不耐的收回目光,封易蕊直想轉身走人,但既然話好不容易已經說開了,她索性說得更清楚些。
「因為小的配不上子柳少爺。」口口聲聲的少爺,是在提醒他,他倆之間的不同,她以為他會懂,可惜他並不懂。
「不過是家道中落,也算得上出身世家,哪有什麼配不上的?」燕子柳不服氣的低吼,總覺得封易蕊方才那番話不過是搪塞。
從他緊握成拳,青筋浮現的雙手,便足以瞧出他的激動,可他的話卻一丁點兒也沒撼動封易蕊的心。
流轉的眸光帶著寒意,她的心底很清楚,就算眼前這個男人對她有多一往情深,他終究不會成為她的男人。
「過往已如雲煙,如今的我不過是燕府一介總管,是個下人,別說我無心于你,就算真有,我想端謹夫人也不會坐視不管。」
「為了你,我可以說服我娘。」燕子柳不放棄,向來溫文的臉上也泛起一絲激動。
封易蕊心中低嘆一聲,他是個好男人,但她不能也無法接受他。
「就算你真能說服端謹夫人,也說服不了我,我對你並無一絲主僕之外的情感。」念在過往他對她好的情份之上,封易蕊已將話說得委婉了,可燕子柳卻怎麼也不肯死心,逼得她只好端起臉龐,冷言說道。
「你……」氣怒、羞憤倏地盤踞燕子柳溫文的臉龐,心中多年的疙瘩也傾巢而出,讓他口不擇言沖著封易蕊質問︰「是因為燕懷柳,對不對?」
「什麼意思?」她水漾的眸中滿是不解,完全不懂為何會兜到燕懷柳身上,這跟他應該沒有任何關系吧?
「別以為我不知道,其實你心儀的男人是燕懷柳,對吧?」燕子柳厲聲質問,昔日的溫文儒雅,全因熊熊妒火而消逸無蹤。
「怎麼可能,你是病糊涂了嗎?」噗哧一笑,那話對封易蕊來說,簡直比鬼怪之說更荒謬可笑。
她始終只想還燕府一份恩情,至于其他,她從無非份之想。
「別口是心非了。」燕子柳口不擇言繼續說道,言談之中充滿指控,「從來你的眼里就只瞧著他,只要他說的話,你無一不從,任何事就算拼了命都會替他達成,若不是心里有他,你何苦?」
「身為燕府總管,難道這不是我該為主子做的?」她的口吻有些無奈。
要應付那些鶯鶯燕燕,她的處境已經夠艱難了,若是再讓那些千金小姐听到這樣的傳言,只怕她的日子會很難過。
「若真只是視他為主,需要這麼拼命?」
「我……」
「我不想再听你解釋了。」燕子柳粗魯地打斷封易蕊的話,憤恨說道︰「我知道你們個個當他是寶,因為他是燕府當家的,我不會總是讓他如意的!」
話聲未落,燕子柳已經氣得走人。
望著他憤恨不平的身影,封易蕊忍不住搖搖頭,長吁一口氣。
其實真的是他想偏了,要她來說,那些心儀燕懷柳的女人還真是不長眼,那樣的男人難以駕馭,心思難測,如果真要她成親,她還寧願嫁一個老老實實的莊稼漢子,平平實實過上一生。
只手把玩著手中那塊渾圓溫潤的翠玉,隨著玉佩的翻轉,燕懷柳的心思也飛快轉動著。
原本對于皇上的逼婚,他只打算能拖一時是一時,雖然他也急于拿回皇上手中不利燕家的證據,可他卻也不願因一己之私,害了一個姑娘的一生。
況且他向來生性涼薄,對于自己不在意的人,連投注目光都嫌麻煩。
所以那些宛若過江之鯽的女人,他一概視而不見,就連名滿京城,無數富家子弟覬覦的郭二小姐,他都覺得此女美則美矣,但城府太深,能不接近就不接近,更遑論娶她為妻;另一個皇後外家的表妹朱芳瑜,則太過柔弱,仿佛風吹就倒的模樣,更是引不起他心憐。
但這回封易蕊的求去,讓他想到一個比對皇上陽奉陰違更好的法子——
與其和這些千金周旋,那麼他還不如選擇……封易蕊。
這不可思議的念頭,在他的腦海盤桓不去。
凝眉細想,燕懷柳愈覺得原本荒謬的念頭可行。
對族內,以封易蕊的手段和能力,的確足以成為燕家的當家主母,讓各親族間取得平衡;對皇上,一個妻子可以換取他往後的自由,打小,他就不想當宮,只不過礙于家族責任之所系,不得不為。
若他今日娶妻,不但能拿回不利燕家的證據,皇上還允諾他辭去官職,再也不用為朝廷賣命……
「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
一記滿含戲譫的話聲打破四周寧靜,驚擾沉思中的燕懷柳。
收斂心神,抬眼望向從來就是來無影去無蹤,且視大門為無物的友人岳恣情,他忍不住劍眉緊蹙。
「你晚了些時候回來。」沒有起身相迎,燕懷柳只是淡淡點出事實,平靜的臉龐一如以往,瞧不出任何心緒。
「事情棘手許多,所以多花了點時間。」
「出了什麼問題?」聞言,燕懷柳立即斂下對封易蕊的盤算和心計,朝岳恣情問道。
「那家伙狡猾得緊,我追蹤好些天,卻仍教他給溜了。」
「那該追回的東西呢?」
「自然是沒追回。」岳態情兩手一攤,顯然對于這次的失手沒有太放在心上,倒是听者燕懷柳的臉色卻更沉了。
原本,燕懷柳就對皇上的說法存有疑慮,就他所知,爹和親族之中的耆老向來忠君愛國,應不致有任何叛國把柄落在皇上手中。
可偏偏皇上說得信誓旦旦,多少讓他忌憚,為了家族,為了上一代誅九族的滔天罪行不被揭露,他只好委屈自己待在朝堂之上。
始終相信龍困淺灘只是一時,所以私底下他運用一切辦法,想弄清楚皇上手中握有的證據究竟是什麼,想尋出一些蛛絲馬跡,替自己早日謀得自由,才會委由故友岳態情暗中調查,希望能查出一切事情的真相。
「那麼這趟又是無功而返了。」燕懷柳低聲沉吟。
本來以為只要自己撒下的餌、砸下的銀兩夠多,必能在最短時間內水落石出,讓他月兌離皇上箝制,可如今看來是他自己太天真。
燕懷柳心里默默思索,耳中卻不斷傳入岳恣情的打趣聲。
「你知道,方才我在園子里瞧見什麼了?」
「嗯?」心緒全無的燕懷柳只是低應一聲,便不接口。
像是已經習慣他的冷淡,岳恣情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方才我瞧見了你大哥,竟向你家的封總管傾訴心意!」
「封總管」三個字,成功拉回燕懷柳遠游的心緒,抬眼掃向岳恣情,他仔細听著。
「看來你大哥很喜歡封總管,結果封總管對他沒意思,開口婉拒,你大哥竟然惱羞成怒。」
「喔?是嗎?」他淡淡勾起一抹笑,相信那絕對是他大哥燕子柳會做的事。
他爹在世時,一向偏寵端瑾姨娘,連帶的也將燕子柳給捧在手掌心。
要不是因為自己的娘親幫了燕家不少忙,加上他朝堂上出色的表現,才有燕家今日這番榮景,他這當家的位子,只怕也無法坐得穩妥。
「是啊,他竟還口不擇言指控封總管之所以拒絕他,全是因為你,還不斷數落她為你扛不多少不屬于她份內的事……」
听著听著,岳恣情的聲音竟逐漸抽離,燕懷柳腦中唯一僅存的疑問——
封易蕊真的心儀他?
仰首望著天邊那抹烏雲,封易蕊的心也沉甸甸的。
幾次三番踫著這種莫名其妙的事,封易蕊的心也跟著被擾得亂七八糟。
尤其燕子柳的話,這兩天一直在她的心里繞啊繞的,更讓她幾乎亂了心神。
她怎麼可能喜歡燕懷柳那種男人?
還沒理出個頭緒,不遠處大門外卻響起一陣嘈雜,吸引她的注意。
朝大門方向覷了一眼,封易蕊柳眉微皺,這究竟是誰,竟然在這大清早的來找燕家穢氣?
以往若踫到這種事,她絕對率先前去處理,畢竟端坐大總管的位子,自然得做大總管該做的事——替主子排憂解難。
但這回她心煩意亂什麼也不想管,反正對門房她早有特別交代,什麼人能進府,什麼人連門檻都不能踏過,門房一清二楚。
現在的她只想找個清閑地,好好地思索這一團心結該怎麼解。
剛旋身,還沒來得及邁上幾步,突然身後傳來急促的喊叫聲。
「封總管!封總管……你得快去瞧瞧啊!」
「有什麼好瞧的?」難不成才剛送走那些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倒換來個公主添亂嗎?
完全不想理會門房的鬼吼鬼叫,封易蕊鐵了心不理會。
「那門外來了一頂花轎,說是要來迎封總管您回去成親的!」
這話成功停下封易蕊的腳步,她回首看向門房那宛若滿月的臉龐,從前酣甜的笑容不再,盡是打心底泛起的驚慌。
是誰?難不成又是燕懷柳種下的禍根,要她來收拾吧?
「究竟怎麼回事?」
「是……是……」
「鎮定點,有話慢慢說。」封易蕊忍不住性急地低喝。
那喝斥讓門房嚇了一跳,原本的結巴竟然好了,只見他流利說道;「方才門外突然來了一頂花轎,媒婆說是要迎封總管回去拜堂的。」
「屬然還指名道姓?是哪戶人家呢?」
「听那媒人婆說,是城西的利家。」
一听到那再熟悉不過的姓氏,封易蕊原本還算平靜的臉龐頓時青白交錯,波瀾驟興。
「叫他們離開,這兒沒有他們要的新嫁娘。」封易蕊冷言說道,便要回身走人,完全不想搭理門外那團紊亂。
「我早沖著他們說了好幾句,可他們就是鬧騰地要見你,而且還抵死不走。」
閉了閉眸,封易蕊胸臆之中怒火驟生。
他們利家究竟是何打算?當年他們欺她是個孤苦無依的稚兒,完全不念舊情,說翻臉便不認帳。
當初若不是燕懷柳哪根筋接錯,踹了踹躺在雪地中的她,這世上哪還有封易蕊這個人的存在。
而今,他們竟還有臉這樣大刺刺抬了花轎來迎親,這究竟是什麼世道?
無恥!
「派人攆出去便是。」牙關緊咬,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進出來的。
「找人趕過了,可媒人婆卻只是搖著手中的紅帕子,說什麼也不肯走,還假仁假義的說不想說壞燕府的名聲,務必請封易蕊上轎呢!」
「這……」利家是吃定了她得顧及燕府的名聲,所以才敢這麼大方方來鬧上這麼一出吧!
可惡!
十指倏地收攏成拳,即使銳利的指甲刺進她的手心,也渾然不覺得疼痛。
「走,咱們去瞧瞧!」
對方既是有備而來,那她若不出面,只怕這事兒無法解決了。
其實這幾年,她早耳聞利家家道中落一事,利家公子利文宇被他勢利的娘親養成好吃懶做的習性,鎮日尋花問柳、吃喝玩樂,活月兌月兌就是個紈褲子弟。
別以為她不知利夫人心里在打什麼算盤。
利夫人八成是想舊事重提,想借她封易蕊,來與如日中天的燕府搭上關系!她倒想瞧瞧那利家究竟可以多無恥。
「封……封總管,咱們是不是該去通知主子爺?」緊跟在封易蕊身後,門房緊張兮兮的問道。
「不必!」想也不想就回絕門房的提議。這是她的事,她得自己解決。
怎麼也沒想到,她不去找利家要回親爹的玉佩,那利家卻像孤魂野鬼似的陰魂不散。
想娶她進門?
除非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