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我知道你在怪我。我昨天真的不是故意丟下你不管的。我和綠荷都有認真的找過你,實在是人手太少,林子太大了找不到。你知道我心里多著急嗎,我著急的吃不下睡不著,做夢都是你。今天早早的就醒了,飯也沒吃就來找你,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生氣?小爺才懶得跟你這種人生氣。表錯情了,小白臉!玄玥打了個哈哈,伸了個懶腰,權當沒听見,還一臉嫌棄的瞟著他。反正這小情種跟自己也沒啥關系。
「少爺--你沒事吧?」李冉看著香菜一點點被拉上來,激動的不行。卻見香菜一臉漠然,眼神都沒有往這邊瞟一瞟,徹底無視了自己,不由很受傷害。
香菜此時也被家丁拉了上來,剛好听到了何書雲的一番深情告白。她在心里狂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書雲,我都知道,我一點也不怪你,真的。可是,你告白錯了對象啊,那個不是我,你對著那個家伙深情款款的述說,那簡直就是對牛彈琴嘛!
「書雲--我又見到你了!太好了!」劫後重生的感覺真好啊。香菜深情的叫一聲,一把抱住何書雲,高興的又叫又跳。
「你有病嗎!」何書雲白色的面皮窘的通紅,被一個男人抱得感覺好尷尬,他的臉色一下子比臭豆腐還臭上三分,這小子不會是在坑里被困的精神錯亂了吧,見人就又摟又抱,低沉的一聲怒吼道,「放開我。」
香菜傷心的扁扁嘴,不甘心的放開手。那小子,干嘛對自己這麼凶,他知不知道,自己差點就看不到他了。這麼想著,眼圈都紅了。強忍住,又轉向親愛的綠荷。對,熱心又可愛的綠荷一定不會拒絕自己。
「綠荷--」香菜親熱的大喊一聲,張開雙臂,像綠荷沖了過去。
「喂喂,打住!」綠荷猛然見一個男子雙手張開一臉喜悅的朝自己撲過來,嚇了一跳,忙雙手交叉抵擋道,「你不是想趁機吃我豆腐吧?這位少爺,我好像不認識你喔?我可以了解你被救的高興心情,但是抱抱,就免了……」
香菜又被拒絕了,灰頭土臉的默默的轉過身,就見玄玥那家伙忍著笑,嘴角直抽搐。
那家伙悠然的走過來,湊到她耳邊曖昧的吹了口氣,滿意的看到她的頸部起了一層細小的戰栗,小聲道,「記住,從此刻開始,我是你,你是我。」
「哈哈,沒錯,所以,現在你回我家去吧。」香菜不甘示弱的偏頭,挑釁的看著他,想起玄玥上次在她家,老太太說要幫他打個地鋪,把他給嚇得玉容失色,真是好笑。想想現在他變成了自己,就不得不去茅草屋里住了,看他大少爺還怎麼笑得出來。
「……」玄玥這才想到這個問題,臉色果然變了變,瞬間又鎮定下來,邪笑道,「你這女人是瘋了吧,那樣的屋子,打死我也不會去睡的。我要回齊宅,我自己的屋子睡。」
「你好像忘了,那現在是我的家。」香菜反唇相譏。
「噢,那我就說,我是你的女人。」玄玥撇撇嘴,嘴角勾起一抹曖昧的笑意,「這樣,你不就可以帶我回去睡了?如果是你的話--我不介意床榻擠一點的。」
「你想的美!你敢毀我名聲,我跟你拼了。」香菜怒道。
「丫頭,你跟這家伙在嘰嘰咕咕說什麼悄悄話呢?」綠荷過來親熱的攬住香菜(其實是玄玥)的肩頭,指指何書雲道,「那家伙可要鑽進醋壇了。」
「綠荷,別,別搭著這家伙。」香菜怕綠荷吃虧,趕忙撥開她的手道。
「你這個男人真是多事,我們姐妹在一起,你倒管的寬?我喜歡攬著香菜,我就攬著。」綠荷白了玄玥(其實是香菜)一眼。
玄玥邪魅的笑了。原來做女人還是有很多好處的。比如,現在就有個小美女親熱的搭著自己。
香菜轉身,靜默,內流滿面。綠荷啊,我對不住你。
「你們是怎麼掉進深坑里的?」何書雲疑惑的問道。
于是,香菜巴拉巴拉的講了一堆,關于找玄玥,怎麼怎麼遇到野豪豬,怎麼被追,怎麼掉進坑里,當然隱掉了玄大公子拉肚子的不雅事件以及兩人靈魂互換的靈異事件。
「喔--這麼說,你們見到了傳說中可怕的野豪豬?」綠荷眼楮興奮的瞪得老大。
「是啊。」
「天哦,你們運氣真好,我們在林子里東邊晃到西邊,西邊晃到東邊,都沒有看到哎!」綠荷兩眼放光,滿是羨慕。
「……」香菜和玄玥滿頭黑線。這個丫頭,到底在想什麼啊。
「既然這個林子里真的有野豬,為了安全起見,大家還是快出林子吧。」何書雲皺著眉,一臉嚴肅道。
于是眾人一起說笑著出了林子。
「香菜,你快回家吧,你女乃和你娘很擔心你呢。你娘都急哭了。」綠荷催促道。
「我才不去……」玄玥懶懶的無所謂的聳聳肩。
「不行,你必須去。」香菜急了,要是娘和女乃女乃看不到自己,一定會很心急的呀,一把抓住玄玥的衣服道,「你去,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啊少爺,夫人吩咐了,要是我不把你帶回去,我也不用回去了。少爺,求你回去吧,夫人擔心你擔心的心絞痛都發作了!」李冉苦著臉道。
「什麼?!夫人老毛病又犯了?」玄玥也急了,對香菜道,「好,我回去,你也回去。不然夫人看不到你,會急壞的。」
「一言為定。」香菜怕玄玥反悔,趕忙點頭。心里暗道,算你還有幾分孝心。我便替你回去照看你娘吧。你呢,替我回去照看我娘和女乃女乃,他們看到我安然無恙回去,應該也就放心了。至于這個家伙能頂多久,走一步算一步。
香菜隨著李冉往離清水村很近的雙河鎮上的齊宅而去。
在和玄玥分開的時候,兩人已經相互把自己的背景,家中人員,各人性情大概的介紹了一下,香菜這十幾年都是待在海家,此刻突然要以另一個男人的身份去一個陌生的家族,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但隨即想想,也沒什麼,人必須要能適應各種各樣的環境。既來之,則安之。
馬車慢悠悠的在街道上行駛,香菜好奇的在車廂里模模這,模模那。
她還是第一次坐這麼豪華的馬車,以前到鎮上都是坐著沒有篷的簡易的牛車。這車廂里可真大真舒服啊!有錢人就是會享受。香菜舒服的歪在墊著厚厚毛氈軟墊的坐榻上,喝著車廂迷你小幾上備著的茉莉花香茶,吃著墨綠荷葉形狀的小瓷盤里盛著的黃金酥和水晶蒸餃,愜意極了。一整套的茶壺極為精致,拿起做成蓮蓬狀的可愛小茶壺,香菜愛不釋手的把玩,只見底部印著幾個工整古典額小字︰荷塘月色。香菜心中感嘆,好詩意的名字!輕輕的把茶壺一傾,清澈濃綠的茶液就緩緩的注入雕成荷花花苞狀的茶杯中,一股淡淡的白茉莉的優雅香味在小小的車廂中彌漫開來。
三兩口連吞了幾個鮮女敕的水晶蝦餃,目光久久的落在榻上的一件華美的月白色衣衫上,是那個男人的。听說這個馬車是那個男人專用的,難怪感覺這個車廂角角落落,都充斥著那個男人的氣息。看來他倒是真真會享受,陳設處處精致奢侈,對比在土坑里他灰頭土臉的狼狽樣子,香菜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玩味的微笑。男人,你也該吃點苦頭了。
無聊了,香菜就掀開車廂小窗上的小布簾往街道看去,鎮上的街道依舊是熱鬧非凡,不一會就路過了好幾家包子鋪,不曉得哪一家是綠荷家的,改天去找綠荷玩兒。馬車緩緩向前,只見一家包子店門口擠了不少人,香菜抬眼一看,正是「丁氏包子鋪」,抿嘴一笑,這個想必就是綠荷家了,以後倒離這丫頭家近了。
「少爺,到了!」李冉從馬車前頭跳下來,替香菜掀開馬車簾子,殷勤的笑著道。
「唔。還挺快。」香菜嘟囔一聲,慢慢的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微一仰頭,只見面前就是李宅的門口,李宅門口豎著兩個石獅,古銅色的大門,門楣下的暗黑牌匾上書著龍飛鳳舞的兩個金漆大字--李宅。頗有幾分氣派。
香菜打量了幾眼,便走進了大門。一進門,就看到一個很大的院落,院子里種滿了花花草草,還擺放著石桌石凳,很是養眼。目光一掃,果然見李宅如玄玥所說,是個四合院落的形式,正面的那一排排房屋是齊夫人和齊如海老爺居住,東邊側面的那一排房屋則是齊老爺的長子齊玄墨,以及次子齊玄玥居住著,西邊側面的那一排房屋則是齊老爺的弟弟齊如山及弟媳齊孟氏居住。而四合院的後院有一個小花園,花園後的一排小房屋則是家丁女乃娘以及丫鬟居住著。
香菜正打量著周圍地形,熟悉著環境,就見後院一位翠衣的貴婦面容激動的走出來,朝自己急步走過來。那貴婦穿著一襲濃翠色的長衫,保養極好的白皙脖頸上掛著一長串顆顆大小差不多的圓潤珍珠項鏈,耳朵上綴著琥珀色的,香菜也不知道什麼材質的耳環,頭上的發髻用一只鳳頭金釵穩穩簪住。
「玥兒啊!你回來了,快讓娘看看,有沒有事?有沒有哪里跌了,摔了?」貴婦人激動的迎向香菜,緊張的將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
香菜于是心中明了,這就是那個賤男人的娘親,齊家夫人齊于氏了。香菜對那個男人不甚有好感,但面前的貴婦似乎對自己很親切,香菜心中一熱禮貌的沖齊于氏笑笑。
「玥兒啊娘的心肝啊!你知不知道你昨兒個沒回來娘都擔心死了!」
齊夫人心肝寶貝兒的叫著,讓被人忽視慣了的香菜很不習慣,但心中還是暖暖的,開口安慰道,「娘--我沒事,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能跑能跳的。」
「瞧你一身髒兮兮的,還說沒事!」齊夫人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轉身對藍布衣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鬟道,「春蘭,去,給少爺燒點水,讓少爺沐浴更衣,去去晦氣!」
「玥兒,快去沐浴更衣,再來見娘。」齊夫人催促道。
「是,娘,我這就去。」香菜伸了個懶腰,哎呦,困在坑里也沒睡好累死了,身上也髒的跟泥巴里滾過似的,正好去洗個澡提提神。
香菜隨著春蘭去了專門用來沐浴的東面耳房。耳房里放置著一丈高的木質大浴桶,丫鬟婆子們不斷的燒了開水送進來,直到浴桶里的水滿滿的,一室都是乳白色的霧氣蒸騰。
乖乖不得了,這公子哥兒洗個澡得浪費多少水啊。香菜暗暗咂舌。在自己家的時候,那想過專門的洗澡屋子?總共也就兩間茅草房,自己和女乃女乃擠一間,爹娘大寶擠一間。洗澡都是拿個木盆,放在房間里,去廚房燒點熱水洗洗了事。
熱水放滿了,丫頭婆子們退了出去,只剩下香菜一個。
掀開紫色軟簾進了內室,手伸出,解扣子,忽然想到了什麼,解扣子的手僵直了半空中--這具身體不是自己的!
這是個巨尷尬的問題,這是具男人剛健的身體,而她是個女人……就這麼洗,不太適合吧?可是不洗,這渾身上下真難受。哎媽呀,這咋整呢,不是要人命嗎。猛然想到,那家伙不會也洗澡吧,那可是自己的身體呀……嗚嗚……不行,絕對不行。
可是現下里自己這澡不洗是不行,這滿身泥的,就是自己答應齊夫人也看不過去,齊家少爺搞的這麼髒兮兮的,太丟齊家的面子。
香菜牙一咬,眼一閉,心一橫,飛速的模索著把外面的袍子月兌了,然後是褻衣褻褲,心里暗暗念叨,賤男,不怪我啊,我可不是存心要看你的。我是沒辦法,我是被逼的!
盲人模象似的模到了大木盆,小心的探進一只腳,在水面撥了撥,哇,溫熱的水流立刻溫暖的覆蓋了腳背,水溫剛剛好。一點也不燙也不會嫌涼,看來齊家的下人真是訓練有素,調的水溫都這麼適宜舒適。
小心的把整個身體都浸泡進深深的水里,溫熱的水流立刻軟軟的包裹住自己,一直埋到脖頸處。香菜這才敢睜開眼,享受舒適的泡澡,那舒適的水溫暖融融的,霧水彌漫里幾乎要睡著了。香菜用手撩了些水潑到脖頸處,伸手解開發帶,把長長的頭發也濕漉漉的揉了揉,這樣多好,順帶著把頭也洗了。
雙手捧水抹了把臉,拿濕帕子在身上胡亂的擦著,「嘩嗤--」一條健碩的長腿露了出來,香菜尷尬的瞅著,這家伙養尊處優的,倒沒吃成個胖子,真是典型的人見人恨型的吃不胖,腿型倒也保持的很完美,小麥色的小腿肌肉結實緊繃,盯著看久了,無意識的伸手,捏了一把,嗯,手感也不錯,彈性相當好,Q的很。濕濕的小腿部那完美的弧度,流暢的行雲流水般的俊美線條,勾勒出陽剛的男人味道。
索性再模了一把,這毛茸茸的一些是……嗯,茂盛的腿毛?哈哈,難道這個富家公子哥還喜好運動?香菜咧嘴色色的笑。
腦子里突然冒出了那男人賤賤的笑,眯眼嘲弄的道,「女人,你偷看我!」
「咳咳--」香菜猛然驚醒過來,做賊似得看看四周,沒人,掩飾性的咳了兩聲,臉紅到了耳根,小聲的嘟囔道,「我只是好奇,好奇。」
「嘩敕--」翻身從浴桶出來,隨手扯過屏風上搭著的干淨長布巾子,閉眼就是一頓亂擦。然後套上檀木小幾上疊放齊整的一套淺黃色長,胸前繡著幾支翠綠青竹的長衫,對著落地的瓖雕鏤空海棠花的烏木框長銅鏡照了照,一時有些恍神。
鏡子里的這男人還真是俊美,削瘦的臉頰,清瘦的骨骼身材,修長結實的腿,長發濕漉漉的披散著,有些不羈的放肆感,淺黃色青竹衫又平添了幾分儒雅的感覺。笑起來狹長的眼眸微眯,瘦極的臉頰上偏顯露出甜美的酒窩來。
伸手惡作劇的戳戳那賤賤的酒窩。從上到下,分明是那個男人的身體,只那眼神,輕輕亮亮的,是自己的!
晾干了發,便挑了一只絳紅色的簡約靜雅發冠束了起來,愈發顯得豐神俊朗,英挺異常。在自己屋里休憩了一小會,連日來的折騰,雖是一小會倒也睡的沉,醒來便見日頭已經西斜,透過窗欞射到屋內的陽光已經暗淡了,香菜伸了個懶腰,喃喃道,「這麼快就傍晚了啊。」
「少爺,你醒了,一會子該用晚膳了。奴婢打水來給你洗臉。」一個青衣的小丫鬟伺候在一旁,此時見香菜醒了,便走出門去,一會就端著一盆溫熱的水進來,擱在架子上,絞了帕子遞給香菜。
「不用的不用的,我可以自己來。」香菜不習慣這麼殷勤的伺候,不好意思的趕忙接過來,擦了擦懵懂的睡臉,笑道,「以後我自己來就可以啦。」
打眼看去,眼前的小丫鬟也是雙丫髻,齊宅的丫鬟清一色都是統一的發髻,她長得青澀秀氣,文弱柔和的樣子,香菜隱約想起,玄玥跟自己提過,有個貼身服飾他的丫頭,叫做竹子,想必是她了。
竹子「撲哧」一笑,捂住嘴道,「少爺說什麼呢,我們做丫鬟的,不做這個,做哪個?哪有讓主子做這個的道理。」
香菜尷尬的咧咧嘴,她想說,我又不是你主子,我鄉村丫頭皮糙肉厚,哪有那麼嬌貴。可是說了她也不懂,也就懶得去辯駁了,模了模肚子,肚子很應景的「咕嚕嚕」響了一聲,這一覺睡的,在馬車上吃的那些小茶點造就消化干淨,還真有些餓了。便抬頭問道,「在哪里用晚膳?」
竹子奇道,「不都是在大堂嗎?」
「噢噢,是,我一時糊涂了。」香菜尷尬的掩飾過去。自己初來,還是有許多東西不太弄得懂。要完全熟悉,還需要時日,自己也該注意些,別叫人發現了才好。
不多時,便到了晚上,晚膳是在北邊那一排正屋的廳堂里。香菜到的時候,廳堂里的大圓桌旁已經坐滿了人,氣氛很是凝肅。香菜目光一掃,只見齊夫人坐在上位,旁邊一臉威嚴板著臉的那個應該就是齊如海齊老爺了。其他人依次而坐。
「玥兒,快過來坐下!」齊夫人忙招手道。
「哎,娘。」香菜笑著點頭,大大方方的過去,坐在齊夫人身邊的位置。
「二弟,你可來晚了,大家都等著你呢。」一個與玄玥眉眼相似,笑嘻嘻的暗黑綢緞袍子的男子道。
香菜估模著這個必然是那男人的大哥齊玄墨了,據說是個比齊玄玥還會吃喝玩樂的主。香菜剛想回答,坐另一邊的貴衣女人嘴角一撇,陰陽怪氣的說道,「哎呀,玄墨啊,玄玥是你娘最疼的嘛,晚一會子有什麼關系呢。我們是無所謂,等他就等他咯,只是大哥在外面忙了一天,回到家還吃不上口熱飯,哼哼。」
「是,玄玥你也真是不像話,店里面的忙不幫也就算了,還在外面胡鬧,昨兒個更是徹夜不歸,讓大哥擔心。我雖說是你二叔,也忍不住要說你兩句了。」坐那貴衣女人身邊的中年男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香菜見那貴衣女人穿著鵝黃色的繡花外衣,是墨蘭色的綢料褲子,眼神不善,嘴角時時帶著譏諷,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便知這位就是玄玥口中「口刁嘴滑,讓人厭惡的」那位二嬸了。而那位二叔,看起來倒是老實忠厚相,話里卻句句是刺,似乎每句都是維護他大哥齊老爺,實則每句都是刺痛惹火他。只怕更是個難纏的。兩人一黑臉一紅臉,就像唱雙簧似的。
「哎呦喂,我家玥兒是被困在坑里了,有些人,非但不幫忙找,還滿口的譏諷,真不知道安的是什麼心思!」齊夫人不樂意了,臉一板,冷冷的看定兩人,「不就晚吃會飯嗎,還餓死你們了不成。」
「大嫂,話不是這麼說的!我們……」
「都給我閉嘴!吵吵吵,吵的不得安寧!」齊老爺「彭--」重重的一拍桌子,轉頭冷冷的看著香菜,「哼,成天的在外頭瘋,給我惹是生非,沒死在外頭,就算不錯了!大的不中用,小的也是個沒出息的!」
香菜被齊老爺銳利的目光看的心頭一緊,看來這男人和他爹關系不太好啊,父子關系緊張呢。也是,這男人吃喝玩樂又不管事,他爹嫌棄他也是理所當然。
「大哥,你別生氣了。身體要緊。」齊如山忙殷勤的勸道。
「哈哈,二叔,你可真是好心。」齊玄墨似笑非笑的瞪了齊如山一眼。心中冷笑,你好心,你巴不得我爹早點死,好讓你和奸詐的二嬸奪家產吧。
「玄墨,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齊如山漲紅了老臉,不高興道。
「你們眼里還有沒有我!」齊如海怒吼道,「一家人就不能安安穩穩的坐著吃個飯嗎!成天的吵吵!」
「老爺,你別生氣,別生氣了。」齊夫人趕忙站起身,用手拍著齊老爺的胸口,幫他順著氣,「咱們吃飯,不吵了。」
「是啊,爹,你別生氣了。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從明天開始我就去店里幫忙,跟二叔和您學習打理生意。」香菜見齊老爺氣的幾乎要升天了,想起自己答應過玄玥要好好幫他照顧爹娘,趕忙認真的表態,「我再也不胡鬧胡玩了。您放心。」
眾人皆是一愣,以為自己的耳朵听錯了。就連齊老爺也呆住了,不可思議的盯著香菜。這小子素來張狂,做事我行我素,只顧吃喝玩樂,最煩自己叫他去店里幫忙,如今,他居然主動提出,要去店里幫忙?
齊老爺長大嘴,呆愣了半天,才慢慢轉臉向齊夫人道,「夫人,他說什麼?」
「哎呦喂,老爺,咱兒子說,明兒個起要去店里幫忙,這是好事啊!你不是一直希望兒子能繼承你的家業嗎?」齊夫人率先反應過來,滿臉堆笑道。心里暗想,這兒子,怎麼突然開竅變聰明,還曉得哄老爺子開心了?先不論他說的是真是假,反正現下里能安撫住老爺最重要。
「咳咳--」齊老爺是第一次听到玄玥這麼跟自己保證,心里開心不已,掩飾的咳了兩聲,鎮定了臉色道,「我齊家的子孫要說到做到,最好別是哄我的!」
「當然不會了爹。我會做給您看的,你放心。」
信誓旦旦的說罷,香菜伸手到盤子里,夾了一筷子鮮女敕的魚肉放到齊老爺的碗里,恭敬的笑道,「爹,您吃魚,魚肉是最有營養最補身體的了。您把身體養好,才能把咱齊家的生意經都教給我不是!」
眾人看的大跌眼鏡。尤其是齊玄墨,下巴都差點掉到碗里去。這還是他那個頑劣不恭,討厭束縛,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弟弟嗎?怎麼隱隱覺得,弟弟身上,有什麼東西和自己不一樣了。
「如山,我的眼楮是不是有問題?」齊孟氏大張著嘴,用胳膊肘搗了搗身側的丈夫。
「不是,我也看到了。」齊如山也二愣的長大嘴道。
「听說這小子摔坑里了,是不是摔傻了?怎麼和平日里不太一樣了?」齊孟氏皺眉小聲道。
「哼,算他命大,居然沒摔死。我看不是摔傻了,是摔聰明了,這可對我們的大計不利啊!」齊如山的眼眸深了深,緊緊的捏住酒杯,恨不得一把捏碎似的。
「老爺,咱兒子給你夾菜呢!」齊夫人笑的更歡了,高興的提醒傻住的齊老爺。兒子這一摔,倒真是開竅了。原先還擔心兩個兒子不成器,會讓齊孟氏夫婦佔了便宜,這下才略略放心了。
「唔唔,好好。爹很高興,玥兒你長大了,懂事了。」齊老爺緊板的臉緩緩放松,笑眯眯的點頭,「來,大家吃飯!吃飯!這一頓也要慶祝我兒子平安歸來。」
香菜見齊老爺終于高興了,這才暗暗的松了口氣,心里隱隱覺得以後的日子只怕不好過。這有錢人多奇怪啊,放著一桌子好菜不吃,吵來吵去,自己早就餓得饑腸轆轆了。這大家族就是麻煩,勾心斗角的。吃過飯都不安生,自己成了那個男人,只怕也得卷到這些復雜的事里去,真是頭疼。
自己寧願清苦些,過過單純的小日子,也不要過有錢卻鬧心的日子。不行,得趕緊找到辦法,把兩個人的靈魂再換回來。
晚飯的菜色很是豐富,香菜吃的胃口大吃,狂扒了三碗飯。這有錢人家的夫人少爺,估計天天吃飽了撐的也不餓,碗也是很小巧的,不像自己家,都是大海碗。吃過飯,丫鬟還奉上每人一小盅的枸杞烏骨雞湯,外加切得精美的時令水果一小盤。
哇,這有錢人真是太太太會享受了。香菜再次感嘆-
晚上,香菜在那個人的房間里,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睡飽了,還是陌生的環境不習慣,總覺得心里怪怪的。房間是那個賤男的房間,很大,簡直比自己家兩間茅屋加起來還要大,香菜從沒住過這麼大的屋子,從沒有睡過這麼大這麼軟的床。房間里的色調主要就是灰和藍,調和在一起顯得高貴而大氣。陳設簡單大方卻又處處透著精雅,彰顯著主人的品味。
香菜的小臉縮在被子里,似乎能感覺到是綢緞或者什麼蠶絲的料子,滑滑的,柔柔的,絲絲冰涼,熨帖溫柔的貼在肌膚上。被子是寶藍色瓖著灰銀色的滾邊,極盡奢華,抬頭看看床簾幔的頂部,呆呆的出神,重重的軟簾幔一直垂到地,也是淺灰銀色印有暗色花紋。
香菜不由的想起了女乃女乃屋里那張老掉牙的紅色油漆的大木床,老的連床沿的紅漆都斑駁了,掉的一塊一塊的,就像一個原本有頭發的人,掉發掉的都快禿頂了,要多丑有多丑,微一翻身,便「吱呀吱呀」的發出刺耳的叫聲。這聲音和女乃女乃如雷的鼾聲相應和,簡直就像一首難听的交響樂。
可是,此刻,香菜居然有些懷念,懷念那老床,懷念那交響樂,眼眶微微漲的發酸。再好的東西,不是自己的,終究是不會長久的。
桐油燈依舊亮著,香菜有些奇怪。
「竹子,滅了燈吧。我睡下了。」香菜對外間的竹子道。
「少爺,您不是不讓滅燈的麼?」竹子跪跪的聲音奇怪道。少爺今兒個是怎麼了,平日里最怕黑了,若是哪個滅了燈,少爺的脾氣,可是要找他拼命的。
「什麼怪癖?」香菜輕聲嘟囔了一聲,也就不再理會了,雖然心中很心疼那燈油,覺得燃一夜很是浪費,但若是驟然改變那男人的作息習慣,難免會引起他人的猜疑。
桐油燈幽暗的燈光在深黑的夜里明明滅滅,大而空曠的房間,靜的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聲。香菜使勁兒的在床上翻來覆去,那床結結實實的,沒發出一點聲響。
香菜漫無目的坐起,目光呆呆的掃著房間里。是那個人的氣息。這個枕頭是那個人用過的,上面有他的發香,這床被子是那個人蓋過的,上面有他的溫度,那些盆栽也是那個人挑選的,就連金色掛鉤上墜著的香囊里,散發出的也是那人喜歡的香氣--淡淡的,不知名的冷寂幽香,縈了一室。
房間的角角落落都充斥著那個人的氣息,可是那個人卻不在這里。香菜想,今夜,只怕不只是自己一個人失眠了,不知那個人,是否如自己一樣睡不著。
月黑風高。狗吠雞叫不寧夜。
海家,老太太的臥房。
老太太與玄玥兩人,正大眼瞪小眼,進行著一場無聲的較量。
「死丫頭!還不趕緊睡。明兒個不用干活啊?」老太太怒瞪她一眼,就要過來拽她。
「啊,別過來!別過來!」玄玥苦著張臉,緊抱著一床被子,可憐兮兮的蜷縮到牆角,堅決道,「我不上去!死也不上去!」
「你不睡這你要睡哪?十幾年都是跟老娘睡的,今兒個是抽啥風?」老太太不悅道。
「我要自己睡!」玄玥小小聲堅決道。這老太婆,想要強自己跟她睡,沒門!心中悲憤,女人啊--你在哪里啊。他娘的,這不是人過的日子。
「家里就兩間屋,還有一間是柴房,你愛睡不睡。」老太太顛著小腳月兌鞋上床去了,邊月兌邊道,「老娘可要睡了,沒功夫和你磨嘰。」
「啪--」一只布鞋月兌了下來,然後是另一只。
「唔--好臭。」玄玥猛然捂住鼻子,憋住氣,憋了幾秒,就窒息的要呼吸不過氣來了。猛一放松,又臭的幾乎要暈厥過去。
「臭丫頭!聞了十幾年了,還嫌棄起老娘的腳臭了!哼。且忍著吧,聞著聞著就慣了。」老太太氣極,哼哼唧唧的模索著上了床,「噗--」一口氣吹滅了床頭木櫃上的那盞桐油燈。
頓時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啊--」一聲刺耳的尖叫劃破了黑暗。
老太太嚇得一哆嗦,差點從床榻上滾下來,好不容易才抓住床沿穩住,勃然大怒道,「這大晚上的,叫什麼啊死丫頭!要嚇死老娘嗎!」
「點--點燈行不行?我怕黑……」玄玥死死攥著被子,縮在牆角,弱弱的小聲道。
「不行!怕個鬼啊怕。這大半夜的點燈干啥,多費燈油!」老太太不滿的皺著眉,今兒個這丫頭怎麼那麼多事,平日里也不見她這樣,難道是這在外折騰了一趟,受了些驚嚇,還是中了什麼邪魔?改日自己還是去廟里面拜拜方能安心。
「……」這究竟是怎樣極品的一戶人家!見過摳的,沒見過摳成這樣的!哼,不就是錢嗎,小爺多的是!某男習慣性的伸手進懷里的內袋想模銀子,一邊幻想著一把甩給老太太,然後很拽的傲然冷笑,「喏,夠你十年八年的燈油了!」
他可沒忘了上次自己給老太太那定銀子時,老太太眉開眼笑的樣兒!整一個見錢眼開的主,對自己的態度也是三百六十五大轉彎,只恨不得把孫女賣給自己。
可惜--他的手模了個空。除了溫熱的胸,那里什麼也沒有,這才悲催的驚覺銀子都在那女人身上。
某男欲哭無淚,緊緊的把身體蜷縮在被子里,手死死的攥著被角,大聲念叨,「我要點燈,要點燈,點燈,燈……」
「閉嘴!再吵把你丟柴房去。」老太太厲聲道,「吵吵吵,吵死了。」
某男剛想發作,想到黑漆漆的柴房,說不準還會從柴堆里冒出一只兩只的老鼠,背脊一寒,默默的閉上嘴,裹緊被子閉上眼。小爺我熬,我熬,我熬熬熬。大丈夫能屈能伸,明兒個我就是拼死也要回家去。
床,我溫暖的床啊,我亮堂的屋子啊,都給那個女人享受著!那個該死的女人,此刻一定呼到不知哪里了,哪知道我在此替她受苦受難。
啊啊啊,誰來解救我!
「喵嗚喵嗚嗚嗚喵嗚--」
眼皮愈來愈沉,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蜷縮在被子里,靠在牆角睡著了,猛然間被窗外一陣淒厲的嚎啼聲驚醒了。
瞬間毛骨悚然,渾身的毛發都嚇得豎了起來,瞌睡蟲一下就嚇跑了。
窗外的貓叫春的啼聲更淒厲了,一聲高過一聲,震撼著人的耳膜,尖利的生生像要把人的耳膜撕開一般。那鬼哭狼嚎听起來時而如泣如述,時而高亢尖利,時而低低哀怨,時而狂躁暴怒,仿佛萬鬼夜哭。
這淒厲的叫春聲,簡直難受的讓玄玥抓心撓肝,肝膽俱裂啊,天知道這自己睡覺有兩怕,一怕黑,二怕吵。現在簡直是又黑又吵!
可憐的玄玥捂住雙耳,把頭捂在被中,時刻警惕著,一夜大睜雙眼不敢睡,感覺自己都快神經衰弱了。直到天破曉,東方的天空露出了魚肚白,那貓叫春的聲音才止了,玄玥這才迷迷糊糊的睡著。
剛睡著呢,「彭--」就被人狠狠踢了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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