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宇醒來的時候,正漂浮在西霄之境中,他輕輕坐了起來。
前塵往事,瞬間紛至沓來。
悅……
他現在該怎麼騙自己?縱然是到了凡間記憶被封印,他還是愛上悅……
他在空中站起來,耳邊卻傳來一道聲音︰「怎麼?封印了記憶,在凡間,還是下不了手?」
踏宇揮手將玉扇拿出來,優雅一攤︰「西霄神君,還是先做好你分內之事吧。」
西霄之境深處傳來一道笑聲︰「那洛水神君能解我西霄的封印,我會這麼傻,跑去找他麻煩?更何況,我還打不過他。」
踏宇冷笑︰「別忘了當年昊天神帝是為的什麼將你封印在此,現在對我冷嘲熱諷,是否太早了些?」
西霄語塞,只得轉移話題道︰「那小姑娘有什麼好?若是你在凡間和她做個一夜夫妻,她便永遠只能留在人間輪回了。這般輕易的解決掉你的麻煩,你居然還下不了手?」
踏宇轉身扇子一揮,便出現通往外界的出口,頭也不回道︰「你心甘情願在這里守了幾萬年,該比我更清楚。」
西霄一愣,只能看著踏宇的背影消失在西霄之境。
小木屋,悅的身體早被楚辭搬回來,安放在軟藤榻上。踏宇在榻前蹲了下來,細細看了會兒悅。
小家伙仿佛在沉睡之中,兩只小耳朵都彎彎的,小臉粉嘟嘟的,可愛至極。
踏宇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耳朵,小耳朵動了動,沒了反應,踏宇笑出聲來,這樣好玩的小姑娘,可惜竟是即墨離的。
他嘆了口氣,甩掉腦中的思緒,從內鼎中喚出藥物來,扇子在手中化成無數根針,一根根漂浮在空中,等待著他的命令。
踏宇站起身來,凝神隔空一根根將針輕輕擺放在空中不同的地方,待悅身上浮滿了針,踏宇方才喚出椅子坐下,只稍稍意念,無數根針便射出一道淡淡的青光,直射到悅體內。
踏宇分了些心,默默將悅看著,猛然想起當年在翰林書院,他听完她講完那名為上邪的小話本後,他曾問過她︰「若你我都是凡人間的戀人,若我先你而去,你會不會隨我而去?」
記得當時悅怔了一下,才道︰「我們都不是凡人,況且,你哪會比我先死啊,你這麼厲害。」
踏宇搖搖頭,竟沒想到當時一語成讖,他的確比她先去,卻不知道悅在凡間,是怎樣的感覺。
那一根根針還在空中飄浮著射下青光,悅身體似乎沒有任何變化,只有踏宇知道,悅蘇醒的那一刻,眼楮便能治好了。若是不能醒……她便將永遠留在凡間,墮入六道輪回。
踏宇怎麼也沒想到,悅醒得這麼快。
第五天的時候,悅小手動了動。踏宇心中突然有些緊張,在西霄境內內進入的凡間,便是凡間一天,人間五月。這不過才五天而已,悅卻已經有了蘇醒的跡象,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莫非,悅正是隨他的離去而離去的?
原來小愛徒,還是有點兒在意他的麼?
踏宇手中的靈力不斷傳遞到針上,針也發出一陣陣強烈的青光。
悅小腦袋卻在此時搖了搖,踏宇凝眉細看,猛然看到悅額上,正是那剎那芳華下面,一個小小的紫色印記忽隱忽現。
紫燼印!
踏宇心中一驚,看著那紫色越來越明顯,悅小腦袋也不停的掙扎,當下便將手搭上在悅的額上,靈力輸了過去,壓制住這個掙扎著要解開的封印。
要不要封印?封印悅在凡間的記憶?
踏宇很糾結,最終,他還是緩緩收回手,若是凡間那樣的感情讓她震撼,那麼,他想她永遠保留。
就在此刻,悅長長的睫毛動了動,踏宇心念一動,浮在空中的陣迅速結成一把扇子,飛回到他手中。
然後,他很沒出息的,逃了。
他害怕面對這一切,好怕。
悅迷迷糊糊醒過來,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不大的小木屋,很有一番古樸簡單的韻味。
不過,這個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看得見了!
悅兩只小耳朵抖擻豎起,她竟然看得見了?果然她的眼楮治好了?她從榻上坐起來,兩條小腿晃在榻邊。
墨離呢?踏宇師父呢?
過了許久,悅才將事情的條條理順了,原來,那都是在凡間發生的事情。
怎麼感覺,好像做了一場大夢?
她從榻上跳下來,環顧一下四周,大眼楮都是喜悅,她竟然,又能看得見了。
她又從小木屋中伸出小腦袋,往下卻只看到茂密的樹枝,連忙又縮了回來,好高的樹!
悅無聊之極,等把小木屋里的東西都模了個遍,又細細一樣樣看了,實在沒什麼事情做了,就托著小下巴發呆。
墨離一定還在那西霄之境內,她要去找他才對,每次都是他等她,現在,換她等他。
悅心中有了主意,伸手將發上的泫縈琉璃仗取下,來到上次楚辭帶他們站的地方,手上稍微聚了點靈力,泫縈琉璃仗便在空中劃出一個黑乎乎的洞口。
唔,這泫縈琉璃仗,改名叫做專業破解結界三千年,也不錯。悅嘿嘿一笑,小身子鑽了進去。
西霄之境仿若混沌未開的天地,到處空茫一片,悅飛了許久,才找到即墨離漂浮在半空中的身影。
她撲上去,歡喜的叫了幾聲墨離,才想起即墨離的魂魄現在肯定在凡間,怎麼叫都醒不來。悅一會兒拿著他的手把玩,一會兒模模他的鼻子,只覺得怎麼看都看不夠。
墨離,長得真好看。
西霄靈識感受著在洛水神君身上動手動腳的那小姑娘,終于忍不住道︰「小姑娘,你到這里干什麼?」
悅正沉浸在自娛自樂的氛圍中,笑道︰「等墨離。」
西霄神君︰「……你師父呢?」
悅停下捏著即墨離鼻子的小手,也有些迷茫︰「不見了。」
西霄神君︰「……」這小姑娘回答,也沒有什麼不對,可為什麼他有一種完全被堵住的感覺?
「你喜歡你師父麼?」
「喜歡!」某只小老虎此刻在替即墨離綁頭發。
「你喜歡洛水神君麼?」
「喜歡!」某只小老虎成功的編了一條大辮子。
「那兩個人你最喜歡誰?」
「墨離。」好像這樣綁好奇怪,某只小老虎又費力的解開。
「……」
良久。
「你怎麼不說話了?」某只小老虎無聊了。
「……」西霄神君表示再也不想跟這位和自己有代溝的小姑娘溝通。
「你在哪兒?」
「……」
「踏宇師父說過,不敢露面的人都有一段傷心的過往,或者長得很人神共憤。」
「……我現在還不能露面……」
「哦,可是臉長水痘了?」
「……我被封印了。」
許久沒听到回音,西霄神君靈識一探,她整個小身子已經趴在即墨離身上,睡得正香。西霄哭笑不得,或許昊天神帝當年是對的,即墨離遇上這樣單純無知的小姑娘,真是一段孽緣。
唔,可能是一段良緣。反正,現下的他,真心對這個小姑娘下不了手。
就這樣,悅每天在即墨離身邊左挪挪,右動動,實在是無聊了,便化出一朵朵小水泡,吹到空中,自己追著玩。
就連二十多萬年見識的西霄,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姑娘自娛自樂的天賦得天獨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悅正在西霄之境下面畫了個一朵朵小花,正想再畫樹,整個西霄之境卻轟然一抖,悅一個不防備,便在空中滾了好幾滾。
「神秘人,怎麼了?」
西霄︰「……我說了多少遍,我叫西霄!封印就要解了。」
「墨離要醒了?」驚喜得無以復加。西霄還未來的及答話,悅便急得直跺腳,怎麼辦,怎麼辦?
悅一雙大眼楮都是著急,圍著即墨離轉了幾圈,一咬牙,便往通往外界的出口走去。
西霄疑惑至極,這小姑娘守了這麼久,怎麼這時候卻走了?他還來不及多想,西霄之境一陣劇烈的抖動,不斷有轟隆隆的聲音傳來,即墨離的身體漂得更高,西霄也興奮異常,封印,封印終于要解了,同時心中也有些許惆悵。
守了她幾萬年,此刻便要走了。
即墨離睜開眼,眼前的西霄之境已經去了混沌,恢復清明,他環顧一下四周,沒發現那抹小身影,眸子黯然下來。
西霄從遠方飛來,笑道︰「終于可以出去了。那小姑娘守了你好久,剛剛才著急的往外邊走的。我們出去罷,出去了這西霄之境也要消失了。」
即墨離抬眸看了他一眼,清涼眸子里那種我和你很熟麼的疑問霎時間讓西霄郁結了。
西霄尷尬的打了個哈哈︰「我雖有令在身,卻從未做過傷害你那小寶貝的事情,莫要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他壓力好大。
即墨離收回視線,憑空便往出口外飛去,身形也有了些著急。
小木屋異常的安靜,左邊的軟藤榻上有一團小小的突起。
即墨離眸中有了些許笑意,剛走進榻前,榻上用小花被裹成一團的東西傳出悅獨有的軟軟糯糯的聲音︰「不要過來!」
即墨離停下腳步,無奈道︰「悅,出來。」
被窩里的小東西不動。
「我這里有素素仙雞。」被窩里的小人兒動了動。
「等會兒我親自給你做烤雞。」
被窩里的小人兒翻了個身,終于還是禁不住肉肉的誘惑和食肉動物的天性,傳出聲音︰「不準騙人,也不準笑我,不然就是小狐狸。」狐狸是她最討厭的東西了。
「好。」即墨離剛說完這句話,被窩里的人就想推開被子,無奈纏得太緊,又廢了好一番功夫。默了默,漸漸露出一對紫色的小耳朵,然後是小腦袋,然後,是一雙大大的眼楮。
見即墨離正定定看著自己,悅豁出去般掀開被子,軟軟糯糯額聲音竟帶了哭腔︰「我,我變色了!」
自從醒來,她竟發現自己的頭發變成紫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