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人剛用術法托著悅趕出虞風，還來不及喘口氣，又連忙往化涼的方向趕。
到了清華山。
清華山處于虞風勢力和化涼勢力的交錯點。
衛八看著不知道是暈迷還是睡著了的悅，按理說，拍她那麼一下，應該不會暈這麼久吧。
「現在動手嗎？」
衛大皺了皺眉，剛剛在掩夕山的時候，是因為不能一次消滅，到現在清華山，衛大又猶豫了。
「你們覺得，聖君大人他，會發這樣的命令嗎？」
衛八不明所以︰「這是衛三傳的令，他總不至于騙我們。再說，縱然聖君大人之前和這小姑娘有些瓜葛糾纏不清，那早已經過去了。他歷劫未成，想來付出那樣的代價，怎麼可能還記得這個小姑娘。只要殺了這個小姑娘，那位定然又會跟著跑回六界去，話說這幾萬年來，我們等的不是這一刻麼？」
衛大撓撓頭︰「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
衛四早已經听得不耐煩，伸手取下悅紫發上的小老虎簪子︰「一把絕好的兵器，竟然弄成了這模樣，那位一生無所不能，竟然真裁在她手中。」
說著簪子已經來到悅眉間，悅毫無知覺，但是額頭的紫燼印又忽隱忽現，衛四驚了驚︰「幸好她還這麼弱，若是封印解了，別說我們幾個，縱然是汲瓊聖君，也不過是個死人了。」
衛大見衛四已經開始凝聚了靈力在簪子上，正準備刺向悅的眉心，心中涼了涼，卻不好再說什麼。
「衛四，你怎麼這麼弱，殺個小姑娘而已，磨磨蹭蹭的。」衛八相當不滿。
「你以為這神兵是輕易給別人使用的麼？你來試試壓制一下它？」
數人均沉默下來。
待到簪子已經籠罩在一層白光之中，衛四不再猶豫，凌空駕馭著簪子，直直往悅眉心射過去。
「叮……」一根極細的銀針與正沖往悅眉心的簪子撞在一起，兩者一起飛了出去。
數人大驚，立刻朝著銀針飛來的方向看過去，越華聖君一襲青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悠然坐在樹上，此刻伸手將銀針召回來，往手中的玉扇一融，搖著扇子淡淡的看著他們，說不出什麼表情。
「聖君……大人，你什麼時候來了？」衛大忐忑至極。
越華只一笑︰「你們剛來，我就到了。你們速度也挺快的，明明是我先出來尋這小姑娘，你們倒是先尋到了。」
「屬下……」
越華一一將數人看了過去，「我什麼時候給過這樣的命令？」
眾人對視一眼，均知道了事出因由，連忙單膝跪下︰「聖君大人恕罪！不過，此時正是大好時機，聖君大人，為何……」
越華凝眉看看睡得正香的悅，片刻後又移開視線笑道︰「若我準備了這幾萬年，到最後還是靠殺了這個小姑娘來完成我的夙願，我越華也太無用了些。」
衛四堅定道︰「殺該殺之人，何來無用之說。」
越華嘆了口氣，他豈會不知殺了她很正常，畢竟這些年來，走上這條路，殺伐之事，從來不缺。只是不知為何，今日卻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看她消逝在自己面前。
「你們的退下吧，這事，我自有定奪。」
衛四還欲再說，被衛大等人拉了下去。
越華從樹上下來，緩緩行至悅身邊，忍不住伸手模模她的小耳朵，結果小耳朵一抖一抖的，軟軟的絨毛在指尖輕輕撓著，實在是可愛至極。
這樣的感覺，似乎很熟悉啊！越華嘆了口氣。
剛剛听到他們說那一番話，似乎，自己與這小姑娘有些淵源？若果真如此，那也能解釋得通為何自己要救下她的原因了。
越華將她扶起來，靠在斑駁的樹干上，坐在樹邊，皺眉沉思起來。
這一看，就看了數個時辰。
悅悠悠醒過來，睜開是一雙迷糊的大眼楮，就看到坐在自己身前的白皙俊逸的年輕男子，當即呆住了，半響才道︰「踏宇師父……」
越華只笑，沒說話。
小老虎反應過來，十分激動︰「踏宇師父，我以為你……沒想到你在這里，太好了……」小老虎雙眼和耳朵一樣，彎彎的。
「嗯，原來我在神界的時候，是你師父？」
「是啊，最最好的師父。」悅說完，總覺得不對勁，連忙又道︰「師父……你，不記得了？」
越華沒說什麼，起身到不遠處將她的小老虎簪子親自撿回來，拿過她的手，將它放在她手心，笑得十分淡然︰「我只知道，你是聖尊的女人。」
悅陷入一片沉思之中，踏宇師父為什麼會不記得她了？他是不記得以往的所有人，還是僅僅不記得她？
「踏宇師父，那你記得不眠師尊嗎？」
越華點頭︰「我當時莫名其妙，居然冒充清河神府的人，跑去畫末教學，現在想來，也不知為何。或許，是不記得些重要的東西。」
「哦……」悅垂眸，想起踏宇師父在歷天劫的時候，對自己近乎是乞求的那一句話，突然有些不知如何面對他，片刻後才抓抓小腦袋，笑道︰「越華？你叫越華？對不起，你和我師父長得太像了，我認錯了。」
越華沒說話，這個笨老虎，剛剛她明明叫的是踏宇師父，他在神界的名號便是踏宇，現在想遮掩，明顯已經來不及。
回想了一下剛剛自己睡過去之前發生的事情，連忙站起來︰「謝謝你救了我。只是我似乎已經不見了很久，該回去了，不然家人該擔心了。」
家人？越華點頭，悅想說什麼，卻只能轉身召了朵雲，跳上去往掩夕山上飛去。
悅看著遠處的繁星，想起已經一別數日的即墨離，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有沒有知道自己不見了？
想著想著，雲頭卻忽然一重，悅驚訝轉過頭，正看到搖著扇子，笑得十分溫柔的越華︰「你干嘛？」
越華轉頭鄭重道︰「夜濃霜重，我送你一程。」
「謝謝，我認識路。」
「沒事，剛好我不認得路，跟著你走就不會迷路了。」
悅扭過頭，不想理他，不到一個時辰，小老虎便知道若是越華沒跟來，自己肯定要迷路迷倒天荒地老了。
小心的降下雲頭，悅在掩夕山不遠的地方停下來，轉身道︰「我到了。」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越華裝作不知︰「還這麼遠，我送你到山門也不遲。」
「不要！」小老虎堅決抗議。
「為何？難道你不需要請我喝杯茶來感謝我麼？」
悅皺眉道︰「若是讓別人看見就不好了。」說著從乾坤袋中掏出一大包花茶葉︰「給你，自己燒一桶水，慢慢泡吧，不用謝。」
越華低頭看手心上的小包裹，低聲笑了︰「莫不是怕被人捉奸，才不敢帶我回去？」
「你！」悅氣極，一時又不知道說什麼，只得跺跺腳，將身邊的雲朵往越華那一踢，頭也不回的走了。
越華看她怒氣沖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再看看手中的小包裹，打開一看，笑了︰「果然是上好花茶。」
悅一回來，整個虞風都轟動了，半夜三更，居然沒有一個人睡覺，全集中到掩夕山中，見了悅，臉上都是擔心。
悅乖乖的坐到九劍拿出來的沉香椅上，默了許久，在九劍等人幾乎要將她看穿的目光下，終于老老實實交代。
「我在亭子上數金魚，然後不小心掉到湖里，于是游著游著，就游到外面去了，在外面迷路了……所以……才這麼遲回來……」
說到最後，小老虎臉都快低到胸前，聲音也越來越小。
眾人︰……
這小姑娘，說得一口好謊啊……在座沒有一個人相信的。
虞極只得讓眾門主退下了，留下了下來。
「悅姑娘，可曾受了什麼傷？」
這種長輩的關懷讓悅忐忑了一天的心放了下來，眼眶一熱，心也暖了暖，半響才道︰「謝謝。我沒有受傷。不要告訴墨離，好不好？」
看著悅請求的眼光，虞極只能點頭︰「悅姑娘，請千萬保重自己。」
悅嘆了口氣︰「如何保重？似乎，我做什麼都做不好。胸無大志，沒有任何力量，有時候，我都不知道如果沒有了墨離，沒有了你們，我還活不活得下去。」
「或許我這一生，都沒辦法像汲瓊那樣……」
九劍和拂融站在她身後，此時都有些不忍，悅姑娘，也好可憐啊！
誰都羨慕她有一個無所不能的夫君，羨慕她手中無數錢財，羨慕她有無數毫無怨言幫助她的人，可這些，都不是她最想要的吧。誰又能想到，這個一直看起來軟弱可欺的小姑娘，心中也有一個強大的願望？只是樂觀得想不在意罷了。
悅說到這兒，默了默，從前總覺得一切都很容易完成，一切都很簡單，她說過，想站在即墨離身邊，卻從沒實現過。她似乎，永遠只能在他懷中。
怪不得這麼多人看不起自己，有時候，連她自己也看不起自己啊！
她也知道她對汲瓊的不服從何而來，一是因為自己敏銳的感覺，覺得她覬覦自己的墨離，二是一種對自己無法得到的東西有一種仇視和排斥，凡人常說，這就是羨慕嫉妒恨。
「嘿嘿，不說這個了，讓你們擔心了，以後我再不貪玩了。」
虞極嘆了口氣︰「悅姑娘，不要在意這些。你本身的強大，並不在于力量……」
「不要為我無用找借口。」
「悅姑娘，明日就到主山，解開封印，那時候，你就可以很強大了。」
悅雙眼發光︰「能打得過汲瓊嗎？」
虞極笑道︰「這個尚不知，汲瓊這數萬年來，不知道依靠了什麼方法，修為大進，而你在六界輪回了這數萬年，就算封印解開，情況也未知。」
「什麼封印？什麼數萬年？」
虞極搖頭︰「你額上的紫燼印。至于一些前塵往事，你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
悅點頭，沒再追問，墨離也說過，她身上這個封印很了不得︰「謝謝你，虞極。」
虞極低下頭︰「悅姑娘，我……曾經背叛過你，只希望你……」
悅愕然抬頭，卻看虞極眼中竟然都是濃重得化不開的悔意，難怪他每次見了自己，都勉強壓抑著自己的心情的感覺。
「如果沒有什麼事情，我先退下了，不打攪悅姑娘休息。」虞極見悅默然不語，心中更悔，只覺得快無顏面對她。
「等等！」悅叫住了正轉身準備離去的虞極。
「你知道越華聖君嗎？」
虞極點頭︰「知道。」
「那如果一個人什麼都記得，卻唯獨不記得其中關于一個人的所有事情，是出了什麼問題？」
虞極沉思片刻，笑道︰「悅姑娘是說越華聖君的事情罷。據說越華聖君在神界的時候，歷神劫未成功，本是要在神界永遠消亡的，放下了劫，方才勉強回到聖界，當時據說命懸一線，差點就熬不過了。」
「放下了劫？劫也可以放下的麼？」
虞極看悅越來越好奇的表情，心中不明白她為何這麼關心越華聖君的事情，卻依然還是答道︰「他是聖界的聖君，若在神界渡不了劫，便可放下，不過也看造化，弄不好，連聖界都回不了，直接在六界消逝了。」
「放下劫？所以他不記得人了？」
「聖界傳言，聖君放下的劫，正是情劫。所以，現在的他，情根全毀，再不可能有愛情這一種。」
虞極說到這里，也忍不住笑了︰「當年越華聖君回到聖界，這消息沸沸揚揚的，加上他傷重一時，所以聖界許多姑娘心都碎了一地，還揚言要找到那個在神界傷了他的人。不過這種事情哪有這麼容易？最後也不了了之了。」
悅心中雖然震驚，听到這兒，也不禁心虛了一下，勉強笑了笑︰「原來如此。唔，你先回去歇息罷。」
虞極想著悅應該也累了，連忙退下去了。
悅抬頭看了看天邊的圓月，想起越華說那一句︰「夜濃霜重，我送你一程。」
情根全毀？踏宇師父最喜歡寫些風花雪月的詩詞，情根全毀？
或許，這樣才是最好的吧，最好的結果，不正是他不記得她麼？
悅低下頭，起身往閣樓二層飛去了。
匆忙中九劍卻瞥見她眼角的晶瑩的淚光。
她做錯過許多事，也無數次後悔過，可這次她沒有錯，也沒有後悔，卻是最難過的一次。
踏宇師父，以後都只能孤孤單單一個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