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情撩人 第九十一章

作者 ︰ 顏淡

而葉心雅,自從那日醒過來之後,身體也逐漸好了幾分,今日她閑得口中太淡,而病房里都只是些隻果、梨之類的水果,她忽而就想吃點奇異果,蘇蓮宸恰好不在,于是,她只好自己出來買些。

卻不料想,撞見了水果架對面的謝晚吟。

她在打著電話,用的不是從前那款iphone,而是一款無輻射的手機。

而她的手,卻還一直托在她略顯突出的月復部上。

「我在水果店這邊……」

「恩,好!你過來吧!一起進去……」

電話才不過簡單的說了兩句,便掛了。

但葉心雅知道,電話那頭的人,一定是蘇蓮宸!

而她的目光,則一點停頓在她手護住的地方……

眸光,閃爍著,溢出復雜的光芒,似羨慕,似嫉妒,似傷感,還似陰冷……

似感覺到正有人盯著自己看,晚吟也下意識的抬頭去看,穿過水果架,一眼就撞見了對面的葉心雅。

她,微微一怔。

葉心雅站在那里,眼眸冰冷,臉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那縴瘦的模樣,宛若隨時都有可能被風吹走一般,而她的身上,絲毫也沒有任何一丁點的生氣。

晚吟又一次想起了賀擎天的話,他說,她的時間,最多不過一個月了……

而且,一個月,之于她,都是奢侈的!

心,漫起絲絲澀然,忽而就覺得,人的生命,何其脆弱。

這樣的她,還正當青春年華之際!

晚吟低嘆了口氣,揚唇,淡淡一笑,「你怎麼出來了?」

她的問話,讓葉心雅明顯的一怔,卻很快的,恢復如初。

葉心雅沒有回答她,只笑,「謝晚吟,我不會死的。」

葉心雅的話,讓晚吟鄂住。

「阿宸不會讓我死的!他會一直讓我……活在你們倆之間!」她笑著,笑容有些扭曲。

目光,盯著她那攏起的小月復,透著些許陰冷,又轉而道,「謝晚吟,你知道嗎?我的病……有救了,有醫生已經替我在安排程序,準備動手術了!你知道嗎?阿宸說……找到血源了,而且,他說他會不惜一切的救我……」

其實,這時候的葉心雅,根本不知道晚吟就是真正能跟自己血源配對的那個人!

她其實就是想恐嚇恐嚇晚吟,就是想要挑起她與蘇蓮宸之間的戰爭!

其實,曾經听賀擎天說蘇蓮宸很早就找到能與自己配對的血源的時候,她就在想,會不會是她謝晚吟!因為只有她恰巧與大家都熟識,而且只有她才有機會讓大家取血樣,還有,也是在阿宸娶她的那段時間,葉心雅听說了這件事!

或許,她的心里其實也更多的希望是眼前這個女人!

這樣,她謝晚吟就真真正正的,有希望徹底消失在她的眼前了!而,蘇蓮宸也不會,恨自己!因為,殺死她的儈子手,並非自己!

晚吟听得葉心雅冷不丁的話,渾身一抖,面色微僵,握著菠蘿的手也不覺微顫起來。

另一只手,護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月復上,很緊很緊。

「啊……晚吟姐,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葉心雅見她這幅慌張的模樣,心底越發膽大起來,「我听說,那個人好像有可能是你呢!你知不知道,阿宸說……即使是你,也要不惜一切的救我!嘖嘖……肚子里應該有寶寶了吧?哎呦,好可憐哦!听說寶寶也會流產的……」

葉心雅看著她抖得愈加厲害的身體,心底那幸災樂禍的感覺就更甚。

「晚吟姐,你一定不知道孩子流產是什麼感覺吧?我很清楚的,我告訴你吧!那是一種……從月復部一直痛一直痛到心里的感覺,這里啊,就總覺得一瞬間就像被掏空了一般,好疼,好虛,也好難過……」

葉心雅說著,眼底有薄霧在緩緩的滋生,她似乎真的很疼,疼得她,竟不由得渾身顫抖。

忽而,她又笑開,「對了,晚吟姐……」

她抬眸看向面色白如紙片的晚吟,唇角洋溢著一抹淡淡的淺笑,問她,「你一定不知道我前兩天流產的事情吧?」

她的話,讓面色慘白的晚吟微微僵住。

她又笑,「那你一定不知道我懷了阿宸的孩子的事兒……」

一句話,如同當頭棒喝!

狠狠的敲在晚吟的頭上,只听得「嗡——」的一聲悶響,晚吟震驚的腳步往後踉蹌了一下。

冰涼的雙手,扶住了身後的水果架,卻發現,渾身還是虛軟得厲害,甚至于,連開口說話的氣力都沒了。

「你不會知道,我為了他,連自己的孩子都犧牲了……謝晚吟,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他,連我們的孩子都流掉了!可你呢?你又為他,做了什麼?!」

葉心雅咄咄逼人的質問著臉色白得沒有絲毫血色的晚吟。

「夠……夠了……」

晚吟的聲音,顫抖著。

那一刻,她宛若一瞬間就明白了,那個男人,為何那般不顧一切的想要救眼前這個女人!

原來如此……

原來,他真的欠了她很多很多!

淚,至眼眶中,滑落而出……

她輕輕的閉上眼,不願在別人面前,尤其是葉心雅,她不願將這份脆弱和傷痛展現在他們面前!只是,她卻還是抑制不住的想哭!

手,緊緊地握住水果架,幾乎要將水果架的邊緣,深深嵌入手心,指甲更是已然掐進水果架中去,而她,卻絲毫也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此時此刻,心口上的疼痛,拿什麼來跟她心底這份冰寒,以及痛楚來比擬呢?

蘇蓮宸……

這三個字,此刻,就如同凶狠猛。獸一般,瘋狂的啃。噬著她破碎不堪的心!

好久……

晚吟稍稍調整了一下情緒,緩緩掙開眼來,卻見身前的水果架正朝她壓了過來。

「啊——」

她嚇得一聲尖叫,就見對面葉心雅那張一貫溫婉的面頰上露出算計的冷笑。

而這水果架,恰巧齊她的月復部,一旦壓下來,她的孩子……就真的,完了!

那一刻,晚吟完全是出于自身的保護意識,幾乎是下意識的,一伸手,毫不猶豫的將水果架檔了回去。

手臂上,有血滲出來,但好在只是輕微的擦傷。

只是,誰也未料想,這水果架,竟順著晚吟的氣力,正往對面的葉心雅倒了過去。

「啊——」

葉心雅根本沒想到這麼重的水果架,竟然被晚吟給擋了回來。

水果「砰砰砰——」的朝葉心雅打落而下,而水果架更是如山倒一般朝她狂肆壓了過去。

她本是薄弱的身軀,推倒這水果架都已廢了她好一番氣力,而此刻,要擋住這架子,顯然,完全不可能。

「砰——」

重重的一聲悶響,伴隨著一道嘶聲力竭的尖叫聲,葉心雅嬌弱的身軀躺在了水果架下,就見鮮紅的血水,不停的往外涌……

水果架打傷了她的手臂,壓壞了她的雙腿……

一旁,響起群眾們紛紛議論聲……

「天!流了好多血……」

「快!找人扶起來!這女的真是太狠了!居然拿架子壓這麼一個瘦小的女孩子!」

都是一群听到悶響聲才回頭的不明實情的群眾。

而晚吟,望著那一灘灘的血水,腦子里早已一片空白……

她記得,賀擎天跟她說過,如若葉心雅再流血,就隨時有死亡的可能!

晚吟渾身一片冰寒,全身更是顫抖得厲害……

恐慌,將她整個人,整個思緒,包覆的緊緊地!

而蘇蓮宸,才一踏進水果店,就見到晚吟推著水果架正往瘦弱的葉心雅身上壓了下來!

感覺到有一束冷然的目光正盯著自己,晚吟猛然回神,就撞見了蘇蓮宸那雙疏離的眼眸……

他盯著自己,就像是,盯著一個……陌生人!

對!是陌生!

那一刻,蘇蓮宸,宛若快要不認識這樣的晚吟……

他疾步走過去,卻看亦沒再多看一眼身旁發僵的晚吟,焦灼的抱起地上倒在血泊里痛苦掙扎著的葉心雅。

「哥,我……我好疼……」

「疼……」

她嚶嚶泣泣著,聲音低柔且模糊不清。

臉色,早已白得有些駭人,濕潤的眼眸昏昏沉沉著,似隨時有暈過去的可能性。

「心雅,別睡,別睡……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蘇蓮宸焦灼的安撫著懷里的葉心雅,腳下的步子如飛一般的往醫院里沖去。

晚吟從怔忡中回神過來,急忙追上他們的腳步,然而,才要跨出水果店去就被店主給揪住,「小姐,你把我們店弄成這樣,你不準備賠償啊?就這樣走了?」

「我……」晚吟支支唔唔著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她胡亂的在包里掏著錢,扯了幾張一百的遞給店主,急忙跨步就跑。

身後還在響著群眾們的討論聲,「哎呀,這女的可真是可惡!」

「什麼呀!你們又沒看見,根本不是她的錯,明明就是那個女的先推的!她只是擋了一下,沒想到就把她壓傷了!我看啊,這就叫做自做孽不可活!自己作的!」

「原來是這樣啊……」

「可不是!」

醫院里——

「擎天!賀擎天!」

蘇蓮宸奔在走廊里,大聲吼叫著賀擎天。

遠遠地,賀擎天就听到了蘇蓮宸焦灼的大吼聲,忙奔了出來,一見還在不停的流著血的葉心雅,嚇了一大跳,急忙追了過去,一邊責罵道,「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我跟你們說過多少遍了,不能讓她流血!你們這簡直就是要她的命!」

賀擎天的抱怨,讓晚吟本是慘白的面色,越加失了血色。

而蘇蓮宸,依舊只是沉著一張臉,不說話。

「快,把她送進急救室去!」

賀擎天推著葉心雅焦急的往急救室里的奔去。

「王醫生,方醫生!高護士,快去找教授過來!要快,人命關天!」

一瞬間,整個醫院宛若因葉心雅的病情而變得忙碌起來。

「哥……哥……」

昏昏沉沉之際,就听得床上的葉心雅正不停的喊著蘇蓮宸,「不要走……」

「我在這!哥在這!」

蘇蓮宸急忙握住她的手。

「我不走……我在外面等你!你一定要堅強!」

然而,葉心雅握著蘇蓮宸的手,卻很緊很緊,怎麼也不願松開來。

賀擎天看一眼站在原地臉色慘白的晚吟,又看一眼快要不省人事的葉心雅,最終道,「阿宸,你跟咱們一起進來吧!這世上怕你是唯一一個能讓她有動力活下去的人了!」

「好……」

蘇蓮宸隨著他們一起進了急救室去,一瞬間,整個長廊上只剩下晚吟孤單一個人……

不!是兩個人!

那一刻,他們倆就像是被整個世界,遺棄的,兩個,孤孤單單的人……

沒有人,會在意他們的存在,更沒有人,會在意他們的感受!

隔著玻璃門,晚吟看見里面搶救的場景。

葉心雅終究還是昏死了過去。

所有的醫務人員都在極力的搶救著,而蘇蓮宸也守在一旁奮力的替昏迷中的葉心雅不停的打氣。

他的手,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那感覺,宛若,一握,就是一輩子……

晚吟盯著那緊緊相扣的雙手,卻不自覺的,還是紅了眼眶。

眼淚,終究模糊了她的眼球……

淚水,如決堤一般,不停的往外涌,止不住,也收不了……

葉心雅的話,始終猶在耳際回蕩著……

——「你一定不知道我懷了阿宸的孩子的事兒……」

晚吟知道,葉心雅眼底那抹流產的傷痛決計不是假的!自己是一個做母親的人,最清楚那種準媽媽眼底所流露出來的情感,那種傷,那種痛,她相信絕不是演得!

晚吟垂目,掩著淚水看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月復……

低聲道歉,「對不起,寶貝……」

她的聲音哽咽著,「媽咪知道,媽咪不該哭的,這樣子會影響到你將來的性格,可是……媽咪真的忍不住,媽咪好難受,真的好難受……這里,好痛好痛……」

晚吟捂著胸口,哽咽著,同自己的寶寶艱難的說著話,她疼痛的心口,早已支離破碎,此刻,正血流如注著……

刺骨的疼痛,侵入骨髓,滲入血液中……

要了命的,痛!

寶寶,是唯一一個對她不離不棄的人!

眼淚,漫下來,她早已忍不住痛哭失聲。

「寶貝,你答應媽咪,一定不可以……拋棄媽咪!知道嗎?你一定要乖乖的,堅強的在媽咪身體里呆著!媽咪愛你,而且絕不能沒有你……所以,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拋棄了你,可媽咪……一定不會不要你!你一定要堅強,一定不能輕言放棄……媽咪會守護著你,一定會!」

她哭著,不停的替自己肚子里的寶寶鼓勁,也在不停的替自己加油打氣!

只是,噙著淚水的眼眸中,全然都是堅強,以及,屬于母親的,那濃濃的愛意!

這是她的孩子,所以,她要不顧一切的,護她周全!

葉心雅,她沒有義務去救她,更沒有權利去犧牲她的寶寶救她!而她的孩子,作為一名母親,她唯一的職責,就是保護好自己的孩子!

她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即使是,蘇蓮宸,也不行!

「寶貝……」

她輕聲喚著他,一聲又一聲,如若喚著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一般。

一種深刻的疼痛一瞬間把她的五髒六腑都生生扯痛了。

數個小時後,葉心雅終于從急救室里被推了出來。

晚吟急忙迎了上去,臉色蒼白如紙片,問賀擎天,「賀學長,她怎麼樣了?」

賀擎天眼神暗淡幾分,搖搖頭,又點頭,半響,才道,「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但是……生命線,不長了……」

「什……什麼意思?」晚吟慘白的面頰上掠起幾絲慌亂。

「她……活不過下個月了,最長,一個星期吧!」

賀擎天的一句話,徹徹底底給病床上昏睡著的葉心雅,殘酷的判了死刑!

最長,一個星期……

那一刻,晚吟望著床上的葉心雅,護著自己小月復的手也越篡越緊。

薄汗,冷冷的至晚吟的額際間滲出來,直至手心,也一片冰寒……

蘇蓮宸至始至終都沒有看她一眼,推著葉心雅,進了病房去。

「晚吟,你也別想太多……」賀擎天安撫著呆滯中的晚吟。

晚吟回神,忙追上蘇蓮宸的腳步。

才一進病房,卻有些意外的,葉心雅竟然醒過來了。

她艱難的眨著羽睫,極為吃力的想要撐開眼來……

隔了很久很久……

終于,睜開了眼來,卻第一眼,見到了床邊的晚吟。

「啊——」

她厲聲尖叫,眼露恐懼之色,本就沒有血色的面頰此刻更是慘白的駭人。

她的身體,還在不住的顫抖著。

蘇蓮宸忙安撫她,「心雅,別怕,別怕……」

那種溫柔細語,溶進晚吟的心口,就像是辣椒水一般,灑在她受傷的心口上,火辣辣的疼!

「晚吟,跟心雅道歉!」

蘇蓮宸冷沉的嗓音,粗噶的響起,冰漠的命令著身旁的晚吟。

晚吟一怔……

身形顫了一秒,抬頭,幾乎是不敢置信的望向蘇蓮宸那雙漆黑的深潭中去。

眼眸底里,有水霧不停的蓄積……

「蘇蓮宸,你剛剛說什麼?」

她的聲音,顫抖著……

如她傷痛的淚水一般,在空氣中,破碎開來!

「跟心雅道歉……」

他冷沉的嗓音,再一次重復著剛剛那句話。

望著晚吟的眼底,閃爍著復雜的情緒。

似傷痛,似無奈……

還有,深深的疼惜!

晚吟笑,嗤笑。

其實,她更多的,是想大笑。

她的目光,冷冷的鎖住床上臉露怯色的葉心雅,決然道,「蘇蓮宸,我沒有錯!我是絕不會道歉的!」

她不過只是出于保護意識,想要保護自己的孩子而已,她何錯之有?!

如果她認錯,就代表,剛剛的她,真心的想要置葉心雅于死地,可是,她沒有!所以,她絕對不會承認,更加不會道歉!

「葉心雅,你真的夠了……」

晚吟冷笑著,淚水噙在眼中,她強迫著自己不要讓它們滾落下來,「你這樣虛偽活著,不累嗎?」

「晚吟,你夠了!」蘇蓮宸忽而出聲制止了她的話,「我不管你到底是出于什麼樣的心才這麼做的,你明知道她不能流血,你怎麼還可以忍心拿水果架去壓她?就算是不小心,那你也必須為你的不小心而向心雅道歉!」

蘇蓮宸凜冽的目光,直直的看定晚吟……

而晚吟,冷笑著,一直與他,久久的對峙著。

直到,眼淚漫下來……

她終是,無法掩飾……

無法藏匿心頭的這抹悲涼,以及傷痛!

她輕輕的閉上眼去,不再看蘇蓮宸那張冷漠的面孔,有一種寒意,從她的心底,迅速漫開,直達她的骨血,以及,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胞!

絕望,掩埋在心底,一點點加深加劇……

她笑著,笑著,卻笑出了眼淚……

這就是她,用盡了十多年的情感,來愛著的男人!

「蘇蓮宸……」

她顫聲,呢喃著他的名字,卻久久的搖頭,狠絕道,「你根本……就不是個男人!你也不配做我孩子的父親!還有……」

她笑著,看定床上的葉心雅,冰漠的嗓音,冷冷道,「蘇蓮宸,就算她死,我也絕不會跟她道歉!」

因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作的!

如果,她不算計自己,那自己會去檔水果架嗎?自己不檔水果架,那她何來的傷?

呵!一切不夠只是她自己咎由自取而已!讓她來承擔這份錯誤,憑什麼?!

忽而,晚吟就覺面頰上掠過一陣急急的掌風,她下意識的抬頭,就撞見蘇蓮宸那雙赤紅的雙眼,而他的大手,正舉在空中,似要落下來,卻最終,僵住。

晚吟愣了一秒,下一瞬,釋然一笑……

那一刻,宛若,一切的一切,都想通了一般……

心里,所有的絕望,都似散去……

她看著他,「蘇蓮宸,你是想打我嗎?因為床上這個女人打我?還是因為,我說了一個‘死’字?」

蘇蓮宸僵在空中的手,一點點篡緊,最終,放了下來……

眼底,掠過一抹失望,還有,歉疚……

對她的剛剛那些話語的失望,還有,對她的濃濃的歉意……

剛剛,他真的,竟然差一點,就打了她一巴掌!

就因為,她那一句‘你不配做我孩子的父親’,還有,那一句‘即使是她死……’

或許,沒有人知道,葉心雅的生與死,對于他而言,是一個多大的包袱!

慶幸,那一巴掌,沒有落下去……

如若,真的下去了,蘇蓮宸不知道,該怎麼來原諒自己,又怎麼來祈求她的原諒!

「滾出去……」

床上,葉心雅噙著眼淚,一道厲聲嘶吼!

枕頭,狠狠的砸在晚吟的身上,「滾出去!听到沒有,給我滾!我不死的,我絕對不會死的……嗚嗚嗚……」

「心雅,別這樣,別這樣……」

見葉心雅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蘇蓮宸急了,急忙去安撫床上的她,也忙抓過她手中的枕頭,制止她再攻擊對面的晚吟。

晚吟看著他們,漠然一笑,轉身,就往外走。

其實,枕頭砸著她,一點也不痛……

她痛的是,蘇蓮宸那樣不分青紅皂白的讓她道歉,以及,他那一抹未來得及落下的巴掌!

雖然,沒有打在她的臉上,但……

已經深深地,抽在了她的心口上!

他為了那個女人,差點,向她動手!

呵呵……

蘇蓮宸,你為了那個心機深重的女人,到底還要把我傷得多深,多徹底才罷休呢?!

你知不知道,這世界上,真的不只有她葉心雅才會痛……

我謝晚吟,也是會痛的!也會痛得無法呼吸!

看著晚吟轉身離開的那一剎那,蘇蓮宸莫名的,心底竟有些發慌。

一個箭步,追上她的腳步,大手扣住她的手腕,問她,「痛不痛?」

痛不痛?

傷了她之後來問她痛不痛?!呵呵,真的……真的好可笑!

晚吟側臉看他,滿面都是淚痕,只笑,「痛……」

真的,痛得要命!

不是身體,而是,心口!

蘇蓮宸被她這幅模樣嚇到了,一瞬間怔在原地,久久的沒緩回神來。

甚至于,她離開,他亦不知……

見她的身影消失了長廊口,蘇蓮宸回神,就要追過去,忽而,就听得里面的護士焦急的大喊,「葉小姐又暈過去了!賀醫生,快過來!葉小姐又昏死過去了……」

蘇蓮宸追著晚吟的腳步,鄂住。

下一瞬,往病房奔去。

賀擎天說過,「如果可以,盡量不要讓她再昏睡過去,因為,這一睡,可能就真的再也醒不來了……」

蘇蓮宸緊握的手,一點點變得冰涼……

死亡!

他,真的,背負不起!

他欠這個女孩的,太多太多!

而現在,他正在想一切辦法彌補,所以,心雅,你一定要撐下來!我不想就這樣虧欠著你,我只想要將能還的,統統都還給你!

請你,一定要給我時間!

一定要……

晚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她沒有再回娘家,而是直往她與蘇蓮宸的那個家里奔去。

她像瘋了一般,將蘇蓮宸的書房翻了個遍。

沒有,沒有!

統統都沒有!

書房里,一邊狼藉,而晚吟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張一早就被蘇蓮宸簽下來的離婚協議書。

眼淚,如決堤一般的漫下來……

她不相信蘇蓮宸真的把那張協議書撕掉了,一定是騙她的!他跟葉心雅都是這種關系了,他怎麼可能會撕掉他們之間的那份離婚協議書!

所以,一定還在的!一定在!

晚吟踮著腳,瘋狂的翻找著他的書櫃。

書本被她一片片的掃下來,砸在她的身上,而她卻絲毫也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現在的她,什麼樣的痛都無法感受了,只有心里那抹疼痛,太劇烈,劇烈到,她無法忽視……

手,顫抖著,手臂上,早已被厚厚的書本打出一片片紫青,但她絲毫也齊及不了!

離婚!她現在腦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離婚……

當書本掃落,一張張薄薄的紙片從書縫里掃落而出,繼而,飄旋著落地……

那一刻,晚吟清晰的看見了,紙上那刺眼的五個字,‘離婚協議書’

那一刻,她終究是無法忍住的,蹲在地上,抱住自己冰冷且顫抖的身軀,嘶聲痛哭……

晚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像現在這樣這般受傷過,痛過,孤單過……

此刻的她,就像一只看不到光芒的受傷小獸,只能擁住自己,無助的痛哭,舌忝。舐著自己的傷口!

蘇蓮宸說,這張紙早就被她撕了……

而如今,原來,真的只是騙騙她而已!

當清晰的看見這份協議書的存在時,晚吟心里頭所有的酸楚,所有的疼痛,終將是崩潰決堤。

其實,有那麼一刻的,她真的希望自己找不到它,那她還可以安撫著自己,他真的撕了,他真的已經沒有要同她離婚的心了!

而如今呢?事實是什麼?事實是,他不過只是把她當成傻子一般的哄騙著!

離婚協議書,還在!而他離婚的想法,也一定還在!

晚吟拿起筆,飛快的在蘇蓮宸簽字的隔壁,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謝晚吟!

手,不住的顫抖著……

字,寫得歪歪曲曲,與蘇蓮宸那蒼勁的字相比,簡直是丑到暴。

那一刻,看著他的名字,晚吟就覺似有一把把鋒利的刀狠狠的戳進她的心髒中來一般,疼得她,忍不住,捂著嘴,嗚咽痛哭。

蘇蓮宸,這一次,我們終究,是要散了!

所有的一切,都徹徹底底,煙消雲散了吧!

晚吟拿起協議書,如瘋了一般,開車往醫院里奔去。

還有一條,她要立刻找蘇蓮宸協商好!那就是,關于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要這個孩子的撫養權,誰也不能跟她搶!即使是他蘇蓮宸,也絕不可以!

晚吟的車,在路上疾馳著,直到遇到紅燈,晚吟一腳急剎,才猛地將車停了下來。

頭,撞在方向盤上,嗡嗡作響。

手,握著方向盤,竟還在不住的發抖。

薄薄的冷汗至額間流下來,甚至于,後背都因汗水而濕了個透。

「謝晚吟,靜下來……」

她的手指間,泛著駭人的慘白,而臉色,更得白得有些嚇人。

只是,這時候的她,還記得要安慰自己,「別沖動,慢點來,孩子最重要……」

所以,速度一定要減下來!萬一因為快而出了車禍,她肚子里的孩子怎麼辦?到時候自己悔不當初都晚了!

所以,「謝晚吟,你必須要鎮定下來!」

她一聲又一聲的告訴自己,黃燈閃過,綠燈亮起,晚吟長舒了一口氣,才緩緩的踩下了油門……

速度,開始平穩了下來,一如她此時此刻的心。

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去沖動,再去想那麼多,還有什麼必要呢!

車,在醫院的停車場內停了下來。

晚吟抓著離婚協議書飛奔著往葉心雅的病房跑去。

才一經過長廊,卻沒料想撞見了賀擎天。

「晚吟,你干嘛呢?這麼急?」賀擎天扣住了她的手臂,卻發現,她眼底那深深地痛楚和淚水。

「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哭成這樣……」眼楮都紅腫一片了。

賀擎天憂心的問著她。

晚吟的神情有些恍惚,盯著賀擎天喃喃道,「我……我找蘇蓮宸,我要去找蘇蓮宸……」

說著,她就要掙開賀擎天的大手。

「晚吟!」賀擎天扣住她,「阿宸不在病房里面!」

「他去哪了?」她木訥的問著賀擎天,握著協議書的手,不住的顫抖著。

「晚吟,你……你到底怎麼了?你找他做什麼?」賀擎天扣著她的手臂,感覺到她渾身的冰涼以及顫抖,心里更加擔憂起來。

「他在哪里?」晚吟沒有回答他,只繼續問他。

「他……」賀擎天猶豫了一下,隔了半響,才道,「晚吟,你先听我說,葉心雅的病,我想你也知道的,之前因為再次流血的緣故,她的身體……比我們想象得更差……」

晚吟抓著協議書的手,一點點收緊。

紙張在她的手中,變得皺巴巴起來。

賀擎天嘆了口氣,「她可能撐不過兩天了,剛剛她又昏迷了過去,一醒來就不停的掉眼淚,可能她自己的身體她比誰都清楚吧!她要求阿宸帶她去看海了,這會,兩個人可能還在海邊吧……」

听得賀擎天說葉心雅撐不過兩天了,晚吟的心,卻還是狠狠的顫栗了一下。

「謝謝……」

她木然的道謝,驅車,往海邊走去。

腦子里,卻還一直回想著賀擎天的話……

——「她可能撐不過兩天了……」

「嘎——」晚吟終是沒能忍住,一腳急剎,將車停在了路中。

下一瞬,崩潰般的,趴在方向盤上,失聲痛哭……

「嗚嗚嗚……」

她歇斯底里的發。泄著自己心底的傷痛。

最後的兩天……

因為自己的不小心,她葉心雅,一個月短短的生命,到最後,竟然被縮短成了僅僅兩天!

她忘不掉葉心雅拿枕頭砸她的模樣,忘不掉她提到‘死’字的時候,葉心雅那幾近瘋狂的表情……

在一個瀕臨死亡的人面前,提‘死’字,是該多麼的殘忍!

晚吟瘋狂的搖頭,嗚咽的痛哭出聲……

最後的兩天時間了,她不該再去打擾他們了,不是嗎?

拾起頭來,看著眼前迷茫的一切,終究,無力的踩下油門,調轉了車頭……

海灘上——

蘇蓮宸光著腳在軟軟的細沙上走著。

腳下的步子,很緩慢,動作很輕,那模樣,似唯恐驚動了身後氣息微弱的女孩。

她慘白著面頰,如若沒有生氣的破布女圭女圭……

小身子趴在他結實的後背上,頭,歪著,很是無力……

宛若,連呼吸,都無力的,讓人心,發疼!

「哥……」

虛弱的聲音,在冷冷的海風中,散開……

听進蘇蓮宸耳底,一陣瑟瑟作疼。

她,還在繼續說著。

「其實,我從接近你開始,就是想進你們蘇家的……」

她的聲音,那麼無力,那麼脆弱,「可是,進了你們蘇家後,我才發現,我其實已經深深地愛上了你……我以為,即使我們是兄妹,我們還可以繼續我們之間的愛,可是……沒想到晚吟姐卻突然出現了,出現在你面前,也出現在我們的愛情里……從那之後,你就徹底變了……」

她說著,眼淚不停的至眼眶中滑落而出,落在蘇蓮宸的脖項里,竟燙得她,肌膚一陣灼燒的疼。

他沉默,不言一語。

「哥,我知道我快不行了……」

她笑著,笑容里,滿滿都是蒼涼。

「心雅,別說這種傻話!你會好起來的!」蘇蓮宸的聲音,沙啞著,很沉很沉。

「不會了……」

葉心雅搖頭,眼淚不住的至眼眶中漫出來,「哥,我知道,我好不了了,我猜到了……晚吟姐就是那個你們找到的,唯一一個能救我的人,是不是?」

「心雅……」蘇蓮宸腳下的步子,微微頓了一下。

「哥,你曾經愛過我嗎?」

她笑著,唇角的笑容幾近絕望……

蘇蓮宸緘默,似乎在認真的思忖著。

葉心雅笑,心卻留血般的疼,「你沒有愛過,是嗎?就像我當年以為自己深深地愛著阿堇哥,後來遇到你之後,才知道……原來,那樣王子般的他,其實,不過只是自己臆想的愛慕對象……就像我,于你,你喜歡我這種溫柔似水的女孩子,所以,你在見到我的時候,理所當然的,你就以為你愛我,可是,直到晚吟姐出現……」

她哽咽的說著,眼淚不停的往外涌,「她妖媚,堅強,干練,完全不是你喜歡的小女人類型,可是,到最後……你卻還是無可救藥的愛上了她!而並非,她是你喜歡的類型……或許,這才是真愛吧……」

是那種,她無法破壞的愛情!

誰也不會知道,她多麼的羨慕那個叫謝晚吟的女人!

「對不起……」

除了道歉,這一刻,蘇蓮宸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但,心雅,我真的,把你當作我的親妹妹!我也希望,你真的能做我的妹妹……」

蘇蓮宸的聲音,哽咽著……

葉心雅的雙眸,無力的眯了眯……

「好累哦,真的好累……」

她笑著,聲音卻低得讓人幾乎听不太清楚。

「哥,如果……如果有下輩子,讓我來做你的戀人好不好?」

她認真的問著他,然而,卻等不及他的回答……

頭,重重的暈倒在了他結實的肩膀上……

意識,在那一刻,徹底的放空……

蘇蓮宸背在她身後的手,不住的顫抖著,眼眶,有些些潮濕。

他的腳步,依舊沒有停下來……

「心雅,如果有下輩子,我們都別做對方的戀人了,太傷太累,你還是做我的妹妹吧……」

「其實做妹妹沒有什麼不好的,當哥哥的依舊會疼你,寵著你……」

「你怎麼就這麼傻……這麼傻……」

「對不起,對不起……」

「……」

海邊,落寞的背影,被路燈映射出暗灰的背影,隨著他們越漸變多的腳步,一點點,一點點拉長……

海的那頭,響徹著憂傷的曲調……

是鋼琴的聲音!

宛若,是在祭祀著,這一段將要終結的兄妹情意!

翌日,清晨——

晚吟沒有驅車去醫院。

她抱著離婚協議書,是走著路去醫院的。

一整夜沒睡的她,腦子里幾乎都是空的……

沒有任何的思緒,唯一有的念頭,就是離婚!

一路上,走著,她甚至于都不知道這條路到底要走多久,她只知道,她希望,這條路可以一直就這樣綿長下去……路越長,她走到醫院需要的時間就越長,那麼,臨他們離婚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謝晚吟,說白了,你還是那樣的沒出息!

晚吟在心底蔑視著自己的懦弱,只是,在經歷了曾經的美好之後,她真的,無法讓自己變得那麼灑月兌!

天公不作美,不知何時,卻忽而下起了小雨來。

而走在雨中的晚吟卻絲毫也察覺不了,周旁,皆是奔跑而過的上班族們,積水濺在她的身上,漫開,而她,完全不知。

混沌的腦海中,卻一直如同放電影一般,放映著她與他的過去……

從小時候,她要求演他的公主,被他拒絕,再到他問她,願不願意嫁他……

思緒,停留在遙遠的那一刻……

還記得,那日,下著磅礡大雨,下了班她習慣性的從他們公司門口經過。

那時候的她,有一個壞毛病,就是專愛偷窺!總是掐好時間點在他們的公司門口守著他出現,望著他高大的背影走入停車場,再看著他,將他的車駛出停車場來……

而她,就那麼站在那里,看著他離開……

走這麼遠的路,轉到這里,卻單單只是為了看他一眼!

也就這麼一眼,那時候傻傻呆呆的她,卻仿佛一切都夠了!

或許,一眼萬年,就是那般感覺……

雨,一直下……

從現在,下到遙遠的那一天……

也是同樣的情景,她沒有帶雨傘,大雨忽而就傾盆而至,她等他出現之後,才抱住挎包焦急的往地下鐵奔去。

就在臨近地下鐵緊緊十米之遠的時候,猝不及防的,一輛熟悉的黑色奔馳停在了她的身邊。

車窗滑下,露出蘇蓮宸那張帥氣凜然的面孔。

他望著她,眼神清淡如水,而語氣更是干脆利落,只道,「上來!」

那一刻,晚吟听到了自己的心,猶如擂鼓般跳躍的聲音……

臉頰,瞬間如同飛上了紅霞,燙得她連耳根子都紅了!

就那樣,她鬼使神差的上了他的車!

也是第一次,她坐進他的車里,那種緊張,興奮的感覺,或許她這輩子都忘不了吧!

仍記得那一日——

在她知道要成為他妻子的時候,心里那抹慌亂,還有一絲隱隱的興奮!

那天,她準備離開,忽而,就被他叫住了。

「謝晚吟!」

他看向她,眸子清遠而又深邃。

卻又復雜的,讓晚吟,完全猜不透他。

晚吟錯愕的眨眼看著他,輕聲問,「蘇先生,有事嗎?」

「我記得你好像沒有男朋友?」他問她。

一個簡單的問題,晚吟卻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心,狠狠的漏跳了一拍……

晚吟胡亂的搖頭,「是的,沒……沒有……」

他接,「那很好,這樣你也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做我妻子!」

一句話,干脆利落!卻讓晚吟……腦子里‘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那一刻,她完全以為自己听錯了,可是,那一句話,卻再一次的清晰的,劃入她的耳底。

是!他是在認真的問她……不!應該說是命令她,做他的妻子!

那一刻,晚吟想,或許自己呆楞的就像個傻子吧!

隔了宛若一個世紀之長,她訥訥的點頭,「好!」

她竟然,一點矜持的都沒有,就直接答應了他的請求!

甚至于……

更夸張的是,二個月後,她竟然神經病似的,和他舉行了婚禮。

那日,陽光將他頎長的身影拉長,愈發顯示了他的高大和俊逸,忽而,他停住,看向她,冷冷的陳述著一個事實,「謝晚吟,二個月後,我們舉行婚禮!」

那一刻,沒有玫瑰,沒有香檳……

唯一有的,是一枚鑽戒,一枚,尺寸不是非常合格的鑽戒!

而她,竟然鬼使神差的,真的就點了頭!

那天夜里,她抱住季笙歌,激動得痛苦失聲。

而季笙歌,卻只罵她神經病,戀愛沒幾天就結婚,這簡直比閃婚還要閃!

可那時候的她,根本早就興奮的過了頭,哪里還會在意那些,她記得,那時候的她只說,這份幸福雖然來得太快,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可是,對于她而言,也來得太過不易,所以……既然來了,她就該好好把握!

所以,她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他的求婚!即使,隱婚,她也願意,因為,她愛他!深入骨髓……

而如今,事實證明,那時候的自己,真的太過沖動,以至于到現在,悲痛徹底……

同樣,傷痛,深入骨髓!錐心刺骨的痛!

當思緒被抽回來,晚吟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醫院……

腳步,一點點往葉心雅的病房挪去,腳下的步子,如若灌了鉛一般,沉得她每走一步,都顯得那般吃力。

渾渾噩噩的推開病房的門,就見蘇蓮宸正耐心的喂著葉心雅喝粥。

而葉心雅,似乎已經沒了什麼知覺,只能眯著眼,半躺在床上,任由著蘇蓮宸喂著她,偶爾會有粥汁漫下來,蘇蓮宸替她小心的擦拭干淨。

有時候,晚吟也覺得葉心雅其實是個可悲的人,從小沒了母親,而父親更是個無所作為的人,女兒生了這麼大的病,卻從來也沒見來探望一眼,更別提要他來照顧她了!

或許,她唯一的親人和戀人,真的就只剩下蘇蓮宸了。

晚吟抽回混亂的思緒,挪著步子,往床邊的他們靠近。

蘇蓮宸看見這樣的晚吟,嚇了一跳。

眼前的她,渾身濕嗒嗒的,水珠從她的發絲間不停的漫下來,一滴一滴,灑落在地板上,暈開成一朵朵如同罌粟一般的水花。

而她,面色慘白著,眼楮下方的黑眼圈和眼袋,重得有些駭然,那模樣,宛若是好幾個晚上都沒睡過一般。

而她的胸口,卻一直捂著什麼東西,那模樣,似唯恐會將它弄濕了一般。

「晚吟……」

蘇蓮宸急忙放下手中的碗,扯了一旁的毛巾走過去,就要替她擦干,「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為什麼沒有帶傘?難道你不是自己開車來的?」

一連串的關心,就像一根根刺一般,狠狠的扎在晚吟的心口上。

她推離他,態度冰冷而又陌生,腳下的步子往後退了一步。

「蘇蓮宸,把離婚協議書簽了吧……」

她沒有看他……只低著頭,將協議書從胸口掏出來,手還是濕的,有水珠染在協議書上,紙張被水漬劃開,但,這不影響什麼。

手,緊緊握著協議書,不停的顫抖著,遞在他面前。

濕嗒嗒的頭發,垂落而下,很是落魄,卻極好的遮掩住了晚吟那一臉的蒼白,以及眼底中的淒然和傷痛,還有那……不爭氣的眼淚。

久久的沒有听到蘇蓮宸的聲音,她亦沒有抬頭,只顫了顫手,又推近幾分道,「簽了。」

兩個字,卻透著難以掩飾的澀然。

那一刻,喉嚨就像是被誰的手,緊緊地扼住了一般,宛若連說話,都萬般艱難。

蘇蓮宸站在那里,望著她。

目光,深沉,還帶著些許的震驚,又似無奈……

很久,他亦只是看著她,手,擱在身體兩側,竟有些發僵。

性。感的薄唇微微動了動,半響,嘆了口氣,走過去,要繼續替她擦頭發。

「晚吟,別鬧了……」

疲倦的話語中,夾雜著太過明顯的誘。哄。

漆黑的幽眸里,泛著血絲……

終于,晚吟抬起頭來,看定他。

眼底,早已一片漠然。

步子,再次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自己與這個男人的距離。

「蘇蓮宸,不想再忍受我的胡鬧,就簽字!」

她的態度,格外的決絕。

決絕到,讓蘇蓮宸有些痛心……

晚吟的聲音,還在繼續,「協議書我在你那份上面改動了一下,孩子的撫養權歸我!」

說到這里的時候,晚吟就覺得自己含了滿口的苦蓮……

苦澀,至舌尖漫開,一直往心底流淌……

一圈圈,漾開,擴大,再擴大……

最終,苦到讓她,心,都在顫抖。

「快點,蘇蓮宸!簽字!咱們的緣分到這里也算是徹底盡了!」晚吟似喪失了耐心一般,不斷的催促著他。

語氣里,表情里,都夾雜著一種煩躁。

那模樣,似在告訴著蘇蓮宸,她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離婚!

很久,蘇蓮宸只是盯著她看,目光緊迫。

「謝晚吟,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他腳下的步子,逼近她,咬牙,問她,目光中折射出的眸色幾乎要將她吞噬。

「我知道!」晚吟點頭,迎上他盛怒的視線,「蘇蓮宸,我的腦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醒過……」

「給我一個……離婚的理由!」他的目光,變得寒森。

離婚的理由?晚吟笑著,神情漠然。

目光,掃了一眼床上半睡半醒的女人……

她笑著,盡是淒涼……

「蘇蓮宸,只要葉心雅在,我們就再也沒有繼續的可能,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

是啊!葉心雅,就如同一根芒刺一般,砸在她的胸口上,無法剔除……

她想,即使是剔除,但,那樣的傷痛,她永遠,記憶猶新!

所以,只要她在,他們真的,就沒有繼續的可能……

而她,亦沒有繼續的勇氣了!

就這樣吧!

「簽了吧……」

晚吟忍著淚,繼續催他。

而蘇蓮宸,幽深的目光死死盯著晚吟。

「有沒有試著去相信我?」

蘇蓮宸的語氣,很輕,也很痛。

眼底,還帶著一種,難以言語的失落和傷痛。

溢滿血絲的眼底,泛出猩紅之色,深深地,凝望著她。

晚吟笑著搖頭,「蘇蓮宸,別這樣,我們好聚好散!好不好?!」

何必……非要把雙方,逼得苦不堪言呢?

相信……

曾經,她試著相信,可是,事到如今,她還拿什麼去相信這一切呢!

晚吟的一句好聚好散,徹底,刺中了蘇蓮宸的胸口。

深邃的眸子劇縮了幾圈,胸口起伏的弧度,瞬間變大……

眸色,沉了又沉……

目光凝望著她,試圖要將她深深地望進眼里,看進心底……

隔了很久,他宛若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一般,點頭,「好……」

他伸手,接過她手中的協議書,那一刻,清晰的感覺到她的手,在發抖,而自己的手……同樣,顫抖得厲害。

薄唇,抿了抿,又冷,又澀。

他道,「我會交給律師處理!明天,你再過來拿!」

他低沉的嗓音,如若至幽谷發出一般。

手,握著協議書,很緊很緊……

那一個‘好’字應下來,那一刻,晚吟仿佛听到了自己心底那座大山崩塌的聲音,一時間,壓得她完全透不過氣來,亦不知道隔了有多長的時間……

終于,晚吟釋然的笑開,如若,松了一口長氣,「謝謝……」

她轉身,托著自己濕嗒嗒的身子,一步一步,出了病房門……

眼淚,早已將她蒼白的面頰淌濕……

她瘦弱的肩頭,因痛苦而不住的抖動著,嚶嚶泣泣的哭聲,散了一地……

雨霧中,瘦弱的女孩,撐著一把傘,如行尸走肉般的流竄于車流之間,落寞傷痛的身影,惹人疼惜……

所有經過她身邊的人,總會忍不住停下腳步看一眼這個滿臉淚痕的漂亮女孩……

到底是什麼樣的傷痛,將她折磨成這般?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可以,將她傷得如此?

一切,都結束了!

終于……

所有的不快樂,所有的傷痛,都在這一刻,徹底得到了解月兌,徹底得到了釋然!

就這樣吧!

蘇蓮宸……

我們之間,傷也好,痛也罷,愛也好,澀也罷,到此,為止吧!

曾經的海枯石爛,也終究是敵不過這場好聚好散……

人,其實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非要在傷了痛了之後,才忽而就明白了所有的道理。

哭過,才知道心痛是什麼感覺,痛過,才知道如何保護自己,傻過,才知道適時的堅持與放棄,愛過,才知道自己其實有時候真的很脆弱,脆弱到,一踫就碎……

其實,生活並不需要這些無謂的執著,再回頭去看,一切,仿佛都已淪為別人生命中的笑柄!那一刻,她才恍然大悟,哦,原來,這個世上,沒有什麼真的就不能割舍!

曾經,以為愛情會佔據自己生命的另一半,到了現在,才明白,原來……愛情只不過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誰離開誰,都得繼續,堅強的活下去!

醫院的病房內——

很久很久,蘇蓮宸還站在原地發呆。

手中的離婚協議書就像一塊寒冰,將他的每一寸骨血都凍僵。

亦不知道何時,他才從呆滯中回神過來,下一瞬,看亦沒看一眼手中的協議書,直接「嘶——」的一聲,將手中的紙張撕了個粉碎,直接甩進了垃圾桶中。

一整夜——

晚吟消失了整整一夜。

手機,關機。

家也沒回。

是!她哪里也不敢去。

她與那個男人的家,她已然沒有勇氣再踏入。

而父母的家,她暫時不敢再回去,她怕一見父母那一張張慈愛的面孔,她就忍不住痛哭流啼。

而季笙歌那里,她更是不能去,以自己現在的情緒,她一定會擔憂得不得了!她現在也是一個孩子的媽,她怎麼能去影響她的心情呢?

阿堇呢?是啊!現在的她,也真的只有夜琉堇能收留自己了。

她拖著憔悴的身子摁響夜琉堇的門鈴時,來給她開門的,竟然是安妮可!

噢,她差點忘了,安妮可一直在夜琉堇這邊工作的。

「晚吟姐?」

門內,安妮可見到晚吟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嚇了一大跳,「天,你快進來!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了?」

安妮可一臉緊張,忙扶了晚吟進屋來,還不忘一邊朝書房喊著,「阿堇哥,你快出來,晚吟姐來了!你快過來看看她!」

書房內,听到安妮可的喊聲,夜琉堇忙走了出來,一見沙發上臉色慘白的晚吟也同樣是一驚,「晚吟,你怎麼了?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他的眼底,寫滿著無盡的心疼,伸手,將她額前的發絲理好。

安妮可忙遞了杯溫水給晚吟,「晚吟姐,趕緊喝點溫水,驅驅寒。」

晚吟望著眼前他們的一片柔情和溫暖,一瞬間,忍了一整夜的眼淚卻終于還是如決堤一般的流瀉而出。

「阿堇,安妮可,謝謝你們……」

原來,有朋友在旁邊撐著的感覺,這麼溫暖……

卻也,這麼脆弱!

「晚吟姐,你別哭……別哭……」

安妮可忙去扯了紙巾,幫她擦眼淚,「別哭壞了身子,對寶寶不好!」

夜琉堇蹲在她身前,拿過紙巾,溫柔的替她拭眼淚,安撫著她,「听話,先別哭,有什麼不舒服的,可以說出來,我跟安妮可都當你的听眾……」

「恩恩……」安妮可在一邊如小雞搗米般的直點頭。

看著他們這幅一唱一隨的模樣,晚吟的心頭竟被一種莫名的幸福感所漫染,忍不住破涕為笑,心情也不由好了幾分,邊哭邊笑道,「你們倆……好像還真的挺搭的……」

結果,一句話,卻讓對面的安妮可瞬間羞紅了臉,連一貫沉靜的夜琉堇都顯得有些窘迫起來。

他笑斥她,「看你還有心情開玩笑,是個好現象!」

听得夜琉堇的話,晚吟再次挫下肩頭來,眼淚瞬間蓄積,半響,才听得她啞聲道,「阿堇,我離婚了……」

她的一句話,卻讓對面的夜琉堇和安妮可同時鄂住。

兩個人,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響,才恍然回神。

沉默了很久,夜琉堇才出聲問她道,「這次因為什麼?」

晚吟輕輕閉上眼,搖搖頭,「算了,繞來繞去,始終都是同一個問題……」

是啊!他們之間,除了葉心雅,又還有什麼問題呢?

她的表情,掩著道不明的痛苦,喃喃道,「這麼些日子以來,真的,已經折騰得精疲力竭了,或許,離婚,才是我們之間最好的結果……」

夜琉堇深意的看著她,只輕聲問道,「想清楚了嗎?」

晚吟掙開眼來,淡淡笑開,只是,那唇角卻掩不住那份濃濃的傷痛,「我的腦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清醒過。」

夜琉堇望著她,沉默。

安妮可也陷入一片傷愁的靜默中。

隔了很久……

夜琉堇才悠悠的開口,「以後打算怎麼辦?還有孩子?怎麼辦?」

孩子……

晚吟的手,撫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月復,唇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容,「這段無厘頭的婚姻,其實最苦的就是寶寶……」

她眼底那道母愛的光輝中,盛滿著濃濃的歉疚,還有堅定,「但,沒關系,我相信他會跟我一樣,都會學著堅強的!還有……我會給他200,的愛!我們都會好好的!」

看著她堅強和堅決的態度,夜琉堇沒有再多說什麼。

後來,安妮可離開,夜琉堇陪著晚吟坐進了琴房里。

夜琉堇托著小提琴,站在窗邊,優雅的替晚吟獨奏著一曲《寧靜》。

再後來,晚吟窩在柔軟的沙發上,听著那安靜的音樂,就那樣,沉睡了過去。

這一夜,睡得很深很深……

這,或許是這一段時間里,晚吟睡得最為沉靜的一次,沒有傷痛,沒有淚水,亦沒有噩夢……

一覺,竟然睡到下午!

直到晚上,晚吟方才到了醫院,去找蘇蓮宸拿離婚協議書。

葉心雅的病房,沒有蘇蓮宸的身影,唯有看護在里面忙碌著。

「護士,蘇先生今晚不在嗎?」

晚吟問她。

「在的!」護士點頭,「他應該是去了賀醫生的辦公室!」

「哦……謝謝。」晚吟道謝,眸光又不自覺的掃向床上閉眼淺眠的葉心雅,現在的她,才不過在醫院里呆了短短幾天時間而已,卻已縴瘦得如同一個紙片人一般,臉色更是白得早已沒了絲毫血色,只有那微微閃爍著的心電顯示屏在預示著她,還活著!而且,活得特別艱難。

心,閃過一抹惆悵,嘆了口氣,問護士,「她的病……怎麼樣了?」

護士搖頭,「除非有奇跡發生,不然……能熬過後天,都是老天的賞賜了……」

晚吟的眼眸劇縮了一圈,擱在兩側的手,不由得篡緊幾分。

「謝謝……」她輕聲道謝,幾乎是逃逸般的,倉皇出了病房去,莫名的,只覺得,這病房內,有一種憋悶的壓迫感,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晚吟疾步往賀擎天的辦公室走去。

門還未來得及推開,蘇蓮宸與賀擎天的對話又再一次清晰的傳了出來。

「阿宸,你老實跟我說,你什麼時候知道晚吟是能救葉心雅的那個人?」

賀擎天的語氣,沒有什麼義憤填膺,只是,很平靜,一種,異乎尋常的平靜。

他的問話,讓晚吟推門的手,僵住。

而里面,蘇蓮宸似陷入了深深地靜默中。

隔了半響,見蘇蓮宸只齊著抽煙不說話,賀擎天才又大膽的猜測道,「是不是……你從一開始接近晚吟,直到娶她,都是為了給心雅換血?」

賀擎天的大膽猜測著,然,他的話卻讓門外的晚吟,徹底震驚了……

那一刻,她感覺,自己的雙腿,已開始不停的發軟。

而心里,卻還在不停的祈禱著,祈禱著蘇蓮宸否認的話語!

不是的!絕對不是這樣的……求求你,不要殘忍的把我最後一絲期冀也給毀滅!

然而,一個斬釘截鐵的「是」字,卻將晚吟傷了個徹底。

里面的蘇蓮宸,竟然完全……沒有否認!

他,承認了!

那一刻,晚吟只覺腦子里「轟——」的一聲巨響,所有的信念,都在那一刻,如巨山崩塌了一般,朝她傾倒而至……

壓得她,連呼吸宛若都是一種奢侈。

胸口,撕裂般的巨疼!

她捂著胸口,吃力的喘息著,很用力,很用力……

宛若,不那樣,她就有可能,隨時會休克!

痛楚,如同細菌一般,在她的身體內瘋狂擴散,蔓延,滲過肌膚,融入血液,最終,直達骨髓……

惹得她,鼻頭發酸,眼眶潮濕……

「當年我結婚是為了反抗我的父親,而最終選定她,卻是因為……心雅的病!是……在娶她之前,我就知道,她就是千萬個人中間的那一抹希望……」

呵呵呵……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那時候,晚吟還在想,為什麼,為什麼那個人會是自己!

他為了反抗自己的父親,隨便娶誰都可以,可為何結局偏偏選定了她!他說,因為她姓謝!是啊,因為她謝晚吟是唯一一個可以救活葉心雅的人!

那時候的她,甚至于還以為是老天偏袒了她,是老天都被她這份執著的愛所感動了,可原來……並非是老天偏袒了她,而是,老天給她開了一個巨大而又殘忍的玩笑!

「你以為葉心雅是你的親妹妹,而晚吟如若愛你,便會心甘情願的替你救葉心雅!又或者說,你根本就不會告訴她事實的真相,你只要說這是一個非常普通的骨髓配對手術,然後手術中萬一出現意外,你甚至于還可以找借口給她的父母交代,說這不過只是一場手術意外罷了?!蘇蓮宸,這可真是一局兵行險招的好棋啊!」賀擎天激動的語氣中充滿著嘲諷,但,嘲諷中又似夾雜著太多的無奈和傷然。

而門外……

晚吟卻早已听得瑟瑟發抖。

有那麼一刻的,她甚至于不願相信,不願相信這就是整個事實的真相!

她不相信,那個她用心愛了十多年的男人,那個她與他共同孕育孩子的男人,那個叫蘇蓮宸的男人,到最後,卻竟然是如此不擇手段的人!

冰冷的嬌身,哆嗦得厲害……

無限的恐懼和冰寒將她深深籠罩著,壓迫著……

手,垂落在兩側,緊緊篡住,滲出駭人的慘白。

耳邊的這一番話,狠狠的啃。噬著她的心口,開始瘋狂的同過往的一切重疊……

一句句動听的話語,一幕幕愛慕的場景……

難怪,難怪他打從一開始就那麼堅持著不願與她離婚,難怪他忽而有一天就那麼真摯的待她……

難怪,他會願意為她獨舞……

因為,那樣的舞蹈,並非為她,而是,為葉心雅!

那是,因葉心雅而付出……才對她,和顏悅色,才對她,‘真情真意’

難怪,難怪這個男人……從不言愛!

原來,不是他不說,而是,他真的不愛!

如若愛,又怎會如此算計著她,如若愛,又怎會那樣偏袒著她葉心雅,如若愛,又怎會……同別的女人懷上孩子!

一切一切的,太過殘酷,卻……全然都是事實!容不得她懷疑,容不得她不信,也更加容不得她不接受!

眼淚,如決堤的洪水一般肆意的漫下來……

當真相被揭穿的那一刻,她才恍然大悟,徹底明白……

原來,這場三人行的愛情中,多余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她葉心雅,而是她,謝晚吟!

終于,她忍無可忍……

捂嘴,顫著肩頭,崩潰的痛哭失聲。

轉身,拖著自己破碎不堪的身軀,瘋狂的逃離了這座充滿著她噩夢的醫院!

「現在走到這一步來,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賀擎天毫不給面子的損著自己的好友。

「謝小姐,你怎麼了?怎麼哭成這樣?誒,你慢點……你不是找蘇先生嗎?」

長廊上,忽而響起了護士擔憂的詢問聲。

辦公室里,蘇蓮宸和賀擎天兩個人同是驚得對視一眼

下一瞬……

「shi—t!」

蘇蓮宸一聲咒罵,起身,拉開門就瘋狂的往外跑。

可是,長廊上卻哪里還有那個女人的身影。

「高護士,剛剛是不是我的妻子?」蘇蓮宸緊張的揪住高護士的胳膊,問她。

俊逸的面孔上,露出從未有過的驚慌之色。

「是!是謝小姐……」護士的臉因胳膊上的痛楚而幾近扭曲。

「她朝哪邊跑的?」

「阿宸,你別慌!」賀擎天也追了出來,一眼就見到高護士那張因痛而扭曲的面孔,「你先放開高護士,阿宸,你手上的力氣太大了!」

賀擎天忙將他的手拿開,蘇蓮宸才猛然回神過來,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他太緊張,太慌亂了。

「請你告訴我,她從那邊走的?」他盡量的調整了自己的情緒。

「我不知道,我也沒看見,我只是看見她在哭,而且哭得很厲害,好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精神也特別恍惚……」

「謝……謝謝……」

蘇蓮宸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下一瞬,舉步往外狂奔而去。

「阿宸!」賀擎天追上他的腳步。

其實,賀擎天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慌亂,找不著北的蘇蓮宸,在他的印象中,他一直是個處事不驚的人,也是那種任何事都不願溢出表面的男人!可每次,遇到她謝晚吟的事情,他就總是表現得特別慌張,特別不像他自己!

「打電話給康樂!他人多,讓他帶人出去追她回來!」

「是!我給康樂打電話……」

他們匆匆離開……

繼而,就見一抹羸弱的身影沒有任何生氣的至一旁的停尸房里顫步走了出來……

她臉色蒼白著,渾身還在瑟瑟發抖……

那一刻,她覺得,那個男人,比剛剛里面停放的那些沒有溫度的尸體,更冷,更可怖!

尸體好在只是斷了呼吸,而他,明明呼吸著,卻是一個正宗的,食人惡魔!而且是,趁人不備,攻其不防!

大雨,磅礡……

晚吟瘋狂的在雨中奔跑著,那一刻,亦不知道是雨水染濕了她蒼白的面頰,還是那蒼涼絕望的淚水……

「那邊好像就是蘇少要找的人!趕緊追!」

听到一聲大喊,就見一群黑衣男子朝巷口中的她追了過來。

晚吟慌了,護住自己的小月復,瘋了一般就往巷口那邊的河岸上奔去。

看著她沿著河岸奔過去,所有的人都懵了,恐怕再追下去,那個女人隨時都有跳河的可能性。

就在眾人發怔之際,晚吟一躍,閃身進了另一條路口繁多的小巷。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身後這麼多人追著自己,晚吟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心里有一種聲音在不停的告訴自己,不能被他們捉住……

一旦捉住,她的孩子,可能就真的,徹底沒了!

晚吟瘋狂的在巷口里奔跑著,然而,卻還是被一排排黑衣男子擋住了去路。

晚吟慌了,看著他們那一張張冷漠的面孔,眼淚不住的往外流,轉身,就要逃離時,忽而,身後也同樣出現了一排黑衣男子。

她,徹底被包抄了!

插翅難飛!

「蘇夫人,請跟我們走!」

說話間,他們一步步朝她走近了過來。

「不要……」

晚吟死死捂著自己隆起的小月復,渾身瑟瑟發抖,喉間發出無助的哀鳴聲,「你們別過來,別過來……我不會跟你們走的!」

「不要,放開我,放開我……救命,救命!啊——」

瘦弱的她,被男人們抬進了一輛黑色的商務車中去,晚吟還在無助的抵死掙扎著,卻忽而只覺一股異樣的香氣彌漫了過來,吸入她的鼻息間,瞬間,她便沒了任何的知覺。

時間,分分秒秒的流逝……

對于他們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地獄最後的宣判。

「還沒找到她嗎?」男人的語氣中,噙滿著前所未有的緊張。

「找到了找到了!」

「……」

迷糊間,晚吟只覺周遭都漫著一種消毒水的味道,好濃重,嗆得她,即使在昏睡中,卻還不住的落眼淚。

「先生,她有孕在身,我們這樣抽大量的血,且不說會要了她的命,就說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保不住啊!除非是有奇跡誕生!」

醫生的聲音很輕很輕,昏睡中的晚吟完全听得模模糊糊,甚至于,是誰在說話,她都不知道……

她只是隱約听到,有人在說,她的孩子……一定保不住!有人在說,除非是奇跡……

眼淚,不住的從她的眼角漫出來,即使她沒有任何的知覺,可是,孩子……

她的孩子……

卻總是在無時無刻的牽動著她!

「我……要她的骨髓!」一道低沉而又壓抑的嗓音,在她的耳畔間響起。

她宛若什麼都听清楚了,卻又似什麼都听不清楚……

一切,都含含糊糊著……

但,當那冰冷的針頭,狠狠的扎進她的肌膚里,那一刻,她的思緒,卻從未像那一刻清醒過……

她感覺,宛若,有什麼東西,正一點點的從她的身體中,她的月復中被剝離……

那種足以燙傷肌膚的熱!

那種……

錐心刺骨的痛!

隨著,那久久不抽離出來的針頭,一點點,一點點至她的月復部抽空……

不要!

不要……

她的寶寶……

那滾燙的熱流,是她的寶寶!

那個,在她的月復中呆了將近三個月之久的孩子!那個,她傾盡全力想要保護的孩子!

蘇蓮宸,求求你,求求你們不要傷害他……

葉心雅固然是你的愛,可,孩子畢竟是無辜的,更何況,他的身上,還流淌著你的血!

「不……不要……」

忽而,她冰冷的手,顫抖著,抓住了那只抽血的手。

雙眼,依舊緊閉著,沒有撐開的氣力,但淚水卻止不住的往外流……

呢喃的聲音,虛弱得讓人聞不可聞……

「蘇蓮宸,求……求求你,別……別傷害他……別傷害他……」

「嗚嗚嗚……」

那一聲又一聲的求饒,以及那一道又一道揪心的嚶泣聲,不僅讓握著針頭的手,狠狠顫栗了一下,也讓一旁立著的男人,一顆心,狠狠的揪住。

孩子……

他深邃的雙眸,傷痛的劇縮了一圈。

看著那般傷痛的她,有那麼一刻的,他竟然……想過要放棄……

可結果……

「先生?」

醫生狐疑的問他。

「繼續!」

沉沉的嗓音至薄唇間溢出來,很悶,卻干脆,而又決絕!

孩子……

將來,還會有的!

可她的命,僅此一條!

他冰冷的大手,握得很緊很緊,指間泛出那駭人的慘白……

這一刻,就讓所有的一切,回歸原點吧!

一切,終已過去!

晚吟閉眼躺在床上,淚,浸濕了枕巾,泛出一朵朵傷痛的淚花,漫染開來……

手,捂著那已明顯空了許多的小月復,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將她整個人深深籠罩著,終于,她忍不住閉著眼,痛哭失聲。

瘦小的肩頭哆嗦得如風雨中的一夜孤舟,那麼脆弱,也那麼惹人憐。

房內的看護,看著她這幅可憐的模樣都忍不住低聲嘆了口氣。

喪失孩子的痛,大概,是每一個做母親的,最難以承受之痛吧!

病房的長廊里,滿滿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尤為的刺鼻。

晦暗的長廊里,站著三道落寞的身影,蘇蓮宸,趙恣情,以及謝鄭翔,醫生站在他們的對面。

「醫生,我女兒怎麼樣了?啊?她怎麼樣了?!」

趙恣情握著醫生的手,很緊很緊。

醫生嘆了口氣,搖頭,「昨晚被人送進來的時候,她的情緒就一直很激動,好像是精神上遭受到了什麼嚴重的創傷,再加上淋了幾場大雨的緣故,孩子……終究是沒能保住……」

醫生的話,一時間讓長廊里的三個人都同時僵住。

蘇蓮宸漆黑的眼潭,劇縮了一圈,醫生的話,就如同一記千斤重錘一般,狠狠的敲落在了他的胸口上,要命的痛,甚至于,讓他,久久的,都喘不過氣來。

手,篡在兩側,握得很緊很緊。

「醫……醫生,你……你是說,我女兒肚子里的孩子……沒了?!」

醫生點頭,「很不幸……」

趙恣情只覺整個世界,都在暈眩。

而一旁,謝鄭翔的手,緊緊的捂住他那脆弱的胸口,艱難的喘息著,一聲又一聲。

「爸——」

蘇蓮宸最先反應過來,卻只听得「砰——」的一聲,還來不及待蘇蓮宸伸手去扶他,謝鄭翔的身軀已重重的朝地面上砸去。

「啊——」

趙恣情失聲尖叫,「老公,老公……你別嚇我啊,老公,嗚嗚嗚……」

「醫生,快叫人來搶救!」蘇蓮宸大聲喊著,「快……」

很快,謝鄭翔就被推送進了急救室去。

趙恣情一把鼻涕一把淚,而蘇蓮宸守在一旁,手擱在大腿上,緊緊篡住,不停的顫抖著,手心里滲出一片片薄薄的冷汗來。

那一刻,莫名的,他的心里,充滿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

「趁你爸還在搶救,我們先去看看晚吟吧!」趙恣情抹了把眼淚,然,下一瞬眼淚又再次如決堤一般的涌出來,「阿宸,你說我們這謝家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怎麼一不順,大家就都一起不順啊?可憐我那還沒出世的孫子……嗚嗚嗚……」。

趙恣情的話,就如同一只無形的手,緊緊地扼住了蘇蓮宸的喉管,讓他根本說不出一句話來。

大手,緊握著,垂落在身體兩側,略微顫抖著。

他,努力的壓制著心頭的鈍痛。

病房,被推開的那一刻……

他的腳步,在門口,僵了一秒。

「晚吟……」

趙恣情一見到床上那個憔悴得已經沒有了任何血色的晚吟,才剛剛抑制住的眼淚,卻再一次決堤而下。

晚吟艱難的撐開了眼簾,一偏頭,再見到對面那張冷漠的面孔時,蒼白的面色露出駭人的神情,眼底里,寫滿著恐慌,絕望,又或者是……深深地憎惡,還有痛楚!

「出去……」

她的聲音,抖得很厲害!

眼淚,不停的在眼眶中旋轉,但她抑制住了。

是啊!這番情,此番景,她,脆弱給誰看呢?誰又會來憐惜她的傷痛,她的眼淚呢?

「出去!」

見他不動,晚吟的情緒變得更加激動起來,顫抖的聲音也更加尖刻。

「晚吟,你這是怎麼了?」

趙恣情嚇了一跳,忙迎到女兒床邊,坐了下來,「晚吟,你別這樣,別激動,醫生說你現在身子不好,不能太激動……」

趙恣情安撫著她,自己的眼淚卻怎麼也抑制不住的往外流。

晚吟看著老淚縱橫的母親,眼底的淚水就再也無法控制,脆弱的她,一頭砸進母親的懷里,傷痛的嗚咽出聲,「媽!你讓他出去,求求你!我不想看見他……嗚嗚嗚……」

「好好好……媽讓他走!晚吟,你別哭……」

趙恣情往後揮了揮手,示意蘇蓮宸離開。

望著趙恣情懷里那張慘白得已經沒有任何血色的面孔,蘇蓮宸的心,就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的揪著一般,疼的他,難以呼吸。

她的憎恨,她的絕望,還有她的痛楚……

都那麼濃烈的寫在了眼底!

那一刻,他恍然就明白了……

或許,他們的婚姻,真的,在這一刻,就徹徹底底的走到了盡頭!

不忍再看她那受驚的模樣,他默默地,退出了這間壓抑的病房。

他倚在門外冰冷的牆壁上,落寞的低垂著腦袋,任由著碎發垂落而下,遮掩著他那眼眸底里一潭的猩紅。

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有一種痛楚,正瘋狂的透過他憋悶的心髒,往身體的每一寸肌膚中滲透著……

撕心裂肺的痛!

他抽出一支煙,點燃,重重的吸食了一口……

那一刻,他宛若在煙霧中,見到了自己那還未來得及面世的寶寶……

她是位可愛的小公主,眉目間像極了她那美麗動人的母親,一笑起來,更是像那活潑的小精靈一般,惹得蘇蓮宸竟不由自主的伸手去觸……

煙霧,在他的五指間散開,小精靈瞬間消散,而他的心,也在那一刻,狠狠的被扯痛。

原來,一切,都不過只是一道幻影……

醫生說,他們的孩子,沒了!

是啊!是沒了……

而且,他這個做父親的,卻還是,殺死這個孩子的儈子手!

如果,沒有昨夜,是不是一切都不會像現在這般演繹……

蘇蓮宸修長的手指煩躁而又悔恨的撫過自己凌亂的發絲,猩紅的眼底一瞬間變得越發潮紅……

病房里——

好不容易,晚吟才止住了哭聲。

「晚吟,能不能告訴媽,為什麼你這麼生阿宸的氣?是不是兩個人又鬧矛盾了?」趙恣情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女兒。

提起蘇蓮宸,晚吟好不容易抑制住的眼淚又再一次涌落而出。

「媽,我……」晚吟哽咽著,搖頭,絕望的搖頭,「我要離婚……」

「為……為什麼?」趙恣情驚住,面色微白。

「他根本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媽……你知不知道,他連自己的孩子都能狠心的殺害,如果不是他,我的寶寶……我的寶寶根本就不會死!媽,他簡直比魔鬼還可怕……」

昨夜的她,因失血過多,也同樣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可好在,老天真的在最後那一秒眷齊了她,竟就讓她好運的撿回了一條命來!

趙恣情听得晚吟的話,嚇住,蒼白的面頰陡然沒了一絲血色。

「媽,爸呢?他沒有過來嗎?」隔了很久,晚吟稍微調整了一下情緒,才問趙恣情。

趙恣情一僵,面露難過與擔憂的神色,眼淚不停的在眼底打轉,「女兒啊,你爸……你爸他進了急救室,嗚嗚嗚……」

「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晚吟的心,揪到了嗓門眼里。

「就在剛剛,他跟我們一起來看你,結果听說孩子沒了,他一激動就直接暈死了過去,現在還在急救室里搶救者呢!嗚嗚嗚……希望老天開開眼,我們謝家從來沒有做過什麼造孽的事情啊……」

母親的話,讓晚吟呆住,有那麼一刻的,心,猛然停止了跳動。

她,有一種感覺……

這一刻,老天,仿佛是下了決心一般的……

要從她的身邊,帶走兩個人!

當醫生告訴她們,「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請你們節哀……」

晚吟整個人,徹底懵住,那一刻,她腦中的所有一切,全然,空白一片。

只有眼淚……

不住的往外涌……

止不住,卻也,收不了!

「不要……」

「不要!」趙恣情嘶叫著,哀求著,「醫生,我求求你,求求你再救救他,我給你跪下了……嗚嗚嗚……醫生,求求你們啊……」

「趙女士,別這樣,別這樣……」醫生忙去扶情緒太過激動的趙恣情,「對不起,我們真的盡力了!」

晚吟空洞的眼神直直的看著里面那早已蒙上了白布的父親,眼淚,模糊了眼球,卻也……清晰了她的思緒。

「媽……」

她哽咽的聲音,絕冷,還帶著,顫抖,破碎在冰冷的空氣中。

「別求了,爸已經……死了!」

隨著她的寶寶,一同去了他們的天堂!

留下,兩個傷得肝腸寸斷的人兒!

篡在兩側的小手,握得死緊死緊……

胸口,如若被人用碎石狠狠的碾著一般,錐心刺骨的痛。

眼淚,瘋狂的往心底倒灌,澀得她,渾身作疼……

蘇蓮宸,這樣的結局……

你,滿意了嗎?

蘇蓮宸接到賀擎天的電話,是在幾個小時之後了。

「阿宸,你在哪?找到晚吟沒有?」

「我在醫院……」蘇蓮宸的聲音中透著無盡的滄桑感,「回來再談,找我什麼事?」

「有好消息要告訴你!」賀擎天的聲音歡快幾分,「醫院方替心雅找到血源了!」

「真的?」蘇蓮宸略顯驚喜。

「恩!說來這事可巧得很,昨天醫院血庫里新進了批血源,可沒想到運氣竟然就這麼好,這當中竟還真有適合心雅的血源!你說這是不是老天在眷顧著她?」

蘇蓮宸露出一抹澀然的笑,「是啊……」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確實是老天在最後的時間里眷顧了心雅,可是,誰又來眷顧晚吟?眷顧她的父親,還有他們的寶寶呢?

「現在已經在準備手術了,你要不要過來?」賀擎天不知電話這頭的他發生了什麼事情,只問他道。

「我不去了……」

蘇蓮宸撫了一把頹廢的面頰,繼續道,「交給你,我很放心。」

賀擎天感覺到這頭蘇蓮宸的異樣,擔憂的問他道,「阿宸,是不是你那邊出了什麼事?」

蘇蓮宸握著手機的手,有些發僵,「以後再說吧……」

他的聲音,很輕很飄虛,也很,無力。

而他的情緒,卻也絲毫未因葉心雅找到了適合血源而感到開心。

之後,即使是守在醫院里,蘇蓮宸也再沒有見過晚吟。

但,見不到,他卻還依舊守著,直到,他們離開,直到,他們抬著謝鄭翔的遺體離開……

那一刻,他在遠遠的地方見到了那抹魂牽夢縈的身影。

她,瘦了!

短短兩天不到的時間,她就瘦的如同紙片人一般,一貫有神的眼眸此刻也黯淡無關,眼窩更是深深凹陷了幾分,整個人看上去那般縴瘦,惹人憐。

那一刻,他多想沖過去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可終究,他沒有。

醫生說,她的情緒現在處于一種極度敏。感狀態,隨時都有崩潰的可能,如果再受到重創,患上心理病也不無可能!

得到這樣的提醒和警告,他哪里還敢再多上前一步……

然,一睜眼,卻見晚吟只身朝他走了過來。

她突來的靠近,莫名的,竟讓他有一秒的慌神。

她站定在他面前,仰頭,望著他。

看著晚吟那張平靜的俏麗面孔,那一刻,蘇蓮宸心潮狂涌,太多的情緒堆在胸口,快要噴薄而出。

而她,卻忽而笑了。

那樣的笑容,掩在她蒼白的唇角,竟有些殘忍。

她挑眉,問他,「孩子沒了,你開心了嗎?」

那一刻,晚吟在心底不停的告訴自己……

謝晚吟,這劃過心口的傷痛,要永永遠遠記得!

蘇蓮宸漆黑的眼瞳驟縮了一圈,痛楚,在眼底迅速彌漫,直往,心底最深處擴散而去。

「晚吟……」他漆黑的眼底,一片黯然,「如果……我還想要一個機會,有嗎?」

沒有人會知道,就這樣一句話,花了他蘇蓮宸,多大的氣力……

晚吟只笑,「機會?」

眼底,盡是譏誚,與冷漠,「蘇蓮宸,給個機會給你,可誰來給我的寶寶一個機會,誰來給我父親一個機會……」

有些事情,一轉身,就已經注定了,一輩子!

「听說葉心雅活過來了,你們終于又可以在一起了!恭喜你……」

她笑著,極致的妖冶,「明天,民政局門口,上午九點,不見不散。」

決然的說完,絲毫不再給蘇蓮宸任何說話的機會,轉身,瀟灑的離開!

只是,沒有人知道,她瀟灑的背後……藏匿的,是一份怎樣錐心刺骨的傷痛,是一段怎樣破碎不堪的愛情……

是一場怎樣撕心裂肺的……哭泣!

這日,是謝鄭翔的出殯之日。

屋里屋外,都被濃濃的傷痛籠罩著,壓得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淒涼的哭聲,彌漫在整個大廳,聞者傷心,听者落淚。

黑白遺像,掛在冰冷的牆壁上,照片中的謝鄭翔,還噙著一絲淡淡的笑容……

晚吟望著那遙遠的父親,終于,淚灑當場……

母親的嚶嚶聲還清晰地響徹耳際,她知道,她不該哭的,不該讓母親更傷心地,可是,她真的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感……

她想,如若自己從一開始沒有愛上那個男人,會不會,所有的一切,就不會像此刻這般發生了……

而她,亦不會,這般痛,這般恨!

「情姨,外面站著的那個人好像是表姐夫……」

晚吟的表妹弱弱的拉了拉趙恣情的衣服,壓低聲音怯怯道。

趙恣情的哭聲,有一秒的,戛然而止。

而晚吟,嬌軀猛然僵住,心,停跳了一拍。

還不待晚吟反應過來,就見趙恣情抹了一把眼淚,從地上起了身來,憤怒的往廚房里奔去,再出來,她的手中多了一個水盆,里面還盛滿著冰冷的清水。

門外,蘇蓮宸一身素黑的正裝,肅穆而又恭敬地站在那里,他的胸口還別著一朵精致的白菊。他低垂著眉目,表情莊重,而又歉疚。

卻沒料想,迎接著他的,則是一盆幾乎沒有溫度的冷水。

水珠,從他清雋的面龐上落魄的滑下來,浸濕了他的胸口,也將那一束象征著莊重和恭敬的白菊拍散……

花瓣,夾帶著涼水,散了一地……

很是淒涼!

而他,瞬間被淋成了一只落魄不堪的落湯雞。

只是,他卻依舊沒有絲毫反應,甚至于,連眉眼都沒皺一下,宛若,這一切的發生,都早已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低頭,道歉,聲音很沉,很壓抑,但,態度卻非常的誠懇,「對不起,媽……」

「別叫我媽!我承受不起!」趙恣情的情緒激動的很,同時遭受丈夫和外孫死亡的雙重打擊後,她幾乎已經無法平靜的面對這個罪魁禍首,心狠手辣的男人!

「當年我真是腦子短路才會同意讓自己的女兒嫁給你這樣一個喪心病狂的家伙!」趙恣情口無遮擋的罵著,情緒變得越來越難以平復,眼淚更是不停的往外涌,「你給我滾!你沒資格站在我們謝家,給我滾!」

面對岳母的恨意,蘇蓮宸可以接受,只是,卻還是未做足承接的準備……

胸口,悶得讓他,幾近窒息。

他,艱難的張了張唇,似乎想說什麼,卻被一道熟悉的柔暖聲打斷。

「媽,怎麼了?」

是晚吟!

她著著一襲素白的孝服,款款的從里面走了出來。

看著門口的他,卻是出奇的平靜,不管是面龐上,還是眼底,都如一池沒有波光的湖水……

「晚吟,你怎麼出來了?」

趙恣情擔憂的看著她。

「媽,順口氣,別為了不相干的人傷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得。」

她的語氣,淡到沒有絲毫的起伏。

也淡到,讓蘇蓮宸的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

他寧願她打自己,罵自己,責怪自己,可是,她偏偏,什麼都不做,也什麼都不說,只是……格外的平靜,出奇的平靜,平靜得……讓他心發慌。

「表妹,你先把情姨扶進去。」晚吟淡淡的朝身後跟過來的表妹吩咐一聲。

「恩,好!」表妹心領會神,忙扶著情緒不穩的趙恣情進了里屋去。

一時間,屋外只剩下,晚吟,和蘇蓮宸。

「晚吟……」

蘇蓮宸深深地望著她,看著她那張削瘦的面孔,卻終于,還是忍不住,伸手,緊緊地將她攬入了懷中。

他的手臂,摟著她,很用力很用力。

那感覺,似唯恐懷中的她,會隨時消失不見了一般。

「晚吟,我有話想跟你說……」

他似乎很急切。

因為,他害怕,這次再不說,往後,或許真的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蘇蓮宸……」

晚吟伸手,推開他,動作不重,甚至于還很溫柔,她笑著,從他的懷里緩緩退開來,站在石階上,與對面的他平視。

「別那麼親昵的叫我……」

她唇間的笑意,極致的淡然,秀眉微微上挑,「別忘了,我們已經離婚了!還有……在你有話要說之前,有件事情我想要我有必要先提醒你……」

她噙著笑意的眼底,露出幾分妖媚的決絕,與疏離的冷漠,「我只是想提醒你,別忘了……是你,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也是你……這個魔鬼,奪走了我爸的生命!」

她笑著,眼底,卻已是潮濕一片……

「晚吟……」

蘇蓮宸的手,扣上晚吟瘦弱的肩頭。

深邃的眼眸望入她潮濕的眼眸中,一片觸目的猩紅。

而晚吟,卻依舊無動于衷,唇間的笑意,也越來越深,「蘇蓮宸,多謝你的絕情,才讓我學會了……死心!」

最後兩個字,晚吟咬得非常非常輕……

只是,听入蘇蓮宸的耳中,就如同一根根無形的芒刺,扎在他的胸口上,頓時,血流如注。

他顫抖的手,如鐵鉗一般深深地扣住她的肩膀,力道很重很重……那模樣宛若是要將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掐入她的肩頭中去。

赤紅的眼底,血絲越來越濃……

而晚吟,只安靜的閉上了雙眼,不再看對面的他……

甚至于,不吵不鬧,不掙扎,只,默默地承受著……肩頭的凜痛……

因為……

蘇蓮宸,遲早有一天……

我會把這所有的傷痛,統統,都還給你!

書房里——

安妮可白皙的手指劃過那一排排厚厚的書籍,忽而,戛然而止。

回頭,看向身後的夜琉堇,卻發現,他溫潤的目光,也正停留在自己身上。

心,瞬間漏跳的一拍。

下一秒,笑開,狐疑的眨眨眼,「干嘛這樣看著我?」

夜琉堇倒沒有急著撇開眼去,只問她道,「真的決定去瑞典了嗎?」

夜琉堇的問話,讓安妮可有些些的怔鄂,半響,才堅定的點頭,「恩!」

這是她的夢想,所以……

她必須要堅持,也必須要,努力的完成!

「阿堇哥,真是對不起啊!我也沒想到瑞典那邊會這麼快給我發回函……」

安妮可愧疚的低下了頭來,「我欠你的一百五十萬看來還真是一時半會的還不完了……」

安妮可說到這里,又忙拾起頭來,慌亂的看向夜琉堇,「不過阿堇哥,你千萬別以為我是故意逃債的啊!要不……要不,咱們來個君子約定吧,啊……寫個欠條也可以!等我三年後學成歸來,我一定努力工作,然後把錢還給你,好不好,阿堇哥?」

看著她那副認真的模樣,夜琉堇嗤笑,手輕輕敲在她的頭上,斥道,「難道在你心中我夜琉堇就是個財奴?」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安妮可忙陪笑,「不過這件事也還是有必要說清楚的嘛!」

「算了,錢的事情我現在就不跟你計較了!等你三年學成歸來之後,我可以考慮把你攬進我的設計團隊里,繼續壓榨你!誒,這個決議,听起來不錯!」夜琉堇自我夸贊著。

「好啊!」安妮可欣喜的嘻嘻笑著。

可是……

安妮可的眼簾垂下幾分,眼眸閃過幾許落寞,卻還是笑了笑,問夜琉堇,「阿堇哥,你說三年後,我們……還會相見嗎?」

夜琉堇因她的問話,蹙了蹙眉,「為什麼不能相見?又或者,你打算一走就直接跟我們這邊斷了聯系?還是說,有可能你三年以後也不回來,或者……干脆就再也不回來了?」

「我……」

听得夜琉堇的話,安妮可的心底莫名一絲悵惋,卻搖頭,「不會的,我會回來!一定會回來!」

因為,這個城市,有讓她回來的理由……

有讓她,牽掛的人!

只是,她唯一不確定的是……

「阿堇哥,你說……三年後的我們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她笑著,盡可能的讓自己看起來輕松些,「呵呵,說不定三年之後,你已經有了自己幸福美滿的家庭呢……」

她的話,讓夜琉堇微微鄂住,半響,他淡淡一笑,「是啊!說不定三年後,你也有了談婚論嫁的對象,可能,還是個瑞典人。」

莫名的,說到這里,夜琉堇竟覺心頭有幾許傷感。

明兒之後,這個乖巧的小女孩,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屋子里了……

書房里,沒了她的身影,琴房里,沒了她的音律……

終于,他又回歸了他單身的生活,只是……

當一切,終已成習慣的時候,突然再來面臨改變,原來……也會如此傷然。

「阿堇哥,我們……三年後,再見……」

安妮可柔軟的身子,鑽進夜琉堇結實的懷中。

水霧迷蒙了雙眸,但終究,她還是沒讓淚水滾落出來。

她不想自己最後留給他的,只是哭泣……

她想把自己最美的笑容留給他,因為,他曾經說過,她笑起來,燦爛得就像一個小太陽!

她希望,自己這顆小太陽能永遠照暖他的心田!

「阿堇哥,請你……一定不要忘了我……」

她的語氣,帶著一種祈求,那麼酸楚,卻也那麼真摯。

終于,夜琉堇僵住的手臂,還是環住了她的嬌身,力道一點點收緊,他笑,「才三年而已,我還沒那麼老,不至于健忘的。」

他的回答,讓躲在他懷中的安妮可破涕為笑。

「那就好……」

所以……

一定要等她回來!

在听得安妮可的瑞典求學之旅後,晚吟忽而就腦子一熱,帶著母親趙恣情便舉家進行環球旅行去了。

一是全當給自己和母親散散心,二是,也不想就這樣悶在這個熟悉而又傷感的城市里,觸景傷情了。

只是,卻從未料想,一貫被老天玩。弄的她,竟也有奇跡在她的生命中誕生!

當她以為,她幾乎失去了所有的愛時,忽而,老天就又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竟將她這一輩子最無法割舍的人,重新又帶到了她的生命中,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那一刻,她抱著母親哭得像個孩子,後來,又哭又笑的,把周旁所有的人都嚇壞了,而母親趙恣情亦是陪著她又哭又笑。

或許,在最後一刻,老天終是良心發現,不忍繼續再看著這一雙母女悲痛下去了!

這一奇跡的誕生,便徹底阻止了她們前行的腳步!卻也,豐富了她們的人生!

晚吟最終選擇在了波蘭落腳,卻未想,一留,就是整整五年。

再回來……

S市,卻已是另一番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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