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夏宛倩在電腦上檢視記者傳回的報導時，一個不速之客進了她的辦公室……
「宛倩，一個禮拜前的約定，稱還記得吧?」
夏宛倩很想翻白眼，「你贏了。」
「不用難過，我跟稱說過世上沒有完人。」黃棣安慰她。
夏宛倩心里咬牙，就算全天下的好心人都死光了，也輪不到他來安慰她。
她嚴重懷疑姜弘政丟掉主播一事與他有關……
三天前，警察臨檢時抓到姜弘政酒駕，血液中酒精濃度超標，雖然他意識完全滿醒，但酒駕就是不對，姜弘政被迫離開主播台。
在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晚餐時刻」取得了獨家畫面:接下來的道歉記者會，HBC更是不落人後，各節整點新聞都強力放送姜主播酒駕的消息，而且還加映記者會前後的獨家專訪「花絮」。
自家電視台這種「大義滅親」的行為，贏得社會大眾好奇的目光和專家學者一致的贊揚，各節新聞收視率瞬間飆高，首先獲益的是當天的深夜新聞，而「晚餐時刻」因為是姜政弘的「主場」，所以因好奇而收視的觀眾硬是將隔天的收視率拱上了三，最高瞬間收視甚至破五。
總經理歡喜得不得了，大大地贊揚了夏宛倩一番，但接受這種「榮耀」，只讓夏宛倩想死。
把一個學養豐富的資深主播拉下台還不夠，連剩余價值都利用盡淨，根本就是吃人不吐骨頭，她到底做了什麼?
「姜弘政是自動請辭，高層顧全了他的面子。」似乎是看出她心情不佳，黃棣接著道。
「你知道他有喝酒的習慣?」
「這事不難知道，他大學時曾經喝醉鬧過笑話，後來雖然決心戒酒，但小酌兩杯仍是難免。」
這些事，她現在全都知道了，過去三天，姜弘政所有的底全被她的同行起完了。
唯一慶幸的是，姜弘政的老婆和孩子都在國外，免去一場抄家之禍。
「在回他家的那條馬路上，一向沒有警察臨檢。」夏宛債又道。
「夜路走多了，總是會有撞鬼的一天。」黃棣輕描淡寫。
夏宛倩以懷疑的眼神看他。
「怎麼，你該不會以為我有能力動員市警隊吧?」
夏宛倩收回懷疑的目光，她正是這麼想。
只要有市民報案，警察就會出動，更何況那晚他們新聞部「恰好」有同仁在場，電視上播出的畫面經過剪接，她看過第一手畫面，那已經不能稱之為「巧合」，根本是百年難得一遇。
「其實你也不用內疚，姜弘政不酒駕，自然沒事，」黃棣又道:「而且酒駕這種危險行為總是害人害己，趁他未釀成大禍前予以制止，也算是功德一件。」
「這件功德就算在你頭上吧!我只希望不要有業障就好。」
「放心，所有的業障我來擔。」黃棣走到她身邊，半倚在辦公桌上，沖著她笑。
夏宛倩一時間又說不出話來，是他造的孽，後果本來就該他擔，可是听他這麼說，又有點過意不去的感覺。
「你來，是要談新主播人選?」
主播一職不能久懸，雖然舊人才剛走就談這個，非常傷感情。
「對。」黃棣點頭，「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總經理已經聘請姜弘政制作一個談話性節目了，他同時擔任該節目主持人，目前第一集的內容已經構思好，就是探討酒駕問題。」
夏宛倩傻住，「姜姜姜……姜主播願意?」
「他現在是話題人物，熱得很。」黃棣似乎習以為常，「而且由他這過來人現身說法，更增說服力，何況，年薪不低，等他的案子過去，節目就會趁熱上檔。」
夏宛倩無言。
電視圈的生態真是難以理解，她不知道黃棣是不是和高層談了什麼條件拉下姜弘政，不過這種結果，確實令她心里好過了些。
她傻傻地看著他，他卻只是對她一笑。
「新主播人選你想好了嗎?」夏宛倩又道，忽略他的迷人笑容。
「嗯。」黃棣點頭，「來知會你一下。」
知會?這表示她必須接受了。
算了，願賭服輸，反正他也是學新聞出身，基本的媒體良知道德理想相信他還有。
「是誰?」目前她心目中的人選是假日主播呂湘，呂湘雖然才三十出頭，但學經歷都完備。
「方曼妮。」黃棣道。
「什麼?」
方曼妮?那個才跑了一年多娛樂新聞的記者?
「她的外型很好。」黃棣面不改色。
「你真是……」夏宛倩硬生生忍住「色|狼」兩個字。
對，方曼妮的外型很好，那兩條美腿長得堪比麻豆，穿上迷你裙在鏡頭前晃一晃，大概就夠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性觀眾口水流滿地︰何況她的優勢還不止這個，即使坐上主播台，她胸前也很有料，夏宛倩目測，那應該至少有D罩杯。
從來不知道黃浩然喜歡大胸脯的女生，她的罩杯只在B與C之間，夏宛倩不大愉快地聯想，可能是她讓他遺憾了很久……
「我是從專業的角度，提出這個建議。」黃棣又道。
「專業?是哪一種專業?」夏宛倩翻了翻白眼，「是新聞人的專業，綜藝教父的專業，還是看女人的專業?」虧她還以為他有媒體良知與道德理想，真是好傻好天真。
「兼而有之。」黃棣仍然面不改色，「我用綜藝的手法營銷新聞，提升男性收視戶收看的動機。」
「我真的不敢想象你是怎麼當上綜藝教父的。」
連新聞他都可以弄得這麼**，他的綜藝節目，絕對是集腥羶色之大成。
「你想知道嗎?」黃棣突然很有興趣，「那些節目帶我都還留著，還有我是怎麼從記者轉到娛樂圈的，那幾集新聞畫面我都還留著，你想看可以借你。」
「哦，我的心髒不夠強，接受不了尺度太大的東西。」夏宛倩連忙拒絕。
黃棣看著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笑……有幾分憂郁、幾分專注，更有幾分憐愛。
他用這種表情看她，真是讓她受不了，仿佛他又變回了以前那個處處呵護她的學長，而她是他的小學妹……她就是這樣被他把到的，她不要再上他的當。
「方曼妮沒有坐主播台的經驗，我怕她連讀稿都有問題。」夏宛倩又道。
「從現在開始密集訓練，姜弘政現在正好沒事，可以專心教她。」
「姜主播願意?」夏宛倩又吃驚了。
「這是很好的經驗傳承，」黃棣笑了笑，「當然，如果姜弘政能夠附身在方曼妮身上就更好了，這樣可以立即上陣，專業與性感兼而有之。」
夏宛倩忍不住搖頭，嘆了一口氣。
「這嘆氣，是為了我做的決定?」
「你明明知道，比方曼妮有資格的人多的是。」
「但沒有她的條件。」
「欸，黃浩然，你們男人的大腦都不是用來思考的嗎?」
「大腦是用來思考的。」黃棣笑道︰「但決定是下半身做的。」
夏宛倩的臉「騰」地一下燒紅，他以前從來不會這樣跟她說話，雖然知道他已不是以前的他，听了他的話還是讓她心律不整。
「以後方曼妮的事都歸你管，不必再問我的意見。」算她怕了他。
「那可不行，你才是名正言順的制作人。」黃棣微笑，「我一向懂分寸。」
把個經驗不足的記者直接空降到主播台，還敢說懂分寸?更要命的是這種該死的決策還要她來背書!
唯一慶幸的是她是個女人，下面的人傳得再難听，也不至于傳她跟方曼妮有一腿。
可是……夏宛倩忽然有了不好的聯想……
她知道她跟方曼妮沒有一腿，但黃浩然跟方曼妮呢?
他這麼幫她，心態可議啊。
「如果你沒事，我要繼續忙了。」夏宛倩忽然覺得無精打采，對黃棣下逐客令。
「嗯，我不吵你。」黃棣嘴上這麼說，卻沒起身，反而從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樣東西……
「給你。」他放在桌上。
夏宛倩愣住，那是一個絲絨盒子，大約八、九公分見方。
「什麼東西?」
「發飾。」黃棣認真地看著她，聲音變得溫柔:「那個已經舊了，換掉吧。」
夏宛倩倒抽一口冷氣……
原來他早就發現了。
那晚從「月島」回家後，她拆下馬尾準備洗頭發時，赫然發現自己一直戴著黃浩然送她的發飾，害她嚇了一大跳，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
她不希望他發現，她不希望他以為她對他念念不忘。
可是，她潛意識中又存著一點指望，希望他記得，這樣至少表示這份禮物對他來說很重要。
結果這次見面，他就送給她新的發飾。
他用這種方式告訴她他還記得，是想讓她心肌保塞嗎?
「我想你誤會了，我之所以留得這個發飾，只是還來不及丟掉而已。」她立刻澄清，絕不是因為他對她說過「永遠不要拿下來」……「而且，無功不受祿，我沒有理由接受饋贈。」
只要他敢說這禮物是為了方曼妮升作主播一事對她的酬庸，她就要唾棄他。
黃棣一怔，然後笑了，「我想你誤會了，發飾不是我送的，是廠商送的。」
「廠商?」
「嗯。」黃棣點頭。
「我們的時尚節目里常搞置入性營銷，錄完影後，廠商提供的東西不是送給來賓就是送給工作人員，反正提供給圈內人使用，一樣可以達到宣傳效果。」
「這不是形同利益輸送?」
黃棣失笑，「文化部已經開放了戲劇性節目的置入性營銷，宛倩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反正我的新聞里面不會出現這種東西。」夏宛倩回得理直氣壯。
黃棣不置可否，商業電視台，怎麼可能不與廣告主合作?宛倩根本就是誤入叢林的小白免。
「這種東西我不需要，我永遠不會走到幕前。」夏宛倩語氣一轉，刻意笑道︰「倒是方曼妮，她以後可能需要很多。」
「她當上主播後，穿的戴的自然有廠商出借，衣服飾品隨她挑。」黃棣笑了笑，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我們節目部習慣利益均沾，是我搞不清楚狀況，把這習慣帶到了新聞部。
夏宛倩無言以對，為他的沉淪感到遺憾。
「這樣吧!東西我擺在這里，你如果不喜歡就把它丟了，反正不用錢。」黃棣對她笑笑，開門走了出去。
夏宛倩看著在他身後關上的門，心里五味雜陳……
他真的變了。
他曾經為了買那個蝴蝶結發飾送給她，打工打了一個月。
她家里很有錢，她從來不缺錢，可是對她來說，沒有一樣東西比得上那份禮物，因為那里面滿載著他的心意。
現在他有錢了，卻再也沒有那種心意。
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又豈只是那七年而已。
夏宛倩拿起那個絲絨盒子，就想將它扔進垃圾桶里。
但最終她還是打開了抽屜，把盒子擺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