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個月後。
「曼妮，你覺得這樣好嗎?」夏宛倩以商量的口吻問方曼妮。
「我覺得很好啊。」方曼妮對得鏡子左看右看，「這副耳環，和我今天的衣服很搭，都很閃亮。」
「曼妮，你戴著這麼閃亮的耳環報新聞，我怕觀眾可能會沒法專心。」夏宛倩耐心勸道，那兩只瓖滿碎鑽的大耳環，在方曼妮耳下甩動，讓夏宛倩眼花撩亂。
「唉呀制作人，觀眾哪有在听我報新聞，他們不是都只有在看我而已?」方曼妮一臉「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的表情，「我這是敬業，讓觀眾看得開心。」
「曼妮，你的敬業精神可嘉，但主播的專業不是建立在穿得打扮上。」事實上這幾天，只要一看到方曼妮瓖滿水鑽的美甲，時不時在鏡頭前晃動，就讓她想幫她「卸甲」。
她已經忍了很久，畢竟在上次網絡流言的事上她沒幫上方曼妮的忙，雖然後來事情沒鬧大，但她總覺得好像虧欠了方曼妮什麼︰所以接下來的時間，她對她多少有些縱容。
可是看著方曼妮把自己搞成一副拜金女的模樣，實在讓她看不下去。
就連造型師都來跟她投訴，方曼妮現在很挑，廠商提供的衣服她都不肯穿，堅持要穿她指定的國外名牌。
「制作人，你也知道我們『晚餐時刻』有現在的成績，是怎麼得來的……」
夏宛倩的胃緊縮一下，胃酸開始分泌，只听方曼妮又道:「一個節目的成功，需要各方面的條件配合，而我的工作是吸引觀眾的目光，我盡力把這一塊做到最好，有什麼不對?」
夏宛倩心中咬牙，方曼妮雖未明說，但言下之意就是「晚餐時刻」的收視率之所以能夠提升，都是她的功勞。
她真的不稀罕，不稀罕用辣妹曬肉換來的成績……夏宛倩很想大聲這麼說，可是行嗎?
他們整個團隊辛苦努力的成績，偏得要借著這個辣妹的，才能讓世人看見。
她可以輕易地把方曼妮趕下主播台，但接下來呢?是不是還是得換上另一個方曼妮?
夏宛倩做了幾次深呼吸，硬是擠出笑臉，「曼妮，你想橄戴環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們可不可以換小一點的……」
「為什麼要換呢?」方曼妮看著鏡中的夏宛倩，笑道︰「耳環再小，戴上去觀眾還是看得見，大或小又有什麼差別?把耳環換小，不過就是自我安慰，就像是台灣剛解嚴的那幾年，表面上看起來是民主了，但很多人心態上根本沒解嚴。」
夏宛倩被她嗆得說不出話來，方曼妮竟然暗諷她專制，夏宛倩只希望自己能更專制甚至是殘暴一點，這樣她就會直接把耳環從方曼妮耳朵上扯下來。
夏宛倩氣沖沖出了化妝間，差點撞上一個人，她連忙煞住。
定神一看，原來是黃棣。
「怎麼了?」黃棣問，看著夏宛倩不大好的臉色。
「你的人不听話，我管不動，你自己去跟她談。」
一見到黃棣，夏宛倩氣不打一處來。
「好。」黃棣一口應承，完全地逆來順受。
夏宛倩瞪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黃棣知道夏宛倩生氣的原因，他正是為了這件事過來。
新聞部里有些傳言，方曼妮得了大頭癥，恃寵生驕。
坐上主播台不到三個月就懂得耍大牌，方曼妮「進化」得也太快了。
為什麼方曼妮變得這麼快?大家都以為她「恃」的是觀眾，只有他和少數人知道，她背後另有靠山，小小的制作人夏宛倩她自然不放在眼里。
黃棣進了化妝間，造型師正在幫方曼妮弄頭發，方曼妮從鏡子里看到黃棣，立刻滿臉堆歡……
「黃大哥。」
黃棣一看就知道夏宛倩生氣的原因，拉開椅子在方曼妮身邊坐下。
「等會兒要穿的衣服挑好了嗎?」
「唉!講到這個我就一肚子氣，」方曼妮向黃棣吐苦水:「廠商提供的衣服質料都好差，樣子又老土，還跟其他電視台的歐巴桑撞衫，不是我說，我們電視台實在太小氣了，想提升收視率，至少應該和些名牌廠商合作啊。」
「曼妮這個建議倒是不錯，回頭我會跟高層反映一下，不過這個，」黃棣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會不會太閃?」
方曼妮耳朵上兩個大大的水鑽耳環正BingBing。
「會太閃嗎?」方曼妮模了模耳環。
「有一點。」黃棣點點頭，「這樣，會讓觀眾分心，沒辦法把注意力集中在你播報的內容上。」
「我也只是想讓觀眾有更好的視覺享受。」方曼妮嘟起了嘴。
「嗯，不過這麼漂亮的鑽石耳環，不是一般人買得起的。」
方曼妮臉上閃過一絲驚慌，「這是假的。」
「嗯，可是觀眾不知道。」黃棣不在乎它是真是假，他的目的是讓她拿下來，「你知道這副耳環可能會讓很多老公或男友備感壓力，而選擇轉台影響收視率，而不管是作主播或作藝人，好感度是最重要的。」
方曼妮一听，立刻把耳環摘了下來，「還是黃大哥想得周到。」
造型師對黃棣使了個「真有你的」的眼色，黃棣確定鑽石耳環就是這次沖突的元凶。
「曼妮，你對節目的敬業態度真是沒話說，也許我們以後會有合作的機會。」黃棣的笑帶著幾分暗示的意味。
「真的?」
黃棣點點頭，「今天開始，我會注意你在『晚餐時刻』的表演……」
副控室里，夏宛倩發現方曼妮的表情有點奇怪。
屏幕上的她，好幾次出現猙獰表情。
「她怎麼回事?」夏宛倩問坐在一旁的黃棣。
「可能顏面神經失調。」黃棣一副好笑樣。
夏宛倩嚴重懷疑是他搞的鬼。
黃棣除了開頭兩天外，都不到副控室，今天他突然出現，方曼妮就成了這副怪模怪樣。
「你老實說。」
「真的跟我無關啊。」黃棣道:「也許她想用這個方法提高收視率。」
「她在搞笑嗎?」
「她應該是在難過吧。」黃棣忍不住笑出來。
他剛跟方曼妮說，身為主持人應該具備帶動全場氣氛的能力，而「催淚」就是其中必須練就的一項功夫。
他說方曼妮如果能在報完一則感人的新聞後很美地掉下一顆眼淚，她的人氣指數和收視率一定會爆表︰而他，會好好考慮他們的合作。
方曼妮曾經用假哭騙了宛倩，她這麼會演，不讓她發揮發揮實在太可惜了。
「這種表情能沖高收視率?」夏宛倩非常懷疑。
「至少能帶動話題，一旦造成話題，就會反應在收視率上。」
夏宛倩無奈搖頭，「這種爛梗……」
「我的梗還很多。」黃棣笑得挺開心，「也許我們可以讓方曼妮在雲霄飛車上報新聞，跳傘報新聞，站在鱷魚背上報新聞，或偶爾來個女子摔角……」
「她哪里行?」就算方曼妮行，她也不答應，這是新聞，不是綜藝節目。
「你有沒有想過方曼妮為什麼有閑情搞些有的沒的?就是她太閑了。」黃棣道︰「她在整節新聞中唯一的作用就是穿得美美的讀稿，這種工作太沒挑戰性了。」
「這不是當初找她來『晚餐時刻的唯一理由?」
「也許她現在想為節目作出更偉大的貢獻。」黃棣笑得頗樂。
夏宛倩懷疑地看著他，「你不要亂來，這還是我的節目。」
她剛剛勸方曼妮拿下耳環，方曼妮完全不買賬︰黃棣卻三言兩語就說動了方曼妮，這證明黃棣比她有辦法。
當然，這也是他們交情「非比尋常」的關系。
「放心，我懂分寸。」
又是這句話，夏宛倩知道，他們的「分寸」用的不是同一種度量衡。
「何況，就算方曼妮願意配合，也不是我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黃棣的聲音很低很低。
什麼意思?夏宛倩不由自主靠近他，想听清楚他的話。
「你換發夾了。」黃棣忽道，聲音有點驚喜。
糟糕!好死不死被他看見了，夏宛倩立刻伸手要把發夾拆下來。
她把頭發剪到肩上長度，本來不需要再夾發夾，但低頭辦公時兩邊的頭發還是會掉下來，所以她只好把左右兩綹頭發綰在一起，用發夾固定，她身上沒有帶發夾，于是順手拿了黃棣上次帶來的發夾救急，黃棣偶爾才來新聞部，她想只要在他出現的時候拿下來就好。
結果今天被方曼妮一氣，她什麼都忘了。
夏宛倩的手才剛放到後腦上，就被黃棣握住。
「放手。」她嚇了一跳，聲音高了起來，坐在前方的導播和工程人員听到聲音立刻回頭，然後又很有默契地一起把頭轉了回去。
這個肢體語言的全球通用解釋是:我什麼都沒看見，兩位請繼續。
夏宛倩窘到最高點，她等下一定要想個辦法，看怎麼把這些目擊者全部滅口。
「黃浩然……」她的手被他抓得好緊，掙都掙不月兌。
「你為什麼剪短頭發?」黃棣問她，朝她加近一點。
「不關你的事。」
「你畫了眼線，還涂了眼影。」黃棣仔細看她，「發生了什麼事?」
「不、關、你、的、事。」
「你交男朋友了?」黃棣又問她。
「你會不會管太多，黃顧問?」夏宛倩上火，「我的私生活，不需要征詢顧問的愈見。」
「你剛剛叫我黃浩然，也沒叫我黃棣。」黃棣把她的手從頭上拿下來，卻仍是握得不放。
「你放不放手?」
「不放，除非你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你知不知道你很無禮?」
「知道。」
夏宛倩氣到說不出話來，黃棣也不說話，把目光重新投向屏幕，手仍是緊握得夏宛倩的手。
夏宛倩心里郁悶到極點，他必是看準了在大庭廣眾下她不敢把事情鬧大，所以才敢耍無賴。
他對其他女人也耍這種手段嗎?他把她當成了其他女人嗎?
她對他失望透頂。
「你以前不會這樣。」她忍不住道，本來想盡量用平淡的口吻說出這句話，但聲音卻不自覺地帶了哀怨。
「沒有人能夠永遠不變。」似乎受到她的感染，他的語氣也有點感慨，「永遠不變的，只有美好的回憶。」
「但我仍是原來的我。」听了他的話讓她差點心軟，連忙武裝自己，「所以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我的眼里只看得見黃浩然。」
黃棣聞言，慢慢地放開了她的手。
夏宛倩高傲地收回自己的手，內心卻像經歷了一場核爆……
她剛剛又把他當成黃浩然了，可是，黃浩然從來不會勉強她。
是她的身體還保留著對黃浩然的記憶?所以他一踫到她的手，她就傻傻分不清了?
忘記、忘記……她一定要忘記。
前男友是毒品，絕對不能听、不能看、不能踫。
夏宛倩在心中一再告誡自己。
沒想到要下班時，「毒品」又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