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廷和對徐昌這種人有一種天生的反感,在他看來,徐昌辦的這所謂的路政局專門為宮中斂財滿足皇帝私欲,其實和那些鎮守太監沒有多少區別了。я?燃?文?я
現在嘉靖要對這種行為進行獎賞,楊廷和自然不高興。
他毫不猶豫地道︰「陛下,錦衣衛千戶職責重大,一般都是由世襲親軍武官擔任,徐昌初入親軍,這才半年不到就已榮升百戶之職,微臣以為大大不妥,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本來親軍里頭的事並不是外臣所能干涉,畢竟這是天子親軍,和外臣有什麼關系?
只是嘉靖剛剛登基,楊廷和在朝中的聲望如日中天,便是錦衣衛也少不了內閣的過問。
楊廷和極力阻止讓嘉靖現出些不悅,雖然這是他征詢楊廷和的意見,可是親軍的事,你反對什麼?況且外頭有這麼多的王公貴族都極力支持,你一個外臣卻是說三道四,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楊廷和顯然已經感覺到了嘉靖的不悅,不過並不意味意他就要妥協,在他看來,這只是堅持他自己的原則。
嘉靖慢悠悠地道︰「既然楊愛卿說錦衣衛千戶干系重大,徐昌不宜升任,可是有功,朕總該賞吧,楊愛卿以為呢?」
方才還是親熱的楊師傅,現在卻是明顯帶著疏遠意味的楊愛卿,嘉靖的臉是說變就變,他慢悠悠地道︰「既然如此,那麼朕就退一步,欽賜徐昌飛魚服,以示恩寵,楊愛卿,如此可好?」
楊廷和臉色冷漠,慢悠悠地道︰「欽賜飛魚服乃三品以上官員的御賜之物,他小小錦衣衛百戶不過是六品,況且此前就已經破格賞了麒麟服,若是再賜穿飛魚,只怕有人不服。」
嘉靖這一下子顯然動了真怒,一雙眼楮死死地盯著楊廷和,一字一句地道︰「有誰不服?為何朕做任何事都會有人不服?朕說任何話也會有人不服?楊愛卿,朕乃天子,受命于天,朕一言一語一舉一動都應當是金科玉律,是上承天命,這些不服之人莫非是要謀反,是要欺天嗎?有誰不服,楊愛卿但請說出來吧。」
迎著嘉靖可怕的眼神,楊廷和猶豫了一下,觸怒天子,畢竟不是什麼好事,他的心念有些動搖了。
可是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主意,朗聲道︰「天子當行仁政,親君子,如若不然,自然會有人不服,陛下,臣觀徐昌不過小小一賤役,得蒙陛下垂青才有今日,陛下對這樣的人反而應當苛刻一些,不可輕易示寵,否則徐昌難免心生妄念,正德年間的時候,這樣的人還少嗎?」
嘉靖的臉色更加難看了,這是他第一次當著楊廷和的面擺臉色,他冷冷撫案,道︰「朕非正德,徐昌也不是江彬、許泰,楊愛卿將朕比作正德,是什麼居心?」
楊廷和這才真正感覺到了不對勁,其實並不是他的政治敏感不夠,沒有感覺到嘉靖的怒意,而在于每次嘉靖稍稍露出逆反之心,只要他能夠堅持到底,嘉靖往往都會退步,可是這一次,連是何居心這樣的話都問了出來,可見嘉靖是真的動了真怒。
換做是其他人,怕早已各退一步了,楊廷和雙眉一挑,眼眸中掠過了一絲決然,直接從凳上站起來,雙膝跪地道︰「微臣觸怒天顏,實在萬死,只是微臣仍然認為眼下不宜草率決斷,微臣近來老眼昏花,精力不濟,就請陛下成全微臣,準微臣返老還鄉,頤養天年。」
嘉靖沉默了,他的手縮在了寬大的袖子里,雖然他的臉色平靜,可是躲在袖子里的手卻在微微顫抖,他盡量平復自己的心情,深吸了一口氣,隨即道︰「楊師傅,你這是做什麼?」
轉眼之間,愛卿又成了師父,語氣也緩和下來。
楊廷和叩頭哽咽地道︰「微臣老邁之軀,不堪為用,陛下聖德……」他說到這里,已經說不下去,只是重重叩頭︰「請皇上念臣老邁,準許微臣致仕還鄉。」
一直在旁看戲的蔣冕和毛紀這時候終于坐不住了,這個時候楊廷和請求致仕,他們二人卻是無動于衷,到時候事情傳出去,且不說將來怎麼和楊廷打交道,這全天下的口水,怕也要淹死他們。
內閣大臣其實是最要臉面的,畢竟到了他們這一步已經位極人臣,銀子他們有的是,權勢也是滔天,現在所要的無非就是一個名聲而已,畢竟誰也不想被人戳脊梁骨,也不願被人唾棄,蔣冕和毛紀一道站出來,又一起拜倒,朗聲道︰「陛下,如今是多事之秋,內閣離不開楊公,一旦楊公撒下這爛攤子而去,微臣愚鈍,情願效……」
「都不要再說了!」嘉靖鐵青著臉,隨即露出了微笑,聲音溫和下來,道︰「三位愛卿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朕方才並沒有責怪的意思,都快快請起吧,君臣之間總是免不了幾句義氣話,可是這君臣之義仍在,朕知道三位愛卿是為了朕好,來,快快請起。」
他親自去攙扶了楊廷和起來,楊廷和的臉色才緩和一些,謝過了恩,最後道︰「陛下既是垂愛徐昌,況且諸多勛貴為起請功,何不如賜他個伯爵吧,他一個百戶能進封伯爵,想來對陛下定會感恩戴德。」
這一次,楊廷和居然大方起來,頗有點哄小孩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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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之後,徐謙入宮覲見。
嘉靖已在東暖閣發了一會兒呆,他目視虛空,紋絲不動,眼神顯得有幾分可怕,一眨眼之間,又溫柔了一些,對稟告的太監道︰「叫進來。」
徐謙步入東暖閣,敢要拜下請罪,嘉靖抬抬手︰「外頭的事,听說了嗎?」
徐謙道︰「學生此來,為的就是午門那邊的事。」
嘉靖冷笑︰「外頭的事你是听說了,可是朕這里的事你卻不知道。孝宗皇帝駕崩了這麼久,可是人人都在效仿孝宗時的臣子啊,你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徐謙見嘉靖臉色不好看,今日倒是出奇沒有去接他話茬,乖乖欠身坐下。
嘉靖吁了口氣,他身材雖然並不壯碩,可是大張大合坐在御椅上,卻如猛虎盤踞,顧盼自雄,他撫著御案,沉吟片刻,道︰「你的父親去了山東?」
徐謙道︰「是去了山東,打算招募一批人手,家父說,京師的人多半不可靠,所以打算去山東招募一批人手。」
嘉靖眯著眼,淡淡道︰「令尊也是聰明人,京師的人確實不可靠,想要把事辦成,確實該用外人。」他旋即莞爾一笑,道︰「你父親回來,轉告你的父親,好好辦成路政局,朕現在靠的,也只有路政局了。」
徐謙覺得今日的嘉靖很奇怪,格外的陰沉,他長出一口氣,道︰「午門外頭那些人……」
嘉靖搖手,道︰「不用去理會,他們倒是幫了朕一個大忙。」嘉靖沉默了一下,突然問︰「徐卿以為張太後如何?」
突然問出這麼一句話出來,把徐謙嚇了一跳,這內宮里的事,卻跑來問自己,這不是給自己出難題嗎?一般的外臣,是不敢言宮闈事的,這是作死的節奏,可是徐謙知道,以嘉靖的性子,自己非答不可。
問題就在于,嘉靖為何要問出這句話,張太後不是他的生母,你要說他對張太後有什麼感情,那是假話。可畢竟是張太後拍的板,將嘉靖從安陸詔進了京師,才有了嘉靖的今天,以嘉靖的性子,或許會有幾分感激,可是這感激,怕也有限。
徐謙踟躇了一下,慢悠悠的道︰「張太後賢德。」
他只說了這五個字,隨即就住了口。
嘉靖狐疑看徐謙一眼,先是不解其意,他打量徐謙,隨即,他恍然大悟。
徐謙這廝還真是狡猾,他作為臣子,自然不能說太多的話,說的越多錯的越多,無論是大大贊揚張太後還是狠狠去踩張太後,都有可能招致大禍。可是這一句張太後賢德,其實已經表明了徐謙的意思。
張太後賢德,所以眾望所歸,她是昭聖太後,無論是民間還是朝廷,對她都格外敬重,這樣一個人,陛下無論與她是否有感情,都務必要對她給予足夠的尊重,所以陛下今日所問的問題沒有任何意義,在陛下心里,她的好壞都是不作數的,因為某種意義來說,張太後是大明的一座豐碑,一座圖騰,陛為人子,何須多問。
短短五個字,卻是讓嘉靖眸光一亮,不由感嘆,道︰「還是你這旁觀者清,朕差點自誤了。待會兒,你陪朕去給張太後問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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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送到,現在在廬山,今天只好兩更了,過幾天會補上。(未完待續。(),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