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後面有一條抄手游廊,游廊盡頭連著一排平房,常樂等人便在此處飲酒。
原先說好的只是重芳、青梅、丹菊,加上她,四個人,但等她們去御膳房弄來了酒菜,青梅這幾個妮子又找了不少人來,幸虧酒菜頗多,不然倒要不夠了。
一群年輕姑娘們便在這平房里開了一間,搬了一張四方的矮幾,拿一堆的席子團團圍著坐了,大家飲酒吃菜、劃拳猜枚,竟也玩得不亦樂乎,比在太極殿里伺候可要樂呵多了。
常樂本是心情不好,在承天門下瘋狂一把後,這些負面情緒都轉化成了一種期盼放縱的沖動,這種沖動之下,便放開了飲酒作樂。
這些宮女們難得自得其樂一回,又是這樣喜慶的日子,出來之前都是跟主子們告過假的,只要在承天門最後一次撒金錢結束的時候回去,便不會遭到責怪,所以大家也是放開了玩,但其實大家酒卻是不敢多喝的。
只有常樂,一杯接一杯地喝。
「姐姐,你喝得有些多了,若是醉了,可就沒法伺候皇上啦。」重芳看出她似乎不對勁,輕聲地勸了一句。
常樂推開她的手,大聲道︰「今天高興,咱們不醉不歸!」
青梅、丹菊等人都笑道︰「常樂姐姐不會真喝多了吧?」
常樂紅著臉,瞪著眼道︰「誰說我喝多了!」
她站起來,身體搖晃了一下。
重芳便道︰「還說沒喝多了,都站不穩了,我扶你出去醒醒酒吧。」
她伸手要去攙扶,卻被常樂一把推開。
「沒事,不用管我。你們玩著,我自己出去!」
重芳還想過來,常樂一味地推阻,不肯讓她跟著,自己踉踉蹌蹌地出了門去。
門外夜風清爽,撲在人臉上,沒醒酒,倒是更加燻燻然了。
常樂迷瞪著眼楮,默不作聲地沿著抄手游廊往前飄蕩。
四周樹影婆娑,風送花香,她腦子里迷迷糊糊像塞了一團棉絮,心里面一會兒似火燒一會兒似油滾,胸口辣辣得難受。
一股惡心涌上來。
「嘔……」
她撲到一棵樹上,吐了一地。
「該死!」
樹後面居然也有人,被她吐出的穢物濺了褲腳,頓時惱怒地罵了一句,從樹後面走出來。
「又是你!」
常樂抬起頭,迷蒙著一雙眼楮,視線漸漸清晰,趙容毅那張鐵青的臉出現在眼前。
「啊!武臨王!」
她吃了一驚,松開扶著樹干的手,試圖行禮,但剛吐完,身體特別軟,腳下無力,竟是一個踉蹌往前倒栽蔥下去。
趙容毅條件反射地伸出手去一把扶住。
常樂意識模糊,順著他的胳膊就靠了上來,像個八爪魚一樣地趴在他身上。
「呵……呵……多謝王爺……」
一股酸臭味沖天而起,趙容毅趕忙抬頭,使勁地憋著呼吸。
「你這女人!快起來!臭死了!」
常樂像是被哪個字眼刺激到了,猛地身體一挺,陰沉沉地盯著他。
「你說誰臭!」
趙容毅被她的表情嚇了一跳。
「你說誰臭!你才是臭男人!」
常樂抬手一揮,像是要打人,但手臂揮到一半卻軟趴趴垂了下來,把身體也往前一帶,又倒在趙容毅懷里。
「……爛醉的女人!」
趙容毅無語,也不扶她,任由她像個蟲兒似的用腦袋頂著他的肩膀靠在他身上。喝醉了的女人真是死沉死沉,而且她剛才吐出來的東西都在腳邊上,散發著一陣一陣的惡臭,讓他忍無可忍。
「喂!」
「喂!」
「喂!!!」
趙容毅簡直快發瘋了。
這皇宮里頭怎麼會有這樣的宮女,竟敢喝得這麼爛醉,簡直不知死活。
「顧常樂!」
他終于忍不住,雙手掰住顧常樂的肩頭,將她的腦袋挪開。
「……別吵……」常樂迷迷瞪瞪地嘟囔,還抬起手,拿手指去堵他的嘴。
「真漂亮……」
她突然露出了一個傻乎乎的笑容,直愣愣地看著趙容毅的嘴唇,嘴里還喃喃著。
趙容毅的嘴唇本來就長得漂亮,唇線優雅精致,像是個精美的藝術品。
顧常樂頭一次見他的時候,就特別注意到他的嘴唇,現在喝醉了,理智早就飛走了,成了想為所欲為的醉鬼。
她模上了趙容毅的嘴唇,用手指描繪著他的唇線,一邊還忍不住地嘆息。
「真的好漂亮啊……」
趙容毅瞪大了眼楮,不敢置信,跟傻了一樣。
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
常樂的臉一點一點地湊近過來,嘴巴像嬰兒似的嘟起
這個女人不會是……
趙容毅被自己的猜測給嚇到了。
「你這個……」他手上一用力,就準備把她推出去。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常樂的臉頰忽然像充氣的青蛙一樣鼓了一下,然後身子一挺,頭一低。
「哇……」
趙容毅簡直想死了!
「你這個死女人!!!!」
夜色下的樹影里迸發出一聲淒厲高亢的大吼,震動了屋檐盯上的幾只麻雀,驚恐地呼啦啦振翅,飛向了遠方的夜空。
……
……
看著倒在地上,癱成一堆泥的顧常樂,趙容毅的拳頭捏緊放下、放下捏緊,反復無數次,臉上肌肉緊的,連青筋都繃起來了。
「呼——」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將快要撐爆胸膛的憤怒給壓抑了下去。
太荒唐了!
怎麼會有這種女人!
當她吐在他身上的時候,他簡直想一巴掌拍死她。
可是最終,他還是忍著惡臭,扛起這個女人,把她搬到了最近的這個屋子里,然後毫不憐香惜玉地扔在了地上。
他外袍的前襟上全是嘔吐物,而且還順著光滑的面料往下流,一直滴到了鞋面上。
捏著鼻子,他解開了袍子外面的系帶,幾下扯掉衣服,泄憤似的扔在常樂身上。
常樂的眼皮子動了動。
「嗯?」
趙容毅眼神一凝。
「醒了是不是?」
常樂又不動了。
趙容毅踢開蓋在她身上的衣服,蹲下去一把捏住她的胳膊,將她扯起來,盯著她的臉道︰「醒了是不是!」
常樂這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然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看清我是誰了沒?」
趙容毅攢了一肚子火要發。
常樂看著他的臉,目光直直的,忽然一巴掌糊在他臉上往外一推。
「你誰呀!」
趙容毅不提防,被推了個趔趄,而且更難以置信的是,這女人居然直接推了他的臉!
「你這個……」
他一咕嚕跳起來。
常樂卻像看個文子臭蟲似的看著他,還把手放在鼻子前面亂擺︰「臭死了臭死了!」
她扶著地面爬起來,搖搖晃晃,要往外走。
趙容毅一把抓住她︰「哪兒去!」
常樂像個生氣的醉鬼,晃著肩膀想甩開他的手︰「放開,放開……」
趙容毅自然不肯放開她,反而又加了一只手,把她另一邊的肩膀也捏住了,迫使她臉對臉地看著自己。
「看清楚了沒,我是武臨王!武臨王!」
常樂不可理喻地看著他,眼楮慢吞吞地一閉一睜。
「什麼王……王爺算什麼……我連皇上都天天見……」她嘿嘿地傻笑起來,搖頭晃腦。
真醉成這樣了!
趙容毅一副嫌棄的表情,正要放開她,卻忽然捕捉到了她眼底閃過的一絲異色。
「嗯?!」
他雙手驀然用力。
「你在裝醉!」
常樂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哈!你果然在裝醉!」
趙容毅這下來勁了。
「你這個死奴才,竟敢在本王面前裝醉,說,是不是不想活了!」他興奮地兩只眼楮都紅紅的,像個抓住了羚羊的獵豹,滿臉都是要生撕還是活吞的表情。
常樂終于裝不下去了。
喝醉的人有不同的反應,有的人喝醉了撒酒瘋,胡天胡地,第二天醒來卻什麼也不記得;有的人喝多了,知道自己在干什麼,但他根本管不住自己,只能任意妄為,而且第二天醒來之後多半還都記得自己干了什麼。
常樂就屬于後一種。
前後吐了兩次,剛才趙容毅月兌衣服的時候,她其實就已經酒醒了。
但是記起自己干了什麼蠢事的她,實在是太丟人了,而且看趙容毅的情緒,這個時候要是知道她酒醒了,不知道要怎麼折騰她。
所以她想著繼續裝醉,最好能夠裝著裝著就溜掉。
可是沒想到,趙容毅眼楮太好使了,一眼就看破了她的小伎倆。
唉!看來她是真沒學會耍心眼兒啊。
「王爺,你就讓我走吧……」
裝不下去的常樂,只能求饒了。
「走?」趙容毅哼了一聲,「你看看這個!」
指了指自己一團污穢的鞋面。
「你再看看那個!」
又指了指扔在地上的衣服。
「你能走得了麼!」
常樂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太丟人了!
趙容毅卻是輕松了,像個等著收地租的地主老財,背著手,乜斜著眼。
「說吧,這事兒,怎麼解決。」
常樂捂著臉的手指叉開幾條指縫,露出兩只眼楮。
「奴婢,奴婢給王爺賠禮道歉。」
她蹲下去做著行禮的模樣,手卻還不肯從臉上放下。
趙容毅卻沒就這麼放過她的意思。
「然後呢?」
「奴婢,奴婢會把王爺的衣裳都洗干淨的。」常樂只得繼續提出賠償方式。
趙容毅哼了一聲。
「還有呢?」
常樂咬著嘴唇,眼珠子咕嚕咕嚕亂轉。
趙容毅就是氣不過她的膽大妄為。他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被人吐一身,何況還是一個小小的宮女,更可氣的是,這女人吐完他,竟還想裝醉逃走。不給她一個教訓,她就不知道馬王爺長三只眼!
可是常樂卻沒法子了,她被他這樣逼視著,被他這樣追究著,被他這樣居高臨下地壓制著,一股子心酸涌上來,不知怎麼的,眼淚就涌出來了,這一哭起來更勾動了傷心,干脆蹲在地上嗚嗚地大哭起來
趙容毅頓時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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