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金澄澄的太陽像剛切開的咸蛋黃,瓖在明淨如水洗的天邊,染得朝雲微燻,鍍得萬物披彩。
小護士伸了個懶腰,露出抹純淨的笑顏,起身走到兩張並鄰的病床看了看,滿意的點點頭。其中一個氣色已經好了很多了,另一個嘛,也還不錯,也不至于再像個鬼似的了。
小護士一邊走一邊打著哈欠,看了半宿的書,她眼楮有些酸澀,黑黑的眼圈讓她歸為國寶級。走到門邊,嘩啦一聲,用力推開玻璃大門,迎面一股清新的空氣撲來,遠遠看去滿眼皆是綠色。
小護士深深吸了口氣,頓覺神精氣爽,一雙月牙兒似的眼楮盛滿笑容。
就在她怡然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聲響,回身一看,是那個氣色稍好的女人正迷茫著從病床上坐起,她揉著眼楮,好像還沒弄清狀況,有顯懵頭懵腦的打量著四周。
小護士見狀捂嘴偷笑,快步過去。
「你醒啦!」
「啊?你是?」楊小芸正慢慢回擾意識,突然一個穿著護士服的女孩子笑眯眯不知打哪里湊過來的,那臉雖然長得不籟,可是湊那麼近還是怪嚇人的,以是,楊小芸驚呼了一聲。
「你忘啦?昨天你們被人打劫了!」把自己胡亂猜測的情景肯定的道出來,她一邊說一邊比手劃腳,肢體語言十分豐富,雙眼還配合的閃過驚恐之色,好象那被打劫的人是她一樣。
「打劫?!打劫……啊!我想起來了!不是打劫,是有人綁架!」楊小芸終于想起來了,激動的拍著床鋪,抓住小護士直推攘,聲音之大,把小房間里的白袍醫生都驚了出來。
「怎麼啦?」
「沒事,叔叔!嘿嘿……」小護士對他叔叔連連擺手,示意他可以進去了,然後拿下楊小芸抓著她肩膀的手,安慰的同時,暗暗吸了口涼氣,這力道還蠻大的,抓得她疼死了,看來恢復得蠻好嘛!
「你別激動別激動!現在沒事了……對了,你們報警了沒?!」不能讓那樣的壞人逍遙法外啊!
原來是綁架啊……小護士在心底驚呼,很快露出好奇,「那你們怎麼逃出來的啊?」
「不是我們,是她!」楊小芸深吸了幾口氣,然後指向對面床上,還在沉睡著的人。
「我是救她的!」說罷無比自豪,然後飛快的掀被下床,很是擔心道,「她怎麼樣了?怎麼還沒醒呢?」
「她沒事,不過她比你虛弱,可能得要睡上一些時候才會醒來,你應該肚子餓了吧,我去做早餐!」小護士興奮的握拳,等下她要好好听她講講那驚心動魄的逃命故事,然後再美美的去睡覺!
並沒有走遠的白袍醫生一見自家佷女那表情便無奈的搖了搖頭,又見病人無事,于是一邊輕聲叮囑一邊走往小房間,「你們小聲些,別吵醒了她。」
「嗯嗯嗯!」小護士點頭如搗蔥。
剛剛醒來的楊小芸確實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對于小護士的提議她是舉雙手贊成。
只是填飽肚子是很重要,但現在還有件更要緊的事需要她做,從包包里翻出手機,才想起昨天白天時候就已經沒電了。
「啊,能不能借你的手機用一下,我的沒電了……」
小護士樂呵呵一笑,立馬熱心的奉上手機,然後鑽進了廚房。
「你先忙你的事,早餐好了我叫你!」原來從那小房間進去還別有洞天,連著一天井,然後一圈兒四合院呢。
楊小芸先給家里拔了電話,報了個平安,只說玩得太晚就在朋友家留宿了,可能她有過這樣夜不歸宿的習慣,家里人也並沒有懷疑什麼,只說了幾句便收了線。
接著她又拔了那個男生的電話,剛響一聲,那邊就急急接起,「喂?小芸嗎?!」
或多或少還是有心靈感應的吧,雖然是陌生號碼,那邊的人竟然還能在她沒出聲前就猜到這讓她有些征忪。
「是我啦!怎麼樣了?人抓到沒有?」等下她還要去做個筆錄,她應該算是人證吧?
「小芸!嚇死我了!你去哪兒了啊?!」電話那頭的男生聲音有些喑啞,話里的擔心半點不摻假,楊小芸嘟了嘟唇,心中有些怪怪的感覺。
然後她也沒再說什麼,只告訴他自己沒事,讓他別擔心了,卻不說自己現在在哪里,救了人的事更是只字不提。
接近中午的時候,那張病床上的人終于傳來了動靜,蒼白的臉上一排羽翼像受了驚嚇的蝶,顫了顫,方才緩緩睜眼楮。
白薇是被一陣饑餓鬧醒的,那是她從未感受過的饑餓,像是一輩子都沒吃過東西似的。而且她也從未感覺自己睡得這樣踏實過,簡直像睡死了一樣。確切的說是,她好像一下子從沉沉的黑暗跨到光明地界地方,中間沒有過渡。
猶記得那是一個無夢的黑色空間,沒有一絲光亮,伸手不見五指都不足以形容那種讓人心慌的黑,她就像浮在水上的一葉飄萍,又像一朵伏在雲上隨風的輕絮,沒有一絲重量。
怔怔的盯著上方,眼中的光還是虛散著的,目光游移,一手意識的用手揉著肚子,無意識呢喃,「好餓……」
雖然她發出的聲音比貓兒的叫聲大不了多少,卻還是讓整理藥品架的醫生听到了。
「餓了就吃點東西吧。」
並不知道屋里有人的白薇頓時嚇得一跳,睜得大大的眼楮先是茫然的看過來,忽然又像受到驚嚇一樣,這才看清四周的情況,竟然是家小診所!
「我怎麼在這里?!」
「你朋友送你來的。」
醫生的話剛落,窄門處就鑽出一個人,很是驚喜道,「你醒了啊?太好了,那咱們等等就走吧!」
正是楊小芸,這里快悶死她了!
白薇盯著那突然冒出來的女孩半晌,驀地驚訝出聲,「啊?是你?!」
原來她一眼就認出楊小芸是機場和商陸發生磨擦的那個女孩子,雖然只是個一面之緣的人,卻還是讓她高興,在這舉目不識的地方,一個熟面孔也能讓人多些安全感。
然後又慢慢醒悟過來,遲疑道,「是……你送我來的?」
「是啊。」楊小芸歪著頭,不解她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你認識我?」
「認識啊,你忘了,那天在機場,我們見過的。」從床上撐坐而起,白薇輕輕笑得很是開心。
楊小芸聞言嘴張得老大,伸著手指著她啊了半天,驚訝得說不出一句連貫的話,還是白薇弱弱一笑,替她道,「是不是覺得很巧?呵呵……」
是啊,真巧,那個在機場有一撞之緣的女孩竟然救了逃亡途中的她,白薇招招手,示意她坐過來一些,然後猛地一把抱住她,渾身止不住的輕顫,那是一種劫後余生的恐懼,和一種得以重生的喜悅。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感激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記起了小院里那慘不忍睹的車子,想起了女孩奔跑時發出的尖叫聲,那在她昏迷中聞到的野姜花香又鑽入她鼻端。
楊小芸也忍不住浮起淚花,兩人抱頭無聲低泣著,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什麼,或許是此情此景讓她不由得傷感了吧。
既然白薇已經醒了,兩人也就準備離開,而醫藥費楊小芸早在自己醒後就已經付好了,手機也充好了電,現在,她們只要去警察局備案就行了。
白薇的包包手機都不在身上,她用楊小芸的手機給家里打電話,可是一直無人接听,一連拔了十來個,最後她的臉色白得可以嚇人,一陣陣的心驚肉跳。
不會的……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樣……
「怎麼啦?沒人接電話是吧?沒事,或許是有事出去了,你不見了,她們肯定會到外面找你的……」楊小芸試著安慰,其實也很擔心,「她們肯定報了案,咱們趕緊去警察局吧!」
白薇像沒听到她的話一樣,握著手機征征的掉眼淚,終于,她拔通了一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一夜沒合眼的蘇蘭澤已經憔悴得不像樣,透出沉沉的疲憊,嗓子干啞得快要冒火,嘴唇也裂出了一道道細細的血痕。
他盯著那閃了半天的電話有些出神,幾秒後倏地靈光一閃,似想到什麼,然後急急的接起,一顆心髒好像在瞬間跳停。
「你好。」
他盡量穩住聲音,屏著呼息等待那邊的回話。
當那低沉的聲音一響起,白薇突然噎語難言,各種情緒梗在喉間,痛得無法呼息。她死死的捂著唇,淚水橫飛,瞬間就模糊了視線。
「蘇蘭澤……」努力調勻呼息,試著若無其事,可是剛喚了個名字,所有的悲傷便如找到了泄洪的堤口,變成了帶淚的泣喚,險些攪碎蘇蘭澤的靈魂。
「薇薇?!」真的是她!真的是她!
蘇蘭澤狂喜得險些暈過去,恨不能立馬從電話里穿過去!
楊小芸見白薇已經情緒失控到無法完整的講話,只當電話那頭的人是那天機場見到的大叔,于是搶過手機,急道,「大叔,快點過來,我們在……」楊小芸四處張望,一下卻說不出這里的具體位置,只好大約說了個方向,然後把現在所在地方簡單描述了下。
蘇蘭澤已經把這塊地方繞了幾圈了,從黑夜到白天,當楊小芸一說那小診所的時候,他倏地大喜,直接棄車往反方向奔跑!
這一刻,他有使不完的力氣,恨不能那灌滿他衣袖的熱風能化著肋下雙翼,或是有那異能,瞬間轉移。
中午的太陽毒辣的過份,地上的泥土都烤焦了,翻著裂開的地皮,雖然隔著鞋底,卻還是能感覺那燙人的溫度。
蘇蘭澤卻無知無覺,汗水一滴一滴從他眉梢眼角滑落,他卻以飛也似的速度不停奔跑,哪怕肺部疼得快要炸開。
當地一抹立在樹蔭下的身影映入眼簾時,他猛地頓步,然後眼中有一股**的液體爭先涌出。
「薇薇……」一步一步,連眼楮都舍不得眨一下,蘇蘭澤朝她走去。
白薇驀地抬頭,看向來人,還未看清他憔悴的倦容便被摟入一具炙熱的懷抱,一記一記沉隱有力的心跳在她耳邊響起。
「薇薇……薇薇……」蘇蘭澤已經無法自已,慌亂的捧住那張清瘦的臉,手指不停的抹著她紛紛而下的淚珠兒,又從她深陷的眼窩一寸一寸逡巡,視線落在她慘白的唇色上,心里頓時密密麻麻的布滿疼痛。
都怪他……都怪他……
倏地毫無預警的吻下,急切的,惶恐的,失而復得的情緒齊齊交織著,白薇在他吻上來的那一刻也踮起腳,緊緊攀上他寬闊的背,兩人渾然望我的擁吻著。
吻在這個沒有一絲涼風的樹蔭下,吻在這個失而復得的炎熱午間。
楊小芸尷尬的轉身,很想低咳提醒他們還有一個她在,可是看著那兩個好像一點都不怕熱,抱得密不透風,吻得難舍難分的人,她突然不想打斷了。
好吧,尷尬就尷尬吧!
只是奇怪……怎麼不是那個大叔呢?
片刻後,白薇蒼白色面上出現大片紅暈,連耳際都染上了胭脂色,一時忘情,換來的結果就是半晌抬不起頭來。
三人坐在車里,原是準備要去警察局備案的,可是蘇蘭澤不同意,他說先休息要緊,別的事他會辦,不用她們兩個操心了。
然後又告訴白薇,白爸爸和白媽媽還有女兒他都接到蘇家去了,讓她不要擔心。
白薇確實松了口氣,可是又想到是蘇家,心里一時百感交集。
楊小芸在听到蘇家的時候愣了下神,白薇正好問她家住哪里,要送她回去。
她連忙擺手,頭搖得更波浪鼓似的,「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
蘇蘭澤聞言回頭,見她是個學生模樣,又听剛才她們說的逃亡過程,對這個女孩的勇氣很是佩服,「畢業後如果不嫌棄,蘇氏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楊小芸驚呼,悄悄掩唇,眼楮瞪得大大的,「你說的蘇氏就是那個蘇氏嗎?」這句饒舌的話讓白薇莞爾輕笑,替蘇蘭澤回她,「就是那個蘇氏。」
「……天啊!我不是在做夢吧?」蘇氏可是B市響當當的龍頭企業,多少畢業生削尖了腦袋也進不去的啊!
那里面人才濟濟,個個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像她這樣的廢材也能進麼?
白薇輕笑,然後神色復雜的看向前面的人,心里澀澀的分外難受。
對楊小芸的救命之恩,她無以為報,所以,她無法拒絕蘇蘭澤為她做的一切。又思之剛才的忘情之吻,涌起一陣陣的悔意。
她應該拒絕的,不該再沉迷其中……可是,那是蘇蘭澤,那是蘇蘭澤的懷抱,蘇蘭澤的唇,那是在她心底一直沒曾離開過的人。
平時她可以武裝自己,不讓真情流露,用漠然用輕恨催眠自己對他的愛,也以此為由拒他于千里之外。
可是一但處在無依徘徊時,她便抗拒不了自己的心。
應楊小芸之請,蘇蘭澤把她送到了市區,然後兩人便開車前往蘇宅。
車子停在一幢皂色建築前,最先走出來的是一道頎長的高大身影,然後只見他快速走到這邊,打開副座的門,探身從里面牽出一個身姿縴細的女人。
「我……自己走……」有些尷尬抽回手,白薇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是笑語晏晏,還是冷漠以對?好像這兩者她都做不到。
蘇蘭澤默了默,對她的抗拒看在眼里,面上還是掛著柔得似要滴出水來的笑,只是緩緩收回了伸出來手,和她並肩走著。
白色的雕花鐵欄在蘇蘭澤輸入指紋後緩緩向兩邊打開,然後便是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九曲回腸的蜿蜒花木蔥郁間,一路紛繁點綴著紅的紫的白的粉的顏色,如錦如荼,香滿前庭。
走完小徑入目便是一方小噴泉,一股沖天水柱從立于池心的天使雕塑手中的小瓶里噴灑而出,在陽光下閃耀著五彩的光茫。
而池底更是透著大海一樣的藍色,陽光一照,波光粼粼,里面那些大大小小顏色不一的貝殼為這瑰麗的噴泉池添了幾抹生趣。
兩人沉默著繞著噴泉池轉彎,蘇宅的正大門入目可見,一襲的歐式風格,高貴典雅,氣派非凡。
行走在闊別了五年的蘇宅,白薇突覺仿如隔世,五年花開花落,五年草綠草長,五年,一個很漫長的時間。
「媽媽!媽媽!」突然一個白色的小小的身影朝她飛撲而來,白薇忽而落淚,張臂抱住來人,帶出滿腔思念。
「安安……」
蘇蘭澤適時把女兒抱起,「安安乖,媽媽累了,先讓媽媽進屋休息好嗎?」
「嗯。」
安安點了點頭,卻還是想要撲到媽媽懷里,白薇不想讓孩子看到自己哭,偷偷的擦干了淚水,回身又把女兒抱過來,像親不夠似的,「安安,媽媽好想你!」
「媽媽,安安也想媽媽……」毫無預警的,安安突然癟了癟小嘴,說出的話帶著哭聲,白薇詫異,看向蘇蘭澤,卻見他搖了搖頭,于是問,「安安,怎麼啦?」
「媽媽,外婆說你不見了……嗚嗚……」緊緊揪著媽媽衣服的安安哭得可憐兮兮的。
白薇愣神,忙道,「不是的不是的……安安乖,媽媽只是去工作了……」看女兒哭得傷心,險些又帶出她的淚水,拍著女兒輕輕發抖的小身子,白薇心里一陣陣的酸澀,「不哭了哦,乖,安安乖……」
蘇蘭澤也握緊了拳,狠狠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很是自責的看著她們。
這里蘇氏夫婦和白爸爸都聞聲出來,白薇一見白爸爸,平復的情緒又有些起伏,可是為了不讓家心難過,她盡量笑著道,「爸,我回來了。」
然後又分別喚過蘇氏夫婦。
「嗯,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白爸爸悄悄側身,抬手抹了下眼楮,這才回過身,眼眶微微泛紅。
「都進屋里來吧!」蘇柏銘拍了拍白爸爸的肩,示意兒子把人帶進來。
剛一進屋,蘇家的佣人黃媽立刻端出一碗熱騰騰的面條送過來,熱淚盈眶道,「少夫人,來,快把這豬腳面線吃了,去霉運的!少爺,你也吃!」
「黃媽,我……」一聲少夫人讓白薇尷尬得不敢看向蘇氏夫婦,可是黃媽的一翻盛情她又不忍拒絕,一時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好孩子,快吃吧。」這時羅雅娟發話了,眼中有著關愛,蘇蘭澤早已接過,正等著她。
「是啊,少夫人,冷了就不好了……哎,少夫人受苦了。」黃媽慈愛的催促,接著打量她,見她面色蒼白,身子削瘦,一幅弱不禁風的模樣,不由得難過起來。
白薇悶聲點了點頭,不再拒絕老人家的心意,接過碗筷便不聲不響地吃起來。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吃著面線的時候那淚珠兒就像斷線的珠子一樣,一顆接一顆的滾進碗里,怎麼也止不住心里翻涌的情緒。
蘇蘭澤一根一根挑著面線,眼楮卻不時覷著她,那滾滾而落的淚水沒有逃過他的眼,像流進了他的心里,灼得他胃疼難當,再好的美食都難以下咽了。
吃不到幾口,他便擱下了,而白薇還在機械似的往嘴里送,蘇蘭澤看不過去,上前就要制止。
這時樓梯上忽然傳來腳步聲,白媽媽虛弱的立在那里,眼中滿是欣喜。
「媽!」蘇蘭澤忙上前扶她,白媽媽這次沒有推開他,顫顫的扶著他走向女兒。
「媽你怎麼啦?」白薇這才反應過來,這麼多人里剛才她一直沒見到自己的媽媽,看著一臉病容的媽媽向自己走來,她擔心得急問。
「回來了?來,讓媽好好看看你……」白媽媽顫著手一寸一寸撫過女兒的眉眼,眼中慢慢的蒙上了一層淚水。
「媽,你怎麼啦……」很想撲到母親懷里大哭一聲,可是她更擔心的是母親的身體。
「沒事,沒事……小毛病……你回來,媽媽就什麼病都好了……」含笑安慰著女兒,白媽媽順了順女兒的發,哽噎了句,「瞧你,都瘦了……」說罷將將收住的淚水又流了出來。
一旁的黃媽一邊擦淚一邊搶言道,「放心放心,有我黃媽在,保證把少夫人養是白白胖胖的!」
這話說得羅雅娟眾人都忍俊不禁,蘇柏銘怕大家再傷感下去,忙趁勢道,「快開餐吧!」
「好好好!來來來,大家都入座!」羅雅娟會意,忙吩咐佣人們開始布餐,然後親自上前扶著白媽媽入座。
這是一頓接風洗塵宴,兩家人很少這樣融融,席間白薇在父母的詢問下,簡單的說了下事情的經過,當她說到被人用冰涼的水潑醒的時候,蘇蘭澤撞翻了桌上的杯盞,而白父白母都紅了眼眶。
一時席間沉默了,蘇家人臉上都不好看,最陰沉的是蘇蘭澤。
吃完飯後,蘇蘭澤強迫白薇上樓睡覺,白薇原想陪父母,可她確實還有些累,于是就乖乖的上樓睡覺。
而睡覺前,兩人為睡客房還是主臥又爭論了半晌,最後,不想把事情鬧大的白薇只得氣呼呼的睡到那間兩人曾經的臥房。
故意漠視著房里熟悉到心疼的擺設,一躺床她便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似睡似醒間,腦子里紛亂得像一團亂麻。一會這個問題鑽進腦海,一會兒那個問題鑽進腦,一下子又記起自己好像還沒給公司打電話,無故失蹤,公司那邊不知怎麼樣了……終于,幾經輾轉後她徹底隱入夢鄉。
中間女兒安安來鬧過她一次,想把她搖醒陪她玩耍。可她實在睜不開眼,囈語幾句,迷迷糊糊的听蘇蘭澤溫柔呵哄女兒,許諾陪她去哪里玩。
夢中,白薇微微揚了揚唇,蘇蘭澤還是初遇的模樣,女兒安安聰明可愛……
再醒來已經是隔天的早上了。
清新的桅子花香滿室縈繞,明媚的陽光灑在額際,紫紗薄簾在晨風里清揚,碩大的歐式皮床上,幸福的三口之家正恬然安睡。
最先醒來的是白薇,是跳躍在眼皮上的陽光把她喚醒的,她眯眼看著窗外的新綠,感覺精神大好。
只是一回身,卻嚇得一跳,險些壓住女兒那溫軟的小小身子。緊接著她又低低驚呼,一時瞠目結舌,很是懊惱的看向床側。
在床的最外側,多了一道修長的身影,白薇皺眉,伸手就要推醒他。
只是伸了一半卻又忽然頓住,咬著唇,眸光復雜的看著那張俊美如玉的睡顏。
他的膚質很好,細膩而光滑,就像上等的美玉,潔白無暇。
他的五官很完美,長眉如墨畫般飛揚入鬢,輕挑的眼尾形似丹鳳,挺鼻朱唇,揉合著陽剛與柔美,氣勝于蘭,有著貴族王子般的優雅。
白薇看得正呆滯,直到自己懸空的手被人一把握住,然後按在了溫熱的心口她才猛然回神。
「薇薇,它是不是還在跳動?」蘇蘭澤沒有睜眼,卻已經勾起了好看的唇,他的呢喃像梁間的燕語,像人間四月的鶯歌。
白薇征征的感受著他胸腔里激烈的跳動,忘了反應。
「早啊,薇薇。」得不到回應,兩那排在逆光里投下陰影的長睫終于輕輕一扇,一雙惑人的幽眸緩緩掀開,四目相接,流光采采。
這是五年來他睡得最踏實的一個晚上,懷擁著妻女,一宿好夢到天明。
看著近在眼前的嬌顏,那白得像涂著一層薄薄的瓷釉的肌膚雖然不復往日的紅潤,可是配著她大而清靈的眸子越發給人我見猶憐之感。
還是那麼的好看,那是那麼的讓他心悸魂動。
蘇蘭澤遏制不住心里翻涌的情潮,輕輕勾手,壓下某人的頭,吻向那被皓齒輕咬著的唇瓣。
這時,睡在兩人中間的小人兒突然一個翻身,一個踢腿,胖呼呼的小手還沖空中胡亂揮了兩下,兩個忘情的人齊齊僵住,隨即蘇蘭澤噗哧先笑出聲,打破了這迤邐瑰奇的迷夢。
白薇又氣又羞快速收手,逃也似的翻身下床沖進浴室。
蘇蘭澤無奈低嘆,照著女兒粉女敕女敕的小臉蛋輕輕一捏,「小丫頭,睡覺都不老實」
在浴室里磨蹭了半晌才慢騰騰出來的白薇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埋頭丟下一句「下去了」,就不見了人影。
「少夫人,早。」黃媽正在準備早餐,一回身見到倚在廚房門邊的人,立馬熱情打招呼。
「黃媽,以後別叫我少夫人了,我們早就不是……」話說一半,白薇又想起蘇蘭澤的話,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還不算離婚,要等那紅本換了綠本,才算是徹底離婚。
白薇想著,是不是要和他談談,她總不能一輩子都佔著那個少女乃女乃的位子,阻礙他的幸福。可是一想著,他還要娶妻生子,心中沒由來的陣陣失落。
「少夫人,夫妻嘛床頭吵架床尾和,你們都有小小姐了,還置什麼氣呢!」黃媽的勸慰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白薇默然,有些事黃媽是不會懂的,算了,她如果愛喚少夫人就喚吧,不過是個稱呼而已,反正再等兩天,待她媽媽的身體一好,她們就該回家了。
打定主意後,白薇也就不再糾正黃媽,笑著繞開話題,央著她教她做糕點。
隨後大家都慢慢出現在客廳里,一大家子吃過早飯後,羅雅娟便應友人之邀要去做一貴太太課堂做插花藝術的演講去了。蘇柏銘在書房和白爸爸下棋,而蘇蘭澤則和白薇一道外出與商陸見面。
地點是蘇蘭澤選的,一家常來的會所,五年前,白薇曾和他來過幾次,後來不喜那些人的逢迎,便不再隨他赴局。
「六哥!」門一開,就見商陸繃著一張臉站在那里,也不給人反應,就用力一扯,把人抱住。「小薇,再不要嚇六哥了!」商陸緊緊的抱著她,半晌才憋出一句微帶懇求的話。
「六哥,你先放開我,你看,我這不是很好麼!」白薇瞅到蘇蘭澤瞬間垮下的臉,沒由來一陣心慌,掙扎著想要推開,可是商陸卻不管不顧,就是不松手。
「咳!」蘇蘭澤氣惱的連連低咳,卻絲毫不起作用,于是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抓開商陸的手,「小六,放手。」
商陸冷冷一瞪眼,被撂開的手又箍了回來,氣得蘇蘭澤差點揮拳。
一旁的商雨萌已經悄悄的捂臉了,陳蒼翰忙往她身前一站,活怕那兩個像斗雞一樣的男人沖動起來傷及無辜。
「你們能不能別這麼幼稚!」終于,在一來一去的暗暗較勁下,白薇大發雷霆,被這兩人氣瘋了,一揮手,竟然把兩個呆愣著的男人都拔了開來。
「薇薇……嘿嘿……」免費看了場好戲的商雨萌終于從陳蒼翰身後緩緩走出來,笑得有些尷尬,白薇也不察好友竟然在場,還有一個陪看的,一張臉上頓時青紅交加,回頭又狠狠的瞪了兩人一眼,然後自顧自的拉著商雨萌坐到遠處的沙發上。
這廂三個大男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又不好摻和進女人了說體已話中,只好悶聲著到吧台邊,一邊喝酒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阿澤,這件事你得給小薇一個交待!不然,我就親自動手了!」商陸依然冷著一張可以媲美北極的冰臉,猛地灌下一杯酒,
「這事不用你說,我知道該怎麼做。」蘇蘭澤現在想的是另一回事,他很奇怪,為什麼蘇仲鑄會突然想到從白薇下手,這背後還有什麼人在操縱麼?
這個念頭從出事那天就一直存在于他腦海中,以他了解的蘇仲鑄,並不是一個心思如此細膩的人。
「哼,這已經是你第二次犯事了!」商陸白了他一眼,一轉頭就見陳蒼翰正有意無意的看向手腕,不由得開口道,「蒼翰,你有急事麼?」
「沒,怎麼啦?」一時不解他何出此言,陳蒼翰征了下。
「哦,沒事,如果你有事就先走吧,丫頭我到時候會送她回去的。」回頭看了眼那兩個聊得正歡的人,眼中浮起抹柔情。
「六哥,我真沒事。」陳蒼翰失笑,心里卻有些心虛,他現在是沒事,卻不保證等下也會沒事。
舒服窩在沙發里的兩人一邊喝著果汁一邊聊著,商雨萌並不知道白薇被綁架的事,只是純粹的以為是白薇開始接受蘇蘭澤了,來B市然後一起聚一聚,所以,她只是純粹的高興著,高興能見到好友。
她把在蜜月間買的禮物一股腦兒的倒在沙發上,一個一個的分派著,買的最多的是給安安的禮物,各種逗趣的小玩意兒都有。
白薇很高興,想起自己結婚那會兒,蘇蘭澤因為工作繁忙,她便主動提議推遲蜜月旅行,誰知,這推就再也沒有了機會。
那時候,他說,要帶她去希臘漫步愛琴海,看它藍藍的天藍藍的水;還要去她最愛的佛羅倫薩,感受藝術的芬芳,兩人牽手流游走在花海小街,體味靜靜流逝的時間……
而這些,都成了來不及實現的夢,一直存在記憶深處的夢。
商雨萌還在一個勁兒的展示她買的禮物,白薇見她不提自己被綁架的事便知道她還不知情,于是她也打定主意,三緘其口。
到現在,她都還沒給公司打電話,她還沒找到一個好的借口,手機已經不見了,好像只是一剎那,她與H市,與生活了五年的空間就徹底沒了聯系。
那邊是不是也有人在為她擔心著?
彭歡,江垣,她那群可愛的同事們是不是都在都她擔心?
看到商雨萌她還想起一個人,那個人也算是她的朋友,這些天來,他是不是也曾找過她?會不會在找不到她的時候著急?雨萌的老公會把她的事告訴他哥哥嗎?
一個接一個的念頭在白薇腦中閃過,以至于商雨萌連喚她三聲,也不見她應聲,不得不在她耳邊一聲大喊。
這下好了,不但白薇被她驚醒,連那三個不知聊什麼聊得一本正經的男人都齊齊回頭,納悶的看過來。
白薇飛快睇了三人一眼,比商雨萌還尷尬,輕捶她一記,笑罵,「喊那麼大聲做什麼,我又不是聾子!」
這丫頭,嚇了她一跳。
「嘿,不是見你沒听見麼?想什麼?想阿澤哥去了?嗯?」打趣的挑挑眉,商雨萌只當這兩人已經柳暗花明,以往兩人初初相戀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口無遮攔的打趣著,一時改不了習慣,順口說了出來。
白薇笑容微僵,輕斥,「別胡說八道,我想他做什麼。」說罷不自在的側首,拔弄著鋪了滿沙發的小玩意兒。
「嘖嘖,臉紅了!還說沒有……」商雨萌一陣怪笑,惱得白薇就要追著她打,這可把突然回頭的陳蒼翰嚇得一跳,從高腳椅上跳下,急忙奔過來,「使不使不得啊!」
「怎麼啦?」白薇停手,不解他怎麼如此緊張,往常她們倆就是這麼打鬧的啊。
這里只有商陸明白實情,翻了個白眼,自妹莫若他,一眼就瞧穿她心里的小九九,定是想給好友一個意外的驚喜,所以瞞到現在也沒說。
「那丫頭要當媽了!」商雨萌一見他哥那表情,立馬抓狂的從沙發上起身,想跑過來捂他的嘴,卻被陳蒼翰攔腰抱住,急勸道,「我的小祖宗,現在可不是以前了,你可悠著點啊!」那跳上跳下的猴性子得改改了,不然她一驚一乍的連帶得他都心驚肉跳,這個老婆可真不讓他省心啊!
商雨萌不服氣,雙手插腰,白了他一眼,「怕什麼,我商雨萌的孩子肯定是能經得起折騰的,不然不是辱沒了她媽我的風格了麼?」
白薇剛從驚喜中回神,立馬就被她這句話震得七葷八素的,咬著唇,忍笑忍得萬分痛苦。
三個大男人也好不到哪去,做為老公的陳蒼翰被堵得啞口無言,蘇蘭澤則是好笑的搖了搖頭,隨即又變了臉色,想起了白薇一個人孕育女兒安安的境況,心中酸得更什麼似的。
商陸听了妹妹的話,噎得干瞪眼,真恨不能替陳蒼翰好好教訓她一頓,不過想到陳蒼翰那愛妻如命的性子,怕是他這做哥的都不能訓她了!
「我沒說錯啊,養那麼嬌貴干什麼,想當初,薇微還一個人——」
慘了,話一出口商雨萌就知道自己又惹事了,連連在心里呸自己那張口無遮攔的嘴,恨不能扇幾耳光。
好好的氣氛忽然間都被她一句話毀了,當事人都不做聲,哪壺不開提了哪壺的人沖自家老公一扁嘴,趕緊奔入闢風港,好像遲一步就要被她老哥的冷眼給凍成冰人。
而解救這場沉默的是外面傳來的敲門聲,白薇最先從沙發上起來,一邊走一邊道,「我去開門!」
「蒼術?!」門一打開,看到外面那個不修邊幅,胡子拉碴,也不復氣定神閑的男人,白薇傻眼了!
今天什麼日子,怎麼一個個都到齊了?
「薇薇!」陳蒼術第一次情緒外露,不等白薇反應,他也如同商陸一樣,張開雙臂就把眼前嬌小的人擁入懷里,滿足的喟嘆出聲,「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就在今天早上,剛從手術室出來的陳蒼術剛開手機,一連就有好幾條短信,全都是一個叫彭歡的女人發的。
「對不起,陳醫生,請問這幾天你見過我的同事白薇嗎?」
盯著這條短信看了半晌,陳蒼術有些納悶,怎麼找人找到他這里來了?再有,什麼叫這幾天?不想在心里胡亂猜測,陳蒼術趕緊拔了電話過去,那邊的人一听到他的聲音便像倒豆子似的把這幾天發的事悉數告訴了他,最後帶著懇求道,「陳醫生,你人脈廣,能不能麻煩你幫忙找找,薇薇不見了,她家里人也不見了……」
彭歡的話讓陳蒼術感到前所未有恐懼,背心冒出冷汗,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蘇蘭澤,是不是他對白薇做了什麼事,不然,一個活活的人怎麼就忽然不見了,連她的家人都在一夕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急歸急,他還不會傻到直接去問蘇蘭澤,他也沒有那個權利,至少現在為止他還沒有。于是他拔通了弟弟陳蒼翰的電話,那邊糾結了半天,終于還是吞吞吐吐的把事情告訴了他。
陳蒼術只覺天旋地轉,差點震驚得魂飛魄散,第一次失聲大吼,「你說什麼?綁架?!」
為什麼,他只不過進手術室做幾天,怎麼出來就有了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以至後來,陳蒼術再也不在手術期間關機,他會在進手術室前把手機交給助理,如果有什麼緊要的事,助理都在會他休息的檔告訴他。
忙忙的向醫院告了假,陳蒼術直奔機場。下了飛機後,他就一路馬不停蹄的趕到弟弟告訴他的會所。
所以,當門找開後,一見白薇悄生生的立在那里,他便再也遏制不住激動的情緒,身體叫囂著,于是他由著心去支配自己,緊緊的擁住她溫熱的身體,也唯有這樣,才能止住他因恐慌而顫抖的心。
這次不但蘇蘭澤臉色陰沒嚇人,連商陸的一張臉也十分難看,嚇得陳蒼翰趕緊推開老婆,上前把他哥喚醒,不然,等下開戰,二對一,他哥絕對佔不了上風。
而他,也會左右為難。
「哥,你怎麼來啦?」這是兩人事先說好的,千萬不能透漏是他說的。
「我問的白叔。」其實他連白薇的父母一次面都沒見過,但是這個借口蘇蘭澤肯定不會去查,所以他有侍無恐。
而且還能在無形中打擊某人……
陳蒼術盯著蘇蘭澤,知道了白薇被綁的原因,他眼中傳達的都是不滿是苛責。
果不其然,一句親切自然的白叔,讓蘇蘭澤心很是吃味。加之現在,他的老婆先是被商陸那小子摟得死死的,現在又被這個頭號情敵緊緊擁著,還帶著淡淡的示威,這讓他憋了一肚子邪火,礙于陳蒼翰,他只是挑著眉,狹長的眸子冷冷的睇著他,回以示威與挑釁。
說起來,他們都是三十好幾的人了,此時的情況看來卻像小孩子搶玩具似的,確實像白薇說的那樣,特別幼稚!
「哥,來這邊坐!」本來就沉默的氣氛被這麼一攪和竟然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陳蒼翰暗暗地使力把他哥往吧台拖,好在陳蒼術也並不想白薇和他弟弟為難,很快便回復到他貫有的儒雅隨性。
白薇這才輕呼了口氣,趕緊關門,逃也以的回到沙發上,沖商雨萌招手,「過來過來!」
商雨萌忙屁顛屁顛的跑過去,「薇薇,你可真行!」
「還說!」白薇白了她一眼,立馬讓她告饒,「不說了,不說了!可是,你怎麼又和我大伯勾搭上了啊?」這句話商雨萌問得特別小聲,一邊覷著那邊的男人一邊附在白薇耳邊嘀咕,心里直為她的阿澤哥著急。
白薇被她的「勾搭」一詞嗆得噴出老大一口果汁,嗆咳得險些背過氣去,商雨萌慌忙沖那邊的男人舉手做投降狀,哭喪著臉道,「不關我事啊……」
她這張嘴啊,怎麼說什麼錯什麼啊!
「薇薇,你沒事吧……」欲哭無淚的接受三道譴責的目光,商雨萌再次奔向陳蒼翰,尋救庇護。
蘇蘭澤第一時間沖過來,輕輕的拍著白薇的背,擔心道,「還好吧?」
白薇暗使力推開他的手,咳得眼鼻紅紅的,「沒、沒事……」
「要不,我們回去吧,時間也不早了,安安肯定又鬧著找媽媽了……」幽幽的眸子輕輕一扇,推開的手又覆上她的背。
這話不低不高,卻讓所有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陳蒼翰低咳一聲,偷瞄了下左右兩側,頓時感覺自己身旁像坐了兩個唱川劇的變臉大師,那紅白交替的臉色可真是夠精彩的!
「嗯。」終于緩過了氣兒,白薇發現再呆下去情況確實不妙,于是點頭同意的蘇蘭澤的話。
起身走到商陸和陳蒼術身邊,柔聲道,「六哥,我過兩天就回H市了,到時候就不去向你告別了。」
然後又道,「蒼術,謝謝你來看我,咱們H市再見。」
H市再見?
蘇蘭澤剛剛飛揚的神采陡然又黯,面上微冷,低哼了聲,他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
「雨萌,我先走了,好好照顧自己。」站在門邊,向好友揮手。
一出會所,白薇便漠了臉色,直接鑽進了車子後座,也不知道生什麼悶氣。
蘇蘭澤覷著她的臉色,試探性的問道,「薇薇,怎麼啦?」
「沒事,你仔細開車。」神情懨懨的靠在車窗上,盯著外面忽閃而過的風景發呆。
蘇蘭澤輕吁口氣,還好,並沒有不理他……
「蘇蘭澤,等我媽身體好了我們就H市了。」盯著他挺直的背,白薇緩緩開口。
「回家再談。」一提及這個話題,蘇蘭澤便打斷她,面上看不出表情。
「……」車內頓時陷入沉默。
客廳里,並不見主人,只有幾個佣人穿梭著,跑到兒童房,卻見女兒正和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男生玩得不亦樂乎,兩人正趴在鋪著拼圖板的地上堆著積木。
白薇就沒有進去打擾兩個小人,只是靠在門邊,溫柔的看著。
「那是黃媽的孫子,她兒子這幾天去了鄉下,寄居這里幾天,正好給安安做個玩伴。」不知何時,蘇蘭澤悄無聲息的站在了她身後。
「呀,你什麼時候來的?嚇我一跳。」拍著胸脯轉身,責怪的瞪了他一眼,白薇嬌嗔。
「走吧,給你看一樣東西。」蘇蘭澤眸色淡淡,不見喜怒,只倏地挽了她的手往二樓臥房走去。
這時,正在廚房準備晚飯的黃媽從里面探出頭來,就見一對璧人並肩拾階而上,眼中不由閃過欣慰,瞧,這小兩口不是一下就和好了麼?
想罷樂呵呵一笑,又退回廚房忙活起來。
「你要給我看什麼?」被他半拖半拉著到了臥房,白薇終于掙開手,甩了甩被他箍疼的手腕,不知說他什麼好。
弄得這麼神神秘秘的。
蘇蘭澤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歉意,然後走向床頭,打開床頭櫃,拿出一個文件袋。
「看看吧。」
「是什麼?」
遲疑著打開文件袋,剛一拿出里面的東西,白薇就驀地睜大了雙眼——結婚證書!
「是的,法律上,我們還是夫妻。」蘇蘭澤緩緩開口,他只是想告訴她,他並沒有簽那一張離婚協議,在他心里,她永遠是他的妻子,是他最愛的女人。
可白薇卻不這麼想,當那紅色的證書亮于眼前時,她睨向他的目光是帶著不解與輕諷的。
這是想要告訴她,他已經倦了麼,要徹底解除這段婚姻關系嗎?
眼中迅速躥起冷漠,原來他的堅持也不過如此!
白薇在心里冷斥的同時又深深的鄙視自己這泛酸的想法,她不是一直就想和他撇清關系麼?
此時不正是一個好機會麼?
可是為什麼她卻開不了口?
「薇薇,可以為我留下來麼?」他知道自己在強迫她做選擇,可是他真的等不及了,經過綁架一事,他只想徹底把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保護她,呵護她,不再讓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坐在床沿的人半晌沒有應聲,只是一遍一遍的撫著證書上的燙金大字,孤注一擲的蘇蘭澤屏息等待,就在他快要窒息的時候,他听到了仿佛從天邊傳來的聲音。
「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
一顆一顆豆大的淚珠輕輕墜落在淺杏色的裙擺上,像一朵朵浸染的蠟花。白薇低垂著頭,蘇蘭澤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盯著那一圈一圈淚痕發呆。
她說什麼……不答應是麼……那麼他是不是也該履行自己在最絕望的時候向神起的誓言?
是了,當時他起的什麼誓呢?想想,想想……是了,在他遍尋不到她的夜晚,他曾向神許諾,他說,只要她能平安歸來,他願意放手成全她的幸福……
是這個麼?不想他真的都快忘了,因為不敢想起……想起就意味著他要放手,讓她遠走。
可是真的心有不甘,為她的拒絕。
難道昨日她毫無芥蒂的與他擁吻都是他幻想出來的麼?明明昨日她的唇是那般熱烈,她的情是那般的坦蕩無遮,那時,他真的以為她還是愛他的,而且不比他愛她少。
那天,她的淚水是真真實實的浸潤過他的雙頰……
蘇蘭澤痴痴的想著,慢慢的蹲子,幾乎半跪在地上,強迫的抬起她的下人頜,笑得淒涼,「既然拒絕我,為什麼又要哭得這麼傷心?」
她明明是愛他的啊!
「我不是哭這個,我只是被回憶觸痛了心。」飛快的抹著淚珠兒,可是抹了卻又爭先恐後的涌出來,最後竟然演變成嚶嚶的低泣。
「蘇蘭澤,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哭著撲進他懷里,白薇傷心不已的捶著他,一記記拳頭悉數落在他的胸膛,落在他的肩上。
她崩潰的大哭,哭得蘇蘭澤肝腸寸斷,那淚珠兒落在他的心上,比拳頭的力氣更讓他疼痛。
原來,一滴淚的力量,是可以灼傷一顆堅韌的心髒的。
原來他讓她這麼傷心,原來他讓她這麼痛苦,連選擇都讓她淚流滿面。
他是不是一直以來都做錯了,愛她,就該放手讓她自由,而不是一味的禁錮。
試著做最後的挽留,聲音里已經雜著淡淡的哀傷,「薇薇,可以為了安安留下來麼?」
伏在他懷里的身體狠狠一震,捶打的手停住,蘇蘭澤輕輕推開一些距離,不期然看到的是一張布滿痛苦的小臉,眼中最後一抹希冀就如同地平線上最後一抹余光,只一剎那,天就黑了,夢就破滅了,答案依然是拒絕。
原來覆水難收誠不欺人也,他作繭自縛了五年,今日才算徹底了悟。
忍著到了眼眶的淚意,吻向被淚水沐浴過的紅唇,一股咸澀味從舌尖彌漫至心間,如飲了世上最苦的黃蓮茶。
這個吻極盡世間之纏綿,像傾注了他所有的柔情與痴戀。
氣息稍離,蘇蘭澤緩緩睜開眼眸,溫柔的注視著自己深愛的女人,輕輕啟口,「薇薇,我們離婚吧。」
薇薇,我們離婚吧……
我們離婚吧……
離婚吧……
……
溫柔的聲音愛意綿綿,像訴說著世上最美的情話。它一直回旋在白薇空空如也的腦中,像回音一樣,一時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是啊,離婚吧,遲了五年的婚姻關系終于在這一天走到了盡頭,徹底湮滅在流年。
「從今往後,各自幸福。」
一步一步走出蘇家大宅,白薇不曾回頭,只耳際似還飄蕩著那句低低沉沉又飄飄渺渺祝福。
從大清早起天空就陰沉沉的,天際風卷殘雲,真是的山雨欲來了。
當白家人提著行禮走到等侯的車邊時,大雨傾盆而下,老天爺似乎想一次把所有的淚都流得干干淨淨,那樣又急又猛的雨勢即便是撐傘行走也萬分困難。
這時,一道貴雅的身影撐著傘急急跑了出來,隔著靄靄雨霧,很清楚的看見身著旗袍的女人臉上布滿難舍的淚水。
「女乃女乃不哭,安安會來看你的!」正要上車的小女孩被白媽媽抱了出來,她悶著聲音,小小年紀已經懂得了離別之傷。
羅雅娟抱著她猛親,哭得不能自已,一方手絹已經被淚水浸透,「你們要常來看看。」對著白氏夫婦,羅雅娟再三叮囑。
「蘇夫人進去吧,這風大雨大的,別淋濕了。」白媽媽點頭,輕聲勸慰。
「不了,我看著你們上車。」羅雅娟堅持著,雨水濺濕了她銀色的高跟鞋,她卻依然堅持要立在雨中看著他們遠行。
白薇早已坐進了車中,眼楮直視著前方,好像車外的一場離別與她無關,雙目有些呆滯。
「開車吧。」白爸爸最後上車,然後輕聲告訴司機。
二樓正對院門的落地窗前,一道頎長的身影半隱在簾後,隔著蒙蒙的雨簾,眸帶憂傷地凝視著那輛黑色的商務車濺出朵朵水花,然後緩緩消視在視野里。
襲上心間的痛讓他無力的倚著落地窗滑坐在地,皺著眉,痴痴發呆。
羅雅娟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這幅模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小澤,想哭就哭出來吧。」
她以為事情有了轉機,沒想到卻如那病危之人的回光返照,不過幾天,便走到了絕境。
抱著兒子,羅雅娟心痛如絞,愛情,真是個傷人的東西啊!
「媽,我沒事。」回抱了母親一下,蘇蘭澤忽然勾起唇,然後若無其事的從地上起身,推著羅雅娟道,「媽,你能先出去嗎,我想睡一覺,明天要去公司了。」
羅雅娟看著兒子風淡雲輕的笑臉,雖然心里難過,卻也強打起笑臉道,「嗯,晚飯時候媽來叫你。」
「不用了,媽,我想睡到自然醒。」沖母親眨眨眼,笑容里是少見的明媚,快樂的像個大男孩,仿若剛才所見的憂傷只是曇花一現。
最後,羅雅娟默默的退出了房間,她剛剛帶上房門,一直優雅含笑的人倏地毫無預警的倒下,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一時間,蘇宅亂了。
機翼穿雲扶風,飛翔在三萬英尺的高空。
白薇微闔著眼,安靜的靠在椅子上,也不知是否睡著,臉上掛著平靜恬淡的笑。
從今往後,各自幸福。
為什麼這樣的祝福會讓她心痛如絞,恨不能再生一個心髒來負荷它所不能承受的傷痛。
終于,在三萬英尺的高空,她用兩行清淚祭奠著屬于自己愛情以及婚姻……那緩緩沒入毛巾毯上的淚水仿佛被雲蒸騰的露珠兒,瞬間消失無蹤。
一如她的愛,如夢如露亦如幻。
從今往後,他們便再無牽聯,他是前夫,而她,是前妻。
綠色突然成了她最討厭的顏色,夢里的白薇無意識的皺了皺眉,又慢慢的舒展開來。
一切都過去了,她的生活又將回歸徹底的平靜……
半年後
冬天好像還在樹梢枝頭掛著,春天的腳步卻已悄悄近了,大街上很多人都已經月兌下了臃腫的棉衣,哪怕春寒再料峭,她們也要展示自己「凍人」的美麗。
為此,這段時間,那些光顧醫院的人比往日要多上很多。
陪同事前來看病的白薇坐在醫院走道的休息椅上等侯著,她向來就畏寒,哪怕是氣溫正慢慢回升,卻依然裹著一件橘粉色的小棉衣,穿著修身的牛仔褲,一雙修直的長腿沒入一雙淺咖色滾著白狐狸毛的靴子里。
遠遠看去,就像一株亭亭的青蓮,靜婉而含香。
她半低著頭,百無聊奈的玩著手機,一頭齊腰下的長發發澤光潤,像斂著一層水光,隨著她不經意的調換姿勢,蕩出一圈圈漣漪。
只是那麼靜靜的坐著,便吸引了不少偷偷打量的目光。
彭歡出來的時候不由得捂嘴偷笑,帶著微微自豪走向她,白薇輕訝,「好了?沒什麼事吧?」
「沒事沒事,醫生說扁桃體發炎,輸點液,注意下飲食就行了!」戴著口罩的彭歡拉著她擠出人群,因為感冒,說話的聲音沙啞的像只鴨子。
「唉,長輩說的話可真沒錯啊,春捂秋凍,春捂秋凍,要是我能早听我媽的,也就不會受這遭罪了!」
剛說幾句話又是一連串的咳嗽,白薇忙給她拍拍,嗔道,「你就少說兩句,讓嗓子休息休息吧!」
「哎,我可是話嘮,你讓話嘮休息,那不是等于讓水往高處流麼?」盡管咳得躬腰駝背,彭歡還是堅持著把自己調侃完。
「行了,行了!走吧,咱們找個地方吃飯去,我肚子都餓慘了!」白薇翻了個白眼,忙止住她,這下換她拖著她往前走
「薇薇,陳醫生好像是在這家醫院工作吧?」今天人太多,兩人一致決定棄電梯走樓梯。
「嗯,怎麼啦?」
「我說薇薇啊,你也太不厚道了,想那陳醫生天天溫馨接送,多好的一人啊,多溫情啊!你倒好,到了醫院也不去看看他。你瞧瞧,醫院里這麼多流感患者,說不準他就傳染上了呢?」
「彭歡,你這烏鴉嘴!」白薇笑罵,心里卻想著,昨天他來接自己下班的時候好像鼻音是重了些,當時沒覺得,這一听她分析,倒有些懷疑了。
「那可說不準,來,我陪你去看看,如果你不好意思就說走錯路了……」彭歡在一旁攛掇著,剛笑幾下又被咳得臉紅勃子粗。
「走啦走啦!」面上一紅的白薇被同事推著直往七樓而去,當然,這上樓她們就算再不想走電梯也得走了。
但遺憾的是,當她們上到七樓去找陳蒼術的時候,卻被他的助手告知,他今天請假休息了。
「他有沒有說是什麼事?」彭歡好像比白薇還急。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助手搖了搖頭,然後道了失陪,說他還有事,先離開一下。
兩人連忙讓路,然後面面相覷,白薇先開口,「彭歡,怕是真被你說中了……」
「啊?我那不是隨口胡謅的麼?」還不是為了替這兩墨跡的人制造機會啊!早知道這樣,她就編個別的借口了,唉,這紅娘也不好當啊!
白薇急忙急的拿出手機,拔了過去,可是等了老半晌也不見有人接听,掛了,重拔,還是沒人接听……
「歡歡,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她怎麼好意思讓她生著病還陪自己到處跑呢,可是又不放心陳蒼術,不會真生病了吧?
「那行,我就先走了,你自已注意安全。」彭歡並不是不想和她一起,更不是怕累,她只是不想做那一千瓦的電燈泡,用腦袋一想,都知道她要去干嘛。
看來,這兩人確實有戲哦!
彭歡笑得賊賊的,白薇只做不察,先和她一起到醫院外面,替她攔了的士,看著她上了車,自己這才又拔了個電話。
謝天謝地,總算有人接听了。
「……誰……」模模糊糊的聲音像濃睡未醒似的,低低沉沉且中氣不足。
白薇急了,不由提高聲音,「蒼術,你在哪里?!是不是生病了?!」她知道他一個人生活在H市,父母兄弟都在B市,若生病了身邊可真是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不論多堅強的人,病中都是分外脆弱的,一听他那虛弱到無力的聲音,白薇一時有些鼻酸。
「……是薇薇啊……咳咳,你現在哪里?」那頭的人倏地沉默,再說話聲音竟然提高了不少,只是他努力掩飾的真相被一陣陣的咳嗽打斷,氣得白薇在這邊猛翻白眼,都病這樣了,還逞什麼強!
「你家在哪里,我去找你!」此時白薇並沒有想那麼多,她只是出于想照顧朋友的意願,不容他拒絕的要他的家庭住址,執拗的脾氣一上來,就非得達到目地不可。
弄得電話那頭的陳蒼術哭笑不得,最後只得舉雙手投降,虛弱的報出一串地址。
這廂,百來平米的單身寓所里,陳蒼術仰躺在臥室的藍色大床上,眼楮紅紅的盯著天花板發愣,手里還握著剛剛結束通話的手機,想到她少有的蠻橫語氣,唇角忽然輕輕勾起,眉眼俱是藏不住的笑意。
用手貼了一下自己滾燙的額,陳蒼術忽又皺起眉,說來好笑,他自己雖然是醫生,卻比任何人都害怕打針吃藥。
好在他身體一向很好,連感冒頭疼這樣的小毛病都少有,所以一般人都不知道他這個缺點,連他親弟弟怕是都不知道。
只是這次幸運之神並沒有眷顧他,那天送白薇上班後,他到門診轉了一圈,沒曾想,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後沒多久喉嚨就開始絲絲發癢,他是醫生,自是知道這是感冒的前兆,于是連喝了幾杯白開水,結果還是不能阻擋病毒的入侵,很不幸的發展成重感冒。
陳蒼術愣神間門鈴響了,他忙從床上起來,可是一陣頭昏眼花後又重重的栽回了床上,費了半晌才有力氣爬起來。
低低申吟,心里暗暗惱恨這該死的感冒,又悄悄的慶幸這該死的感冒。
「來了……」扶著牆慢慢移到門邊,他從未感覺這樣虛弱過,連走路都像踩在棉花堆里,完全使不上力。
「蒼術?!」門一打開,白薇就被一具滾燙的身體迎面撲上,她連連驚呼,險險支撐住他,手一接觸到他的手臂,立馬大呼,「哎呀,怎麼這麼燙啊!蒼術?蒼術?你醒醒啊,我帶你去看醫生!」驚訝于他身體的溫度,白薇用肩頂著他慢慢移到客廳,然後扶著他坐到沙發上。「蒼術,是不是很難受?」看著他因發燒而潮紅的臉色,還有他閉目淺淺的申吟,白薇擔心不已,「你怎麼不看醫生啊?這都快上四十了!」
再次把手貼在他額上,氣急敗壞的大吼。
「不……不去……」陳蒼術緩緩搖頭,強撐起眼皮,虛弱的抬手覆上額際冷涼的縴手,「我好累,薇薇……扶我躺會兒……」
「不行!去醫院!」生氣的收回手,起身就要架著他往外走。
「不要……薇薇……藥……吃藥……」陳蒼術感覺頭疼得快要裂開似的,盡管如此,他還是不要去醫院。
于是退而求其次,吃藥吧!
病中的他不若健康時好說話,搖搖擺擺的起身同時,還牽過白薇的手,緊緊的捂在手里。
「好吧,我扶你去躺會兒,不過得先把退燒藥吃了。」白薇沒轍,只好先由著他,不過如果吃了退燒藥還是這樣的話,她就再不听他的,就是拖也要把他拖到醫院去!
陳蒼術像個孩子似的,乖乖的由薇領著往臥室移去,白薇扶著他躺下,發現屋內暖氣沒有打開,于是又替他把暖氣打開,然後還幫他把被子拉到下頜處,然後道,「退燒藥在哪里?」
陳蒼術閉了閉眼,然後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白薇氣結,不知該說他什麼好,然後腦中閃過一個可能的答案,「你是不是怕打針吃藥?」她只是半猜測半肯定,不然,他怎麼會這麼排斥上醫院呢。再有,一個醫生的家里竟然連常備藥都沒有,這在她看來是很奇怪的。
呃,正昏昏沉沉的陳蒼術忽然一震,沒想竟然會被她看出來,頓時尷尬之極,只好假裝睡著,把頭微微偏向里側。
一看他的神色,白薇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很是沒轍,看來得去藥店買了。
于是她輕手輕腳的帶門出去,然後拿起他放在茶幾上的鑰匙下樓買藥。
門一帶上,陳蒼術立馬就把頭偏了過來,面色潮紅的听著外面的動靜,當他听到關門聲時,眼中瞬時涌起失落。
她走了……
剛才強撐的精神一下就蔫了,像火燒一樣的身體似乎在慢慢驅逐著漸漸迷散的靈魂,陳蒼術終于敵不過感冒病毒,無限失落的昏睡過去。
迷迷糊糊中,有人扶著他的頭,把什麼東西塞入了他嘴里,然後是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他滾燙的喉嚨滑下,他本能的吞咽,然後又陷入了昏昏沉沉中。
白薇買藥的時候還買了些食材,準備熬些適合病人吃的清淡粥食,所以一喂陳蒼術吃完藥後她便鑽進了廚房。
她很慶幸,在出門前打開冰箱看了下,里面簡直干淨得一塵不染。廚房里也一樣,一看就是無人區,那鍋碗瓢盆都像是新購入的, 亮 亮,全都照得人影見。
好在一應廚具都還齊全。
白薇先用溫熱的水把米淘洗干淨,然後放入紫砂鍋里,加水,按開關,然後又把買來的蘇葉和生姜洗淨搗碎用碗盛好備用。
這招她也是跟著黃媽學來的,有一次,蘇蘭澤淋雨感冒了,也是不願去醫院,吃過藥睡了一會兒就嚷肚子餓,給他什麼又都不吃,極難侍侯,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當時白薇又心疼又無奈,只好打電話給遠在鄉下探親的黃媽,然後在她的指導下學會了煮這個蘇葉生姜粥。
後來有了女兒,每每感冒就嚷著要喝她親手煮的粥,那脾氣和某人簡直一模一樣。
靜靜立在流理台前的白薇一邊攪動著已經沸鍋的粥,一邊兀自愣神。
廚房里,紫砂鍋里傳來的陣陣咕嚕聲靜謐了這個乍暖還寒的午後時光。
陽光淡淡,透窗而過,空氣微寒,熱氣裊裊而上,霧騰騰迷了人眼。
稍晚時候,白薇輕輕推門踮腳走進臥室,悄無聲息的近到床邊,探手試了試陳蒼術額際的溫度,貼了幾秒像有些拿不準,又回貼上自己的額頭,歪頭凝思了下,又伸出手貼上床上之人的,終于,唇邊綻出一抹放心的微笑。
太好了,總算降了些溫度了。
只是陳蒼術好像還沒有醒的跡象,仍然緊鎖著眉頭昏睡著,清俊的臉上沒有先前那麼潮紅,卻沁出一層薄薄的汗。
白薇忙從浴室扭來溫熱的毛巾替他擦拭,然後又把毛巾放在他額上,以期讓他快些退燒。
算算時間,又快到第二次吃藥的時候了,白薇看了看天色,已經不早了,她得先給家里打個電話。
可是怎麼說呢?難道告訴父母她在一個男人家里照顧他,那不把他們嚇壞才怪!
看來只得借彭歡掩一下了。
白薇為自己撒謊騙父母感到萬分慚愧,卻又不能丟下病得雲里霧里的陳蒼術就此離去,所以,只能在心里偷偷懺悔了。
面對父母的盤問,白薇把早已擬好的說辭搬出來,那邊立馬就沒聲了。
為防萬一,白薇又馬不停蹄的給彭歡發了個短信,含含糊糊的讓她給自己打個馬虎眼,那邊二話不說就同意了,還附送「萬歲」二字,白薇頓覺額前嘎吱嘎吱的飛過一只黑不溜啾的烏鴉。
都安排好後,她突然覺得無所事事,總不能這麼一直守著床前看著他睡吧?粥也熬好了,只等他醒過來就能吃了。
這段時間做什麼呢?
好吧,看電視應該是最能打發無聊時間的。
白薇又把床上的人半扶起來,把藥丸塞進他嘴里,然後把溫水也遞到他唇邊,輕輕喚著,「蒼術,吃藥了……」
半夜,昏睡的陳蒼術終于清醒過來,眼楮尚未爭開就覺得一陣饑腸轆轆,而且被子下的身體像是剛從水里打撈上來似的,汗水涔涔,粘得他十分難受。
擁被坐起,扭開床頭燈,忽見矮櫃上放著退燒藥,眼楮驀然睜大,思緒快速運轉著,下一秒他跌跌撞撞地沖出臥房。
客廳里,只玄關處亮著一淺孤燈,是暖暖冬陽的橘黃色,光澤蒙朧。開到極小聲的電視里還在放著節目。
陳蒼術無心去看,此時此刻,他眼中只有那斜臥在沙發上,抱著他抱過的抱枕沉沉睡去的女子,那一頭青絲像一匹綴滿星光的緞子,斜斜的從身體一側一直傾覆到縮在身側的小巧縴細的白皙腳踝處,可憐可愛的像童話里的睡美人。
陳蒼術激動的慢慢走近,心里有個聲音在高聲吶喊,「太好了!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原來她沒走……
清俊的臉因這個事實而浮起愉悅之極的笑容,那一瞬間,他仿佛听到了心底花開的聲音。
如果這是夢,就不要讓它醒來,如果這是迷障,他也願永遠沉淪其中……緩緩俯子,陳蒼術輕輕吻上那朵嬌艷如花的紅唇……
只是一記蜻蜓點水的輕吻,陳蒼術隨後便驀然僵住,他猛然想起自己還在感冒中,然後急急的退開,心里閃過抹自責,既為自己的趁人之危,也為自己的不小心!
再一看,她縮成一團臥在沙發上,想是看電視時不經意睡著了,連被子都沒蓋,陳蒼術頓時擔心起來,就怕她也跟自己一樣感冒。
于是忙把她從沙發上抱起,剛要往臥房而去,最後還是折回身走向客房。
著床的那一剎那,懷里的人扇了扇睫毛,嘟嚷了一句模模糊糊的話,陳蒼術沒听清,他現在只听得到自己激烈的心跳聲。
抱著她的雙手遲遲不願松開,就維持著那麼一個姿勢,享受著懷抱里偷來的溫暖。
因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陳蒼術沒有察覺,他抱著的人呼吸有些紊亂,緊閉的雙眸眼皮輕輕跳動,心中又急又羞。
其實早在陳蒼術吻上她的唇時她就驚醒了,卻怕兩人尷尬,她只好裝著繼續睡覺。當他打橫抱起她時,差點沒把她嚇出心髒病,都不知如何反應了。
過了醒來的最佳時機,她裝睡裝得好辛苦!
此時此刻,又有新的問題了,為什麼還不放開她?他想干什麼?
終于,白薇听得一聲低嘆,幽幽蕩蕩,然後臉頰貼上溫熱的手心,像撫著世上最珍貴寶貝。白薇僵著身體,一動不敢動,努力憋氣調勻呼吸,如果她現在睜開眼,結果會是怎麼樣?
腦中突然蹦出這個念頭,身隨心動,當她意識到自己突然睜開眼楮的時候後悔便來不及了。
「……你、你好了……」離自己只有幾厘米不到的胸膛,那米色的菱格花紋隨著主人的呼吸一晃一晃的。
「唔,好了……呃,那個,謝謝……」陳蒼術的腦子已經短路,一向穩重的他突然慌張的有些失語,視線左右游移,竟然不敢定在身下那張如花嬌顏上。
可是他的手還覆在人家臉上,鐵證如山。
「蒼術,能讓我起來一下麼?」輕咳一聲,意在提醒他兩人這樣的姿勢是不對的,而且該死的曖昧到了極點!
他修長的腿一跪床上一立地下,整個身體都俯撐在她的上方,她只要稍稍抬首,就能踫到他挺直的鼻梁。
他還發著低燒,被他環抱著,就像被一個小火爐烘烤著,手心背上都悶出了薄汗,帶著心尖尖上都似在輕輕顫抖。
陳蒼術呆呆的,仿佛沒听到她的話,溫玉似的眼楮此刻竟似那浩渺的宇宙深淵,幽黑的不見底,兩簇小小的火焰在他眸子燃起。
「薇薇……我……」吞咽著口水,陳蒼術突然覺得所有的語言都抵不過他接下來的動作,于是他忘了自己還在感冒中,忘了有可能傳染給她,更忘了身下的人在輕輕掙扎,只是由著心里涌起的那股情潮,不管不顧的吻下去。
猶嫌不夠似的,那幾厘米的距離也在下一秒宣告終結,一雙鐵臂緊緊圈著懷里嬌小的身子,似人把她圈進自己的血肉里。
把一塊泥,捏一個你,塑一個我。
將咱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
再捏一個你,再塑一個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原來,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愛她……愛得失去自我,愛得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