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心願得成,心中自是喜不自禁,但轉念一想,又笑不出來,臉上一時揉合了各種情緒,只變成一抹帶著沉痛的苦笑。兩人都沉默著站在門邊,誰也沒再說話。
白薇想了想,決定先回陳宅,一來陳蒼術等下定是要找她,免得徒生事端,二來明天還有婚禮要參加,還得準備。
可離去的腳步似有千斤重,凝眸看著他的背影,腦中是紛至沓來的重重閃念,他在遠隔重洋的彼岸到底發生何事,以至要讓他不告而別,讓父母朋友為之心憂?
既已回國,為何又要隱瞞行蹤不讓他人知曉,到底所謂何事?又為何不回蘇宅而住在他們曾經生活的地方?
這一團團一念念都像迷霧般纏繞現在她腦中,幾欲月兌口相問,卻又生生止住。
她好不容易讓他改變主意,若是操之過急怕是又會讓他拒之門外,如此,也只能把諸多擔心壓在心底。
「你怎麼還不走?幾時你的臉皮也這麼厚了?」蘇蘭澤雖然背對著她,卻一直凝神听著身後的動靜,鼻端清香縈繞,也沒听得關門聲,心知她定是站在那里費神凝思,她向來有遇事胡思亂想的性子,怕她又旁生不必要的擔心,忙出言打斷。
她出來也有段時間了,雖然不知她為什麼來b市,可她現在畢竟是陳蒼術的未婚妻,若是遲遲未歸,若讓他知道她來這里見的是前夫,既便陳蒼術不計較,可難保他的父母不生怒。
沒嫁入夫家便被未來公婆不容,她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一想到她已經和別的男人訂婚,心里就像堵著塊巨石,沉沉的壓得他喘不過氣,隱約生起一股憤怒與自暴自棄!
原本該是擔心關懷的話語一出口便帶著驀大的諷刺,像根兩頭都露鋒茫的尖刺,傷她的同時也傷了自己。他突然開後悔剛才答應了她,這以後她真若天天來看他,他該如何保持自己疏離淡漠的心,若因此讓陳蒼術對她生有隔閡,他豈不是又害了她?
蘇蘭澤深深呼吸,頭低低垂頭,斂盡眸中萬般苦澀。
白薇听得他話中*果的驅趕,面色變了幾變,心像被絲弦輕勒了下,想到他也是因為生病了,而病人都有些脾氣急躁,又一下釋然,「我這就走……你今天可吃過午飯?」
望向廚房的方向,她很想進去一探究竟,卻見他削瘦的身軀擋在門前,並沒有相讓的意思,只好四處搜尋著屋內生活的痕跡。
「這個不勞你費心,你快去吧,我可不想有人找上門來要人!」不自覺的話中帶著酸意,蘇蘭澤暗咬牙,還要再說些話讓她快點離開。誰知隨著他話音一落,肚子卻很不給面子的咕嚕了下。
這時他才想起自己除了幾杯清茶竟然是滴米未進,而且她這麼一提醒,那饑餓感就像是瞬間被喚醒,空空如也的胃里頓時火燎燎的。
蘇蘭澤不自在的側了側身子,幸好他現在是背著身,不然,就讓她看到自己滿臉尷尬的赫色了。清了清嗓子,他故作鎮定的邁步往屋里走去,似乎要把身後的人徹底漠視。
白薇愣了愣,眼中閃過抹了然,也緊跟在他身後進屋,並把門牢牢關上,這樣等下他若是又反悔,發怒要把她攆出屋去她也就不怕了。
快走幾步趕上他,悄悄的伸出手揪緊他的衣袖,然後偷偷瞅著他的臉色,見他並沒有不悅,這才放心大膽的挽著他的手臂,扶著他慢慢繞過沙發,避過吧台,嘴邊沁著淺笑,柔聲道,「冰箱里有沒有食物,我給你做點吃的再走行麼?」
蘇蘭澤听著她柔聲軟語心中微微激蕩,本想一口回絕,話到嘴邊卻又鬼使神差的變成無聲點頭,他被自己越來越無法左右的心弄得有些心煩氣躁,腳步一頓,推開了她,大步往陽台走去。
白薇見他在屋內行走自如心中終于略略放心了一些,又見他自顧自的坐在自己以前常坐的地方,慢慢的敲打著鍵盤,那樣安適,那樣閑散,除了削瘦蒼白了些,並看不出雙眼失明,眼中不由泛起微微濕意。
怕自己又觸景傷心,忙轉身走到廚房。這里是她生活了三年的地方,雖然離開日久,但這里的每個擺投都一如從前,連這廚房里的一應物什都是她從前用過的模樣。
想起這背後的種種可能,一時心緒起伏,難以自持,終于情難自禁伏在流理台上嚶嚶低泣,半晌才稍稍平復心情。
抹干淚水,怕他餓得急了,她趕緊打開冰箱,祈禱著里面還能有食材,不然縱是她有心,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當打開冰箱門後她突然大吃一驚,想不到里面各種家用食材竟然都齊全,心中大喜,腦中頓時浮起幾道菜色。
蘇蘭澤眼楮雖然看不見了,可是勉強還是能用電腦做一些簡單的事。不過此時他的全幅心神都不在這個上面,而是極力听著廚房的動靜。因為眼楮失明了,他的听覺倒比以前更清明,便是細微的聲響他也能隱約捕捉到。
所以,听得她低泣時,他這邊也眉頭緊皺,差點就按捺不住上前詢問。接著他便听到里面傳來篤篤篤的聲響,他知道,那是她在切菜的聲音,腦中不期然的勾勒出一幅溫馨的畫面,只是不知今天的她是穿的什麼顏色的衣服,是青絲高挽還是側系身前,又或是以他最愛的樣子像上好的錦緞垂順在身後……
很快,他又听到輕快的腳步聲,來來去去了幾回,他判斷著應該是她正把飯菜端上桌吧。
「好了,快來吃吧!」白薇拍拍手,看著桌上的兩菜一湯,笑得很開心。
「快過來啊,都是你愛吃的!」見他依然坐在那里不動,白薇提高聲音笑著招手,然後自顧自的拖開餐椅,替兩人擺好碗筷。
她也餓了,看著桌上的菜色,只覺得食指大動。
蘇蘭澤終于抵不過食物的誘惑,慢騰騰的起身,然後慢慢的走了過來。白薇一邊舀著湯一邊留神看著他,見他在魚缸邊頓了下步子,然後慢慢錯開身,她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了地。
她突然有些隱隱明白他為什麼會棄蘇宅不住而選在這個他們曾經住了三年的家,誰也不想在家里還被人當著異類來侍侯著,在這里,他怕是才覺得自己依然像個正常人一樣吧。
「嗯,今天的天氣真的很好,特別是靠窗的位子,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歡這個位子,你今天也就別和我爭了,就坐旁邊的吧。」不著痕跡的指引他落座的地方,見他依言坐下,不由抿唇偷樂。
整個吃飯過程氣氛還算融洽,雖然多半是她在找話說,而他愛搭不搭,但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給她臉色,也沒有冷嘲熱諷,這已經很好了。
飯後,白薇把一切都安排妥當後給他重煮了新茶,連晚飯也一並做好了,這才有些不舍的起身,她答應過他,做完午飯就要離開的,不能言而無信。
走的時候,她再三叮囑,要他一定別忘了吃飯。也問了這些天都是誰在照顧他的起居,才知道這些天都是黃媽在照顧他,不過並不是天天來,只是每隔幾天上來打掃一下。很多時候,他都是叫的外賣。
听到這個答案,心里又是悶悶的鈍疼,差點就撫上他清瘦的臉,然後腦中一懵,不經大腦的話還是月兌口而出。
「為什麼不讓阮柔照顧你?」
「阮柔是我的未婚妻,我怎麼能讓她做這種端茶遞水侍侯人的事。」蘇蘭澤彼時正端著她新煮的茶涼涼的吹著杯中的氤氳之氣,隔著淡霧,白薇迷了下眼,怔怔的瞪著他半晌,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听到關門聲,蘇蘭澤手一抖,滾燙的茶水灑出杯外,濺在手背,疼得他微微瑟縮了下。接下來的時間蘇蘭澤都在發呆中度過,茶涼了一拔又一拔,他卻再沒有喝過一口。
白薇走到樓下時,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知道他剛才是故意拿話氣她,可是心里還是忍不住難過了下。正當她情緒有些低落時,安靜多時的手機終于響起,不用看她也知道肯定是陳蒼術,趕緊接起,有些心虛,「蒼術,你忙完了?」
「嗯,薇薇,你在哪里?」那頭來傳來陳蒼術含笑的聲音。
「哦,我在……」飛快報出離這里最近的一個地址,然後在掛了電話後一路小跑著趕到那里。
陳蒼術面無表情的開著車,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又緊,半晌,當一抹清麗的身影出現在他視線中後才揚了揚唇,扯出一個爾雅又溫潤的弧度。
「怎麼滿頭汗?」陳蒼術打開車門,看了眼她額頭晶亮的細汗,狀似無意的詢問。
「是麼?可能是剛才跑急了吧。」白薇抬袖擦了下,還有些喘,說話輕聲細語的。
「跑?」陳蒼術側頭,凝視她半晌,然後輕聲道,「以後不要跑這麼急,我不是說了,無論何時我都等你麼?」
白薇頓時納納,只說剛才在對街看到了他的車,一時心急,這才跑了過來。
陳蒼術听後揚唇一笑,收回撫在她臉頰上的手,開始專心開車。
白薇十指交握靜靜坐在他身邊,微低著頭,長長的青絲形成一道發簾,遮住她滿懷心思的臉,眸斂處,除了內疚還是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