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蘭澤慢慢拿下手,臉上是一抹駭然,最後轉而變成深痛之色。
很多事情在當時都想不明白,有時候缺少的就是那一根引線,有了那根引線,記憶中那些散落的疑惑也就迎刃而解了。
那些想不明白的事,現在都通透明了的呈現在腦海。
是了,他現在終于明白了,為什麼當時白薇會那樣悄無聲息的來到他的辦公室,而中間沒有一個人阻攔或是通知他。
當時就算她的到來是臨時起意,可是要走到他的辦公室,必須要經過阮碩的經理室,雖然他的秘書都已經被他支走,可是阮碩是他安排下來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到來,要阻止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一切,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早在那個時候,他最依賴的朋友及下屬就已經背叛了自己。
這也是為什麼後面他一直無法掌握李父殺害人的證據,要不是無意中在阮碩的辦公室見到一段影像資料,以他私吞公司巨款為由把他這顆毒瘤拔除,現在蘇氏還不知道會是什麼境況。
要不是後來他爸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他也不會只是把他們逼到國外這麼簡單,讓他們還有卷土重來的機會,以至現在又危害到蘇氏,更甚至,會傷害他最愛的人。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冥冥中自有天意?
唇邊漫起苦澀的笑,心頭涌起百般滋味,那天要不是他無意中晃到他的辦公室,而他正好不在,或許,連那份影像資料也會被他銷毀吧!
阮碩啊阮碩,我真不知道是該替你悲哀,還是該替你痛心,如果有一天真相大白了,你若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被誰所殺,自己的妹妹又是被誰所害,你可會後悔自己曾經為他們所做的一切?
如果那天真的來了,他怕是會生不如死吧!
蘇蘭澤無力的靠回椅背,面色瀟然,不知該不該把實情都如數告訴他。
不過他想,或許,不用他來告訴他了,就只阮柔對李氏父女的恨,怕是也不會再有隱瞞,她那麼恨他們,怎麼會再讓她哥與仇人的女兒糾纏下去呢!
只是不知道,當阮碩知道了這一切後會是什麼打算,蘇蘭澤面色冷冷,心中已經做了各種猜想。
就在他皺眉凝思的時候,白薇也皺眉擔心的看著他,看著他滿月復心思的臉,欲問又不敢問。
「……以後見到李緋離遠點!」想起阮柔的遭遇,想起李緋兒不輸其父的狠毒,蘇蘭澤忽然打了個冷顫,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白薇。
因為擔心,他一時語氣有些急促,臉上的神色也分外嚴肅,初初一听,竟然像冷冷的訓示。
白薇自是被他的語氣怔住,不明白他怎麼突然變得冷冰冰的,還用那種訓示人的語氣和她說話,心里覺得委屈。加上李緋兒本來就是兩人之間一道說不得的話題,見他這樣,總覺得他有些欲蓋彌彰,不由冷冷一哂,扭過頭去,自嘲道,「放心吧,我躲她都來不及!」
末了又嘀咕道,「早知今日,當初……」又何必要與她糾纏不休呢。
那樣一個心如蛇蠍的女人,他竟然也能與她出雙入對,與她親密交纏……現在卻又來告誡她離此人遠一點!
他當她愛往那個女人身邊湊嗎?現在這種情況,這個女人豈會讓她置身事外?只怕是她想躲都躲不了吧,離她遠一點,呵,那也要那個女人願意讓她離,不然,她倒不如淡然處之,靜觀期變。
想想這些,雖然知道這事牽扯極廣,並不是他一個人的原因,可是此時此刻,她卻沒由來的火大,本想諷刺他幾句,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像一首正要起音的曲子,剛拔了兩三個高音,卻又突然嘎然而止。
抿了抿唇,壓下心中不郁,白薇輕斂下眸子,絞著手指不說話了。
「什麼?」蘇蘭澤自然不知道因為他的擔心和恐慌,一時言語不察讓她誤會了去。
听到白薇的保證蘇蘭澤面色柔和了些,腦中又繼續想著以後的各種應對,耳中隱約听到她的嘀咕,卻听得不夠真切,于是挑眉而問,有些散漫和不經心。
「沒什麼。」白薇剛抬頭,一听他的話竟然覺得那上揚的語氣里有著一絲不耐煩,心里才添的堵還沒撤去,又添一堵,聲音不由冷下幾分,淡了幾份。並且還把身體向旁邊移了移,一想到他曾和李緋兒曾那般親密過,這心還是不可抑制的浮起怨恨與委屈。
蘇蘭澤終于听出她聲音里的一絲不對勁,一時又想不起自己怎麼惹惱她了,想要問,又怕問出多的事端來,只好先不動聲色,隨便扯了點事帶過。
白薇卻再也提不起丁點說話的興致,蘇蘭澤那里說了半天,她才不溫不火的嗯了聲,整個人都像在神游太虛一樣。
「薇薇,你在听嗎?你到底怎麼了?」蘇蘭澤連喚了她三次,都听不到應答聲,心里也有些微惱,不明白她在鬧什麼脾氣。他現在滿腦子的事,都纏得他有些透不過氣來了。
「我沒怎麼,你說你的。」白薇鼻子里輕哼了聲,因為糾結著他和李緋兒的事,心里對他的怨責也變成不好的語氣沖口而出。而且听到他話里的不煩惱她心里反倒十分痛快,只恨不得他能再斥她一句,她就可以變本加利的回上一句。
「我……」蘇蘭澤頓時哭笑不得,他和她聊天,她讓他說他的,那他這樣說著話還有什麼意思?倒不如對著塊牆壁或是空氣來說得痛快,至少他們不會給他甩臉色,鬧脾氣吧?
不過這只是他心中一滑而過的念頭,他當然不敢說出來,一想到她平時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定是有什麼事,于是忙好言相問,「對不起,薇薇,是不是我什麼地方得罪你了?」他問得很小心,微偏著頭,上挑的眸子斜斜的揚著,像是在打量她一樣。
白薇知道他看不見自己,于是也就沒收起臉上不郁的神色,眸色有些冷的回視他,「沒有!」
「薇薇……」兩人並肩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蘇蘭澤悄悄的向她的方向挪移了下,正要勾著她的手時,重癥監護室的門突然開了,一個護士快步出來,沖他們道,「你們是病人家屬?病人已經醒了!」
這一聲明明就在耳邊,明明就像炸雷一樣,可是已經怔住的兩人卻覺得那聲音像是從九重天上傳來,被層層雲障阻住,他們費了好大的神才緩緩從椅上起身,白薇終于歡喜的握緊他的手跳起來,「太好了!阿澤!阮碩醒了!」
「嗯。」蘇蘭澤點點頭,咬呀著牙,忍住到了嘴邊的歡呼,對那護士道,「我們什麼時候能探望他?」
「還要在重癥室里再觀察一下,等轉到普通病房就可以了。」護士溫聲道,又有一個病人從死亡線上掙扎過來,她們也十分高興。
激動過後,白薇很快通知了阮柔,晚上**點,阮碩徹底月兌離了生命危險,轉到了普通病房。因為阮碩還虛弱著,蘇醒後不久又昏睡過去,但生命體征已無大礙。
轉到普通病房時他正好陷入又一輪的昏睡,三人輕手輕腳的走進病房,阮柔激動的握住她哥的手,淚水像斷了線的珠一顆接一顆的往下掉,不過片刻,兄妹兩交握的雙手上便積起淚痕點點。
病床上的人眼皮動了動,像被狂風暴雨淋得無力撲扇的蝶翅,白薇最先察覺到他這個細微的顫抖,腳步不由自主的邁前,正要開口告訴阮柔,這時她已驀地抬起頭來,看了她哥一眼,又看向兩人交握的手,眼中慢慢浮起激動與期待。
白薇知道,阮碩要蘇醒了,于是扶著蘇蘭澤上前了幾步。
終于,那雙緊閉的眼楮睜開了,先是茫然的對上阮柔的眼楮,眼中有著疑問。阮柔含淚一笑,把他的手牽至臉邊摩挲著,輕喚了聲,「哥。」
「我……」阮碩只覺得自己渾身像散了架似的提不起一點力氣,也非常的難受,一呼一吸間,總像有什麼牽扯著全身的疼痛。他慢慢挪動眼珠子,終于看清了這是什麼地方,可是他怎麼會在醫院了?
「哥,你別說話!」阮柔輕聲阻止,他還戴著氧氣罩,聲音悶在里面听不真切,卻看得到他的唇翕動個不停,臉上閃過驚疑。
他顯然還沒想起那場險些奪去他生命的車禍,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好的感覺。
听到阮柔的話他試圖讓自己冷靜,慢慢的閉上眼,急切的搜尋腦中殘留的記憶。
先是一團團濃得化不開的白霧,他像一個失去了記憶的人,孤獨的徘徊在茫茫天地間,無所適從,恐慌由然而生。
怎麼會這樣?!
皺眉,他再次努力搜尋,這一次雲霧好像淡了些,隱隱有一束強光照入,像一把利劍把雲霧從中劈開,接著就听得一聲刺耳的輪胎磨地聲,然後是尖叫,接著就是重物落地聲……
阮碩慢慢睜開雙眼,額上已經冒著豆大的汗珠,盯著阮柔慢慢睜大驚恐的眸子,然後又緩緩移目蘇蘭澤,那眼中閃過各種情緒,最後竟然是帶著淡淡的恨意!
白薇一驚,不著痕跡的打量他,那一眼她不會看錯,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麼他要恨蘇蘭澤?
蘇蘭澤看不見,只能靠听到的聲音來判斷,他知道阮碩醒了,可是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阮柔對上她哥的眼神,兩兄妹都是神色復雜,都浮著濃濃的哀傷。
他重傷在床,是她的錯,而她的錯,卻也是他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