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水軒內地方甚為寬敞,除了陳設美酒佳饌的席位,還余出一大片空地,即使是翻上五六個跟斗也毫無問題。
事實上,這位藍朝榮藍仙師,也確實就在津津有味地欣賞著一老一少兩個武生大翻跟斗,而伴奏的琴師則是他親點的那位光頭大漢。一邊欣賞,藍朝榮一邊喝著美酒,還時不時猛拍一下案幾,喊聲「好」!毫無仙風道骨的修士做派,仿佛天底下最常見的沉迷戲曲的紈褲一般。
鄭連義興趣缺缺,他在家的時候便對看戲不感興趣,也看不出藍朝榮所喊的「好」到底在哪里,那兩個武生的武功底子倒是不錯,打起來似模似樣,幾個空翻對于常人來說十分精彩,但對于修士來說,還真不算什麼!他再次望向了外間,期望能夠看到江瑤玖回來的身影。
藍朝榮在吃喝玩樂、陶醉之余,竟然沒忘這位剛見面的外門師弟,趁著那武生換氣的功夫,他捅了捅鄭連義,說話又快又急,「鄭師弟,你若呆不住就先出去走走,這一副尊臀生刺的樣子,師兄看著都替你著急上火!」
鄭連義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小弟確實不愛听戲,一般同道中喜好此道的也少,敗壞師兄興頭了!」
藍朝榮將他一推,胖臉上小眼楮幾乎擠成了一條縫,「我懂,我懂!機會難得時間有限,和小師妹多相處一會,自然比干坐著陪師兄來得重要嘛!去吧!年輕人勇于嘗試,是好事!」
鄭連義不料被這剛認識的師兄說破心思,頓時面紅耳赤,竭力鎮定道︰「那就多謝師兄成全了!」竟未否認,倒讓藍朝榮小小地吃了一驚。
看著鄭連義推門而出,他不由笑了起來,自言自語道︰「好小子,膽大心也大,看修為平平無奇,卻兼修煉體秘術,不是池中之物啊!說不定,還真有機會……且看你能否跨過謝師兄那道坎,攀折下小師妹這朵花了!」眼中神光一閃而熄,又恢復到懶洋洋的憊懶模樣,「謝師兄也是!都一大把年紀了,還成天往第五峰跑,這算不算老桃開花老蚌生珠老不要臉……唉!就我老藍沒有女人緣,幾時天上才能掉下個對老子一見鐘情的美人兒啊!」
……
鄭連義出了水軒,等候在外的侍女急忙行禮,恭敬地垂著頭,嬌滴滴地問道︰「仙師有何吩咐?」
鄭連義道︰「適才和我們同來一位朋友,被秦結緣姑娘請去一會,能否帶我去找她?」
那侍女有些詫異地抬起了頭,發現失禮又急忙低下去,柔聲細氣地道︰「仙師可曾與令友約好?若是不曾,我等不敢領去,若打擾了仙師們,賤婢如何擔得起罪過?」
鄭連義見這侍女不過十四五歲年紀,形容柔媚,低聲下氣很是可憐,便道︰「不妨事,你帶我去。」
那侍女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卻再不敢拒絕,便領著他前往,彎彎繞繞,不過片刻,便到了一處清淨水閣,侍女道︰「秦姑娘便在此處,是否需要婢子叫門?」
鄭連義搖了搖頭,道︰「對面也有石桌石凳,我在此等候即可,你退下吧!茶水也不必侍奉了。」
那水閣門猶半掩,里面隱約傳出絲竹及男子笑聲,聲音並未以禁制阻隔。鄭連義心中狐疑,懷疑是否走錯了地方,但江瑤玖先前確是為秦結緣派人請走,而侍女更無故意將他引錯之理。
忽然,那水閣內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呼,隨即又是一聲痛苦的申吟,似乎是有人正要奪門而逃,卻在門口被人絆倒,一片淡紫色的衣角飄出門檻。
鄭連義腦子「轟」地一聲,江瑤玖今日出門,穿的正是一套華麗繁復的淡紫衣裙,佩戴的則是那日他陪同前往坊市購買的一套紫玉首飾。顧不得考慮屋內究竟何人,修為如何,他已經沖了過去。
屋內共有三男二女,顯然對有人忽然闖入,驚訝之極,但鄭連義卻松了一口氣。
地上摔倒的那位女子,並非江瑤玖,而是那位琴娘秦結緣,卻不知她何時換了這麼一套衣服。
鄭連義松了這一口氣,才醒覺自己魯莽了,他不露聲色地打量屋內的四名修士,這些人很明顯是兩撥,其中桌邊的兩個年輕男修,都是十八九歲的樣子,衣著佩劍,一模一樣,鄭連義雖瞧不出是哪一門派,卻也明白這兩人多半是同門師兄弟;而另外一男一女約莫二十余歲模樣,裝扮富麗,男俊女美,卻一望而知是散修。
但這幾名修士中,除了那女子,剩余無論哪一個,修為都要比他這練氣三層要高些,雖然未必高得多少,但修真界等級森嚴,低階修士得罪高階修士,除非對方毫不在意,否則根本沒有寬宥的余地。
鄭連義腦筋急轉,乘著這幾人都還未發話,拱手道︰「諸位道友,落星派鄭連義有禮了。」
那散修女子形容頗為秀麗,一身鵝黃柳綠的蟬翼紗裙,勾勒得縴腰一縷,模樣甚為溫婉,但此時反倒是她搶先開了口,柔柔地道︰「鄭道友你好,妾身拾翠,這位是明家三公子,明成玉道友。」
明成玉便是那位仿佛富家公子般的男修,態度頗為倨傲,顯然對鄭連義區區練氣三層的修為很看不上眼,但在听到落星派之名後,卻也微微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鄭道友,落星派之名,是久聞的了。家祖父當年和貴派謝寒秋前輩還有一面之緣,不知謝前輩近來可好?」
謝寒秋大多數時候不在門派,在外卻頗有殺伐名聲,但此人一向神出鬼沒,門派中見過他本人的還真沒幾個,似鄭連義這等外門弟子,只是听過名字而已。鄭連義微微一笑,道︰「謝師兄近來正在門中苦修,大約突破也只在這幾年了吧!尊祖是誰?是否需要小弟為謝師兄帶個話?」他刻意以「師兄」相稱,卻是扯大旗拉虎皮,若是稱呼「謝師叔」,那任誰也知道他只是個外門弟子了。
另外兩個年輕男修互相望一眼,其中一個相貌平平地便笑道︰「明三公子對咱們無極宗不假辭色,對這位落星派的道友倒是如沐春風,看來人的名,樹的影,也不無道理啊!」
另一個更俊秀些的男修更是笑道︰「若是來的不是落星派,而是通天劍派,恐怕就是跪下磕頭斟茶,也是應有之理。不足為奇,不足為奇啊!」
明成玉一張臉漲得通紅,一揮手已經招出一柄金刀,喝道︰「原本念著拾翠仙子在此,不願太過血腥,既然你二人不知好歹,本公子也不介意多兩個刀下亡魂!」他祭出法器後,氣勢頓時一變,似乎有一種狂猛凶暴的東西噴薄欲出。
那拾翠仙子卻美目一亮,似乎又驚又喜,嬌嗔道︰「原來三公子已經突破到練氣七層,還瞞著妾身!」
明成玉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道︰「識趣的便早滾!看在拾翠仙子和鄭道友面上,本公子大人大量,便不計較小狗無端亂吠了。」
那邊兩個修士臉上變色,他們一個練氣五層,一個練氣四層,加起來也未必斗得過練氣七層的明成玉,那年輕俊秀些還要說話,年長些的卻將他一拉,低聲道︰「林師弟,好漢不吃眼前虧,你當真要為一個凡人歌姬和這姓明的死磕?」被他一說,那修為高些的林師弟臉上也露出了幾分猶豫之色。
鄭連義自覺這里沒他的事了,既然事不涉及江瑤玖,他也懶得理會這些修士之間的口角之爭,便慢慢地往後退,卻不料正待跨過門檻時,卻被那跌倒在地的秦結緣伸手扯住衣角,哭求道︰「求求這位仙師救小女子一命!」
此女容貌確實美秀綺麗之極,那柔弱中透出倔強的堪憐氣質,更能勾起男子的保護欲,鄭連義冷不防被她扯住,頓時十分為難。
此時,那林師弟恰開口道︰「鄭道友,我林楓也不說假話,姓明的剛才分明就是騙你,明家在羅國聲名狼藉,謝前輩是何等樣人,豈能和那姓明的祖父套有交情!紅口白牙,其心可誅!再說,這位美人兒也出口哀求了,道友豈能沒有一點憐香惜玉之心?要不咱們三人聯手,給這無恥欺詐的小子一個深刻教訓,也是不亦樂乎,道友以為如何?」
林楓這話一說,明成玉頓時目露凶光,他性情本就高傲暴躁,不是心有城府之輩,此時看向鄭連義的目光頓時有些凌厲,顯然是要鄭連義趕緊站隊。
鄭連義正在左右為難的時刻,忽然耳邊傳來一個細細的聲音,「師弟,有架不打枉為男人,看誰不順眼,隨便動手吧!師兄挺你!」鄭連義嘴角一抽,但下一刻,藍朝榮那可惡的聲音又傳了來,「別說師兄沒提醒你,江師妹也回來了,正在往這邊趕,是否決定抓緊時間體現一把男子氣概,師弟速速自決,遲恐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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