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玲瓏這一年二十有一,是皇帝最大的一個女兒。當年才人周魅生她之時,據說整個寢殿四周都籠罩著一片紅光,這紅光仔細看來竟是展翅欲飛的鳳凰形狀。李玲瓏生下以後,也不似一般的孩子頭頂光光。她長著過耳的胎發,哭聲洪亮,回蕩在周魅的流螢殿中。皇帝得知此事,自然大喜,不僅升了周魅的位份,封作了婉容,對于這個公主也是視若珍寶,呼之為「凰公主」。
說來也怪,在李玲瓏出生後的這一年里,皇帝做事什麼都是順風順水,國泰民安不說,秋天里同安南打了一場仗,也是大獲全勝。後來安南國王眼巴巴地將自己的女兒送到後商,也是為了皇帝能赦免了他的罪過。皇帝終于還是沒看上這兩個長得凹臉凸嘴、膚色黝黑的安南公主,只將她們嫁給了自己的兩個弟弟做側妃。言歸正傳,總之皇帝認真地把一切的功勞都歸功于李玲瓏天生異相、利國利民,對她與一眾子女皆是不同,連太子李正煒見了她也是要巴結著的。
皇帝在後商朝眾多的青年才俊里挑挑揀揀,就是為了給自己最心愛的女兒選到最好的那一個。二公主李凌波和三公主李娥皇在十六歲那年便風風光光出嫁了。可是這李玲瓏卻還待字閨中。年紀二十還未嫁人,在後商一朝也算是新奇的事了。
前一年李玲瓏二十歲時,皇帝終于擇定了新科狀元閆友亮做駙馬。他的如意算盤是這樣打的︰閆友亮出身閆家旁支,家里沒什麼特別厲害的人物,李玲瓏嫁過去可以說是光耀門楣的事,家中長輩自然也會感恩戴德。偏偏這閆友亮又是後商出了名的才子和美男子,把他配給李玲瓏才不至于辱沒了她的絕世風采。
至于嫁妝和湯沐邑自然也不是按著規矩來的,嫁妝之豐厚,裝了整整二十車還沒能裝完。許多人都說,皇帝嫁一個「凰公主」開銷了朝廷半年的稅賦,雖然有夸大其詞的成分,但也證明了李玲瓏獲寵的程度。皇帝雖然看中閆友亮,到底還是嫌他家中清貧。送了嫁妝還不夠,湯沐邑也是數倍于歷代的公主們。朝中那些剛正直言的大臣們自然是容不得這樣偏心的做法的,他們聯起名來上了一道洋洋數千字的陳情表,希望皇帝可以顧及自己的名聲,收回成命。可他們到底高估了當今天子的道德約束力,陳情表呈上後,便如泥牛入海,絲毫沒能改變皇帝的心意。
天子嫁女,本來是無需自己主持的。一般都是讓公侯主持,所以天子的女兒才有了「公主」的稱呼。皇帝在李玲瓏出嫁一事上破了無數的先例,這一日,竟然穿著冕服,大搖大擺、前呼後擁地進了公主府,為李玲瓏和閆友亮主持起了婚禮。酒過三巡,皇帝也和一般的父親一樣,拉著女婿的手,百感交集還帶著點威脅的口吻,讓他好好待自己的女兒。閆友亮本就是耳目聰敏之人,一下就跪在了天子腳下,情真意切、信誓旦旦地發了誓。這以後,閆友亮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態勢扶搖直上,成了門下省的給事中,比一眾得了個駙馬都尉閑職的連襟而言自然是風光無限了。
且說這一日,皇帝送走了哭得像個淚人似的李嬌娥,便覺得頭重腳輕、昏昏噩噩。他在貴妃塌上斜斜地倚著,太陽穴處重重驚跳,仿佛要炸開一般。
李玲瓏坐著朱輪華蓋車一路朝著承乾殿疾馳而來,宮中駐馬的規矩在這個「凰公主」的面前便如同虛設。
她見皇帝在榻上歇著,也不讓徐長海通報,徑直地走了過去,坐在榻邊的腳凳之上。彩虹色的裙擺在地上鋪展開來,整個人仿佛孔雀一般。她毫無懼怕之情,涂著鮮紅色蔻丹的手撫上皇帝的額頭︰「父皇可是不舒服?」
皇帝的眼楮睜了開來,臉上掛著笑意︰「玲瓏怎麼來了?」
李玲瓏開心地笑著,一張臉明麗得盛世牡丹︰「玲瓏自然是想父皇了呢,前些日子出了那麼大的事,父皇又一直病著,玲瓏想找父皇說話都沒機會。」她嬌艷的嘴嘟著,仿佛是不滿,帶著濃濃的孩子氣。
皇帝伸出枯瘦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拍著︰「這病養養就好了,父皇還等著玲瓏生個艷冠天下的小皇孫呢。」
李玲瓏撇撇嘴,仿佛是不屑︰「男孩子長那麼好看又有何用,總需要家世才華才可以一抒自己的抱負。」
韋一平和朱長貴珠玉在前,仗著自己模透了皇帝的心思,就可以在朝中橫行無忌。李玲瓏又豈肯落在人後,她自然清楚自己要在皇帝面前扮演機敏可愛又與世無爭的形象,再加上不世出的美貌,皇帝對她簡直可以說是有求必應。
皇帝寬慰道︰「玲瓏如此聰明,閆友亮又是眾口一詞的才子,你們倆若是有了孩子,那定然……定然出色的。」
李玲瓏幽幽地嘆了口氣,拿出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角,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憐模樣︰「可惜明光家境清貧、朝中無人。」明光是閆友亮的字,兩相對照倒正像是他人生的寫照,前途一片光明。
皇帝又道︰「八字沒一撇的事怎麼又傷心了?閆友亮如今已經是給事中,他年輕有為,將來前途亦是不可限量。」他眼珠一輪,笑容更甚︰「你若是真有了,朕定然要把最好的都給這小皇孫。」
李玲瓏開懷一笑,因為心中高興,這笑容的感染力也就比平日更甚許多。仿佛是得到了新奇玩物的小孩子,她有些激動地搖著皇帝的袍袖,一雙眼楮像小鹿般晶瑩閃亮。
徐長海听著殿中父女的對答,唇邊牽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這城陽公主縱然聰明機敏,總歸是輸了定力,太過于張揚了。他的腦海中仿佛走馬燈般閃過不同的臉來,憑著多年來養成的敏銳嗅覺,他總覺得最後的贏家卻還在暗處蟄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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