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長寧上一世與李世勛不過點頭之交,他在朝中引起的紛爭雖不免影響到了李正熾與李正煜,卻與她毫無關系。如今李世勛找上門來,柳長寧不但毫無準備,連他的個性喜好更是一無所知,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她听了劉得遠的通傳並不急著離開,猶豫了片刻卻是對李正煜說道︰「你豈會不知,大家早已是秤不離砣砣不離稱,就算你隱瞞不說,也未必不會影響到我們。故而……故而……」她一連說了好幾個「故而」,終于一點頭︰「只要你一回頭,就會發現我們在你身後。」
她轉身欲走,卻听得李正煜在說道︰「李世勛此人內斂謹慎,行一步而想三步,在朝鮮國內威望極高、名聲亦是極好,想來確是個天生的王者。」
柳長寧微微挑眉,意思是這樣不痛不癢的消息不用李正煜挑明她也早已知道。
李正煜並不開口,神情里卻凝重起來。
柳長寧一開始便帶著戒心,她一邊走一邊盤算著各種可能,卻不防李世勛已坐在了涼亭之中,微笑地瞧著她。
柳長寧微微一福,動作仿佛演練過無數遍,現出行雲流水般的美感︰「長寧不知世子在此,有失遠迎。」
李世勛更是滴水不漏,他親自起身扶起了柳長寧,還用袍袖拂去了石凳上的落花︰「今日是世勛冒昧登門,郡主何錯之有?」
他的視線落在遠處的月湖上,語調悠長︰「素日听聞楚王殿下文采風流、意趣高遠,如今一見果然非虛。」
他這一番話雖在情理之中,卻是在意料之外,柳長寧拿捏著他是有求于己,沒想到他卻只字未提。她不由得一呆,訥訥地應道︰「是。」
李世勛轉過臉來,雪白的皮膚在陽光下仿佛熠熠生光。細而長的眸子雖不如李正煜的鳳眼來得驚艷,卻也帶著幾分誘惑的味道︰「那日若非郡主出手相救,世勛如今怕是不能這麼好端端地站在此處。」
柳長寧微微一笑,右手輕輕地將鬢發撩到耳後︰「世子謬贊,長寧不過是眼疾手快罷了。若無長寧,楚王同撫遠將軍亦會出手相救。」
李世勛濃黑的眉高高挑起,臉上的神情顯出亦正亦邪的味道︰「在我心中,這條命便是郡主救下的。如此大恩,世勛不敢言謝,長寧若是有難,我定會出手相救。」
柳長寧反詰道︰「哦?世子遠在朝鮮,就算有心,怕也是趕不及。」
李世勛笑得淡淡︰「若是郡主願隨世勛回朝鮮,世勛便能用整個下半生來守護郡主。」他說著伸出手來,掌中赫然是一對臂釧。這臂釧是用十成足金打造而成,上頭雕著金鳳,顯然不是尋常人家之物。更讓人驚奇的是上頭瓖嵌的九色寶石,不僅顏色各不相同,成色亦是極好。柳長寧不由想到,以朝鮮的國力,能夠打造這樣一對臂釧顯然不易,八成是後商賜予的國禮。如此一來,這對臂釧的價值自然也是水漲船高,不單單是珍玩,亦可以稱得上國寶了。
柳長寧不防他竟有如此誠意,一時間便有些方寸大亂︰「婚姻大事豈能玩笑?世子這樣的身份,又蒙皇上的青眼,自然是要娶一位門當戶對、身份尊貴的皇室女子為妻。」
李世勛卻道︰「以郡主身份地位,又是百年難得的女將,比起一般的皇室女子于世勛今時今日的處境豈不是更合適?」
柳長寧心中對李世勛將婚姻當成生意的做法頗是不以為然,語氣里更帶著點揶揄的意味︰「世子可听過一句詩‘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如今強敵未滅、沉冤未洗,長寧不敢談婚姻之事。」
李世勛聞言便將金釧收了回去,一張臉上並無尷尬,神色卻是認真起來︰「郡主自非尋常女子,世勛也不會強迫于你。只是郡主「‘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的解釋實在牽強,若是以‘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來拒絕世勛,世勛倒更能感同身受。」他微微一笑,眉眼間的風情與後商男子全部相同︰「不過世勛素來不懼艱險,若要迎娶郡主這般獨特的女子,縱然千難萬難,世勛也願竭力一試。」
柳長寧心中的潛台詞是「一個李正煜已讓我疲于應對,鎮國公府含冤未雪,身前身後又強敵環峙,我哪有功夫同你這樣養尊處優的王爺周旋?」當下便冷冷道︰「長寧是出了名的鐵石心腸,若非如此,也不會事到如今也未婚配。今日我便奉勸一句知難而退。但世子若是執意喜歡自討苦吃,那也是毫無辦法的事。」
李世勛哈哈大笑,連眉眼都舒展開來︰「郡主這般的女子,別人覺得難纏,我卻甘之如飴。若非你這般堅韌執拗,又如何能在亂世里矢志不渝,同我一道走向權利的巔峰。」
柳長寧想到李世勛這日的種種作為,怕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必然是在朝鮮時便已謀劃好的。對他而言,自己這樣的身份自然是最合適不過的太子妃人選。誥命的郡主、鎮國公嫡傳的孫女、後商朝赫赫有名的女將軍。皇帝若是能為他賜婚,這朝鮮王的位子自然也不怕旁落了。
柳長寧歷來最忌諱被人利用,想到此節,心中不由恨恨。一雙冒火的眸子瞧著李世勛漸行漸遠的背影暗暗道︰「咱們便走著瞧,看你能不能娶到我。」想著心里又不免有些沒底氣,以皇帝今時今日的態度,說不定真會為了籠絡朝鮮而犧牲掉自己。
她心情郁郁,便取了巴烏吹奏起來。清冷而悠長的調子正是當年柳志武手把手傳授的曲子。她幽幽地想著︰若是祖父與父親尚在,怕是不會讓自己落入棋子的命運。
一個清亮里略帶粗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長寧莫不是太過高興,一個人自吹自奏倒也悠閑。」
柳長寧回過頭來,身後站著的果然是似笑非笑的李正熾與一臉陰郁的李正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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