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歷天定三十二年,三月初三,碧空如洗,風雲三王爺大婚,娶風雲首富之女,上好楠木黑棺,五里財帛,五里素縞白綾,舉城轟動,百姓看的是不悲不喜不倫不類的熱鬧。
時隔三月,天晴氣朗,萬里無雲,風雲三王爺再婚,娶的是青梅竹馬,八人車攆大嬌,十里紅妝,端的是公主儀仗,百姓傾巢而出,慶的是佳偶天成鴛鴦交頸的歡騰。
景園檐上,飛雪一身白衣若雪,屈膝而坐,清靈眸光漠然無比,耳邊是城內一陣聒噪的熱鬧,眼簾內,是一派喜慶的大紅。
風清寒大婚,婚禮儀仗繞城一圈,聖上天恩,太後榮*。
此般陣儀豈是趙府區區商賈首富可以擬的。
飛雪心慎心塞心慌,望著那迎親儀仗,明明惶惶不安,面上卻是古井無波自有任世間風雨飄搖我自巋然不動的一派從容淡定。
心中明明早已淚流成河波濤洶涌,然,清澈的眸子卻是澀澀如旱田干地,風過,雲輕,卻是另一翻淡莫安然。
現實殘忍,躲不開,避不過。
世界末日亦不過如此,如若看的開,便也不過如此,如若看不開,卻還是不過如此。
麻木了便也就感覺不到疼痛,麻木了便能無視內心深處的那些蠢蠢欲動。
葬心淺衣如素,迎風立于飛雪身側,今日,尤其不離寸步。
「王妃,主子心里是有你在意你的。」葬心平時幾乎不說話,但今日,不知為何,在這一片大喜的氛圍中瞧著飛雪這般模樣,早已似寒冰的心里莫名的有些輕微的動,跟在風清寒身邊那麼久,風清寒的心思雖說她不能揣測十分,卻也能猜中一二。
飛雪微詫,木然扯唇,葬心此言,在她看來當真又覺好笑又覺譏諷無常,風清寒心中自然在意她,若非如此,這段時間何苦如此煞費苦心,將她保護的滴水不漏。
是怕她逃了失了他堂堂三王爺的面子?還是怕她一個不慎,傷了他那花容月貌的嬌嬌新娘?
「三王府娶了皇上親封的安平郡主,如此盛事,其實景園萬萬用不上這多人,」眸光朝空蕩的四周輕輕一掃,飛雪牽了牽眉,語氣平順的听不出任何感情波動,似一個會說話的木女圭女圭,「從見你第一面時起,我便知道你身手不凡,身份不同于一般的侍女丫環,這些天我身子雖是不好,但感覺卻是愈發敏銳,玉面不在,但想必新來的那兩位也不是什麼泛泛之輩,有你們三人在,我便跑不了。其他人多少有些畫蛇添足多此一舉,風清寒平素也算是一個極聰明的人,怎麼一娶親,這腦袋便裝了漿糊般這麼這好不使了!」
美目一顫,葬心微有些不可思議的盯著飛雪瞧了一瞬,默言和默行從小便被當做影子在黑暗中訓練長大,武功雖不說有多高,但其暗殺斂息的功夫當說無人能及,若非玉面早有交待,任葬心怎麼都察覺不到那兩個若空氣般的存在,而,她們這個王妃卻能如此輕易感知……
「王妃!」葬心有訝異,卻不知,之于一個在歷經無數腥風血雨的殺手而言,最熟悉的莫過于那極為黑暗的血腥味道,默言與和默行自小到大,躲在暗處殺了多少人,他們雖擅長隱身,但,身上那鬼魅般的氣息,瞞的過別人,卻瞞不過飛雪,只因,曾經,她是比他們更為陰鷙黑暗的人,殺戮若是能被洗掉,那,她的這雙手,必可以染紅整條忘川江。
「那些人都撤了吧。」飛雪瞥眸,縴長食指輕輕指向城中熱鬧,「你看,今ri你家主子大婚,整個風雲城都熱騰的泛著壓抑,我逃不了,今日亦不想逃,何必在我身邊強行加上這麼一道禁錮,惹的人平白的喘不過氣來。」
葬心略一猶豫,輕輕一個手勢,飛雪便頓時覺得,身邊的空氣剎那間清爽不少,「你與葬花卻是不同。」
「都一樣,沒什麼不同。」葬心睇了一眼越發靠近三王府的鮮紅儀仗,清冷的眉目略微一蹙,勸道︰「王妃,午時已過,吉時將近,日光毒辣,奴婢扶您回房先歇上一歇吧。」
櫻唇一扯,飛雪回眸輕笑,「也好!」
話落,輕身一躍,著地,也不管葬心做何表情,便頭也不回的朝房內走去,六月的日頭,曬的她頭暈,曬的她心底的那一汪清泉沸騰無比。
她想,或許一覺醒來,便是次日,一覺醒來,那些刺目的紅便能稍稍消散,即便不能那麼好命的一覺睡到明天,起碼,風清寒與上官夕顏拜堂成親之時,她,是在睡夢中度過的,她,可以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不過,很顯然,事與願違也不過如此。
三王府門庭若市,人聲鼎沸,聲聲賀喜之音可謂震耳欲聾,飛雪的景園離前廳本也算很遠,卻是抵不過那音破空而來的勢態,生生將飛雪給攪的輾轉反側,雖極疲卻猶不能眠。
飛雪屈膝長嘆,只道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老天不仁卻是以她趙飛雪為芻狗,死後得生,全為受罪而來。
「王妃。」碧雲輕輕的喚了一聲猶自不知自處的飛雪,顫顫道︰「今日王府太過吵嚷,您要不到處走走?」
青萍到是多了些心思,重重的拉了一把碧雲,責備的刮了她一眼之後,方才呈了杯水給飛雪,「天氣又熱又人多,整個都城都躁的很,哪有景園來的清靜舒適。」
飛雪挑眉,淡然一笑,見葬心竹般立在門口,心念一動,便下了榻。
青萍和碧雲見飛雪突然一言不發的朝門外走,皆是一愣,即而快步跟上,擔憂道︰「王妃,您去哪?」
「碧雲不是勸我到處走走嗎?」
碧雲羞愧垂眉,她一心只想著飛雪身子,忘了今日府中吵嚷是為何而來,心下知曉王爺再娶飛雪極為不快,本欲眼不見為淨,卻不奈,她自己笨頭笨腦,竟給飛雪提了一個這麼臭到骨子里的意見,「王妃身子欠佳,還是景園好些。」
飛雪不以為意一笑,自意味深長的睇了一眼青萍,「前庭熱鬧,本妃自小到大還沒親眼見過別人拜堂成親,今日難得機會,不去湊湊熱鬧,委實有些對不住自己。」
略一沉吟,「你們兩個就在景園呆著吧,不知道在這大好的日子里熬藥膳,會不會忌諱什麼,今日,想必火房那邊也大忙,青萍,碧雲,你們不妨在景園開個小灶,方便煮藥,又能給我單獨準備些吃的,大鍋菜我總有些吃不習慣。」
碧雲一頓,猶為不解,青萍一顫,卻是冷汗直流。
總覺得,飛雪那雙秋波似的眼,已徹徹底底的將人看了個透。
至于葬心,飛雪自是說與不說,都會跟著她。
相書有曰︰天定三十二年,六月初六,六辰值日之時,諸事皆宜,不避凶忌,乃大吉之日,而未時三刻正乃此日大吉之時。
飛雪與葬心自景園趕到前庭之時,正值未時三刻,紅燭當前,堂前璧人似畫,結花紅綢各握一端,禮賓司義正經的扯了扯嗓子,彼時,正值拜堂。
飛雪一身白衣似雪,端然而入。
滿堂賓客頓時一靜,司義扯著嗓子預備喊禮的話尚未出口被在了喉嚨,只憋的滿臉通紅。
滿堂皆靜,鴉雀無聲,眾人眼神或驚或詫或同情或不恥。
風清寒回眸,溢彩流光;上官夕顏垂首,咬牙切齒。
水靈兒鳳目一瞥,又譏又諷;風清絕風采卓然,輕笑間,諱莫如深。
飛雪扯唇,雙眸幽深似天際銀河,璀璨生輝。
靜默片刻,飛雪漠然掃了一眼滿堂賓客,既而挑眉,朝著禮賓司義遙遙頷首,歉意一笑,司義恍神,咳了咳嗓子,頓時便拉開了喉嚨︰
「吉時到,新人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畢,送入洞房!」
「恭賀三王爺新婚大喜,祝王爺與新王妃早生貴子,白首齊眉。」司義恭首,率先祝賀行禮。
賓客見此,亦是不甘落後,屆時,喜堂之上,賀喜之聲,不絕于耳,洋洋灑灑,听的飛雪直皺了皺眉。
「三王妃!」水靈兒嬌聲一笑,盈盈步至飛雪身前,「今天可是寒哥哥大喜之日,您穿的這麼素靜,可是?」語微頓,水靈兒略一沉吟,愈發笑的幸災樂禍,落井下石「可是為了應景,為了應您現下處境?」
「呵呵!」飛雪輕然一笑,睇了一眼上官夕顏娉婷而去的身影,「你寒哥哥二次大婚,娶的又不是你,靈兒,你開心什麼!」
水靈兒一頓,神色憤恨,臉色驀然一白。
飛雪睥睨一笑,「靈兒大何不必著急,你寒哥哥今日娶的是正妃,側妃之位尚且虛位以待,依靈兒之美之聰慧,進入三王府亦不過遲早之事!何苦急于一時,這般恨嫁,該遭人笑話了!」
「你!」水靈兒氣急。
眸光與被眾賓客圍著的風清寒相對一凝,飛雪涼薄一笑,滿臉的冷傲與疏離,「不外如是,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