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聚首墓園,夏微隱約覺得上次的葬禮也是這樣灰蒙蒙的天氣。陰霾中,就連風中飛揚的長柳,腳下雜生的密草,也被黑與白的格調鋪就。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場無聲電影在上演。
這是張嬌嬌的葬禮,就算夏微已經洗清了殺害她的嫌疑,一些人還是將她當做「凶手」一樣看待。那種嫌惡的目光,好像她是這里多余的存在。
若不是張家的父母「盛情難卻」,夏微根本就不想到這里來。她有一度曾那麼懷疑,這是不是張家父母因她間接害死他們女兒的報復手段,就是讓她在眾人憎惡的目光中陷入滔天的罪惡感中!
「微微,你沒事吧?」何嘉一直陪在夏微身邊,那些不友善的目光,連她都覺得不舒服,更難以想象夏微的感受了。
夏微扯起嘴角,勉強的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來,只是搖了搖頭——知道事情原委的何嘉一直安慰她,說那是張嬌嬌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所以夏微更不用對她的死負半點兒責任。
這畢竟是安慰人的話。
張嬌嬌下葬了,每個人都要上前為她送行。生前再怎麼污穢的身軀,死後都會化成最原始的土壤,與其被拘禁在四方冷棺,被一方石銘刻一生,夏微寧願在烈火中留下一把骨灰,撒于海風中。
見過太多的死亡,思考死亡的話題也不為怪了。夏微漸漸淡出人群,卻被人抓住了手臂。
當她看到形同槁木的手時,便意識到抓她的人不是她原本以為的何嘉,居然是一位老女乃女乃。不知為何,夏微覺得這位老人家甚是熟悉。
「我孫兒還沒有回來!」
就算她這麼說,夏微也不知道她孫兒是誰啊。不過看她著急的樣子,夏微心頭一軟,不由問道:「您孫兒是誰啊?」
那老女乃女乃手指身前,夏微看去,立在跟前的是一塊成色很新的墓碑,那墓碑上赫然寫著「孫洋」的大名,還附有孫洋的遺照。
這天似乎涼了幾分,要不夏微的身上怎會爬滿了寒意!夏微回頭望去,卻不見那老女乃女乃的身影,再自習尋找,也看不到她半點兒蹤跡。
「微微。」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喚,雖然柔和,在夏微經歷了剛才那一幕,再好听的聲音也好似來自地獄的喪鐘一般!將人在極度的恐懼中,一點一點的催進無間道!夏微更是嚇得汗毛直豎,差點尖叫出來!
一看靠近她的是彭飛,她這才松了口氣。
「怎麼跟見到鬼似的?」說完,彭飛意識到什麼,看了一眼孫洋的墓碑,也有些了然了。「是孫洋?」
「不是他。」心仍如擂鼓般比平時跳得更有力,夏微緩了緩心神,其實放眼整個墓園,與奔喪而來的人們格格不入的身影大有所在。
彭飛來的方向,似乎不是張嬌嬌的墓地那邊,夏微不解,多嘴問了一句,「你怎麼從那個方向?」
彭飛回頭深深的望了一眼不遠處一塊有些年頭的墓碑,話里听不出多余的味道。「我順便去看了一下我媽媽。」
夏微隱約記得,彭飛的母親在他們很小的時候便去世了。
「……微微,你的胳膊……」彭飛的聲音忽的緊張起來。低頭看一眼,不難夏微的小臂上有一片醒目的青紫色於痕,似被誰抓過一般。
夏微抬起手,這是被那女乃女乃抓過的地方。她的皮膚並不是很白皙,但也覺得那抓痕有些觸目驚心,令人欣慰的是,那青紫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變淡。
「一點兒也不痛。」可以說是沒有任何感覺,這痕跡總會消失的,可夏微卻不得不在意,在意了能又怎樣呢?誰來教教她該怎麼做?
女乃女乃……
女乃女乃生前什麼也沒告訴她,甚至刻意對她隱瞞一切,夏微想起越多事,總覺得忘記的遠遠更多。
夏微在她女乃女乃的墓碑旁佇了一會兒,彭飛一直陪她左右。累了,便往旁邊的墓碑頭上一坐,見他絲毫沒有避諱,夏微凶他,「喂!會遭天譴啊!」
就算人神共憤,天誅地滅又能奈他如何?彭飛這麼無所顧忌,還不是因為杜若曦說他陽氣旺,神鬼不近嘛!
「微微,你回頭看一眼,除了來參加葬禮的,是不是還有其他……」他說的其他,當然意有所指。
「不多,只有幾個。」其實這種能力如果可以轉移的話,夏微寧願塞給彭飛,大概她認為彭飛應該會比自己應付的還好吧。
那幾個亡魂就徘徊在張嬌嬌葬禮的附近,不遠也不近。雖說這是陰天,利于游魂出行,可也抵不過那集中的人群中散發出來的陽氣。
「這些天地下室的事情進展的怎麼樣了?」
彭飛的話題轉移的太快,夏微一時沒有反應。她張了張嘴,在看到何嘉朝他們奔來時,便默然了。
這一片住的都是死人,再說他們還參加葬禮呢,也不知道這丫頭興奮個什麼勁兒!何嘉翻出手機里的相冊,剛才她在周圍拍了不少照片。
「你們來看看,我拍了好多靈異照!」何嘉能通過多媒體看到靈體,即便照片上有生物,她也分不出哪個是人哪個是鬼。但是,當她一邊拍照,一邊對著她拍攝的地方做參照時,就容易多了。其實她心里也挺害怕的,就沒想那麼多,滿腦子都是拍完照片立馬走人!
這會兒,能給她分辨出那些是靈異照的人也就夏微跟彭飛了。郁悶的是,除了他們,何嘉還不能找旁人炫耀。
「微微,我問過杜若曦,就是你在醫院里見過的眼鏡妹,她看到的靈體肚子里都有一團鬼火,她管那叫陰火,跟咱們正常人的陽火一樣,那也是維持他們生命的元氣所在。微微,你眼中的靈體是什麼樣的?」何嘉知道夏微一直不喜歡自己的能力,所以盡量的對這種話題避而不提。可一味的逃避也不能否認這種事情的存在啊!再說,這未必就是壞事!
「我看不到火,我也看不到他們跟我們有什麼差別。」夏微看了看手臂,之前的那塊於痕已經完全消失了。她能明白何嘉為什麼會這麼高興,那是別人望塵莫及的能力,自己也應該感到高興啊,可為什麼她就是打心底厭惡這種能力呢!?
夏微的手機鈴聲響了,來電是慕風。他跟張嬌嬌不沾親不帶故,又跟她沒什麼交情,所以沒來參加葬禮。
「慕風,不用上課嗎?」。夏微要不是用腳示威,只怕那唯恐天下不亂的何嘉又上前來瞎鬧了。
饒是如此,何嘉還是以唯恐手機那邊的慕風听不到的聲調嗲道:「慕風,微微好凶啊∼」
慕風听到了她們的玩鬧,輕輕笑了兩聲,隨即說道:「現在是課間啊,你那邊怎麼樣?」
夏微望著陰沉沉的天空吐了一口氣,好想見到慕風。這幾天他們的關系突飛猛進,雖然兩人之間的曖昧早已鮮明,可他們之間似乎還有什麼阻礙似的。慕風也曾明確的表示過,問題出在她身上!
「我永遠都不想參加葬禮了。」
「……這周末,要不要一起出去散散心?」
慕風總是那麼體貼入微,他就像童話故事里的王子一樣,在他身邊的每一分每一秒,夏微都有種置身夢境的感受,飄飄然中的愉悅幾乎要轉變成得意!
「去哪兒啊?」慕風相約,夏微有些不知所措。
「我們去爬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