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深夜,永福宮依然燈火通明。
「愚蠢!你真是太讓哀家失望了!」太後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金鏨鳳紋指甲套尖在琉璃宮燈下折射出銳利的光芒。
盧青青戰戰兢兢地伏跪在地上,不敢做聲。
太後不再看她,微微側頭問道︰「今日在大殿上,太醫正說的可都是真的?」問的卻是跟太醫正一起到礪王府的李嬤嬤。
李嬤嬤手下不停,依然在太後脖頸處輕輕揉捏著,一邊回道︰「依老奴所見,是真的。太醫正給礪王府切脈時,老奴掀開幔帳湊近看了看,雖然看不真切,但是礪王府臉色確實不大好,老奴記得先皇後大限將到時,似乎就是那般的氣色。」李嬤嬤從太後未入宮時就在太後身邊伺候,在宮中經歷的大風大浪不比一般宮人,太後對她的話一向不會懷疑。
「礪王妃,哼!一個出生不名的山野女子,也敢做我們蕭家的王妃!」太後冷哼一聲。
李嬤嬤自是知道太後的心結的。當年後宮中的綺貴妃不過是杞縣縣令的庶女,雖然出生不高,但是幾乎得了先帝全部的寵愛,縱使太後當年貴為皇後,對先帝的感情也無能為力。身居高位風流倜儻的帝王對一個身份卑微天真無邪的庶女一見鐘情,兩人男才女貌若三生石上刻骨有約,無論如何也不能分開,頂著世俗的重重壓力,到底還是情比金堅破除萬難最終攜手。若不是當時太後已經嫁給先皇數年,估計皇後之位也沒她什麼事了。這是一個感人肺腑的愛情傳奇,而太後不過是不幸當了這傳奇的背景和犧牲品。先帝殯天後,太後不顧流言將綺貴妃和先帝一南一北葬得遠遠的,心中幾十年的苦悶才漸漸散去。
礪王妃的病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李嬤嬤心里嘆息,若不是她病重,將不久于人世,太後也不會讓她在王妃之位坐了三年之久。
「哀家救得了你一次,還不知道能不能救你第二次!」太後慢慢坐直了身子,對著依然伏在大理石地面的盧青青說道,「起來坐吧,這兩天你就在我這里待著,過幾日我再讓李嬤嬤差人送你回去。你進府也有幾個月了,怎麼一點喜信都沒有?既然小四的王妃病重了,你就不要再去招惹她,免得讓人抓住話柄,你也要抓緊時間伺候小四生個一兒半女才好,莫要再像今天這樣不知所謂!」
盧青青磕了個頭,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側身坐到太後左手下的矮榻上︰「青青謝皇祖母教誨。青青會記得皇祖母的話,好好伺候王爺的。」
同一時間,有一行人正策馬朝城門狂奔而去。守門的侍衛將將看清令牌,城門一開,就只能看黑衣黑騎在豐都城門前一閃而過的影子。
太後壽辰後的第三日,盧側妃被送回了王府。一連數日,盧側妃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似乎是安分了不少。各國使臣達成了明面上暗地里各種目的,一一拜別了蕭皇,啟程回國。除了尊貴的明珠公主外,倒是都平靜得很。而此次宴會後,明珠公主不負眾望的,又成了豐都各大客棧酒肆中說書談笑的熱門話題。雖然當晚蕭皇禁了她的足,但是第二日明珠公主就跑到驛館,在發現祈國太子已經連夜回國之後,便大鬧了一場,一路哭鬧到了太後面前,說要去祈國追「駙馬」,把太後氣了個仰倒。這下,不僅明珠公主心儀祈國太子的事情火速的傳遍了豐都,祈國太子連夜出城的事情更讓眾人在茶余飯後有了口沫橫飛的談資。有人稱,祈國太子是因為被明珠公主的熱情嚇到,深深地覺得無法消受美人情,只好跟蕭皇告別都來不及就連夜快馬回國了;也有人稱,當天晚上,明珠公主就悄悄溜出了宮,爬上了祈太子的床,祈太子不知如何是好,只有逃之夭夭……
裴意意興闌珊的躺在窗前榻上,望著天空。她覺得茫然,來到這個異世十六年了,她曾經以為死是解月兌,可轉眼她發現自己又活過來了,重生為一個不過幾個月,跟她上一世一般悲慘的女童。門外綠蕪正在興高采烈地跟墨言描述街邊巷口關于明珠公主和祈國太子各種香艷的傳聞,在她而言,這種事情提不起她絲毫的興趣。你是誰?你在哪里?你為何而來?你要做什麼?你想要什麼?裴意沉默的看著天空,她不知道,她沒有答案。萬物在迎接春天的到來,而她心里寸草不生,始終是一座荒涼的孤島。
檀清順著裴意的眼光望去,被細稜格檀木窗格成一格一格的天空,院子里那顆筆直的木棉樹,樹梢上剛破殼的黃鳥,落了一地的紅色木棉……檀清的眼光漸漸落在裴意垂在塌邊的手中捏著的那張白如雪印著暗花的信紙。紙背隱隱透出個裴字。她抿了抿唇。
「主子。」知道裴意可能心情不佳,但是這件事情實在太過重要,她從小就跟在裴意身邊,清楚于自己主子而言,什麼是重要的,她艱澀的開口,「恩恩不見了。」
……
檀清走出房門的時候,墨言已經不見了,綠蕪坐在木棉樹下的石桌旁腦袋一點一點的已經睡著了。檀清無奈的笑了笑,把綠蕪搖醒︰「喂,別睡了啊,收拾東西準備去祈國。」
「啊?」綠蕪眼神茫然的望著檀清,依然在神游當中。半響她反應過來,尖叫了一聲,又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快步追上了檀清,「啊?我們要去祈國啊?為什麼要去祈國啊!我好久沒有出門了,要準備什麼……」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