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浪客中文網沒有了白日里香火鼎盛的熱鬧,也沒有那些悠遠寧靜的撞鐘聲,整個大明寺被籠罩在黑夜里,憩息在樹木中,漸漸陷入了沉睡。
突然,山間一點火光乍起,漸漸越燒越大,整個大明寺東邊都被照得通紅。
一聲淒厲的叫聲響起,在山間久久的回蕩︰「走水了,走水了——」
本是寂靜酣眠的夜,一下被這意外給徹底地驚醒了。
寺院里的僧人從睡夢中被驚醒,一個一個套上外衫就往東面跑去。
東邊最偏僻的那個院子里火光沖天,濃煙滾滾。
大明寺的住持披著衣服急匆匆的趕過來的時候,寺里的僧人拿著木桶木盆來來回回地打水,可整個院子幾乎已經被大火籠罩,稍稍靠近一些火舌就猙獰著撲面而來。
住持叫住一個僧人,臉色有些慘白的問道,「里頭的人,有沒有出來。」
小和尚有些茫然的搖搖頭,他半夜被師兄叫了起來,就只顧著在接水潑水,哪里注意到哪些。
見他搖頭,住持的臉唰一下全白了,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是一點血色都沒有。別人不知道這院子里住了什麼人,他是再清楚不過的。
礪王爺送王妃來的時候,就再三叮囑過,王妃住在這里是圖個清靜,好修養身體,這下怎麼好,養著養著連人都燒沒了。
不管礪王妃得不得寵,那都是天家的人,要是真在他們寺院里出了什麼事情,估計全寺上上下下好幾百人都逃不開干系。
「快救火,救火——」
後邊這麼大的動靜,前面廂房留宿的香客也都被驚醒了。
「夫人,夫人——」念蓮在門外急急的拍著門。
盧青青拉開門,「怎麼了。」
「後面,後面院子走水了——」念蓮喘著氣說道,她剛跑去看了一下,正巧就是王妃的院子,幾乎已經全點著了。
盧青青抬手按了按鬢角散下來的頭發,抬頭便瞧見後頭隱隱透來紅紅跳躍的一片火光,听著後邊嘈雜一片的聲音,挑著一絲笑意︰「哦?那我們也去看看吧。」
念蓮這才發現,盧側妃穿得整整齊齊,臉上一點睡意都沒有,根本不像是剛從床上被驚醒的。
念蓮想到下午江夫人和盧側妃在屋里待的那半個時辰,心里隱隱有些明白了。
待她回過神來,盧青青已經腳步輕盈地繞過廂房朝後邊走去了,念蓮急忙提步跟上。
大火燒了許久,好在只是院子里著了火,並沒有燒到附近的山林去。盡管如此,等大伙兒能夠坐下來的時候,也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
院子里已經被燒得黑漆漆的一片,地面上高低起伏,踩上去是厚厚的一層灰。原本仿閣樓的屋子已經坍塌,一片狼藉。
盧青青坐在廂房內,捏著帕子擦了擦眼楮,正在跟一旁的住持說著︰「……我昨晚已經通知了王爺,估模著一會兒就要到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可憐的姐姐……」
住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衣袍上沾了些黑灰色的塵埃,面上也是一片淒苦︰「阿彌陀佛……」他實在難以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情,火燒得太大,里頭一個人都沒有跑出來,只希望礪王爺不要遷怒到寺內其他弟子了……
「怎麼回事。」
盧青青一听這個聲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直在眼眶里打轉的眼淚唰的就流了下來,嘴里嬌嬌柔柔的喚道︰「王爺——」
蕭煌宇大步從外頭走了進來,他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被金冠高高挽起,臉如雕刻一般,稜角分明,外表俊逸而瀟灑,此時薄薄的唇緊抿著,顯示著他的不悅。
蕭煌宇避開了撲上來的盧青青,只轉頭看向已經起身的住持,等著他的回答。
盧青青被他的動作一避,臉上有些尷尬,隨即又恢復了那張淒婉哀傷的面孔,拿帕子掩著唇,小聲的哭泣起來。
蕭煌宇被她哭得心煩意亂,側頭吼道︰「閉嘴!」他一大早趕來,難不成是特意過來听她哭的嗎。
盧青青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嚇到,僵在原地,手還拿著帕子舉在胸前。
「昨天夜里,東院不知道為何突然起了大火,」住持口齒清楚的說道,可那額頭在清晨還帶著幾分涼意的空氣中涔涔出了汗滴,「貧僧問過附近的下人,沒有人見到有人出來,人群里也沒有東院的人,現在寺里的僧人正在清理。」言下之意就是,院子里的人恐怕都沒有活路了,現在正在找尸體。
蕭煌宇听完他的話,沒有出聲,眉頭緊緊地蹙在一起。
盧青青站在一邊小心的瞄著他的表情,見他臉上有疑惑有煩躁,卻沒有絲毫的悲傷,心里放松了下來。看來,王爺對王妃確實沒有太多感情,住持都說得那麼明白了,東院里的人擺明是都死在那場大火里了,但是王爺竟然一點都不傷心。
「王爺——」見他只是皺著眉頭,站在那里,盧青青小聲的喚了一聲。
蕭煌宇回過神來,「為什麼會突然起火?」
住持面色有些羞愧,「這個還不知道。」
為什麼會突然起火?蕭煌宇直覺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這麼湊巧就燒了東院?裴意那家伙也不知道現在到哪里了,難道是有人在針對她?
蕭煌宇突然想起來,旁邊站的那個女人。
「盧側妃,你是來這里做什麼的?」蕭煌宇冷冷地問道。
盧青青似是被他眼里的懷疑傷到,淚盈于睫,面色哀傷的說道︰「臣妾是為太後祈福來的,太後娘娘對臣妾一向親厚,她最近身子不太爽利,臣妾憂心之余又幫不上忙,只有來這里給太後娘娘祈福,盡盡孝道。王爺可是懷疑臣妾?臣妾昨日在大殿內听完經之後就一直在房內,就連晚飯都是小丫頭送進來的,何況,臣妾和姐姐關系一向要好,怎麼會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蕭煌宇听到她說關系一向要好,饒是這種時候嘴角都有些抽搐了。裴意跟她應該是從來沒有見過面的,不知道她這個關系要好,要怎麼個好法。後宅這些個婦人說話都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有時跟她們說話比上朝堂更要小心警惕。
盧青青此時自是不知道蕭煌宇的月復誹,她淒淒切切地哭著,說著自己的委屈︰「……臣妾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做過這種事情……」
盧青青正說著,外頭一個小和尚快步走了進來︰「住持,師叔在柴房里抓到了一個形跡可疑的人。」
「王爺,可否移步一起去看一看?」住持雙手合十,對蕭煌宇說道。
蕭煌宇點頭,「一起過去吧。」
盧青青听到小和尚的話,心頭卻是一跳。放火的人被抓了?難道江夫人沒處理干淨?那個蠢貨!不行,她得過去看看。
「王爺,等等臣妾啊——」盧青青提著裙擺,邁著小碎步朝蕭煌宇追了過去。
幾人穿過寬闊的甬道,經過一座牌樓,到了天王殿的前面的一塊寬闊的草地上,兩側對稱的建了鐘樓和鼓樓。
此時一群身穿黃色常服的和尚正站在草地上,見到幾人過來,前面的和尚紛紛散開,讓了一條道,前面一個穿著深棕色短打服的瘦小男子用繩子綁得緊緊的,丟在了他們面前。
「怎麼回事?」住持看了他兩眼,轉頭問立在最前頭一個身材高大的和尚。
「住持,這人可疑得很。既不肯說自己從哪里來的,也不說在後院里干什麼,身上還放了火折子,渾身一股油味。我見他面生,就帶到前頭來了。」和尚大聲的回道。
住持皺眉,「你在哪里抓到他的?」
說起這個,大和尚耳後隱隱有些發紅,想來挺丟人,但他還是如實的說了︰「這個不是我抓的,我昨晚上起火的時候發現他就被關在櫃子里。」
他是寺廟里的武僧,功夫不凡,但是連屋里什麼時候被塞了個大活人進來,都毫無知覺,真是羞愧得很。
「當時急著救火,也就沒有管他了。」他又解釋道。
住持點點頭,轉頭看著地上被綁成一團的男人,「施主你且抬起頭來,這件事情你有何解釋?」
地上的男人慢慢的抬起頭,住持抽了口氣,「你干的?」
武僧連連搖頭,「不是,不是我干的。」
臉上青青紫紫的,眼楮已經腫成了一條線,鼻子下面還有干涸的血跡,幾乎都看不出原來的長相了,偏生嘴巴附近一點傷都沒有,想來是有人故意留了手。
住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正準備遣人去拿傷藥來,就听見地上蜷縮得跟蝦米一眼的那個男人有些戰戰兢兢地問道︰「礪王爺可是來了?」
住持愣了一下,點頭道︰「王爺正在這里。」
蕭煌宇還未開口,地上的男人掙扎著爬起來跪在地上,口齒清楚的說道︰「王爺,小人一時間被錢迷了眼楮,是江夫人給了我銀子,讓我防火燒了東院,求王爺開恩繞小人一命吧。」
竟是二話不說就認起錯來。
盧青青面色一白,盡管事先有了心理準備,此時听到這人把江夫人就這麼供了出來,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震。
「江夫人?哪個江夫人?」竟然真是有人蓄意的要燒掉東院,路上還有人說是不是因為最近天氣太過干燥,東院的人不小心留了火種,才燒起來的,現在听這人一說,不由得追問道。
「是王員外的夫人。」
「王爺,臣妾看這人的話不可信。若真是江夫人給了銀錢讓他做這種事情,又怎麼會讓他知曉自己的身份呢?」盧青青插嘴到,「這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他的話怕是不大可信。」盧青青面色自若的說完,小心的看了蕭煌宇一眼。
「不是的,真的是江夫人讓小人做的。」像是害怕蕭煌宇不相信,男人急忙解釋道,「小人是山下的轎夫,昨天江夫人上山的時候,正是小人抬了她上來的。小人一聞白芷的味道就會打噴嚏,正巧江夫人身上用的就是白芷的燻香。昨天那個夫人來找小人的時候,雖然隔了簾子,但是小人還是聞到了白芷的香味。那個人肯定就是江夫人。」
「就憑一個燻香你就攀咬朝廷命婦,你可知道這是什麼罪嗎?」盧青青厲聲道。
蕭煌宇打斷了盧青青的話,轉頭對她說道,「就算是江夫人,愛妃又何必這般激動。」
盧青青臉上一僵,手指緊緊握住手帕,面上扯出一抹笑容︰「臣妾這不是心里疑惑才會問的麼。」
蕭煌宇沒有理她,對著地上的男人說道︰「你繼續說。」
男人先是一僵,想到了什麼,隨即有些害怕的抖了抖︰「那個婦人給了小人五十兩銀子,讓小人夜里去把寺里東邊最角落的那個院子給燒了,說事成了再給小人五十兩銀子。小人白日里去東邊看了看,見那個院子都沒有什麼人煙,以為是個廢的,一時被銀錢迷了眼楮,才會做下這種事情的。」
男人舌忝了舌忝干涸的嘴角,一股血腥味在嘴里蔓延,讓他想到昨晚那個黑衣人的手段,想起他的吩咐,男人不敢耽誤,接著說道︰「……小人放了火,就被一個黑衣人給抓了起來,他……打了小人一頓,說天亮之後會有人來,等到礪王爺來的時候,就把這些事情如實的說了,說不定還能饒我一命。」
說完他又費勁的在地上磕起頭來,昨夜那個黑衣人實在是太可怕了,簡簡單單的在他身上點了幾下,他全身的骨頭就像全部碎掉一樣的痛,早知道會惹出這麼大的事情,他怎麼都不會貪那些銀子。
黑衣人?蕭煌宇神情微凜,既然抓了這個放火的人,可是當時撞見有人放火為什麼不阻止?
「王爺。」盧青青小心的瞧著他的臉色,柔聲建議道,「爺是不是先去東院看看,姐姐的……可還沒找出來呢。」
不管怎麼樣,這事不能再問下去了,看這男人的樣子就不像在撒謊,估計真是江夫人那個蠢貨找來的,她得先把王爺支開,想辦法把江夫人封了口才是。
「這就不勞盧側妃操心了。」一個清冷的聲音從身後的天王殿中傳出來。
蕭煌宇听到這個聲音身子卻是一僵,接著臉上涌出濃濃的喜悅來。
盧青青下意識的轉頭。
清晨的太陽才剛剛升起,陽光照進天王殿半寸,那個人從陽光後面的陰影中走出來,一步一步的走進了陽光里。
盧青青從未想過,白色竟然能被穿得華美如斯。
一襲月白的曳地長裙,青絲綰起簡單的發髻,斜插了一支白玉簪子,就再無其他的任何飾物,可那湛湛風華竟是讓人移不開眼去!
她走出大殿,一陣微風吹來,她寬廣的衣袖便飄散而開,垂在腰間的長發也隨之飛舞,瞬間盛開得如同月夜中蹁躚而舞的蝴蝶,清貴如斯,華美如斯!
女子漫步地走到她面前,沉靜而淡然的眼楮掃了她一眼,便移到了站在她身邊的蕭煌宇身上。
盧青青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
女子有些不倫不類的給蕭煌宇行了個禮,「王爺。」
「嗯。」蕭煌宇淡淡地應了一聲。可不知為何,那聲音在盧青青耳中愣是透出了一股難以壓制的喜悅和興奮。
盧青青吸了一口氣,使自己僵硬的身子放松了下來,曼妙的身子貼上了蕭煌宇的手臂,「爺——這位姑娘是誰啊?難不成是爺在外頭給我新找的妹妹嗎?」說完,她自己得趣的笑了兩聲。
蕭煌宇被燙到似的把胳膊抽了出來,掃了她一眼,低咳了一聲道︰「你不認識?」語氣中有些玩味,有些笑意。
盧青青此時心里早就天翻地覆的了,看著女人的樣子,可不像剛認識的王爺的,難道真被自己昨天糊弄江夫人那一套給說中了?爺居然真在外面養了這麼個狐狸精!?
盧青青眼眸一轉,咯咯的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蕭煌宇的胸口,「爺您真會開玩笑,這麼漂亮的姑娘,臣妾哪有福氣認識。不過——」她話鋒一轉,上下打量起眼前的白衣女子來,「以後進了爺的院子,不就認識了——」
裴意面色淡淡的站著任她打量,听到她的話,突然揚起一抹笑容,「妹妹昨日不是還說要給我請安嗎?怎麼這麼快就不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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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ally1108的花花O(∩_∩)O
好像有些童鞋是跳章訂閱的,那個,不會看不懂嗎…
我自己感覺每章的信息量還是蠻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