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又被魏貴妃算計了一回,不僅折掉了自己最親近的老僕人,而且也沒讓蕭皇的臉色好看半分。只現在就算她後悔了,也無法開口為李嬤嬤求情了——她為了堵魏貴妃,故意說什麼朝令夕改有失規矩的話,現在反而把自己的後路也給堵死了。
太後吃了個啞巴虧,臉色鐵青地怒視著魏貴妃,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殿內這一聲悶響,卻打破了殿內膠著的氣氛,使得眾人側目。
魏貴妃收回與太後對視的視線,冷聲道︰「把她弄醒!」
冰涼的冷水潑下,粉衣宮女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抬頭看到魏貴妃的眼神,止不住又哆嗦了起來。
魏貴妃卻在看到她臉的那一刻瞳孔猛然一縮。
蕭皇看到魏貴妃幾乎刺入手掌的指甲,輕輕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緊握的手背。
魏貴妃有些勉強的對著他笑了笑,隨即看向那個眼神閃爍,左躲右閃,就是不敢與她對視的宮女。
魏貴妃只覺得瞬間墮入寒冰,甚至覺得比看到七皇子中毒那一刻還要寒冷。
粉衣宮女雙手絞在一起,頭發上的水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光滑如鏡面一般的地面上,就是不願意再抬頭看上一眼。
「你是何人。」看到魏貴妃和這個宮女之間奇怪的氣氛,蕭皇眯眼問道。
听到蕭皇的聲音,宮女不禁身子一僵,輕聲說道︰「我……奴婢是貴妃娘娘宮里的一個打掃宮人。」
「你即使貴妃娘娘宮內的人,為何會在此處!」七皇子並沒有跟魏貴妃宿在一起,而是有一個單獨的宮殿,雖然每日里都會在魏貴妃宮內待上不短的時辰,但最後還是會浩浩蕩蕩地被送回朝陽宮。
七皇子中毒之後,魏貴妃下令朝陽殿內所有的宮人都聚集到殿內,但這個宮人理應不在此內。
她的出現和表現使得懷疑的眼光一下子就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粉衣宮女支支吾吾地答不出來,只是一個勁的搖頭。
「既然你現在不願意說道,那以後就都不要再說了!」蕭皇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來人,把她代帶下去,拔掉她的舌頭!」
粉衣宮女猛然抬頭,惶恐地看著蕭皇︰「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她生得嬌媚柔弱,居然跟魏貴妃有幾分相似。便是最普通的下等粉色宮裝穿在她身上,並不顯得卑微,反而沖淡了她的柔美,顯得嬌俏可人。只可惜她此刻的臉上盡是驚懼,不過幾下,額頭就撞出了青青紫紫的印子。
「朕的宮內不需要問話不言的奴婢,你受完刑法之後就出宮去吧。」蕭皇看著她梨花帶雨的面容,冷漠地說道。
粉衣宮女不住地搖頭,最後有些哀求的看向太後。
太後正在旁邊看得目不轉楮,一閃不閃地看著這一幕,唯恐落下了任何一句話。她剛才可是看到魏貴妃臉上那一瞬間的驚愕和難堪,這賤婢身份肯定不那麼簡單!說不定能從她身上找到一些利于自己「翻身」的線索。
太後被魏貴妃坑了一道,正想著如何扳回一局,卻被粉衣宮女祈求又哀傷的眼神看得愣了一下。
太後習慣性地側頭想問問李嬤嬤,這個宮女是否拜見過她,嘴巴剛張開就想到李嬤嬤已經被侍衛帶下去打板子,復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太後娘娘,您吩咐的事情奴婢已經做到了,請您救救奴婢吧!」粉衣宮女膝蓋在地上磨蹭著,轉向了太後,一下一下的向著太後那邊磕起頭來,「您答應過奴婢的,只要奴婢做到了您吩咐的事情,您不會讓奴婢出事的啊!」
太後剛剛閉上的嘴巴又愕然地張開︰「你在胡說什麼?!哀家吩咐你做過什麼?哀家根本就沒有見過你!」
粉衣宮女的動作一頓,她雙眼含淚地看著太後︰「太後,您這是要卸磨殺驢嗎?奴婢冒著掉腦袋的風險為太後辦事,現在事成了,太後就翻臉不認人了嗎?」
宮女說著又膝行了兩步,「您不是說陛下最是孝順,只要太後娘娘說的話,他都會听的嗎?太後娘娘,您就救救奴婢吧。嗚嗚嗚……」
她說著又哭了起來,似是被蕭皇剛才的話給嚇得失去了理智。
蕭皇的眼楮慢慢地眯起來︰「母後,這是你的人?」
太後矢口否認︰「哀家說了,哀家根本就不認識她。何況她剛才不是說了,她是魏貴妃宮里的人,怎麼會跟哀家有關系!你這個賤婢,莫要胡言亂語!皇帝說得對,像你這不听話的賤婢,拔掉舌頭趕出宮去都是對你的仁慈!」
「太後娘娘!」粉衣宮女尖聲叫了起來,「奴婢雖然命不值錢,好歹也是有心有肉的人啊!您身為一國太後說話出爾反爾,就不怕遭天譴嗎!?」
太後被她的話氣的一個仰倒,還從沒見過這麼不怕死的奴婢,竟然當著她的面就詛咒起她來了!
「拖下去!拖下去打死!」
粉衣宮女杏仁大眼死死地瞪著太後,看到太後氣急敗壞,卻沒有一絲想要放過她的樣子,她諷刺的笑了︰「對了,奴婢倒是忘記了。奴婢再怎麼討好太後娘娘都是沒用的。李嬤嬤這麼些年為太後娘娘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太後娘娘還不是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打板子了。何況是奴婢這個只見過幾面的。」
「太後娘娘,奴婢只想苟且偷生,沒想到太後連這點子機會都不給奴婢,就莫怪奴婢不能對太後忠誠了。」粉衣宮人一臉視死如歸的模樣,轉頭看著魏貴妃道︰「貴妃娘娘,您不是說若是有人可以說出一個有嫌疑的人來,就可以免去一死嗎?」
魏貴妃一閃不閃地看著鬧騰的宮女,銳利地眼神幾乎讓粉衣宮女為自己的謀算都已經被魏貴妃看透,開始心虛起來,魏貴妃才慢慢地點了點頭應道︰「是。」
「那若奴婢有證據可以指認主使之人呢?」粉衣宮女昂首說道。
「……若是你有證據,別的事情本宮可以一概不究。」魏貴妃慢慢地說道。
粉衣宮女松了一口氣,隨即想到什麼似的轉頭看著蕭皇。
「朕……就像貴妃說的那樣,只要能找出毒害七皇子的真凶,朕也可以抬手。」蕭皇遲疑了一下,還是松口說道。
粉衣宮女眼楮驟然亮了起來,她劈手指著大殿中央說道︰「啟稟陛下和貴妃娘娘,要毒害七皇子的,正是太後娘娘!」
殿內一陣驚呼。
太後愕然。她本是因為汶太醫受傷一事,來找魏貴妃算賬的。汶太醫是她特意送到蕭皇身邊的,為此連自己寶貝女兒蕭明珠的病情都利用上了,誰知道才進宮一天,就負傷倒下了。太後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魏貴妃故意為了擠走汶太醫才會故意傷了他,也沒過多想,就帶著人來找魏貴妃麻煩了。就連七皇子中毒的事情,也是在半路上才听人稟告的。
怎麼會變成她使人下毒了?
「滿口胡言!皇帝你就看著一個賤婢這麼污蔑你的母後嗎?」太後氣到不行,點著跪在地上的宮女說道,「七皇子是哀家的親孫兒,哀家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
「母後喜怒。」蕭皇大步走到太後身邊,扶住了她,「這種話,朕自然是不會相信的。太後對七皇子如此喜愛,怎麼會忍心傷害他。」
見到自己的兒子相信自己,太後胸口堵著的那口氣稍稍順了一些,正準備開口,粉衣宮女听到蕭皇的話卻著急起來。
「太後,您自己怎麼說的,你都忘記了嗎?要不要奴婢提醒你!?太後您說過,七皇子是太後的親孫子,可也是魏貴妃的親兒子!凡屬那個賤女人生下的孩子,你看著心里就不舒坦,恨不得掐死他們算了,免得以後也跟這那個賤人來給太後添堵。怎麼,太後娘娘都忘了嗎?!」
原本對這件事有幾分疑惑的人,听到這話又相信了兩分。太後和魏貴妃不合已久,說出這種話來並不突兀,更何況,太後再喜歡七皇子,那也是魏貴妃的兒子,長大了自然會跟自己的母親親厚,而不是還隔了一輩的祖母。既然如此,還不如早早的扼殺了,免得以後幫著他的母親來跟自己作對……
太後氣的通紅的臉驀然一白。這些話是她說的,不過是最後一次她向魏貴妃提出要將七皇子抱養過來被魏貴妃拒絕之後說出的氣話。她三番幾次的腆著老臉去找魏貴妃,本想著自己身為長輩,提出的要求魏貴妃不敢拒絕,誰知道在這件事情上,魏貴妃的態度意外的堅決。平日里那些敷衍和退讓絲毫不見,任由自己跟她說來勸去,也只是一句不行。
太後踫了幾次釘子,最後甩袖而去。回宮之後越想越不忿才說出了「早日掐死,免得跟自己作對」這種話。
可當時殿內只有她和李嬤嬤兩人,這個賤婢是怎麼知道的?
太後的反應,在眾人看來簡直就跟默認了一般。蕭皇的眼中也劃過一絲復雜。
魏貴妃沒有去看太後的反應,而是目不轉楮地盯著跪在地上的人。
「你說是太後指使人給七皇子下毒的,你可有證據?」蕭皇扶著太後的手慢慢松開,只是冷聲問道。
粉衣宮女似是對自己的話造成的效果很是滿意,臉上甚至有幾分興奮︰「自然是有的!太後娘娘說若是奴婢辦成了這件事情,就想辦法讓奴婢出宮去,並且會給奴婢……找一個門第不錯的公子,還會給奴婢一大筆嫁妝……」
「所以是你給七皇子下的毒?」
粉衣宮女聞聲臉上興奮的紅暈瞬間褪得干干淨淨,「陛下,陛下您說過以前的事情,一概不會追究的!您剛才說過的!奴婢是被太後騙了啊!」
粉衣宮女急急地解釋道,「太後給了奴婢一小瓶子藥,讓奴婢偷偷地給七皇子用上一些。太後說那些藥只是會讓人昏迷不醒,身體變得虛弱,她就好趁機以貴妃娘娘照顧不周的名頭,將七皇子抱過來。奴婢一下子鬼迷心竅,就答應了太後娘娘的要求,但是奴婢真的不知道里面是那種惡毒的東西啊!若是知道,奴婢就算自己喝了也不會讓七皇子沾上一點的……」
她說得有理有據,一點破綻都沒有。魏貴妃卻只是有些麻木和冷漠地看著她,既沒有憤怒于太後的狠心和惡毒,也沒有因為她對七皇子下毒而憤怒。
魏貴妃心中亂成一團。這個粉衣宮女,就是魏家送進宮來的一個旁支的嫡女。因為生得美貌,跟她有幾分相似,加上那個時候她懷孕不能伺候蕭皇,魏家的人就動了心思,把這個女人送了進來。說是為她固寵,免得在她懷孕這段時間,蕭皇迷上了其他的人。其實魏家那些老頭子心里頭在想什麼,魏貴妃再明白不過了。
魏貴妃生性謹慎小心,進宮多年對魏家的照拂卻很是有限,可魏家的人不明白。在魏家人看來,蕭皇沒有冊立皇後,對魏貴妃又極為寵愛,魏貴妃根本沒有必要這般縮手縮腳。魏貴妃最開始還曾經解釋過,事情並不是外表看起來的那麼簡單,只要她敢插手魏家的事情,說不定明天就會惹來大禍——就是因為太過受寵,放在她身上,時刻準備抓她小辮子的人才會越來越多。
魏家的人礙著她的身份,不敢同她爭持。只是看著不少宮嬪的母族借著宮中貴人的勢力,一步一步的往上爬著,身份越來越高。魏家人的這種不理解,慢慢就變成的怨恨和憤怒——魏貴妃一心只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半點都不願意為魏家付出。
魏貴妃對此無奈,但是只要魏家安分守己,她也無心去理會魏家人的情緒。因此送了這麼個肖似她,比她年輕數倍的姑娘進宮,怎麼會像說得那麼好听,為她固寵呢?不過是尋了個性子更好拿捏的,送進宮來踩著魏貴妃往上爬而已。
這麼點小伎倆,魏貴妃幾乎是一眼就看穿了。並且頗為爽快的讓魏家的姑娘在自己身邊伺候,魏家人滿意而去,卻不知道魏貴妃從一開始就是在找機會把這個人給打發了。
一個長得美貌,比她年輕,又比她更得族人歡迎的姑娘,她若是真的如他所願,那自己得有多蠢?
魏貴妃不動聲色的等待著,終于等到礪王妃進宮了。她特意讓已經是女官的魏家女去攔裴意,若是成功,對魏貴妃只有好處,大不了再等下一次機會;若是沒有成功,她也好名正言順的處置掉她。若是能夠在太後宮外大鬧一場,被太後怒極之下處理掉,魏貴妃听到也會開心的。
結果魏女官果然失敗回來了,魏貴妃趁機將她貶到了打掃房,沒想到卻給自己留了個大麻煩,甚至將自己的兒子害的這麼淒慘。
曾經的魏女官在魏貴妃猶如寒冰的視線下一陣心驚。即使沒有回頭,她也知道魏貴妃一定是在看她。她心虛了一陣,隨機很快理直氣壯起來——她好心進宮幫魏貴妃,沒想到魏貴妃卻不識好歹,不僅沒有讓她爬上陛下的床,甚至還將她變成了一個最下賤卑微的打掃宮女。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為自己多謀算一些,有什麼錯?
「太後賜給奴婢的那個玉水發簪和一千兩銀子現在還在奴婢的床底下,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遣人去找一找!」
「你這個賤婢!是誰指使你來污蔑哀家的!?」太後氣的脖子都紅了,「哀家知道了,一定是這個女人對不對!?」
太後手指點著魏貴妃說道,「你這個惡毒的女人,為了給哀家潑污水,居然連可憐的七兒都利用上了!這個女人明明就是你們魏家的人,怎麼會听哀家的吩咐!」
太後看著魏女官那張跟魏貴妃有六分相似的臉,突然想到魏家不久前送了個姑娘進宮。當時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太後還頗為不屑,魏貴妃一臉漠然高傲,與世無爭的樣子,現在懷了孩子,還不是怕失寵,找了魏家的姑娘進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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