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魏女官說太後賞賜過她,眾人還有幾分不信的話,現在幾乎就相信了她。魏女官現在不過是魏貴妃宮內的一個打掃宮女,若不是太後主動賞賜,她如何能夠得到這般貴重之物?
太後看到這個簪子,雖然覺得有些眼熟,但是壽辰收到的賀禮何止千百,早就把這個尋常也用不上的東西丟到了腦後,既不清楚這個簪子是什麼時候從她宮里出去的,也不清楚到底是被人偷拿了,還是真的自己隨手賞了出去。
蕭天佑看到簪子,迅速站了起來,跪倒在了蕭皇的腳邊︰「父皇,兒臣身為晚輩,本不該在這個時候開口,可兒臣實在心疼母妃和七弟,母妃重視孝道不敢可是現在人證物證俱在,還請陛下還七皇弟一個公道!」
太後不喜魏貴妃,自然也看不上蕭天佑。蕭天佑知道蕭皇重視孝道,本是一心想要討好太後,但是太後對他冷淡嚴苛不說,甚至三番四次的當眾打他耳光,他早就記恨在心中,此時證據確鑿,又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若是不趁機踩上一腳就真對不起自己挨的那些巴掌了。
「好!好!好!你們這一個一個的……」太後橫眉豎目的看到一直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的人居然也跳出來指責自己,太後舉起手中的龍頭杖就往蕭天佑身上抽去。
蕭天佑身體下意識的動了動,最後還是任由拐杖落到了自己的背上。
太後畢竟年紀大了,也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累的,剛才費盡全力的動作就使得她有些喘不上氣來。
蕭天佑臉上微微抖動了一下,其實太後剛才打他那一下並不是很痛,他奇怪的是魏貴妃竟然站在旁邊眼睜睜看著,並沒有上前阻止。蕭天佑心里有些疑惑,難道母妃還有別的算計不成?就像剛才那樣,他看到李嬤嬤動手的時候本想發怒,但是被魏貴妃暗中制止了。
蕭天佑低頭想著,听著太後有些粗重的喘氣聲,悲愴地說道︰「太後要教訓孫兒,孫兒無話可說。可是,太後,七皇弟才八個月啊!您怎麼忍心下手……」
「哀家說了,跟哀家根本沒有關系!」太後並不在意那些所謂的證據,她篤定自己的兒子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為難她。要知道,她的兒子可是最孝順的,別說這件事不是她做的,就算這個宮女真的是她的人,太後相信,蕭皇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這件事情過去的。當年不也是這樣嗎……
太後之所以惱怒,完全是因為面前這一對母子。魏貴妃和蕭天佑往日里就算對她不夠親近,但是總是恭敬有佳的。平素對自己唯唯諾諾的兔子突然間露出了凶狠的獠牙,任誰都不能平靜的接受。
「太後。」蕭天佑聲音甚至帶上了幾分哽咽,「母妃礙著孝道,什麼都不願意說,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就讓孫兒來說吧。這個宮女,既然是母妃宮里的人,莫說能夠拿到太後的賞賜,平素怕是連拜見太後的機會都是極少的。太後既然說這個宮女不是你指使的,那太後可否向父皇和孫兒解釋一下,這個簪子為何會在她的手里?」
太後眉頭一豎,眉宇間半點不安和愧疚都不曾出現,有的只是惱怒。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質問哀家!」
蕭皇看著蕭天佑極為難過的樣子,嘆了口氣說道,「母後,這件事情若是不查清楚,傳出去對母後的名聲也有礙。」
太後冷哼一聲,卻沒有開口。她知道自己今兒個理虧,種種件件的證據都對她非常不利。可不是她不想解釋,這麼一件不起眼的東西,她看過就忘了,哪還能記得這麼多。而她寢宮內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由李嬤嬤掌管的,李嬤嬤挨了那麼多板子,現在就算沒死,也去了大半條命了,哪里還能回答這些問題?
蕭皇有些無奈的揉了揉眉心,聲音有些失落的道︰「母後,小七可是朕的親骨肉啊……你……」
太後猛然回頭看著他,「皇帝你當真以為是哀家動的手不成?哀家就算再糊涂,也不至于去動自己嫡親的孫兒吧……」
蕭皇抬眼看著太後,沒有說話。眼楮里是深深疲憊還有一些太後看不清楚的情緒。
太後一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有些說不下去了。
「傳朕旨意,太後夜夜所夢,思念先皇,自請去皇陵陪伴先皇,朕準了,明日就啟程吧。」
蕭天佑低著的頭止不住的露出了驚喜的表情,沒想到父皇會這麼看重小七,居然連太後都沒能躲過去。想到這里,蕭天佑心里頭又涌現出一股酸澀的情緒——他被太後刁難侮辱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了,父皇不會一點都不知曉,卻從來沒有為他說過半句公道話。就連剛才太後說出「你算什麼東西」這種話,父皇也是當作沒听到一般,好在小七已經……不然以後父皇和母妃眼中心里,哪里還有他的存在?
太後如遭雷劈般的僵在了原地,不敢置信地問道︰「你……你剛剛說什麼?」
蕭皇揮手,立刻有宮人恭敬而不容違背地走上前︰「太後娘娘,請。」
太後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原本有恃無恐,這件事雖然不是她做的,但是現在鬧得沒辦法遮掩,皇帝總是要給外頭人一個說法的。可她以為,蕭皇最多不過是讓她禁足,沒想到,居然一開口就要送她去皇陵……
「皇帝你是不是說錯了。」太後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可能,耐著性子又問了一次,「哀家這身子骨,現在要是啟程去皇陵,說不定就會折在半路上了,皇帝不會看著哀家就這麼死在外頭吧。」
蕭家皇陵不僅離豐都甚遠,而且氣候並不適合居住,夏日炎熱,冬季又異常寒冷。太後年事已高,就算能受的起路上這一番折騰,也未必能夠忍受這種溫差極大的天氣。況且,就算皇陵氣候宜人,太後也是不願意離開皇宮的——行宮再好,又怎麼比得上皇宮內院的奢華舒適,而且她一走,這後宮之主的位置,不就是要落到那個女人頭上了?
「這件事情跟哀家無關,如果皇帝不放心,在事情查明之前,哀家可以待在長康殿內寸步不離。這樣可好?」
「太後是去皇陵久住,行程不必太趕。朕會吩咐太醫院最好的太醫隨行的,母後大可放心。」對太後希冀的眼神視而不見,蕭皇依然沒有改口。
太後這下是真的相信蕭皇是認真的要把她送走了,可她怎麼舍得她那金碧輝煌的宮殿,這高高在上的感覺?這一去,能不能再回來還是個問題啊!太後急的心都抽了起來,隨即像漏風的風車一樣喘了起來,雙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好在太醫就在外頭候著,翻了翻太後的眼皮,太醫松了口氣︰「陛下,太後是氣急攻心,悲傷過度才會昏倒過去,臣開一副藥,用上幾次就無大礙了。」太醫在看著殿內的陣仗,以為太後是因為七皇子中毒才傷心憤怒得暈倒的,倒也沒有多想,只是暗嘆,難得這個霸道蠻橫又自私的太後也會因為他人而傷心吶。
若是太後知道太醫此時心里所想,說不得又會再氣暈一次。
蕭皇聞言只是淡淡的點頭,遣人將太後送回去,半響才轉身看著魏貴妃道︰「委屈你了。」魏貴妃仰頭看著蕭皇,有些感動地道︰「陛下明白臣妾的委屈,臣妾就不委屈了。只是小七……」到底是沒忍住,眼淚掉了下來。
蕭皇嘆息了一聲,對著還跪在一邊的蕭天佑道︰「愣著做什麼,還不扶你母妃回去休息!」
蕭天佑連忙應了,關切的扶著魏貴妃道︰「母妃,您也听到父皇的話了,兒臣扶你回去躺一會兒吧,也讓父皇好早些休息。」
魏貴妃本想拒絕,听到蕭天佑後面一句話,才猶豫地點頭道︰「那臣妾就不耽誤陛下時間了,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陛下也莫要再追究了……召太醫看脈之後陛下再休息吧,
汶大夫雖然不小心受傷了,但是還封大夫既然已經回宮了,不妨就讓他過來看看,也不耽誤公主那邊的事情。他照顧陛體也有些時間了,想來還是有些經驗的……」
魏貴妃蹙著精致的柳眉,尤不放心的囑咐道,蕭皇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你說的我都記下了,就算朕不記得,吳公公也會安排的。你就別操心了,去吧。」
魏貴妃微微福了福身子,倚著蕭天佑的手臂,慢慢走了回去。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口,蕭皇臉上的微笑瞬間消失,「宮內的人,都處理了吧。」听了那麼多該听和不該听的事情,這些人也留不得了。
「陛下,這個人……」吳公公對其他人的求饒和哀嚎視若罔聞,指著臉色慘白的粉衣宮女請示道。
蕭皇看了她一眼,很快決定了她的去向︰「把她送進水牢。」
吳公公面不改色的應了,身後隨行的小太監卻一下子就白了臉。水牢,听起來普通,但是凡屬能夠進去看上一眼的人,這輩子都不會再想進去第二次。
吳公公面不改色的應了,身後隨行的小太監卻一下子就白了臉。水牢,听起來普通,但是凡屬能夠進去看上一眼的人,這輩子都不會再想進去第二次。而這個小太監就非常榮幸的跟著吳公公進去看過一次……
那個水字指的可不是流水,而是水銀……
小太監搖搖頭,甩掉腦中浮現的那一幕,抬手就把一直尖叫哀嚎的粉衣宮女打昏了,單手拖了出去。吳公公之所以看重他,除了他天生大力之外,更看重的是他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時候該做。
人頭聳動的大殿瞬間就空蕩了下來。
「你們兩人看得可是過癮了?」蕭皇負手在殿內站了一會兒,慢慢走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才開口問道。
他臉色看起來不算太好,但是蕭煌宇卻看不懂他說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情緒。不過,沒關系……
蕭煌宇翹著的腿抖動了兩下,笑眯眯地道︰「還行,就是太短了些,實在是太短了些啊!」
蕭皇喝茶的動作一頓,卻沒有如往日那般呵斥他沒個正行,待到茶水流入,干燥的喉嚨微微舒適了一些,蕭皇才接著道︰「他們是你的兄弟和祖母。」
「他們也是你的兒子和母後。」蕭煌宇臉上的笑意一斂,已有所指的道。
蕭皇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摔在桌子上,茶杯中還未喝完的茶水被他的大力震得飛濺了出來。蕭皇渾不在意手被茶水打濕,眯眼看著蕭煌宇。
讓人喘不過氣的沉默在殿中蔓延開來。
吳公公垂眸站在蕭皇身後一聲不吭。
「好!」蕭皇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不愧是我的兒子!手段夠狠!」
「彼此彼此。」蕭煌宇挑了下唇角,嗤笑道,「比不得陛下心狠手辣,也比不得陛下的好演技。」
「讓她先出去。」蕭皇對他的嘲諷毫不在意,抬了抬下巴對著坐在一旁老神在在,面無表情的裴意說道。
蕭煌宇側頭看了裴意一眼,嘴角既不可見的抽搐了一下。也就她能在這種地方神游天外了。
蕭煌宇收回自己的眼光,淡淡說道︰「不避了,陛下有話不妨直言。」
……
……
「吳飛,你說朕這個兒子是不是很出色。」直到蕭煌宇和裴意走了很久,蕭皇才開口說道。
整個朝陽宮內就剩下他和吳公公兩個人,他的聲音在殿中回響,雖是表揚,但是話語間卻透出一股失落。
他應該失落的啊,本該是他最疼愛的兒子,現在形同陌路,甚至跟仇敵一般。私下里連一句父皇都不願意喊,而是疏遠而嘲諷的叫著陛下。
「是的,陛下。」吳公公低聲應道,「四皇子有謀略也有手段,能忍亦能狠下心來,陛下這些年的心思也沒有白費。」
蕭皇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有些嘲諷的道︰「可他未必會感激朕。說不定還會在心里頭嘲笑他的父皇如同睜眼瞎一般,連枕邊的人都看不清楚。若不是他,朕恐怕到死都不會知道,朕居然被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玩弄了這麼多年。」
他的語氣冷了下來,里頭的殺氣讓吳公公微微一凜。
「七皇子今晚就病逝吧。」蕭皇說道,早就沒有之前的傷痛和悲憤,只剩下冷漠。
「是。」
「把先皇留下的暗衛全部清理掉。」先皇給太後留下了一批暗衛,這件事情,蕭皇一直都知道,甚至對太後讓暗衛做的那些事情,也都是視而不見。
若不是太後這次行為太過分,蕭皇興許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讓太後繼續呆在宮中直到逝去。
吳公公低聲應了。太後這些年仗著陛下的容忍,行事越發沒有底線起來。
若不是陛下為了追查紅線蠱的來源,也不會將明珠公主監視起來,更不會發現太後竟然自私到了這個地步——為了區區一個公主,竟然將南蕭的疆土和安危當作銀票一般的輕易許諾給他人。
明珠公主身子虧得厲害,不適宜過早的移動,蕭皇便讓她留在了驛館內休養,等到身子好一些了再接她回宮。太後對蕭皇當時的袖口旁觀很是不虞,便也留了下來。
誰知道蕭明珠醒來之後,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哭喊者要嫁給葉亦宣。太後被她鬧得沒有辦法,便找上了葉亦宣,稱只要他願意接受蕭明珠——她們也不要求正妃之位,只要一個側妃。太後便做主把暮雲城一帶當作蕭明珠的嫁妝送給北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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