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若璇依舊沒有去正廳用飯,和暗夜雪幾人圍在一張桌子吃了一頓飯。而龍映寒再也沒有派人來請她,也沒有再來西廂房。
梅園,龍映寒執黑子,雲鳳幽執白子正在對弈。下人們皆是遠遠的站著,這是駙馬府的規矩。公主和駙馬對弈的時候不喜打擾,哪怕是一絲聲響都不能有。曾有一名新來的侍衛不懂規矩,打擾了駙馬與公主下棋的雅興,被駙馬當場杖斃。至此,無人再敢壞此規矩。
棋盤上,白子和黑子並駕齊驅,形成你追我趕,不分上下的局勢。
雲鳳幽手執白子落下,龍映寒一愣問道︰「公主可想好了?」
「自是想好了。」
龍映寒執手落下黑子,雲鳳幽嘴角逸出一絲淺笑,落下白子。
「我輸了!」
龍映寒一怔,劍眉微皺,似在思索自己怎會沒有看出雲鳳幽上一步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映寒,分神了。」
雲鳳幽淡雅的一笑,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嗯。」
龍映寒倒也坦然,剛才他確實在想璇兒,不知她有沒有用飯?
「映寒,在想姐姐?」
雲鳳幽沏了一杯香茶遞給龍映寒,又替自己沏了一杯。
龍映寒一愣,有一瞬間的迷惑,似是不知雲鳳幽所說的姐姐是誰?後才接過茶,慢慢的品著,並沒有回答雲鳳幽。
龍映寒喜茶,而雲鳳幽卻恰好煮得一手好茶。傳聞,雲國長國主,雲鳳幽素來喜歡武刀弄劍,對女子閨房之事卻是一竅不通。卻獨獨煮得一手好茶,不知這只是巧合,還是什麼?
「龍國曦帝子嗣並不多,我若沒有記錯的話,映寒只有一位姐姐,叫龍映雪。鳳幽曾與映雪公主有過一面之緣,若沒有猜錯的話,昨日府中來的那位,其實是消失了三年的梅郡主。」
雲鳳幽邊沏茶邊說道,遠遠望去,似是兩人在閑話家常。
龍映寒拿著茶杯的手一頓,放下杯子,淡淡的看了雲鳳幽一眼。
「鳳幽,你逾越了!」
聲音不高不低,卻帶著一抹薄怒。
雲鳳幽唇邊的淺笑,僵在嘴角。
「鳳幽並非有意揣測,只是想提醒映寒,我若能猜到梅郡主的身份,難免別人猜不到。」
龍映寒抿了一下唇,鳳幽是在向他示警?他竟是錯怪她了,只要踫上璇兒有關的事,他總是容易失去冷靜和理智。
「謝過公主!」
雲鳳幽嘴唇微動,欲言又止,卻終是什麼也沒有說。公主?似從那人來了之後,他喚她公主的時候便越來越多。他竟是這麼著急的想要和她撇清關系麼?也罷,若她還是原來的雲鳳幽,她興許可以爭一爭。可是現在她卻早已配不上他,連她自己都嫌棄自己。若不是為了復仇,她早已……
「皇後娘娘送給你的那名侍女,是喚冬梅麼?」
雲鳳幽收回思緒,看向龍映寒,不知他怎會突然提到冬梅。
雲國如今情勢復雜,太子和三皇子各成一派。太子是皇後娘娘所出,而三皇子同她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父皇素來寵愛皇後,為她廢了前皇後。甚至不顧群臣反對,打破了立長立嫡的祖例,棄了三皇弟,而立四皇子為太子。而他們的母後最後卻只得一杯毒酒,都說死者已矣,她的母後竟是死後也不得安息。她甚至未曾見到她母後最後一面,那個女人又何其狠毒,竟連一個全尸都不留。她的母後喝下毒酒之後,那個女人又命人投下焚尸散,化成一灘血水。那一場宮變,母後死了,三皇弟失去了雙腿,從今往後只能在輪椅上渡過下半生。而她經歷了一場惡夢,無論如何掙扎也走不出來的惡夢。心已死,只如現在這般行尸走肉的活著。
皇後與她不共戴天,那個女人沒死,她即使日日在地獄煎熬也要好好活的。曾經是她太天真,以為她不要不爭,便可遠離這權欲的斗爭。卻不想,即使她不爭,那些人去仍舊是不會放過她。正是因為她的天真,她保護不了母後,護不住親弟。從她尋死被龍映寒救下那一日,她便發誓,既然老天爺不要她死,她便活著去將那個女人碎尸萬斷。
兩派之間暗濤洶涌,冬梅正是皇後送來的。皇後在這擋口將一只眼楮安在她身邊,她知道,龍映寒也知道,皇後這是別有用心。皇後此人陰險狠毒,將冬梅送來絕不會只是為了打探消息,定是另有深意。一時他們還猜不到皇後真正的用意,便將計就計將冬梅留在身邊。
「是叫冬梅。」
「還真是糟蹋了這梅花。」
龍映寒淡淡的說了一句,帶著一絲惋惜。
雲鳳幽知道他獨獨喜梅花,惋惜敵人卻是以梅為名。後來她才知道,原來她錯了。原來是因為他愛著的女子似梅,所以他才會愛梅。除了那個人,其他人又怎麼配得上梅花二字呢?
「映寒,你的意思是……」
「我們該反擊了。」
龍映寒依舊是悠閑的品茶,說出來的話也是雲淡風輕的。
「現在動冬梅,是不是早了些?她到底為何而來,我們畢竟還不知。」
「不是動,而是消失。」
龍映寒墨眸是一片深淵的黑,無數黑暗形成一個巨大的黑洞,陰寒而森冷。
「這……」
「已是棄子,留著亦是無用。她來這里,一為皇後傳遞消息,二為將我們府中之人為皇後所用,三為你肚子里的孩子。你屋里用的燻香用多了,可令懷孕的女子小產。她繡工極好,府內侍衛和侍女都有她送的荷包。那荷包里便藏有離魂,離魂可迷亂人的心志,中毒者會慢慢失去意識,最後被施毒者控制,只听命于施毒者。」
龍映寒臉上沒有一絲情緒,仿佛這些只是雕蟲小技,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雲鳳幽下意識的撫上小月復,許是母親的天性,她竟生出一股後怕。
「孩子沒事,府中的人也沒事。」
雲鳳幽松一口氣,「冬梅來這里的動機,映寒一早便知曉?」
「猜到七八分。只不過皇後想玩,我便陪她玩一玩。不然,又怎麼會有後面這一出好戲呢?」
龍映寒勾唇一笑,卻是笑里藏冷。
「映寒,可是給皇後準備了回禮?」
「昨日我特意請御林軍的副統領李義到府里來坐了坐,今早听聞李義府中死了一名侍女。不知那侍女犯了何罪,竟被毀了容,認不出是何人。只手上那鐲子頗為眼熟,似是皇後宮中的物件。唯恐皇後娘娘消息不夠靈通,我已派人將這個消息傳給皇後。昨晚夜里,冬梅傳信給皇後,李義與駙馬于書房中密談三個時辰,李義怕是生了二心。她晚上要到李義府中一探,一試究竟。皇後為人多疑,定會對李義生疑。李義性命保不保得住暫且不論,那官職定是會丟。如此,我們的人才有機會混入御林軍中。」
龍映寒不帶一絲感情,仿佛人命在他手里輕如塵埃。
龍映寒這一出離間計使得極好,皇後是陪了夫人又折兵。他殺了冬梅,嫁媧給李義。然後以冬梅的名義給皇後傳信,又制造出李義生異心的假象。而李義此人有勇無謀,皇後的猜忌只會將他逼急,不但不會解釋,只會做出些過激的舉動來。絲毫不差,所有能有力回擊對手的因素全算計在其中。端的便是快,狠,絕。
「關于梅郡主,皇後那邊可有收到消息?我們是不是應該早作防範?」
龍映寒薄唇微抿,冷冷的一笑。
「冬梅傳給皇後的消息,只不過是些我想要皇後知道的訊息。」
他停頓了一下,眸光落在雲鳳幽身上,有些銳利,生冷。
「她完全可以自保,你無需擔憂。」
雲鳳幽會心的一笑,這便是龍映寒,算計從來都是滴水不漏,出手便是萬無一失。
他明明早就洞息了皇後的陰謀,卻一直未曾動手,卻偏偏在昨日以雷霆之勢還擊。
昨日,昨日?冬梅?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今早破月在給她梳頭時說的話。冬梅昨日在門口沖撞了貴客,貴客的侍女對冬梅動了手,而且下手極重,冬梅丟了半條命。她一時好奇,便問冬梅到底怎麼沖撞了貴客,她當然知道破月口中的貴客是指獨孤若璇。冬梅說,公主與駙馬伉儷情深,有些人該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痴心妄想。
她心里一緊,難道僅是因為冬梅說了不該說的話,沖撞了那人?他便徒手廢了這枚棋子?以她對他的了解,他既早已洞息了皇後的陰謀,卻遲遲不動手,定是冬梅還有其他的用處。如今,僅因為冬梅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讓那人心里添了堵。他便推翻了先前所有的計劃,舍棄她的利用價值。他竟舍不得那人受一絲的委曲,如此這般護著。那人又是何其的幸運啊!
原來他竟是有如此放在心尖上的人,他竟藏得如此深!她視他為知已,以為自己是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多麼可笑,原來她竟是從來未曾看透他,哪怕是一分一毫。
在龍國初見,她以為高山流水遇知音。她以為有那樣一雙如藍天白雲般高雅眸子的人,定是瀟灑如風,定不會困于皇宮那一方天地,將會快意于江湖。師父說,在龍國二皇子和四皇子最為不簡單。當時,她只是笑笑,並未在意。心里卻是頗為不贊同師父的話。四皇子其實是最簡單不過的一個,和她一樣,不喜權欲,想要自由。可是她卻錯了,探子來報,龍國風雲變色,朝堂局勢一觸即發。四皇子,二皇子,太子三人開始爭權。他那樣的人,竟也是想要天下麼?後來,曦帝瞢,繼位的是二皇子。而他和梅郡主一並消失,不知所蹤。現在想來世人傳言定有不實,怕是另有隱情?
再見已是三年後,他救下一身狼狽的她。那時她遭受了此生最重的打擊,但求一死。他說,雲姑娘,死了便什麼都沒有了,活著一切皆有可能。就這麼放過那些害你的人,你甘心麼?那些人依舊逍遙自在的活著,你又怎麼能死呢?你不想看到那些人匍匐在你的腳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麼?你不想將那些人給你的痛苦十倍,百倍的還給他們麼?
「想,我要報仇!我要讓那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一瞬,仇恨激發了她的求生意志。
那時,她並未留意到他與初見時的變化。後來每每想起,竟會有絲絲後怕之感。那樣外表溫潤,無害的一個,竟有一顆那樣冷血,黑暗的心!也是後來,她才知那雙高雅的墨眸總是那樣處世不驚,無波無瀾。是因為這世上沒有可以入得他眼的東西,不在意,便不會有波動。唯獨那人,唯獨對那人,才會有別樣的情緒。
他向她伸出手,說道︰「我可助你復仇,助三皇子奪權。你雲國支持我復位,可好?」
「好!」
如此他們結成同盟,互為棋子,她謀雲國,他謀龍國。
只是時至今日,她依舊是不明白,他說的復位,難道那龍國的皇位,曦帝竟是傳給的他?他才是明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
那一日,那雙手將她帶出黑暗的深淵,成為她的救贖。
雲國的那一場宮變,三皇弟輸了,損失慘重,失了三分之二的勢力。他們此番回雲國,必定危險重重,千難萬阻。
興許是看出了她的迷茫,他說,「雲姑娘不必擔憂。此番回雲國,多則一年,少則半年,定可讓三皇子大權在握,雲姑娘大仇得報。」
當時她一驚,不敢相信這話的真實信。三皇弟謀略了五年,最終依舊是敗在皇後手上。如今太子的勢力更是如日中天,他竟只用一年的時間,扳倒太子?只是如今她卻是信了,他確實是有這樣的能耐。
在雲國的這半年,他先是以十萬精兵為聘,娶了不得不嫁的她。十萬精兵不僅換來了父皇的信任,還謀得了鎮西大將軍一職。爾後,進朝堂,揮兵收服胡人部落。步步算計,步步為營,將三皇弟失的人心,失的勢力,一點一點的贏了回來。三皇弟曾笑言︰「駙馬有驚世之才,他若想要雲國,定是如囊中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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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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