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玖伸出去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微微地顫抖,雨下得大了,雨水順著她的頭發流入她的眼楮,她始終不知道,她究竟有沒有流了眼淚。
出租車就在這個時候停在了她的面前,想著顧北城,她狠心地拉開車門進去,急切地說了一個地址丫。
出租車剛要開,那司機又重重地踩下了剎車,秦玖沒來得及反應,重重地撞上了擋風玻璃。
抬起頭的時候,就看見蒼茫的雨霧中,慕雲宵孑然一身站在馬路上,張開雙臂擋住了車的去向。
手腕上的血還在流,頭已經暈眩不已,秦玖怕自己再也支撐不下去了,用力地掐住自己手腕上的傷口,以疼痛來清醒。
她推開車門下去,憤怒地對著慕雲宵吼︰「慕雲宵,你讓開。」她幾乎是用盡力氣地嘶吼,生怕再也沒有力氣撐到去見顧北城。
慕雲宵伸手抹了一把臉,手掌放在臉上,久久才拿下來,秦玖的心仿佛別千斤重的東西碾過,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定然是掉眼淚了,不忍心讓她看見,所以,以手覆臉。
「寶寶,你不要去找任默生好不好?我們回赫爾辛基去,永遠不回來了。」他仿佛是覺得秦玖此刻一定是急著去見任默生的,男人聲聲懇切的哀求,穿破她的心髒,踫觸到最為柔軟的那一塊。
「回不去了,我和你說過,有了愛情我會死,所以,不要逼我,慕雲宵。」秦玖拉開車門就要重新坐上去,幸好深夜加上大雨,路上的車很少,不然這樣定然會造成堵車媲。
身後卻傳來了一聲撲通的聲響,秦玖震驚地轉過身,駭然地看著跪在雨里的男子,他修長的身材屈膝跪在那里,不斷地伸手去抹臉上。
她似乎看見了那里奪眶而出的淚水那麼滔滔不絕,慕雲宵就跪在那里苦苦哀求︰「寶寶,只要你不去,你要我怎麼做都可以,不去行嗎?我求你了。」他的聲音已經完全失去了往日里醇厚渾圓的穩重,他似乎是知道,如果今天放走了秦玖,那麼,這一生,他們將不會再有在一起的可能。
秦玖扶著車門,身體再也支撐不住,拖著身體跑到他的面前,腿一軟就跪了下來,哭出了聲音,哀痛不已,卻很是憤恨地看著慕雲宵,哭著吼他︰「慕雲宵,你怎麼能失去你最引以為傲的自尊了呢?你起來。」她憤怒的捶打著他的胸膛,最驕傲的男子,怎麼能這樣卑微低下?
慕雲宵伸手抓住她的手,把她緊緊地抱進了胸膛,身體顫抖不已,頭就抵在她的脖頸之中,不斷地磨蹭著她,那樣小心翼翼的擁抱,總讓人痛心。
「不,寶寶,你知道的,我不能讓你離開。」慕雲宵的聲音混合著雨聲呼嘯而來,男人強硬的態度已經軟得一塌糊涂,哀求不斷。
秦玖哭得出不了聲音,只能用盡全力地捶著他的胸膛,這個傻瓜,心疼了,出口的話,卻還是沒有松軟︰「三年前我們就說好了的,你不能干擾我的,你騙我。」秦玖激動地嘶吼,聲音沙啞得厲害,淚水和雨水,一齊往下流淌,一顆心,飄零不已。
慕雲宵慌亂地抱著她,仿佛有種失而復得的滿足感,知道她是心軟的,所以,總是有些僥幸地開口︰「寶寶,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可以給你自由,你想做什麼都可以,真的。」慕雲宵的眼淚往下掉,被雨水沖刷掉,秦玖不知道,猛然推開了他,恍惚地覺得,自己這樣搖擺不定,傷人傷己。
她坐著後退,伸出手阻止慕雲宵靠近,暴雨蒼茫一片,她的臉上的一片的河流,慕雲宵看不見她的淚,只覺得她此時的神情,冷漠得近乎絕情。
「你錯了,我最想要的自由,是離開你遠遠的,慕雲宵,這就是我想要的,你始終不動。」在慕雲宵呆愣的神情里,秦玖狼狽地爬起來,向著出租車跑去。
這是一場癲狂的戲劇,他們各自演著各自的戲,總讓人看得忍俊不止地哀痛。
慕雲宵跪在那里動了幾步,似乎是覺得很無力,就再也沒有動,神色淒楚︰「寶寶,你不要我了嗎?」來自心靈處最悲切的疼痛,那呼喊就像穿破了他的靈魂,只覺得這個女子帶走了他最純淨的靈魂,再也找不回來。
秦玖的腿一軟,要不是手扶著車門,一定會栽倒,一定是因為雨水太潮濕,所以,她的心才會那麼輕易軟下來,自嘲地勾唇︰「慕雲宵,太難了。」她仰仰頭,看見慕雲宵依舊跪在地上,頓時胸膛被燒成了灰,疲憊地開口︰「慕雲宵,你快點起來,不值得這麼做。」
慕雲宵沒有動,只是伸手覆蓋住自己的臉,那話語就從掌心之中飄了出來,深切的憂傷︰「不,寶寶,除非你答應我,不要走。」慕雲宵愛到痴狂,舍棄的,不只是那些自尊,而是一切,所有的一切。
秦玖的手一緊,死死地捏著車門,那年輕的司機看著這一場變故,似乎是明白這樣的情景,一言不發,耐心地等著。
多情的人,永遠的值得別人尊重和憐惜的,只是,若愛到了瘋狂,是不是就會傷人傷己?
顧北微那聲聲哀切的話語仿佛就在耳邊回蕩不去,秦玖狠了狠心,低頭用最淡漠的話語轟碎慕雲宵那最後的一點希望。
「慕雲宵,還是三年前的那句話,除非你死了,不然,我們都不會有可能了。」
她拉開車門坐進去,手緊緊地抓著手上的右手腕,閉了閉眼楮,不去看跪在那里的慕雲宵,他是絕望和空洞,疼到她的心尖上。
「師傅,開車。」秦玖不著眼楮疲倦不堪,如果她再不走,那麼,她這一生,都將會後悔,所以,慕雲宵,不要乖我狠心,只是,已經不可能回頭。
出租車繞過慕雲宵,沖破那蒼茫的夜色,向著另一邊而去,秦玖倏然開眼,看見慕雲宵掩著臉低下頭,屈著腰,臉匍匐在地上,只剩下肩膀隱隱的抽動。
她淚流滿面地轉過頭,出租車拐了一個彎,秦玖沒有看見,那一輛剎車失靈的車對著慕雲宵狂奔而去。
雷鳴電閃之間,慕雲宵一動不動地匍匐在地上,然後被撞上,他的身體被拋得好高好高。
巨大的撞擊聲,慕雲宵只覺得身體四分五裂般疼痛,然後跌落在地上,滾出了好遠.
雨下得大了,那雨水漫過他的身體,一時間,一片的血色蔓延,整個天地,就剩下血腥漫天,還有那車燈一閃一閃。
那俊朗的男子,再也沒有動過。
青春是一場兵荒馬亂的相愛相殺,付出的,得到的,都已經雲淡風輕,是誰還在輕輕地唱著深愛的歌,愛情總讓人,體無完膚。
秦玖到顧北城那里的時候,大雨滂沱中,只看見白色的救護車停在門口,擔架上躺著的人,白衣勝雪,安靜祥和。
顧北微就跟在旁邊,哭得天翻地覆,一場混亂,轟轟烈烈的碾過秦玖的腦海,腳步動不了,然後轟然跌倒在地上。
地上的積水很多,漫過她的半身,秦玖想動一下,卻發現已經筋疲力盡,再也沒有了心力。
在青春的這場大混戰之中,她秦玖終于是敗下了陣,輸得一無所有,抽干了她所有的激情。
救護車揚起水花無數,鳴笛聲瘋狂地響個不停,秦玖踉蹌地想站起來,卻又迅速地跌倒,干脆躺在地上,再也不想起來。
是誰撐傘從雨中而來,女子曼妙的身姿裹在旗袍里,妖嬈卻蕭索。
是紀如卿,依舊徑直妖嬈的輪廓,眼底卻已經渾濁一片,她撐著黑色的傘,在秦玖的目光中,半跪在她的身邊,輕聲問她︰「玖兒,還想再愛嗎?」
秦玖用力地睜開眼楮,伸手撥弄擋在眼前的頭發,想要哭出聲來,卻發現眼底干澀得流不出眼淚。只有那冰涼的雨水流過她的眼,酸澀得難受不已。
她記起那時的古宅庭院,夜晚的涼風輕輕地拂來,她在這里找到了紀如卿,為的是探訪顧北城的蹤跡,女子一身旗袍,清減淡然。秦玖想起了那些年的少女紀如卿,美麗張揚,從來都不是這般沉寂的。
當時紀如卿說起了那段往事,秦玖才恍然發現,生活多麼戲劇化,她愛的,愛她的,始終是不能成全。
還是年少的時候,秦玖和顧北城情好的時候,那個時候的秦玖是多麼的任性啊,她拉著他站在小鎮的廣場上,看著停靠在路邊的大巴車,車身上寫著鮮血救人的字樣。
當初並不是真的有那麼高尚的情懷說想要救人,只是太任性,她一時興起,拉著顧北城的手,養著桀驁不馴的笑容問他︰「顧北城,你有多愛我?」
少年的臉有些微紅,伸手撫模她的發,笑得寵溺︰「很愛很愛。」他堅定地點頭,愛情美好而且堅定。
秦玖笑得眉開眼笑,手指輕飄飄的指著那鮮血的車,頗有些玩弄地說︰「那你舍得丟掉八百CC的血來證明你多愛我嗎?」當時的青春荒唐而且瘋狂,仿佛只有流血,才能證明愛情有多麼的厚重。
顧北城當時只是微微一笑,然後義無反顧地上了那車,秦玖站在原地,不知所謂地感到滿足,她想阻止顧北城的,但是,少年卻仰著爽朗輕揚的笑意微笑︰「答應你的事情,我怎麼能舍得不做到?」
年少的他們,總以為愛情能夠勇往直前,無所謂荊棘,無所謂困苦,一味的遷就和放縱。
也就是這一次,秦玖失去了顧北城,在顧北城逃離後的好多年後,紀如卿這般和她說的。
紀如卿當時的神態祥和而且淡靜︰「你不知道吧,當年因為你的一個小性子,顧北城上了黑車,那什麼獻血救人都見鬼去,那根本就是一個騙局,獻血的時候,衛生從來沒保證,那一次,顧北城的血液,帶上艾滋病毒,你認為,他還有可能敢和你再一起嗎?我肚子里的孩子,從來就不是北城的,這些年,他也夠了。」
當時是一個什麼場景呢?秦玖只覺得晴天霹靂,原來她恨了這麼多年的人,到頭來,都是自己的罪孽。
紀如卿和顧北城的一路逃亡,原來是殘忍而且哀傷的,顧北城為的是成全秦玖未來的美好,而她紀如卿,是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青春殘酷而起傷痛,他們各安天涯之後,再也不能攜手向前。
所以為什麼她會放開任默生,會舍得傷害慕雲宵,只是舍不掉那竹馬,忘不了她帶給顧北城的傷害,所以,她殘忍地選擇,去傷害慕雲宵,緩解慕雲宵帶給她的傷害。
她總以為,這一生都要留在顧北城的身邊,縱然已經不是因為愛,但是,顧北城卻連這個機會都不肯給她。
有一些很隱忍的愛情,我們知曉得有些晚,在後來我們都拼盡全力去追逐,卻已經都趕不上載著愛情離去的時光列車。
紀如卿半跪在秦玖的身邊,輕聲地說著些什麼,雨下得急了,只能听見蒼茫的的混亂,紀如卿重復地問她︰「玖兒,還想再愛嗎?」
秦玖被撲倒在紀如卿的懷里,瞬間痛苦出聲,聲音嘶啞而且滄桑,眼里卻流不下一滴眼淚。原來傷心到了極致,眼眶里是流不出一點眼淚的,秦玖才明白,什麼叫心字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