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多大的勇氣,紀如卿才顫抖著手指撥響了徐長卿的電話,那邊冰冷的女聲告訴她,徐長卿已經關機。
紀如卿頓時就淚流不已,顫抖著手指發出了一連竄的信息,彼時的紀如卿還不知道,就是這條信息,幾乎要了她的命。
信息的內容很簡短︰卿,你什麼時候回懷安鎮,我懷孕了,很想你。
然後她拿著手機抱著膝蓋哭得翻天覆地,如孤獨的困獸,死死地堅守著自己的陣地,苦笑不得丫。
她始終沒能等來徐長卿,信息發出去的一個星期後,她終于惶恐地發現,由于長時間的飲食不均衡,和心情的壓抑,肚子疼得要命。
也就是在那天的醫院里,她遇上了顧北城,當時醫院的候診室里,年輕的男子捏著那張薄薄的化驗單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出來。
紀如卿由于慌亂,躲了起來,然後看見顧北城在大廳中央跌倒在地上,旁邊人來人往,卻沒有人願意伸手去扶他。
男子就躺在地上,睜著空洞的眼楮看著醫院大廳里那白茫茫的燈光,眼角的淚水洶涌媲。
紀如卿終于是看不下去,走到他的身邊想要把他扶起來,然後就看見了他捏在手里的化驗單,艾滋兩個字入眼,紀如卿的胸口就轟轟烈烈地疼痛了起來。
那一天真的糟糕透了,紀如卿心驚膽戰地接到了徐長卿發過來的信息,只有五個字︰把孩子打掉。
醫院的燈光白茫茫地照在兩個人的臉上,紀如卿臉色蒼白如紙,看見那兩個衣著高貴的女人帶著兩個保鏢一樣的男人,氣勢洶洶地從醫院門口走進來。
信息才剛剛發過來不久,那兩個女人就穩穩當當地站在了她的面前,那時紀如卿才知道,原來徐長卿一直在懷安鎮,他的母親,未婚妻也在,只是他不敢來見她。
那年紀稍微大一點的女人把手交疊在身前,眼神陰寒地高高在上仔細地瞧著坐在椅子上的紀如卿。
顧北城還沉迷在自己的哀傷之中,根本就不去理會這些事情,眼楮呆滯地看著遠方,整個人一點神氣都沒有。
那女人瞅了紀如卿許久,拿出徐長卿的手機,手機屏幕上正顯示著紀如卿一個小時前發出去額度信息,她才幽幽地開口︰「我兒子說是你勾~引了他,然後懷上了他的孩子是不是?」女人一身的華貴,話語卻刻薄尖酸。
紀如卿的臉色微微難看,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徐長卿的母親,而身邊的那位高高扎起頭發,帶著墨鏡的女人,就是他心尖上的人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二十歲的紀如卿,怎麼見過這樣的仗勢,這個女子平時飛揚跋扈了點,但是,遇上了事情,也就束手無策了。
剛才徐長卿的信息對她的沖擊太大,整顆心都已經被放在了冰窖中,現在眼前這仗勢,更是讓她手腳無措。
「不是這樣的,那是怎麼樣的?難道你要告訴我,是我兒子勾~引你的?還是他逼你懷上他的孩子的?」徐母步步緊逼,絲毫不給紀如卿逃避的機會。
紀如卿看著女人猙獰的神色,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只能睜著眼楮看著眼前這兩個雍容華貴的女人,那樣隱藏在心底的那些可以的自卑,讓她瞬間就明白了雲泥之別。
「一句話都答不上來,還想借著孩子高攀豪門,我看你是做夢吧,你們兩個,帶著她去婦產科,做手術。」那女人對著身後的兩個男人吩咐,冷漠強硬氣勢,讓紀如卿突然就怒火叢生。
那兩個男人上來想要拉她,紀如卿卻尖叫著揮開他們的手,她差點救忘了,這是他徐長卿家的醫院。
「你們想干什麼?這是我的孩子,你們沒有權利這麼做。」紀如卿的聲音尖銳,引得路過的人都微微側目觀看。
蘇萍看見那些人看過來的眼神,只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伸手就甩了紀如卿一個耳光。
那耳光真是重啊,紀如卿剛站起來,又被蘇萍打得左耳轟鳴,從此就落下了病根,總是轟鳴地提醒著她,不要痴心妄想。
所以,在以後那麼多年的顛簸流離里,紀如卿就算是多麼的難過,也都是咬牙,不曾想過徐長卿的幫助。
蘇萍淡悠悠地捏著紀如卿的下頜,那神情,徑直猙獰得凶神惡煞,字字如刀︰「你的孩子?我們徐家,從來就容不得這樣低賤的種,你看著,她,才是徐家的媳婦,孩子,也只能由她來生。」蘇萍捏著她的臉看著站在身後一直沒有什麼神色的慕雲寧,殘忍的話語,點點地擊破了紀如卿固守的心。
紀如卿被她捏著下頜,眼淚就掉了下來,惶恐地看著眼前的女人,頓時難過不已。徐長卿竟然是這樣懦弱的男人,就算要她打掉孩子,他也應該出來說聲的。
但是,他卻躲著不敢見她,那個時候,紀如卿就深深地恨上了那個男人,只覺得心肺都在疼。
她只覺得蘇萍捏著她的手勁好大,看見慕雲寧高高仰起的頭顱,墨鏡遮擋住了她的半邊臉,看不清神色,一聲不吭。
「你們還愣著做什麼?把她帶去婦產科,我的時間很寶貴,不想在這里浪費掉。」蘇萍手一甩,把紀如卿重新推到在椅子上。
紀如卿殘留著最後的那一點希望,倔強地仰起頭,顫顫巍巍地開口︰「是長卿要你這麼做嗎?」答案仿佛就在胸口處,只是她沒有那麼勇敢去承認,所以,總想自欺欺人。
蘇萍甩甩手,開口擊碎紀如卿僅存的希望。
「不要再幻想了,他的信息應該你早就收到了,他不來,就是不想看見你這樣苦苦糾纏。他都快要結婚了,你死心吧。」說後揮手,讓她身後的那兩個男子架著她往婦產科去。
她渾身無力地被他們拖著,回頭的時候,看見那明亮的燈光下,顧北城看過來的蒼涼的眼眸,他定然是明白了。
還有站在背光處美麗的女人慕雲寧,她正在看著這一邊,然後慢悠悠地取下抹淨,紀如卿才看見,她的眼眶,紅腫,布滿血絲。
也不過是為了愛情苦苦掙扎的女人罷了,看就如卿的時候,總是同情和悲涼的。
手術台上燈光如晝,有很多人在用力地壓著她的手臂和腳,她動彈不得,那樣即將失去所有的恐懼在心底呼嘯,紀如卿害怕得哭得悲切。
可是,那些人就好像沒有看見一般,紀如卿看見那穿白大褂的女人拿著鉗子,金屬光亮的光澤,晃瞎了她的眼楮。
慕雲寧就站在門外,听著里面女人哀切的喊聲,總是突然生出了惻隱之心,蘇萍淡定地站在那里,嘴角是魔鬼般冷酷的笑意。慕雲寧的心突然就涼了一截。
就看見顧北城腳步踉蹌地奔跑過來,用力地撞開手術室的門,里面的人都微微一愣,顧北城已經撲過去推開那些人,紀如卿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撲在顧北城的懷里,索索發抖。
蘇萍看著這一場變故,本來勢在必得,被顧北城破壞掉,頓時陰著一張臉,陰狠地看著抱在一起的兩個人。
「果然是水性楊花的女人,不知廉恥地想要用孩子威脅我們,休想。」蘇萍句句話都刻薄尖銳,轉過臉看著站在旁邊的那一群護士,惡狠狠地瞪著他們。
「還不把這個女人壓住,今天沒把這事情處理干淨,你們就等著回家吃自己。」中氣十足的話,震得在場的護士和醫生臉色蒼白。
有人過來拉扯紀如卿,紀如卿死死地抱著顧北城,這個場面混亂極了,有人在尖叫,有人咒罵。
「夠了。」女人深切無奈的吼聲,沙啞的聲音明顯是因為哭泣過度所致,慕雲寧冷冽地看著這一場鬧劇。
她穿白色的連衣裙,潔淨得如同一朵白蓮花,也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女子,卻美麗得讓人不敢直視。
「我來不是要看到這樣的結局的,你,帶她走。」慕雲寧伸出手指指著顧北城,口氣強硬不可抗拒。
蘇萍的臉色陰沉了下來,顯然不樂意。
「雲寧,你瘋了,她可是你和長卿之間的第三者。」蘇萍瞪著慕雲寧,仿佛她在她的眼底,就是不知輕重的小女孩。
誰知道慕雲寧的唇角竟然扯出了一抹的笑容,詭異萬分,卻稍顯淒涼,冷淡地開口︰「難道徐長卿就沒過錯嗎?你放心,這個婚我還是會結的,你給我帶她走,我們之間的事以後再說。」
慕雲寧冷笑地越過蘇萍,拉起已經愣住的紀如卿,快步地離開了手術室,那風從醫院的長廊穿堂兒來,紀如卿跟著面前陌生的女人的腳步匆忙地向前。
心中百感交集,卻不知道該怎麼樣表達她此刻的心情,這個女人為什麼要幫她?
顧北城已經跟了上來,在醫院的後門,慕雲寧放開了紀如卿,背對著她站在風口處,那是春天,慕雲寧卻只是穿著一身的長袖洋裝,裙擺被風吹起,紀如卿都能聞見她的裙擺帶起來的春風的味道。
她倉皇地等著慕雲寧開口,只覺得這個女人就是主宰著她生命的神。
「你們快走吧,不然等她回過神來,你們是一定走不了的。」慕雲寧的聲音惆悵,似乎在隱忍著萬千的思緒,紀如卿的心底攪痛。
「為什麼要幫我,你應該是希望看到這樣的?」紀如卿當時仰起臉往慕雲寧,只覺得這個女人的思維,她弄不明白。
慕雲寧沉默了,她的這一個沉默,很是漫長,漫長到紀如卿只覺得身體都在顫抖,才听見慕雲寧輕輕的嘆息。
「去吧,只要你永遠不要出現在我和長卿的生活里,不要讓他知道還在還在,你知道的,要是你敢讓他知道,你的災難就會永遠也不停歇。」慕雲寧的口氣有些飄渺,說著這話的時候,轉過身來,摘下眼鏡看著紀如卿的肚子,那眼神已經是淡漠如霜。
「這畢竟是他的孩子,我怎麼舍得?快走,他們很快就趕上來了,徐家不是你想象的那麼單純,想進入徐家,休想,你能逃多遠,就逃多遠。」慕雲寧重新戴上墨鏡,收回看她的目光,看著遠處,很是蒼涼。
顧北城突然拉起紀如卿的手就跑了起來,紀如卿回頭看身後,那長廊處那兩個男子正向著他們這邊跑過來,尋找著什麼。
她看見慕雲寧背對著她站著,高挑出眾的身姿,似乎是說了什麼,那兩個男子的腳步停下來,不敢向前,只能看著她和顧北城消失不見。
然後這一走,就是六年。
顧北城有他需要成全的東西,紀如卿有她需要保全的孩子,因為愛那個男人,寧願忍受世俗的拋棄,都要堅強勇敢。
只是後來呢?為什麼都已經不是從前的模樣了?那個孩子沒有了,她搭上的七年青春,去固守那個殘忍的愛情。
「阿玖,他現在竟然問我為什麼要恨他?!」紀如卿回過神來,抱著秦玖流淚不已,要有多大的勇氣,才這樣念念不忘,紀如卿愛那人,愛得慘了,愛得飛蛾撲火。
卻還是換來了半世的飄零。
秦玖就抱著她,陪她掉淚,在抬頭看窗外的時候,萬家燈火都不入她的眼楮,只有蒼茫的一片。
春天的風啊,使勁吹,春天的雨呀,還在纏綿地下,她們已經二十七,再不是當年的十九。
紀如卿的哭聲還在起伏,秦玖閉了閉眼楮,一時間,她們都已經碾轉過了十幾年。
任淇是在第二天的傍晚站到花店里的,她正伸出手指輕輕地拂過那些鮮活的花兒,五彩十色的花朵,映在她的眼底,美麗極了。
那看店的小妹上樓把秦玖帶了下來,任淇看見秦玖,手收回來,去仿佛很是留戀般,感慨不已地開口︰「秦玖,你看,這花不過是一宿便會頹敗,和人的青春一樣,都是一去不留啊。」
她就這樣抬眸看著秦玖,嘴角的笑意清淺,已經不是昨日那個歇斯底里的女人,此刻的任淇,帶著那樣冰冷的自信,運籌帷幄般,勝券在握。
「是啊,那些事情也不過好像是昨日,今天卻發現,已經好久了。」秦玖有些嘲諷地開口,手指捏起一朵玫瑰,艷紅的顏色,似乎還滴著水珠,嬌艷欲滴。
秦玖再度感慨地開口︰「多美的花啊,可惜,易碎。」秦玖把那花的花瓣一片片地掰下來,走出花店,然後張開手掌,那花瓣就從她的掌心滑落下去,紛紛揚揚的,美麗極了。
任淇的臉色有些難看,卻很快地就鎮定了下來,對于自己勢在必得的東西,她從來就不放手。
「你知道了吧,雲霄,忘了一切了。」任淇的語氣緩慢,優雅高貴地仰著頭微笑。
這些年,是慕雲霄硬生生地把她從當年的那個簡單快樂,飛揚跋扈的任淇,變成了如今的沉靜高貴,不得不學會去利用那些人心里最陰暗的一面,卻讓自己站在巔峰。
秦玖面無表情地點頭,並沒有感到多大的悲切和激動。
任淇贊賞地點頭︰「我以為你會為這件事歇斯底里,原來沒有,我不介意你坐上爬上了他的床,反正,我勝券在握。」任淇如今也學會了秦玖的冷漠和沉著,只有面對慕雲霄,她才會失控。
她說的勝券在握那麼冰冷而且自信滿滿,秦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那笑意就在她的唇邊輕輕地飄散開來,驚心動魄的,如同黑夜里盛開的曼陀羅。
「既然勝券在握,何必要跑來特意和我說?」任淇的心缺乏這樣的安全感,需要靠著不斷的炫耀,才能讓自己自以為是的,慕雲霄就是她的了。
果然,任淇的臉色蒼白了一下,眼眸閃爍過一抹的狠色,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隨即又笑意強盛。
「因為我知道你一定不會再和雲霄有糾葛,特意來告訴給你一件足夠讓你愧疚半生的事情。」任淇殘忍地笑,仿佛只要秦玖愧疚疼痛,她的心就能緩解疼痛。
秦玖略微思考著她這句話的意思,有什麼事情會讓再愧疚半生?慕雲霄的事情,已經足夠她用半生去消磨。
任淇看見她迷茫的模樣,裂開唇伸手接著回廊外紛紛揚揚的雨絲,似乎略微的惆悵語氣︰「你知道嗎?我哥,一年前失明了。」任淇把手上的雨水輕輕地甩了出去,頓時便在面前形成了一層的雨簾。
秦玖腦海轟然被炸開,噩耗就想那驚雷,一聲聲轟隆而來,她听見自己的聲音,顫抖得難以自持︰「怎麼失明的?」任默生失明了,那個淡漠高傲的男人,怎麼能忍受住這樣的折磨?
任淇就轉過頭來,定定地看著秦玖,看見她蒼白的臉,頓時眉開眼笑,臉就湊在秦玖的耳畔,呵呵地笑了起來,笑得秦玖身上的汗毛,一根根豎起來。
然後她突然就咬牙切齒地一個字一個字頗是惡狠狠地開口︰「因為我告訴他,你把他當成了雲霄的替身了,是吧,秦玖,你當初也是這樣想的吧,你可真夠自私的,不願意想起雲霄,就說顧北城和我哥相像,秦玖,是你害了他這一年活得煎熬,活得憋屈,他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你想,他該怎麼熬過來?」
任淇的話語輕柔,卻如同鋼針扎在她的心底,秦玖滿臉不可置信地倒退,原來隱在時光深處的,是她不知的各種傷痛,她來不及釋懷一個,另一個便又接踵而來。
把她一次又一次的擊倒,秦玖仿佛看見命運在對她譏誚地笑,她說︰「秦玖,這都是你造的孽,你必須要一個個地還。」
秦玖抱著頭,節節後退,撞到了那花架,姣好鮮艷的花兒跌落,破碎了一地,如同她的心,再也無法縫合。
秦玖站在任默生的病房外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她就站在病房門口,從半掩著的門望進去,男人孤獨的身影就坐在落地窗前,這一年,任默生瘦了許多,秦玖掩著嘴,死死地不讓自己的眼淚留下來。
她突然就在想,病房里的燈光明晃晃的,可惜,這個男人都看不見,這是一個多麼悲哀的想象,秦玖想著想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總是要見的,她推門進去的時候,男人沒有轉過臉,還是背對著門口,似乎是听見了開門聲,任默生的聲音低啞地開口︰「是槿凝嗎?」
計算著這個點,應該是槿凝過來了,身後的人久久不曾開口,風從落地窗吹進來,男人輪廓分明的臉就在明亮的燈光里浮現,眼眸空洞無神,秦玖走近他,看著男人依舊飛揚的輪廓,獨獨缺少了一雙可以看見這世界的眼。
她的眼淚流得更凶了,眼淚顆顆滴落在地板上,發出 啪的聲音。
任默生感知人走到了他的身邊,卻等不到回到,凝耳靜听著動靜,听見水滴的聲音,臉色頓時微微變色,他伸出手,對著秦玖的方向伸出手。
秦玖蹲了下來,任默生的手模索在她的臉上,空洞失神的眼眸緊緊地鎖著她,秦玖的名字就從他那嘶啞的嗓音中跳出。
他急切地喊她︰「玖兒,我知道,是你。」手在她的臉上模索,擦拭著她的眼淚,溫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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