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里並不是世界上最大的貧民窟,但,就算是地獄也不會比這里差到哪里去。
你永遠也想不到,在這個「全球最富裕、經濟最發達和生活水平最高的地區之一」的區域里,居然還會有這樣的存在——
即便是正午陽光最盛的時候,密密麻麻的違建房和遮天蔽日的擋雨布也使得這里暗無天日,一絲光都難以透進來。
這里臭氣燻天,住著大量的小偷、妓女,癮君子,還有來自亞洲各地的亡命徒,他們共同組成了一個奇異的,連警察和政府都無法管制的「城中之國」。
一個縴細瘦弱的女孩兒赤著腳,小心地跳過一道臭水溝,盡管她小心翼翼,濺起的泥水還是沾染到了她的腳踝。
拐角處下坐著幾個昏昏欲睡的男人,因為常年吸食劣質的毒品,他們個個形容枯槁,長發亂蓬蓬油膩膩糊在頭頂。
看見女孩兒經過,其中一個伸出手來沖她招了招,見她不動,又從髒兮兮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塊水果硬糖,只是上面的包裝紙已經快皺得看不出原樣。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過來,伸出手,一秒鐘也不耽擱,飛快地將那糖死死攥在手心里。
「阿裴,你八歲了吧?」
那男人搔了搔刺癢的頭皮,嘿嘿笑著出聲問道,旁邊幾個人也都醒了過來,眯著眼看著緊咬嘴唇沉默不語的小女孩兒。
「听說你媽要把你賣給老雞,你知道吧?」
老雞是個五十歲開外的本埠男人,禿頭,賊眉鼠眼,干了一輩子皮條客買賣。
聞言,一直微微垂著頭的女孩兒猛地抬起頭,大眼楮里分明閃爍著強烈的愕然和悲憤。
「我、我還有兩個月才八歲……」
囁嚅的話語,聲音漸漸低下去,她知道,他們的話,是真的。
「哈哈,八歲就八歲,對面樓上的阿月,不也是七八歲就開始替人捏腳了!那個小騷`貨,還沒學會張嘴說話就會勾`引男人了,哈哈哈哈!」
男人們哄堂大笑,前仰後合地說起妓女們的故事來,樂不可支的樣子看起來既丑陋,又帶了些許荒涼。
阿裴慘白著一張臉,她本來就極白,只是因為半個月也洗不上一次臉,所以顯得黑 的,這會兒反而透著死人一樣的青色了。
城中只有幾根水管,都是有人看守的,吃喝都不夠,怎麼可能用來洗漱?!
她抹了一把臉,想起每日里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在不停打牌的母親。
「呸呸呸!果然是個賠錢貨!生來便無用,早早晚晚就是叫男人白玩了去!」
某一日,輸光家當的母親看著剛三歲餓得嗷嗷直叫的女兒,再想起自己的遭遇,她一邊哭一邊罵。
從那天起,她就有了名字,阿裴。
阿裴當然不姓裴,只是個諧音罷了,「裴」這個字,還是隔壁一個能說會道的算命瞎子告訴她的。
反正,阿裴的媽都不知道這是誰的種兒,那天她手氣太差,給不起賭資,只好拿身體抵債。
墮落便是那樣容易,很快她就學會了哪怕一分錢沒有,也能過過賭癮的方法。
只可惜,一年之後她沒發財,卻多了一個拖油瓶女兒。
「听說,今晚有大老板要來?」
幾個人正說笑著,沒想到剛才還沉默的女孩兒已經走近了兩步,壓低嗓音問道。
面面相覷,安靜了幾秒鐘之後,給糖的男人收斂住笑意,眼神復雜地看著面前這個小女孩兒。
「阿裴,你、你可不要做傻事!會沒命的!」
听他這麼一說,其余的人也都隨聲附和起來,連連勸阻。
阿裴是個小扒手,因為個兒小,所以跑起來飛快,有人抓她,她就跑回這里。
反正,只要跑得回來,多半沒事兒,因為這里是「三不管」地帶,尋常人根本不敢踏足,只會咒罵幾聲,暗自倒霉。
「我不想做妓女,也不想死。」
阿裴面不改色,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
這些年,早熟的女孩兒早已認清了自己的出路,要麼出賣**過著賣笑生活,說不定還會染上毒癮,要麼偷竊時運氣不好被人活活打死,或去坐牢在監獄里服侍那些變態的女監。
「是、是在藏金樓,今天晚上八點。」
看出她的堅決,幾番猶豫之後,他們將時間和地點告訴了她。
多麼簡單的一句話,就這樣改變了她的一生,那是十三年前的夏天,格外炎熱,汗黏在眼皮上,膩得她就快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