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殿。
眾人終于見到了這個住在朝夕閣的神秘女子。
一身素白的裙裳,薄紗蒙面,孤傲的站在那里,讓人怯于直視。而此刻,暈暈乎乎的蘇卿顏注意力卻不在她身上。今兒最讓她在意的,是蘇嚴居然來上朝了。
女子微微蹙眉︰白依依露面,蘇嚴上朝,而在她的對面歐陽元綄那副嚴陣以待的模樣也讓她心驚膽戰。
雲千慕高高的坐在御座之上,俯視群臣︰「眾位愛卿,這位就是北鷹的使節,北鷹大皇子的皇子妃,也就是我前吏部尚書,白淵白大人的長女,白依依。媲」
蘇卿顏低著腦袋,倒吸一口涼氣︰他居然直接說出來了!
這讓自己這個一直咬著不放的知情人情何以堪啊丫。
「依依見過陛下。」
底下的人也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不知情的交頭接耳的詢問,知情的乘機大肆顯擺自己的消息靈通。
蘇卿顏听見耳邊有人問她︰「蘇大人,您知道,這個白依依跟咱皇上以前就是……」
女子頭也沒抬,也不答應,看上去只是靜靜的听著。耳邊的人說個不停,蘇卿顏只覺得頭越來越暈。微微抬手模了模額頭,無奈,她自己模不出燙不燙。
「眾位愛卿有話一個個說。」雲千慕淡淡道。底下的人漸漸的安靜了下來,各歸各位。
「陛下,臣想問皇妃北鷹的水壩究竟是怎麼回事。」工部尚書單刀直入。
「我來的時候,陛下已經下令停了水壩的工程。」白依依淡淡道。
「是麼……」
「那河道怎麼還干涸著……」
「是啊,這……」底下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北鷹為什麼要修建那些水壩,這些年來,兩國一直都相安無事不是嗎。」有的人情緒比較激動。
「因為我朝陛下發現貴國先違反了兩國和平相處的平衡。」白依依依舊面不改色。
蘇卿顏站在末尾靜靜的听著,雖然腦袋暈暈的,但是她不能放過任何細節。
「黥川縣的水壩並沒有修在北鷹的地界。」有人反駁道,「北鷹的皇帝怎麼能這麼武斷獨行。」
「是在我北鷹的地界。」白依依微微抬眸,「你們擅自攔源蓄水,我朝皇帝又為什麼要顧及你們的感受呢。」
「你……」
「皇妃,說到底你也是我元灝的人,怎麼一口一個他國皇帝,這……這是不是太薄情了。」馮元逸開口道。
白衣女子面不改色︰「依依已經嫁入北鷹六七年了,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依依很明白自己的立場。」
有人對一旁的白一川道︰「白大人,您倒是也說句話啊。」
白一川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並沒有說話。
「那現在皇妃是什麼意思,特意跑來數落我朝的嗎!」有人急道。
「依依沒有那個意思。」女子抬眼看了看眾臣,「依依可以請哪位達人解釋一下那個水壩麼。」
眾人一片啞然。
白一川緩緩出列,說道︰「陛下,那個水壩臣查過了,嚴格說起來確實不在我元灝的地界。」
雲千慕點點頭︰「所以呢。」
「但是也不能就說因為這個水壩,而讓北鷹發難。」
「陛下。」蘇卿顏渾渾噩噩的出列。
雲千慕看著她消瘦的肩膀,微微蹙眉。
「蘇愛卿有什麼見解。」
「臣查過黥川縣修建水壩的那些年的資料。」蘇卿顏深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心神,「那幾年黥川縣遭遇了百年難得一見的旱災,那水壩若是不建,黥川甚至是下游的幾個鄉縣都會很危險。所以那個水壩實在是無奈之舉。」
底下一陣竊竊私語。
「陛下,照蘇大人這樣說,黥川的水壩根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北鷹這是故意刁難。」陳遠喬說道。
白依依看著蘇卿顏,看不見她是什麼表情︰「蘇大人既然如此了解當年的情況,可知道那個水壩究竟是誰主建的。」
來了!
蘇卿顏低著頭,說道︰「皇妃,此事下官已經查了多次,一直追不到結果,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我朝並沒有刻意隱瞞包庇的意思。」
白依依微微沉吟,轉身看著雲千慕︰「陛下,我朝君上的意思是,交出那個主建的人,他可以考慮徹底停建水壩一事。」
雲千慕看著她,此事她從來沒有跟他提過。而他也沒有問過就是了。總有些事情,不是他們可以不去管,就真的不會發生的。
他們之間從重逢的那一刻就各自清楚了,回不去的就是回不去了。
白一川看著白依依的側影,微微蹙眉。他清楚,她的姐姐幾年前就已經遠嫁了,這個眼前的人是北鷹的大皇子妃。
蘇卿顏一撩袍子跪了下去,說道︰「臣無能,查不到。」
蘇嚴一直站在那里,一言不發。一旁的歐陽沐微微看了他一眼,含笑不語。
「蘇愛卿,你已經盡力了,朕沒有怪你。」她的身體顯然不好。
「如若不能交出這個人,依依回國之時,就是水壩重新開工的日子。」毫不示弱,這一點一如從前。
一片沉默,蘇卿顏依舊跪在那里。
「啟稟陛下,臣有本啟奏。」歐陽元綄出列道。
雲千慕看著她,說道︰「此事一直是歐陽愛卿在查的,可是有進展了。」
「臣是有一些發現。」
所有人聞言都看向她,蘇卿顏跪在那里,一動不動。
「說。」淡淡的一個字,重重的敲在了蘇卿顏的心上。
「蘇蘇大人說,他查到二十幾年前的旱災,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
白一川蹙眉看著歐陽元綄。
「那蘇大人就一點也沒有查到當年水壩修建的情況?」
「沒有。」蘇卿顏想了想,「之找到一些零散的記載,但是關于修建的人卻絲毫沒有頭緒。」
「臣前些日子去黥川縣查證過,卻是也只有一些零散的記載,而且也都是蘇大人之前查到過的。」
蘇卿顏沒有說話,她知道歐陽元綄還有下文。
「但是臣調閱的二十年前,我朝各部官員的名單,發現當年的工部侍郎是丞相大人。」歐陽元綄一字字說的清晰,所有人也一字字听的清晰。
蘇嚴看著一個個漸漸投來的目光,淺淺一笑,沒有說話。
蘇卿顏抬頭看著父親。馮元逸說道︰「歐陽大人此話的意思是丞相大人就是當年那個主修的人嗎。」
「這只是下官的猜測。」
「只是猜測就要在這大殿之上置丞相大人于這種境地嗎。」馮元逸微微不悅。
雲千慕微微眯著眸子看著蘇嚴,又看著跪在那里的蘇卿顏,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白依依站在那里沒有做聲。
「馮大人不要動怒嘛,綄兒也只是說出自己知道的事情罷了。」歐陽沐依舊含笑。蘇嚴側臉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對,火花四射。
「下官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想,丞相大人或許知道些什麼。」歐陽元綄微微抬頭看著蘇嚴。
眾人再次齊刷刷的看著蘇嚴,只見這個舉足輕重的人上前,俯身道︰「歐陽大人說的沒錯。」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蘇卿顏跪在那里搖搖欲墜,她了解蘇嚴,在這個世界上她最了解的人就是她爹。只要他說一句話,吐一個字,她就能明白他在想什麼。
她蘇卿顏並不是一個多天資聰穎的人,能在短短的時間深諳官場之道,能天才一般的人前一套背後一套,能收放自如的在仕途上一帆風順。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她從生下來,就和這個老謀深算的人精打交道。
此刻,他的語氣,他的神情……蘇卿顏那聲「不要」呼之欲出。可是,她知道,此刻她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也不能說,只能看著,看著。
「當年那個主修的人是老臣。」蘇嚴的話語極平淡,淡的好像在跟人說「今天的飯菜真是一般」。
一時間,鴉雀無聲。
馮元逸微微蹙眉︰「蘇兄……」
蘇卿顏一臉的錯愕看著蘇嚴,他真的說了,他明明已經燒了最後的證據,明明他不承認誰也拿他沒辦法,明明……他沒有必要承認。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承認!
「爹……」蘇卿顏頭疼欲裂,君莫離的話忽然鬼魅一般的在她耳邊響起。心驚膽戰。
蘇嚴緩緩的跪了下去︰「老臣願意為這件事負上全部的責任。」
雲千慕看著蘇嚴,微微沉吟,底下已經有人跪下求情道︰「陛下三思。」
「陛下,蘇大人當年這麼做是對的,不應該受罰。」
「陛下請三思……」
不斷有人下跪求情,蘇卿顏這才知道,她爹在朝中的權位。這個在官場混跡了三十余年的人,所擁有的。
「陛下。」白依依終于開口,「既然已經找到主修的人,我君上的意思是,交給我北鷹處置。」
蘇卿顏一驚,急忙起身道︰「不行!」
雲千慕看著她搖搖欲墜的模樣,差點兒起身去扶。
「陛下,不能這麼做,我爹是元灝的丞相,若是交給北鷹我朝顏面何存!」君莫離,原來這就是你謎面,我蘇卿顏領教了!
「是啊,小蘇大人所言極是。」
「陛下,萬萬不可啊。」
「陛下。」白一川微微蹙眉︰「臣以為此事沒那麼簡單,當年的事兒誰也沒有證據,北鷹為一件沒有頭緒的事情咄咄相逼。丞相大人德高望重,心系天下,此時站出來又是什麼意思,陛下應當三思。」
蘇卿顏看著白一川,心中感激。此話一出,雲千慕是萬萬不會把蘇嚴交出去的。
滿朝文武見皇帝沉默不語,都一時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