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會議資料整理好,今晚10點之前送到我房間里去。還有給這次季度會議做一份總結,加上你自己的心得體會,發到我郵箱來。」鄒怡連晚飯都顧不上吃,就帶著溫靖往自己房間里趕,「另外,我前天訂的三條愛馬仕絲巾剛才前台打電話給我已經送到了,晚禮服剛干洗完,我要回去批幾個公文,你去幫我拿。另外我不到餐廳吃飯了,叫一份荷蘭小牛排加香草汁三成熟送到我的房間里。」
溫靖一路走一路記下,鄒怡走到自己房間門口,打開門,風情萬種地向後轉身,跟溫靖來了一句「就這樣」。
當,門關上了。
溫靖彎了彎眼楮,「時尚女魔頭?」她輕盈地轉過身去,「是那麼好當的嗎……」
溫靖自己有自己的事情,她既不打算繼續當這個廉價小秘,也不打算成為鄒怡的生活助理。
更何況,鄒怡的算盤打得還有一層意思︰離晚宴只剩下三個小時了。一般的女賓打扮怎麼也得兩個小時,鄒怡明知道溫靖也需要妝扮,卻布置這麼一大堆磨時間的任務,其用心如何,昭然若揭。
上次溫靖的大出風頭,鄒怡還真記恨上了。
誠然,把溫靖請進XT的是鄒怡,但當初溫靖以為的一番好意,如今卻證明不過是鄒怡對上司玩弄的一點瞞天過海手段。當機關算得太精,再感恩戴德的人,都會跟她貌合神離。
溫靖來到前台,拿了那三條愛馬仕絲巾,又到干洗處,拿了自己剛洗好的那件「相映紅」。她取出包里的鑰匙,閉上眼,狠狠心在那件清淡雅致的旗袍上狠命一劃——
刺啦,伴隨著小小的裂帛聲,相映紅上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溫靖相映紅放在愛馬仕的包裝袋最底下,愛馬仕的袋子很大,足夠再多放進一件衣服,然後她回到鄒怡房間里,敲開了鄒怡的門。
「鄒總,你的絲巾。」
鄒怡敷著面膜,打開門,她不便作出表情——而且她也不願意在溫靖面前浪費表情。點點頭,就把袋子拿進去了。
溫靖自己到樓下餐廳舒舒服服地吃了個飯,又喝了一杯果汁,這時候餐廳里到處晃著的,基本上都是XT的人了。看他們明顯加快的吃飯速度,估計也是為了騰出時間來準備參加晚宴。
「溫靖!」法國區總經理柯克走過來,友善地沖溫靖打招呼。
「柯克,你好!」
這時,溫靖的手機響了起來。
鄒怡在那邊有點兒不快地說︰「我的牛排怎麼還沒有送上來?」
「抱歉,鄒總。我馬上就送上去!」
柯克好奇地忽閃著藍眼楮問︰「送什麼那麼緊張呀,是重要的文件嗎?」
要說這個看起來大男孩一樣的法國人也不簡單,一句話不經意之間,在打探著中國區這邊的消息渠道。溫靖坦然一笑道︰「不是,鄒總在打扮,沒時間下來吃飯。我要送一份牛排上去。」
「牛排!打扮!」柯克驚訝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翻溫靖,最後說,「溫靖,你是她的銷售經理,不是餐廳服務生!」
而溫靖只是若無其事地一笑,就去吩咐服務生準備牛排。
很快,她就用餐車推著一份香噴噴的香草汁小牛排,來到鄒怡房間門口,按響了門鈴。
鄒怡打開門,不滿地瞪著溫靖︰「怎麼那麼慢!我要餓死了!」
最近在私底下無人的地方,鄒怡總是這樣對她,惡聲惡氣的,充滿厭惡。莎拉已經被送回美國養病,難得的是鄒怡有這樣的城府,好像自己從來沒有跟莎拉結盟一樣,若無其事,繼續作踐溫靖。
「對不起,這不是剛才事情多絆住了手腳嗎。」溫靖低聲下氣,這時候,吃完晚飯的高管們,已經陸續返回房間,遠處走廊盡頭的電梯門打開,滿滿一電梯的黑西裝。
「真是的,給你機會做事都表現不好。我真是懷疑當初我是不是看錯人了!」
鄒怡讓到一邊,溫靖把餐車推進房間,卻沒有完全推進去,而是想起一事抬頭對鄒怡說︰「對了,鄒總。我那件旗袍剛才送去干洗拿回來卻不見了,不知道有沒有順手混在你的絲巾里。你幫我找找看好嗎?」
「什麼?你把你的衣服放進我的絲巾里面?」鄒怡頓時跳起來,她的聲音透過窄長的走廊,穿得很遠,「你的衣服穿過了,我的絲巾可是新的啊!你嫌不嫌髒!」
「這不是東西太多了,沒有手拿嘛……」
溫靖嘿嘿笑。
鄒怡的聲浪已經足夠把那些八卦的老外吸引過來,溫靖幾乎可以感覺到柯克那雙好奇的藍眼楮往這邊掃視……
「真是的,下次不要了啊。」
鄒怡咕噥著,好像溫靖混進包包里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只蟑螂。她回身去拿那個愛馬仕袋子,溫靖看到一條絲巾已經丟在了床上,亮橙色的絲巾,跟黑色的晚禮服搭配在一起,非常配襯。
而那個包裝袋里面鼓鼓囊囊的,顯見其他兩條絲巾還在里面,紋風未動。鄒怡伸手往包裝袋里仔細張望了一下,終于見到了包裝袋底下的相映紅。這件旗袍,鄒怡真是見到都要冒火,正是因為它,溫靖把原本屬于自己的風頭都搶走了,還引起了程喻文的注意……
溫靖說她把這件東西拿去干洗,如今取回來,用意如何,不言而喻。鄒怡這麼想著溫靖今晚又要穿上相映紅來出風頭,就有點牙根發癢,她抓住那件熨得平平整整的旗袍,用力扯出來朝溫靖扔過去︰「接著!」
「果然在這里,太好了。」溫靖喜笑顏開,可一接過旗袍抖開來看,卻發出一聲尖叫︰「啊呀——」
她不叫猶自可,這樣又高又尖的一聲,頓時把走廊上三五成群散落聊天的XT高管們目光都吸引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
要說老外不八卦,那都是假的。先是鄒怡高聲怒罵,再有溫靖尖叫,大家再也遏制不住好奇心,圍攏過來。
溫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她可憐兮兮地抬起頭,雙眼通紅,盈滿淚珠,朝鄒怡展示起手中的旗袍︰「鄒總,我的旗袍——」
那件做工精致,就連程總都贊不絕口,大有來歷的「相映紅」旗袍,由胸部到腰間,裂開了一道大大的口子。
「哎呀,好可惜,這麼漂亮的衣服破了!」說話的是個女人,是服務管控部的雪萊夫人,這個女人倒是個正派的,有50多歲年紀了,再干兩年就準備退休,此刻她看著溫靖,滿臉同情,「真是太可惜了。」
「這……這可不關我事啊!」鄒怡勉強笑道,「是你自己不小心。」
「可是,鄒總,是你剛才在包裝袋里把它拿出來的。」溫靖怯怯地點出一個事實。
「但是再之前去洗衣房拿衣服的是你啊!是你!」鄒怡發怒,不知道為什麼,這次來雅加達,她就特別容易暴躁,一點都不像以前的那個干練大方的女強人了。
「鄒怡,你讓溫靖,一個地區銷售經理,去為你拿衣服,而且還……送餐?」
這次說話的是柯克,他藍色的大眼楮瞪得銅鈴大,已經不是吃驚了,而是感到不可思議。
高管們都咕噥起來。
「她是你的下屬,可不是你的佣人啊。」雪萊夫人皺眉。
這就是在外企的好處,上下級關系,僅限于工作,不適用生活。當然,如果此刻在國內,這一招絕對不會這麼好使,畢竟很多外企都已經本土化了。如果在事業單位公務員,那更是白瞎——可此時此刻,溫靖不是在雅加達麼!
在此刻,只有她和鄒怡兩個土生土長知道中國式上下級關系的中國人!
于是,鄒怡覺得理直氣壯的事,一下子就名不正言不順,甚至帶有相當程度的,不應該。
「而且,就算是溫靖的衣服,也不可能是她自己弄破啊。好像她只有這一身晚禮服?如果毀掉衣服,她今晚穿什麼?」雪萊夫人畢竟是女人,細心很多。而且看著溫靖確實可憐,被上司欺負個沒夠,激起老太太的正義感了。
「反正不是我!」鄒怡梗起脖子,渾然不知道自己已經犯了眾怒。
「我的衣服……」
這次,溫靖只顧抱著相映紅哀哀痛哭。
「你哭什麼哭啊!」鄒怡越看溫靖越不順眼,「就會裝可憐!」
冷不防眼前一黑,柯克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溫靖,把她護在身後。往日笑容可掬的法國人,此刻神情嚴肅︰「鄒怡,我覺得你太過分了。她只是你的下屬,你不能這樣使喚她。」
「柯克,你也知道她是我的下屬——」鄒怡冷笑,正準備說「我愛把她怎麼樣就怎麼樣」,卻發現在場的同事們,都冷眼旁觀著自己,一雙一雙淡顏色的眼楮內,都充滿不屑。
「沒錯,溫靖是你的下屬。不過,這樣既可以做出銷售成績,又可以打印出整齊漂亮的會務文書,還可以整理文書資料的下屬,我很樂意給程總打報告,調她到法國分公司來。」
鄒怡像被雷劈中。
他們、他們怎麼會知道——
溫靖心底卻是雪亮︰自己這些天做的事,大家還是很清楚的。鄒怡只顧著折騰溫靖,看都不會看溫靖每天晚上發出來的郵件。如果她有打開哪怕一封郵件,就會發現,每一款郵件底下,都帶著溫靖的落款。
這是外企的企業文化,為的是職責落實到個人。也是溫靖個人的辦事習慣,不落任何把柄給別人,也不為任何人背黑鍋。
雪萊夫人也道︰「服務管控部也很需要這樣人。」
「紐約還是算了吧,美國人殺豬會殺兩次,一次是豬死的時候,一次是煮豬肉的時候!」柯克吐槽。
「我才不要跟吃蝸牛的民族呆在一塊!」
柯克和雪萊夫人左右斗著嘴,雪萊夫人就摟著嗚咽的溫靖,轉身向外走︰「可憐的孩子,到我房間來吧。我去找程總,他一定有辦法為你弄到合適的衣服。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他辦不到的事呢!來……」
鄒怡眼看著同事們冷冰冰地看著自己,如今又一一散開,她無力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麼︰「喂——」
可是那一個一個離去的背影,清晰地告訴她︰她在XT公司的人脈,在今天,在溫靖的眼淚下,全都宣告結束了。
「鄒怡,找到一個好下屬不容易。你不能親手把自己的團隊給毀了。傷害了一個人,有可能讓所有人都不願意為你工作。」柯克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也轉身離去。
……
雪萊太太把溫靖帶到自己房間,還真的打電話給程喻文了。溫靖坐在床上,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滴。
「唉,可憐的孩子。你今年才25歲吧?跟我第一個孩子一樣大,他是個水管工。做到這個職位也很不容易了,攤上了鄒怡,也是沒辦法。」雪萊太太拿紙巾給溫靖,不停地擦,「好了好了,一件衣服而已。雖然繡花很漂亮,不過程總一定會弄到更漂亮的。程總很欣賞你,這我知道。都多少年沒有見過程總這樣喜歡一個下屬了。我說,不要哭了嘛。」
溫靖擦著眼淚,一言不發。
——這該死的眼藥水,效力太強了!
很快,程喻文真的如雪萊夫人所言,帶著崔秘書過來了。
「雪萊夫人,真是太麻煩你了。」程喻文顯然剛從房間里過來,他身上還穿著便服,趿拉著酒店的拖鞋,「她人呢?」
溫靖總算把眼淚擦干,雙眼紅紅的,低著頭,只听著雪萊夫人說︰「在這里呢。準備出席晚宴的衣服沒有了,鄒怡也真是的,這樣過分!各個分公司里多少年沒出過這種事了!」
「晚禮服的事不用擔心,我已經听說並且準備好了。算是我代鄒怡補償她吧。」
「程總,讓我怎麼說你好呢,你總是這樣體恤下屬……」雪萊太太大為感激,她說,「那我去準備一下化妝的用品。幸虧我這兒都是齊全的。」
「那就麻煩你了,雪萊太太。XT的體面,就是我們的體面,我們不能讓任何一個員工失禮。你這次做得很好,就應該關懷任何一個下屬。」
溫靖還是低著頭,專心研究膝蓋上相映紅那精美的盤扣,可是這些話……怎麼听起來怪怪的?
倒像是故意說給她听一樣。
雪萊夫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消失在衣帽間那頭。而程喻文的聲音則在她頭上響起︰「喂,你玩夠了沒有。」
語氣,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戲謔。
溫靖抬起頭,正對上程喻文那張禍國殃民的臉。程喻文仔細端詳著她,他眼底隱隱有火焰跳動,只是那火苗曖昧不明,倒像在冰塊里燃燒似的。最後,他笑著搖搖頭︰「又不是唯一一件衣服,要不要哭成這樣啊。就算是雪萊夫人也難救你了。」
「我——我委屈嘛。」
「委屈?為什麼委屈?鄒怡確實過分,可這次也被你整慘了。告訴你,你也別太過分了,她好歹是你的上司,你這次把她的觸覺全部斬斷,以後你的工作也不好開展。得罪了財務,你們怎麼要折扣?得罪了分公司同僚,你們怎麼通消息?XT可是跨國公司,大家都是一體的!」
溫靖眨眨眼,想不到程喻文竟然長篇大論跟自己講一番大道理。她張了張嘴,想要反唇相譏,卻又想不出要說什麼。
「資源都沒有了?那我還怎麼做銷售?」她說,「要麼我再調一次崗,回網吧做網管去?」
程喻文恨恨地刮刮她的鼻子,「你以為那麼容易咩?你季度會議都來了,現在誰不知道你是XT的華南區銷售經理?你要好好干,不要理睬那些無聊的人,無聊的事!」
「可我真的不想做了。累。」
做銷售,沖業績,做單子,再苦再累溫靖都不怕。可她來雅加達這些天,都在忙乎什麼啊!卷入無聊的女人的爭風吃醋上,還差點命都丟了!
想到這里,她又無端恨起眼前的男人來。
要不是他騙了自己進來這公司,要不是他長得一副禍國殃民的樣子,讓鄒怡和莎拉那種家伙春心大發,自己至于這樣嗎?
「都是你不好!」
程喻文愣住。
「都是我不好?」他低聲復述著,伸出一只手指,勾起溫靖的下巴,「溫靖,我對你還不好嗎?」
他的眼神能夠燒化玻璃……溫靖慌起來,她眼楮亂閃︰「喂!你在做什麼!有人呢!」
可她眼楮一滑︰雪萊夫人還在衣帽間里沒出來,崔秘書卻不見了人影,地上只有一個大禮盒。
雪萊夫人是服務管控部的主管,這些天會議都是她的部門在籌備,人多事雜,也就選了一個套間來作為自己的房間。如今溫靖坐在雪萊夫人的床上,外頭是個會客廳,衣帽間在會客廳門口處。
「溫靖,你不要以為我有多正人君子……」
程喻文沙啞著嗓子,他的臉離溫靖越來越近。清雅的男士肥皂香味,馥郁而來,包裹著溫靖。這話溫靖相信,單從玩游戲陰防風獨活的那幾招,還有把自己套進XT公司的那套手段,就知道這家伙什麼無牙的事情都做得出來。隨著程喻文的迫近,二人之間相距不過一寸,溫靖的臉成了噗噗冒熱氣的大番茄,從臉一直紅到脖子根,全身偏偏僵硬得鐵板一塊,動也動不了。
門外會客廳傳來開門聲和雪萊夫人的說話聲︰「崔秘書,你回來了。」
溫靖感到下巴上的勁道一松,程喻文離開了她,伴隨著一聲冷哼。
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活動活動脖子,感到這才恢復了自由。
程喻文捧起地上的大盒子,打開蓋,重新來到忙著平復心情的溫靖面前。他倒調整得快,四平八穩的語調,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也好,相映紅沒有了,我看你現在還穿不穿我這件晚禮服!」
是那套繁星一樣的衣服,曳彩流光,像一場綺夢臥在盒子里。
「紐約時裝周排名第一的夢幻禮服裙。我覺得應該適合你。讓雪萊夫人幫你穿上吧。」
程喻文淡淡的話語鑽入溫靖耳朵,她愣愣地瞪著眼前那香檳色的一團,瞪得程喻文以為她已經石化,正要再說什麼時,溫靖才抬頭問︰「這盒子不是在我房間里的嗎?」
雖然答案已經很明顯,但溫靖還是難以置信,程喻文無牙到這種程度——
果然,程喻文滿不在乎地說︰「又不是第一次爬……幸虧你隔壁房間是我這個正人君子,如果是柯克,你可千萬記得要鎖好窗戶!」
尼瑪,總是忘記開窗什麼的習慣,太要不得了!
當溫靖穿起程喻文送的那套香檳色的晚禮服時,裙裾迤邐,鑽石流光,她像穿了一襲星空在身上,明艷照人。
「果然人靠衣裝。」
溫靖看著鏡子里雍容華貴的自己,挑起一抹微笑。
程喻文的話,則很快變成了現實。隨著剛才那一鬧,鄒怡再也不復前兩天那眾星捧月的盛況。今晚的她門庭冷落,幾乎沒有人願意跟鄒怡說話。
而作為鄒怡下屬的溫靖,也捎帶著坐起了冷板凳。
說起來,鄒怡的頤指氣使固然不應該,溫靖的以下犯上,膽子也太大了。
幸好比起一心出風頭,如今在場外扁著嘴的鄒怡。溫靖的心態要好很多,她已經足足當了一個星期看客,那麼再多當這麼兩個小時,也沒什麼。
「喂,溫靖。我就知道你會在這里。」
——不,還是有人理睬她的,就是不知道為何可以出現在會場里的唐尼。
溫靖︰「……」
他穿著一套白底五彩繽紛的西服,衣服很搶眼,人也很搶眼,招招搖搖地,站在溫靖面前,笑起來兩排大白牙,更加搶眼。
溫靖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看他一眼,最後站起來,不理不睬地走回去。完全當唐尼是空氣。
「溫靖,你給我回來!」唐尼大叫,聲音洪亮,直透屋頂,溫靖再次成為人群注視的中心。
「唐少,這里是我們公司的晚宴,你為什麼可以進來?」
溫靖頭痛不已地問。
「在雅加達,本少爺想要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唐尼道,「溫靖,來陪本少爺說話!」
這種紈褲子弟,雖然人已經差不多30歲,但智商儼然只有3歲。溫靖拒絕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可唐尼難道感覺不出來嗎?
在這個人面前,溫靖終于知道什麼叫油鹽不進。
溫靖皺眉道︰「唐少,你的相好莎拉如今已經回美國了,如果你要來這里找她,還是請回吧。」
「我跟莎拉已經分手了,我現在來找你!」豈料溫靖的搭訕讓唐尼更加興奮,「溫靖,等會兒晚宴結束之後,你跟我出去玩吧!」
……
溫靖的擋箭牌失效,她很無語。她也火了,提高聲音說︰「好!你是不是要我跟你出去?」
「是!」唐尼雙眼亮晶晶地,如果他身上長有尾巴的話,都忍不住要搖一搖了,那張充滿酒色財氣的黝黑臉龐閃閃發亮,「你放心,本少爺不會虧待你的!」
「要我跟你出去,也可以,除非你做到跟我一樣的事。」溫靖眯起眼眸,她眼波流轉,似乎蒙上一層薄薄霧氣。其中的風流萬千,又哪里是唐尼所經手過的那些外國美女所具備的,只瞧得唐尼魂飛魄散,恨不得馬上把溫靖搞上手,他色眯眯地點點頭,大白牙又閃又亮︰「做到跟你一樣的事?是什麼?」
溫靖左右一瞧,有了計較,指著宴會廳邊上空無一人的鋼琴說︰「彈鋼琴!」
她不說猶自可,一說唐尼忍不住大樂。
他哈哈大笑︰「彈鋼琴?寶貝,你一定不知道,我雖然沒有在專業道路上怎麼走,但是從小接受鋼琴訓練的!」
這種富家子弟,從小到大,各種才藝培訓必定少不了。如今听唐尼這樣說,溫靖倒也不意外,只是微微一笑道︰「記著,你可是要做到跟我一樣的程度才行哦。」
說罷,她一甩長發,娉娉婷婷地向鋼琴邊上走去。她柳腰削肩,身形窈窕,那條裙子又是名師設計,非常貼合溫靖那完美的身形線條,腰是腰,臀是臀,高挑頎長,唐尼盯著,嘴巴張大,痴了。
雖然面孔不算絕色,可這身材……極品啊!
唐尼邊滿腦子不堪情景,卻也不忘這幾天以來他的克星,偷偷轉臉一圈,嗯,程喻文不在。只有漸漸聚攏過來看熱鬧的人群,他臉皮厚,只當這些打工仔是一個個菜瓜罷了,當下雙臂環胸,胸有成竹地準備欣賞溫靖彈琴。
溫靖的縴縴素手高高舉起,她深深吸了口氣,把雙手放在琴鍵上。
叮叮咚咚的鋼琴聲,在她手中流了出來!
可是——
「天啊!吵死了!」韋恩太太捂著雙耳,從宴會廳那邊嚷嚷過來,「誰在亂彈琴!」
溫靖的鋼琴聲,又快又急又響,完全是噪音!那聲音好像有規律,又好像沒有,隨著她手指的急速舞動流出來,簡直就成了讓人發瘋的魔鬼音符。
唐尼捂著耳朵大叫︰「你這樣是亂彈琴嘛……」
他話說了半句,突然又咽回去。因為身邊響起了另外一個似笑非笑的男聲︰「不,不是亂彈琴,是‘悲愴’奏鳴曲。」
「……」
唐尼不听這個聲音倒也罷了,一听又是一股邪火,身邊站著的男人,不是連日來壞自己好事的程喻文,又是哪個。他月兌口而出,「什麼悲愴,我可……」
可是後半段,仔細捕捉音符,他又不說話了。
「我靠,還真是悲愴啊。」
程喻文也是雙臂環胸,一雙如星眼眸閃閃發亮地看著瘋狂地彈琴的溫靖,臉上一絲恍然的微笑︰「我知道那家伙的手速是怎麼練出來的了。」
唐尼︰「?」
完全不知道這家伙說什麼……
好容易等到溫靖彈完最後一個音符,滿大廳的人鴉雀無聲,都被她的琴聲震住。如果說前幾天溫靖一而且再地鬧風波,讓大家從她身上獲得很多談資的話,那麼這次就真是名符其實地,被她震住了。
「那麼,唐尼,現在輪到你了。」溫靖來到唐尼面前,笑笑說,「你要彈得跟我一樣哦。」
「開什麼玩笑!你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呀,只有快,毫無音樂感可言!」唐尼自問,是無論如何彈不到溫靖那麼快的了。
——從來沒有彈鋼琴只求快,不求樂感的!他上的鋼琴課里,沒有一個老師這樣教過!
「我又沒有說要彈得好或者有感覺,只是說彈得跟我一樣而已啊。再說了,我可是一個音都沒有錯。」
程喻文在旁邊忍笑附和︰「沒錯,真的一個音都沒有錯。你彈鋼琴都是為了練手速的吧?」
溫靖笑而不語。
「你……你耍賴!」唐尼崩潰了,他有種被溫靖耍了的感覺,暴跳如雷,「我要重新和你比!」
「比帆船你不是已經輸給我們了嗎?」溫靖白了他一眼,那嬌俏的神態,撩撥得唐尼又是氣又是心癢。
「唐尼!你是不是又在胡鬧了!」
暴雷的一聲怒喝,在宴會廳門口處炸響。原本氣鼓鼓的唐尼像被人戳了菊花,猛地跳起來。一個頭發花白,身高足足一米九的高大老頭,挾著雷霆萬鈞的威勢,怒氣沖沖地分開人群闖進來。
老頭闖進來的時候,程喻文恰到好處地往後轉了半步,順勢把溫靖拉在自己身後。他彬彬有禮地對那老頭說︰「蘇先生,歡迎光臨。」
蘇先生沖程喻文點點頭,大步流星地走到唐尼面前。他的身材是如此魁偉,唐尼都算高大的了,居然跟他還有著好幾公分的差距,唐尼顯然很怕這老頭,哭喪著臉,瑟縮成一團。
「爸!」
蘇先生怒道︰「你還有臉叫我爸爸!要不是程先生致電給我,我都不知道你瘋到哪里去了!你不知道董事會還有很多事需要你處理嗎!」
「反正我只是個見習的……」唐尼咕噥了一句,撇了一眼蘇先生的臉色,又不敢說話了。
溫靖低著頭,忍笑忍得渾身顫抖。
都30歲的人了,居然見到自己老爸,就跟老鼠見到貓一樣!程喻文也真神通廣大啊,居然找到唐尼這個軟肋,而且一擊即中!
蘇先生提溜著唐尼,把兒子拽到自己身後,又來到程喻文跟前說︰「程先生,這些天我這不成器的兒子給您添麻煩了!」
「沒有的事,唐尼跟我是朋友麼。我難得到雅加達一次,找我玩玩也是應當的。那麼你們這就要走了?」程喻文假惺惺道,「要不要留下來喝一杯?」
「不用了!他好些天沒有回家,我老婆嘮叨得我半死。這就要回去!」蘇先生身材魁梧,聲音也洪亮(溫靖終于知道唐尼的大嗓門是打哪兒來的了),每說一個字,都好像一塊金屬落地。說完之後,溫靖感到兩道烈火般的視線打從自己身上一掃而過,蘇先生看完溫靖,就道,「那麼再見了!下次你和ALEX來雅加達,記得到我們家坐坐!」
「好的,一定一定!」
于是,就像來時候一樣,蘇先生帶著兒子,又一陣風似的走了。
可憐的唐尼,以一種溫靖做夢都想不到的方式,消失在她面前。周圍的人群看完熱鬧散去,程喻文似笑非笑地瞥了溫靖一眼,再次被人群簇擁著離開。
大廳內再次恢復衣香鬢影,歡聲笑語,而溫靖看著那一個一個西裝革履的人,忽然覺得沒意思起來。
趁著大家不注意,她悄沒聲息地離開了這個熱鬧的會場。
……
回到房間,月兌下那流光溢彩的晚禮服裙,恢復本來面目的溫靖感到渾身輕松。她開了一池泡泡浴,在麗思卡爾頓美麗的心形豪華浴缸里泡下去。氤氳的霧氣馥郁了她的雙眸,溫靖百無聊賴地玩著雪白的泡泡,心思已經飛回了國內。
明天就可以回去了,回到國內,就要想辦法解決梁敬言、何雨澤這兩個難搞的下屬。華南區第二季度的任務,如今才完成了一半不到,啟發的項目,也要啟動起來。
然而,從這幾天溫靖晚上加班搜集到的資料來看,她們XT在華南市場,贏得這個項目的幾率,只有1,……
溫靖有種才出虎口,又進狼窩的感覺。
「也好,如果完不成任務,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XT了。」
溫靖自己對自己低聲說,到時候大不了重新找工作、重新開始……只是,身上還有八個多月的保密協議,再從XT因為那種理由離開,難道,她又要重新選擇一個行業,重新開始嗎?
25歲,女人最尷尬的年齡,未婚未育,找工作何其艱辛。
也許是水有些熱,溫靖泡得久了,就有點兒氣促。她抬手拉開浴缸旁的百葉窗,那里是一扇橢圓形的窗戶,打開它就可以見到麗思卡爾頓漂亮的私家海灘。
夜晚的涼風從海面吹來,溫靖泡在浴缸里看著窗外的璀璨星空,精神為之一振。
說不得,也只好見步行步了。
大不了就回家去。
想到自己的那個家庭,溫靖又是一陣黯然。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一個身影掠入溫靖眼簾。隔著打開的玻璃窗戶,溫靖看到一條長腿伸進來,然後是半邊身子,然後是那張禍國殃民的臉……
浴室窗戶懸空,剛好在程喻文和溫靖兩個陽台中央。于是程喻文就這樣,以蜘蛛俠經典pose,出現在溫靖面前。
她呆呆地瞪大眼楮,和同樣目睹滿眼春光,吃驚萬分的程喻文四目相對。
「啊——呀——」
溫靖尖叫,抄起花灑打到最熱那檔熱水,一道水流朝窗外激射而出!可是程喻文動作更快,他猛地向旁邊一用力,就此消失在窗戶外。水流打了個空,從天空化成萬千雨滴灑落下去。溫靖耳听著自己陽台上傳來沉悶的落地聲,收回花灑,氣得渾身顫抖。
就算蜘蛛俠,身手也不過如此。
……
……
……
當一下,程喻文被推倒在單人沙發上,雙手高舉呈投降狀︰「沒沒沒!我發誓!我什麼都沒有看到!」
「沒看到也、要、死——」溫靖一腳踏上程喻文心口,身後火山爆發,臉上肌肉抖動,雙手高高舉起一個榴蓮。
「我真的沒看到!」程喻文抬眼看看上面,又說,「你這個姿勢,我倒看到了,紅色的……」
溫靖驚叫一聲,迅速收腳。那沉重的榴蓮在她手上搖了幾搖,滾到地上。程喻文趕緊縮開自己的腿。榴蓮砸到幾秒鐘之前他腿放著的地方,喀拉一聲,裂開一道大縫。
程喻文心驚膽戰地看著那開了瓢的榴蓮,強笑道︰「果真沒看到。窗戶下半部分是固定的單面玻璃麼。再說,如果看到了,我會負責任的……」
溫靖抄起旁邊果籃上的香蕉,用香蕉把子對準程喻文的鼻孔︰「你還說!」
「好了,不說了不說了……」
溫靖這個女人,凶暴起來真是十分可怕。
自從她在天藍網吧里,一個人獨個兒把一罐煤氣從一樓扛到三樓,程喻文就對此深信不疑。
他是聰明人,一向都是習慣動腦子的……嗯,游戲里除外。
在得到程喻文的再三發誓之後,溫靖緊緊身上的浴袍,從他身上跳下來,剝開了香蕉,邊咬邊滿臉恨鐵不成鋼︰「好端端的有門你不走,堂堂程氏總裁偏偏學人爬窗!」
雖然她知道程喻文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言蜚語,可這樣被一個男人在自己房間里來來去去如入無人之境,她非常不爽。
「來找我有什麼事,說吧。」
「沒什麼,就是告別。」
溫靖大大咧咧道︰「那很好啊。正好我也不想見到你,之後你做你的程氏總裁,我做我的銷售經理。你只管問我要業績就好了。」
「是游戲里。我這段時間,不會上神領域了。」
溫靖把香蕉全部塞進嘴巴,不說話。
程喻文說︰「所以,你千萬不要想我,知道嗎?」
溫靖吞下香蕉,抄起一個隻果往程喻文身上扔。程喻文敏捷地閃身,接過。
「滾滾滾,誰會想你!」溫靖下逐客令,把程喻文往陽台推,「姐也忙著,如今找了代練給我練級呢!」
冷不防程喻文順勢回身,雙手搭上溫靖肩膀。他雙目灼灼,比天邊繁星更明亮︰「華南區團隊不好帶,你要先把士氣帶起來,不必急在一時沖業績。你的前任就是一上來就只顧沖銷售,把團隊僅余的能量都榨干了,人心也都散了,最後只好走人。記住,磨刀不誤砍柴工。」
程喻文雙手冰涼,體溫比常人要低。可那涼絲絲的感覺,從他掌心傳來,反而讓溫靖炙熱的頭腦得到鎮靜。
「做頭兒,首先要管人,然後才管錢。尤其你這種夾心階層,和鄒怡又……也罷,總而言之,你不要急,先保住自己。該吃的飯,一口一口吃,該報的仇……」程喻文說到這里,眼底冷色一閃而過,「我們一起來報。」
傅銘的勝利,是溫靖的失敗。在某種程度上,也是程喻文的失敗。
程喻文跟自己,原來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
溫靖畢竟是聰明人,程喻文跟她說話,一點就透了。不過轉眼工夫,縈繞她眉宇間數日的迷惘焦灼已經消散一空,她點點頭,說︰「你放心。」
「我一個半小時之後的飛機,回到紐約剛好天亮。所以現在來向你告別……一個月之後,我就會回來。到時候我等你的好消息。」程喻文說,「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
天藍網吧——
這是程喻文身上,又一個謎。這個面目多變的男人,明明有通天之能,為什麼甘心蟄伏在一個小小網吧里?像隔了重重迷霧,溫靖覺得越來越看不清眼前的程喻文。
她只能點頭,即使不打算回去,她也只有點頭一個選擇。
程喻文看看她那清麗的臉,忽然笑起來︰「今天傍晚,我真想吻你。」
「……」
一條紅線,從溫靖脖子直升上頭頂,最後噗的一聲,頭頂小火山爆發,巴掌小臉瞬間紅得熟透。在溫靖舉手想打程喻文的時候,冷不防一個趔趄,程喻文狠狠一收手臂,把她摟入懷中。
溫暖柔軟的嬌軀在輕輕戰抖著,程喻文下巴抵著溫靖的頸窩,低聲說︰「這是剛才幫你解決唐尼的利息。」
然後他推開溫靖,一閃身竄出陽台,拉上窗戶就爬了回去。
溫靖倒退幾步,頹然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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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很熱,讓我們的主角感情也升點兒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