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
「我們走吧。」滅了火堆,孟蘇轉向靠著岩壁站著的凌鸞,淡笑道。
「恩。」凌鸞乖乖點頭,莞爾一笑,一臉平靜的神情看著他,「孟大哥,你點穴吧!」
小鸞,我不會讓你出事!
孟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下凌鸞的穴道,讓她靠在自己的懷里昏睡了過去。輕輕抱起她,出了山洞,飛速朝著早已經探查好的山道狂奔而去。
雖然抱著個人有些束手束腳,但是孟蘇的輕功不容小覷。風馳電掣,轉眼他已經抱著凌鸞奔出二三里遠。突然孟蘇眉頭凌厲地一皺,斜了眼身後,立即往旁邊一轉,偏離山道,射入路旁的密林中,身影立刻隱沒在綠叢中。
「就在前面!」
跟著,黑翎和藍翎出現在山道口,舉目辨認著孟蘇的行蹤,一路追來。
孟蘇不敢再沿著山道走!他只能借助樹木的遮掩,在密林中穿行。不過這樣就辛苦了些,觥籌交錯的樹枝總是擋著他的視線和去路。而且他也不敢太過偏離山道!山道是這個方向唯一通向平城的路,要是偏離了,無疑是又將自己陷于無退路之境。
這樣前趕後追地僵持了一陣,黑翎夫婦漸漸察出了不對勁。
「他們似乎沒有在山道上走。」黑翎忽然拉住藍翎,豎起耳朵仔細傾听起周圍的風聲。
「這里。」听了一陣,黑翎得意一笑,很是把握地拉著妻子竄進了密林里。
前面馬不停蹄地逃著的孟蘇,敏銳的耳朵一豎,馬上听出了身後的動靜。孟蘇知道形勢不妙了,看看懷里熟睡的人兒一眼,心念一轉,反倒不逃了。
「平平安安活著總比懷著絕世神功死去的好!」
凌鸞那天在山洞里說的這句話,浮現在孟蘇的腦海里。
「小鸞,放心,我一定帶你回去!」經過一片灌叢時,孟蘇把凌鸞安放在灌叢下的隱秘處,解下自己的外衣蓋在她身上,最後看一眼緊蹙的眉眼,然後跳出灌叢,繼續往前奔去。
此時的凌鸞,封了穴又點了睡穴後,呼吸變得細微而悠長,似有若無,任憑怎樣的絕世高手在匆忙的追趕中,也不能辨出這是一個生命體。
黑翎夫婦在掠過灌木叢的時候就絲毫沒有察覺到,這個他們日思夜想要抓的人就在他們下面,他們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前面的孟蘇吸引去。而且為了讓他們追自己,孟蘇故意弄大了自己掠過樹林時的風聲。這下子,黑翎夫婦更是一心一意只追前面,不顧身下。
追逐持續了一下午,黑翎忽然听不到孟蘇掠過的風聲。他喊住藍翎,停下來側耳聆听四周的動靜。風聲是戛然而止的,他相信人一定就躲藏在附近,逃不遠的!
「那個小姑娘受了傷,她沒法掩掉自己的氣息,一定能察出來!」藍翎鼓勵道。
黑翎點點頭,繼續探听四周林子里的聲響。不久,身子右側的大樹後面傳出了微弱的呼吸聲。黑翎使使眼色,向藍翎示意了一下。兩人欣喜地相視而笑,悄悄趨向了大樹。
就在兩人一左一右繞到樹後,千鈞一發之際,樹梢里驀地有一人縱身下來,青笛揮向趨前的藍翎,冷不防擊中對方的肩膀,把她打的一個踉蹌,連連後退了好幾步。突襲的人緊跟著轉向一旁的黑翎,不顧一切的與之展開了惡戰。
凌鸞說,黑翎夫妻練的《太極掌》兩個人合並才會發揮最大的威力。
孟蘇暗忖,他若想取勝,勢必是不能給這二人一起出手的機會的,則他只有攻其不備出其不意,先傷他一人,然後趁機再與另一個速戰速決。只要他們有人受傷了,不能再使用《太極掌》,孟蘇就有自信,可以從他們手中,把凌鸞平安帶走。
偷襲?
想到這里,孟蘇不由得扯起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他堂堂神月四絕之首,有一天也會使用這樣的手段?若是傳出去,恐怕會笑掉天下人的大牙吧!似乎自從和凌鸞相識以後,他行事作風都越來越不像那個人們記憶中的自己了。
藍翎顯然沒有猜透對手想把他們分解開,然後各個擊破的策略。趁著孟蘇和黑翎糾纏的間隙,她先調了一下自己的氣息。等紊亂的真氣稍微得到調息後,她並沒有馬上去幫自己的丈夫,反而撥開樹叢花草,四處搜索,尋找一直以來的目標
「那個臭丫頭沒在這里!」找了周圍大片地方,莫說她日思夜想的那個人,連只叢林畜生都沒有瞧見,怒急之下,藍翎沖著還在打斗中的黑翎飆出了髒話。
而那一邊,黑翎獨自應戰中原數一數二的高手孟蘇,已經漸漸感到吃力,招數不濟了。
日升月落。
無數驚險後,不知不覺間,皎皓的月色已經照進寂靜的密林深處。林中一片安靜,所有蟲鳴鳥叫聲,像是默契般,今日一概沒有響起。
夜靜的格外出奇!
忽然,寂靜的灌叢中響起枝葉踫撞發出的「沙沙」聲,一道人影走了出來,手里抓著那件已經損了衣擺的廣袖蟬衣,蒼白的臉上,嘴角噙著淡淡的血漬。
是凌鸞!
睡夢中一直計算著時間的她,久久等不到孟蘇給她解穴,便自己沖破穴道,強行醒了過來。封穴也已經被她沖破,太極掌此時在她體內瘋狂暴走,把她的筋脈扯的此縮彼脹。
凌鸞緊緊抓著廣袖蟬衣,死咬著嘴唇,強行壓制了體內的太極掌,縱身一躍,遵循著听到的聲響,飛速趕往前去、、、、、、
遠處,一陣夜風吹過,靜靜陰森的樹林里出現了許多閃爍的火光。
在火紅的火焰映照下,首先出現的是蕭洋、宮望舒和李瀟三人凌厲的臉龐。這三人身後跟著一百多名四大世家的護院,分成幾組在林中展開地毯式搜索,已經持續了不少天數。
「怎麼樣了?還是沒有頭緒嗎?」
寂靜的樹林驀地響起颼颼的風聲,一道人影從蕭洋眼前掠過,轉眼在他面前站定。
是孟夫人!不愧為女中豪杰,雖然兒子生死不明,她還是那樣沉著冷靜。
「沒有。」蕭洋搖頭,道,「我感覺這次不像以往,他們可能出事了,不然以老孟的性子,他應該不會這麼久了都沒有露面。那天在樹林里,也許有人受傷了。」
「黑翎和藍翎不是泛泛之輩,不受傷才反而怪了。」孟夫人皺皺眉,實在想不通兒子是怎麼惹上黑翎和藍翎這兩個怪物的?或者說那個讓她的心肝深陷險境的叫凌鸞的女孩子是怎麼得罪這兩個人的?
對于那兩個突然冒出的人,自從半信半疑到確認是黑翎夫婦的時候,她就一直震驚到現在,還是沒有弄明白那兩個人怎麼會對一個黃毛丫頭出手?他們可是域外赫赫有名的人物,向來自命清高,在域外根本沒有听說他們對哪個後輩下過手!而且這兩個人明明已經消失好幾年了,怎麼會再出現會是在中原呢?
「繼續往林中找!最好祈禱我們可以搶先找到人,不然就等著去收尸吧。」孟江氏嘆息一聲,縱身一躍,竄進密林,往別處找去。
現在的孟江氏,表面鎮定,實則內心充滿了糾結和自責。
花燈節那天孟蘇帶著一個女孩逛街的事在平城傳的沸沸揚揚的時候,她就應該前去古月軒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的?可是她卻充耳不聞,才讓兒子招上了能叫黑翎和藍翎這樣身份的人出手的陌生女子!虧她當時听到孟蘇失蹤的時候,不先擔心兒子反而為兒子終于能對一個姑娘上心拍手稱好!要是孟蘇真出點什麼事,她這輩子怎麼能原諒自己呢?
「兒子,為了你娘,你也不能讓自己出事,等著為娘呀!」孟江氏暗暗求老天爺保佑。
宮望舒和李瀟走到蕭洋身後,一同看著孟江氏消失在夜幕中。
「伯母一直對老孟滿懷信心,這次卻異常擔心呀。」宮望舒憂心忡忡地道。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李瀟當機立斷地道,「我們深入林子找人,讓其他人當後援,隨後跟來!老孟一定是被對手切了後路,藏進樹林深處了,不會在這邊緣區域的。」
「恩。」
蕭洋和宮望舒深表贊同,跟其他人吩咐一聲後,三人結伴即刻深入樹林深處去。
孟蘇在四人當中,武功最高,加上十五歲開始外出歷練,實戰經驗豐富非常,他的武學造詣放眼整個中原武林,幾乎找不到幾個對手,所以向來沒有人會擔心他在江湖中會吃虧。反而很多時候,他們三個遇難都得他仗義搭救的。這樣的人,誰會想到今日會陷入困境?
這種感覺太不好了!
孟夫人說,黑翎和藍翎在域外是中原武林盟主級別的人物,武功之強,非三言兩語可以說完。——本來他們並未放在心上,因為孟蘇在中原武林的地位也不容小覷。但是現在,孟蘇那麼長時間都還沒有消息,他們似乎過于低估敵人了!也許這次孟蘇真的遇到了勁敵。
「小鸞的師兄師姐是怎麼回事?听到小鸞出事了,他們也不說留下來幫忙,反而急匆匆地跑了。」李瀟突然想起這事,忍不住一肚子火地埋怨道。
那天他們三個人剛從孟江氏那里知道了黑翎夫婦的事,一回到古月軒就撞上了前來找凌鸞的白氏兄妹,于是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他們。結果這對兄妹,臉色驚變,什麼也不說,馬上離開了古月軒,就好像避之不及似的。
「我也搞不懂。」蕭洋鄙夷地哼哼鼻子,突然停在一棵大樹上,撥開枝條,側耳听著。
「怎麼啦?」李瀟和宮望舒馬上落到他身邊,屏息凝神看著他。
蕭洋擺了個噤聲的手勢,繼續側耳傾听。在前方五丈外的樹林里傳來了有人掠過林中帶起的風聲。空氣中波動的這股內力紊亂不堪,顯然不是孟夫人的!
「有人受傷了,正往我們這邊來。」蕭洋緊皺著眉頭,低聲道。
「去看看是誰?」李瀟和宮望舒跳下樹,追了過去。
蕭洋也跟了上去,臉色越來越凝重。越接近,越能強烈感覺出這股內力很熟悉。蕭洋在心里默默祈禱,最好不要真的是、、、、、、那麼紊亂的氣息,顯然已經傷及經脈,五髒俱損,如果真是他想到的人,那麼——
然而出現在他眼中的人,正是他百般不願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