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彥成站在蓉華城官家驛站的院子里,看著月光下突如其來的到訪者,心里想,朝廷最近應該沒有做出什麼大動靜吧?剿匪這樣的事情每年都會有那麼幾次,這次的力度爺絕對稱不上大動靜呀!
難道是因為他親自帶兵,對方不放心就來了?
堂堂國舅、被稱為王朝寵兒的趙彥成親自領兵剿匪,大概是誤會了其中深意吧。
也是,剿匪這樣的小事根本不需要他出手,一向經他手的事情,無不關乎國運,孟蘇雖然不在乎朝堂之事,他也不會不關心王朝的安定,畢竟王朝安定了才能有他的逍遙日子。
「你放心,這次我純粹就是來打發時間的,名為剿匪大將,實則就是逃來蓉華以避帝都那些煩心事,剿匪此舉呢,絕對沒有隱藏的深意。」趙彥成主動招認剿匪的意義道。
孟蘇眯著眼看著對方︰「趙大人是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你,只是為了逃避你在帝都的責任,于是找了剿匪這樣的理由,跑到了南方小城蓉華來?」
對于孟蘇,趙彥成雖然敬重對方是個人物,卻也不會像世人那樣盲目崇拜地失去了自己。面對冷冰冰的對方,趙彥成沒有心情更沒有義務討好他,徑自坐回自己的位子,端起石桌上已經微涼的茶倒了,又再給自己倒了一杯,心思一轉看了眼還站在亭子外的人,順便也給對方倒了一杯,手一抬︰「孟大公子,既然已經來了,就進來坐下喝一杯吧。」
孟蘇走進亭子里,在趙彥成對面的石凳上坐下來,不過趙彥成倒的茶,他卻只是淡淡掃了一眼,並沒有拿起來飲的意思,趙彥成也不在意,只管喝自己的便是。
「孟大公子真無愧天下第一人的稱號,這王朝暗衛重重把守的驛站,你是如入無人之境,沒人能奈何得了你啊!」趙彥成的眼底幾不可察地閃過一抹寒芒,要是孟蘇真的有異心的話,以他的本事和手段,那絕對是當今淳于王室最棘手的對手!
孟蘇不動聲色地坐著,冷漠的表情並沒有因為對方的話里有話而起絲毫波瀾,就好像對方的話根本不是對他說的,讓趙彥成頓覺一記重拳擊在了棉花上,那滋味、、、、、、
趙彥成端起茶杯仰頭一飲而盡,再為自己斟了一杯,「你怎麼會來這里?」他可不信孟蘇真的是來關心他這個朝堂剿匪大將的,其中一定有什麼讓他不得不拋下平城的逍遙而來蓉華的理由,會是什麼呢?那個人應該是他最大的牽掛了,是什麼讓他舍得撇下那個人而自己跑到千里之外的蓉華?那一定是驚天動地的理由!
趙彥成心中為孟蘇到蓉華來的事情想了一個又一個的理由,最後卻每一個理由都有那麼點瑕疵而被自己推翻掉,趙彥成實在不知道能有什麼理由吸引這個人跑到蓉華來?
孟蘇沉默地坐著,像是無話可說,又像是不知從何說起。
在趙彥成的記憶里,孟蘇是個干脆利落的人,乍見他這樣,心里更是驚疑不定。
就在趙彥成以為孟蘇不會開口而要再問的時候,孟蘇卻又開口了︰「我來,為一個人。」
能讓孟蘇奔走的人、、、、、、趙彥成的眉頭微微隆起,沉聲問︰「誰?」
「你已經想到了,不是嗎?」孟蘇的聲音陡然變得銳利起來,那一刻周圍的空氣幾乎都凝固了,趙彥成感到了一陣寒意在心底油然而升起。
能讓冷靜自制的孟蘇露出這麼明顯的情緒的人,這世上能有幾人呢?
趙彥成緊了緊袖子里拳頭,「少夫人也在蓉華?」
「我不知道。」孟蘇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是不確定的,然後歸于沉寂。
趙彥成覺得這一刻的孟蘇是脆弱的。
強大如孟蘇,竟然也會有這樣無力的時候?
趙彥成的心瞬間又涼了三分,手里悠然自飲的茶杯早已放下,臉上連佯裝逍遙都沒有了,說出來的聲音竟帶了三分恐慌︰「你說清楚,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孟蘇也不再遮遮掩掩,而是直言不諱道︰「鸞兒被人擄走了。」
「什麼?」平淡的語氣宛若晴天霹靂,震得趙彥成三魂七魄四處飛散,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方,想從對方的表情里捕捉到一絲這是開玩笑的揶揄,可是對方沒有表情的表情卻無比嚴肅地再次證實,他說的都是真的!
趙彥成這時候真感謝影不肯拿酒給他,而是吩咐了下人給他泡了壺茶在這里,不然他一定借著酒勁非向孟蘇撒潑不可!
「她不是在你身邊的嗎?難道你不會保護她嗎?為什麼會讓這種事情發生?」這幾句話趙彥成幾乎是吼出來的,看著孟蘇的眼楮就像是一團火在里面燃燒起來了一樣,緋紅!
那個時候,他那麼瀟灑地離開,不就是因為覺得凌鸞待在孟蘇身邊會更安全嗎?早知道即使留在孟蘇身邊,竟然也會發生被擄走這樣的事情,他怎麼會那麼輕易放手?
趙彥成看著無動于衷似的坐著不動的孟蘇,心中起伏激蕩。
如果這一次,凌鸞真的遇到什麼不測的話,趙彥成一輩子也不會原諒當初那麼輕易退出的自己吧!——就算他當初沒有那麼瀟灑地離開,結局也是一樣的,還是忍不住會想如果當時自己爭取了,會不會就不會有今天的事發生?
人好像就是這樣,永遠在為已經不可能的事情想著可能的結果,然後在已經沒有可能的各種可能里陷入無限悔恨中,總是忘了,時間是往前走的,這世上並沒有後悔藥。
孟蘇大概是明白趙彥成為何如此激動的,所以他並不在意對方的態度,只是等著對方粗重的氣息漸漸平緩了之後才再度開口︰「自從鸞兒失蹤後,我一直都在尋找,就在不久前得到了消息,有人說在飛仙鎮見到了鸞兒,我立即趕去了,不過、、、、、、我趕到的時候,據說鸞兒住過的雨來客棧已經變成大火過後的一片廢墟,那里的人都消失不見了。」
「被滅口了?」趙彥成大為震驚,竟然在神月的領土之上還有這種事情發生?
神月是禮法治國的國家,向來律令嚴明,賞罰有度,所以除了思想頑固而落草為寇的流氓土匪,近年來可說舉國上下海清河晏,這種燒殺搶掠的事情鮮少近乎沒再發生過,乍一听之下也難怪國舅大人這般反應了。
孟蘇斜著眼睨著對方,那模樣就好像在說「趙大人,您治理下的神月還差得很呢」!
「當地官員在廢墟里挖出了幾具尸體,假象是當事人失手在深夜里打翻了燭台,導致大火蔓延,釀成了悲劇,而且手法嫻熟到騙過了當地官員,沒人懷疑其中有蹊蹺。」孟蘇在說起當地官員的時候語氣里帶上了毫不掩飾的鄙夷,揶揄地看了眼嘴角已經開始抽搐的趙彥成,接著往下說下去,「我仔細看過了現場,也私下里對那些尸體做了檢查,我發現那些人的頭顱上都有一個幾不可察的小點,像是被類似于針這樣的利器傷過,我猜他們都是先死了之後再被拋尸客棧,縱火焚燒的。」
「這麼說,是那些擄走凌鸞的人,為了掩蓋罪行而實施的犯罪行為了。」趙彥成了然。
孟蘇點頭︰「听鎮上的人說,出事以前,雨來客棧被人包了,不接待其他人。我想,那個包客棧的人應該就是擄走鸞兒的人,等他一走,又怕客棧里的人泄漏了消息,于是就用了欲蓋彌彰之計,制造意外失火的假象,對客棧里的人實施了滅口。」
「不是遇到你的話,未必是欲蓋彌彰!」趙彥成也不為自己手底下官員的愚蠢找借口,當下心里已經開始計劃起新的官員考核制度,不廢掉一些,神月真的要養出一幫廢物了!
「不過你怎麼確定,對方手里的就是凌鸞呢?」趙彥成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
孟蘇看著他,「因為鸞兒的名字,「青鸞直上凌霄」的解釋是我說的。鸞兒住進雨來的當天,就在大堂里對跟著她的一個姑娘這麼說出了自己的名字,當時在大堂里吃飯的人都听到了,下來他們一傳十十傳百傳到了當時正在四處找人的我的耳朵里。我找人問過,鸞兒的天人之姿自然是那些有幸一睹她風采的人畢生難忘的,所以他們都還清楚地記得自稱凌鸞的姑娘的長相,描述上沒有絲毫差錯,我很確定那就是鸞兒,大堂里的事是她故意弄出來的動靜,目的就是要讓我知道她的行蹤。」
「原來如此。」趙彥成不禁喟嘆,「她很聰明。」
「她當然聰明!」孟蘇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趙彥成都感覺到了一種叫做驕傲的態度。
是啊,怎麼能不驕傲呢?那麼美又那麼聰明的她,只屬于他,這是何等的榮耀!
趙彥成心死如灰,無論如何,這輩子那麼聰明的她和他都是沒有可能了。
趙彥成竭盡所能壓下心中的痛,淡然問︰「那麼你來找我,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