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鸞，不要在外面站太久！」凌鸞才在湖邊站了一會兒，孟歡就出現在門口催她回去了，「天氣涼了，風吹多了會生病的，快點進屋吧。」
「好。」凌鸞笑著應了一聲，轉身向他走去。
孟蘇不在已經半個月了，這半個月里，白柳來過兩次信，第一次說發現了靈獸的足跡，第二次說孟蘇進了給那只靈獸設的套里後沒有出來。
梅老祖說，那只靈獸天生異稟，取其精血可以鍛造人的脛骨，把人改頭換面。梅老祖之前改變她體質的作為與以後讓她喝下靈獸精血後將有的效果相比，只是小巫見大巫。然而既是天地靈獸，又豈是凡人輕易可得的！那靈獸生性凶猛，攻擊力強大到了連梅老祖都談之色變的地步，這也是為什麼當時梅老祖跟孟蘇說非他不可的原因。
要得到那畜生，沒有點本事是不行的。
但是，如果在抓捕靈獸的時候，孟蘇要是出點什麼事，這可怎麼好？
凌鸞心煩意亂，向來的冷靜自持都在一天天沒有孟蘇的消息的等待中消耗著。
凌鸞輕撫著只有三個月，還不太顯的小月復，目光柔軟的就像小館前面那片湖在月光下的模樣，溫和而包容。那里面孕育著一個小生命，那是她不惜要用生命保護的，是她和孟蘇的孩子！這個孩子來的不太合時宜，不過她不在乎，她會用滿滿的愛，來迎接他的到來。
「來，先把藥喝了。」孟歡把已經扇涼了的藥端給她。
「好。」凌鸞接過，眉頭微蹙，有些抗拒，但還是仰頭一飲而盡。藥很苦也很難喝，可是沒辦法，為了她肚子里的小家伙，再苦再難她也得咽下，她已經不能用健康的母體孕育他，讓他剛來到她的肚子里就開始受罪，怎麼忍心不給他足夠的呵護？
「這孩子，可真夠折騰人的！」孟歡把空碗拿給青鳳拿下去，然後在她旁邊的位子上坐了下來，看著她的肚子，孟歡臉上洋溢著溫暖的笑意，「要不是梅先生，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才知道他已經來了？會不會等他出世了，我們才反應過來啊？」
「說不定吧。」凌鸞輕笑，眉目間泛著難以言說的柔和，自從知道自己懷孕後，她整個人好像都變了，氣質清冷，遺世獨立的味道還在，卻也不盡然如此，一顰一笑溫柔如水，那雙皓月星辰一樣的眼楮里流動的祥和，帶著說不出的愛憐，讓人移不開目光。
「小鸞，」孟歡突然越過中間的茶桌抓住凌鸞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認真道，「現在這樣真好，你沒事，孩子也沒事，就等孟大哥回來，我們一起生活，以後就無憂無慮的。」沒有人告訴他凌鸞的真實情況，他以為所以的不幸都已經隨著那讓堅韌如凌鸞也不禁失聲大叫出來的體質改變過去了，他真的以為幸福的生活已經來到。
凌鸞微笑著點頭，「對，等孟大哥回來，一切都圓滿了。」看著屋外細細的雨，不由得用手掌覆上小月復，想著渡點溫暖給肚子里的孩子。「一場秋雨一場涼，天氣越來越冷了。」
「披著，小心著涼了。」孟歡把掛在屏風上的錦緞披風拿來給她系上，「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要好好的顧著自己，也要好好的顧著肚子里的小家伙，讓他平平安安來到世上。」
「好。」凌鸞任他寵著，心里溫暖。「有你這樣的舅舅這麼關心他，他一定高興的。」
「只要他高興就好。」孟歡的聲音輕快，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舅舅」這兩個只是很簡單的字，卻有種不可估量的力量，讓他的心一下子……多少年了？自從肖家破敗以後，他有多久沒有再感受到來自親人的溫暖？孟家給他的關懷備至，蕭洋給他的細心呵護，似乎都夠了，可是他的心一直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放不下過去，放不下對親人的眷戀……什麼都放不下，所以什麼都是虛幻的……
孟歡仔細地理著凌鸞身上的披風，心里是充實的，自肖家的事發生以來從未有過的充實！凌鸞的那聲「舅舅」，填滿了他心中對親切的所有渴望。
雨下起來就有些沒完沒了，天陰沉沉的，竹林小館籠罩在一片的陰郁中。
凌鸞以前並不排斥下雨天，但是這兩天卻不怎麼喜歡，反而心里煩悶得厲害。
「師姐來信了嗎？」梅老祖剛給她做完這些日子以來的例行晨間搭脈，凌鸞就迫不及待地問，自從上次白柳來信說孟蘇進了給靈獸設的套沒有出來之後，已經又過去好多天了，那邊都沒有再傳回任何消息，未免不讓人掛心，雖然孟蘇的本事並不弱……
梅老祖輕輕搖頭，看到那張本來就沒有多少血色的臉因為他的話變得蒼白，又道︰「別擔心，孟蘇那小子的武功，我試過了，拿下那畜生的勝算要說起來，恐怕與我都不相上下。」
凌鸞看著梅老祖，一字一字，很認真︰「要是因為這樣，讓孟大哥出事的話，我寧願不要那靈獸的精血，師父。」她從不輕易叫「師父」，總是目無尊長只叫他「梅老頭」，一旦她叫他「師父」，就真的是她認真的時候。
梅老祖听了她的話，身形一震，「鸞兒，你……」有些話哽在了喉嚨里，那一刻，看著凌鸞，梅老祖恍然明白過來，眼前這個孩子已經不再是以前在雪山上不知情愛為何物的那個小仙女了，她入了世，懂了情，有了牽絆，已是紅塵中人。
梅老祖拍拍她的肩膀，話鋒一轉，笑道︰「臭丫頭，就這麼不相信他嗎？你放心，得了我認可的人，要是連區區一只畜生都不能對付的話，我梅老祖就不是梅老祖了！」
「梅老祖」這三個字，意味著什麼，外面傳乎其神，其實未必有人真正明白，但是從小在他身邊長大的凌鸞是知道的，那三個字代表著「無所不能」！在梅老祖面前，這世上真的好像沒有什麼是不能辦到的，武學、學識、醫術……從小到大，在她的印象里，就沒有什麼事情是他不能解決的，除了這次是個另外……就像梅老祖自己的自覺，凌鸞平時對他真的是沒大沒小，但不代表不尊重，相反的，在凌鸞的內心深處，梅老祖大概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也是最敬重而信任的人了！
听了梅老祖的話，凌鸞繃緊的神經放松了一些，郁結在胸口的悶氣也疏散了一點。
「鸞兒，你現在可不是過去那個可以任性妄為的孩子了，你現在也是一位母親了，你呀，就算不想著自己，也要想著你肚子里的孩子，要放寬心，知道嗎？」因為他是你不惜飽受折磨也要保下的……梅老祖不會忘記閉關那兩天凌鸞承受的撕心裂肺之痛，也很清楚泡藥時候的萬蟻鑽心之苦，這一切只是因為他在她的體內，而她想要保住他！
「嗯。」凌鸞點點頭，往前一傾，整個人直接靠在了坐在床沿上的梅老祖的胸口上。「真想不到，我自己還是個孩子呢，這個孩子就來找我當母親了。」說著不由得抬手模上平平的小月復，明明還什麼都沒有的樣子，她卻有種那個孩子就在她手底下心跳的感覺，很奇妙。
梅老祖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聲音很溫和︰「是啊，轉眼我們鸞兒都當了母親了！」所以不管怎麼樣，他會傾盡全力，也護住他們母子倆的。
明明已經秋天了，竹林小館後面的那片桃林還是盛放著，像是不知四季輪回為何物似的。那緋紅的桃花瓣在清風徐來的時候，漫天飛揚，就像一場盛大的花雨，好看極了！
凌鸞在林中走著，桃花瓣輕輕落在她如緞的青絲上，流連著不肯飄零。
她痴迷地看著漫天的落英繽紛，不由得伸手接住那飄飄灑灑而下的桃花瓣，突然有些難過。第一次來這個地方，有他陪著，如今物是人已非，她不知道他此刻在哪里？是否平安？
孟歡拿過她肩頭的一片花瓣，笑道︰「小鸞長得太美，連花都傾慕到不肯離去了。」
凌鸞回神看著他手上的花瓣，也笑了︰「花比人嬌，這桃花這麼妖嬈，鸞兒哪能比擬？孟歡哥取笑鸞兒了。」
「胡說！」孟歡嗔道，「小鸞的風華，天地失色，用它比擬，是抬舉它了。」說著把手上的花瓣一扔，好看的丹鳳眼向上一挑，還頗帶了一絲不屑的味道在里面。
凌鸞被他的樣子逗笑了︰「孟歡哥，你這樣護短，別人才不會信這話呢！」
「別人信不信是別人的事，總之小鸞是最美的。」孟歡在這個問題上有些執拗。
「行行行，你說了算！」凌鸞有些無奈地妥協，心里卻有股說不出的高興，孟歡現在不僅當她是妹妹，還能這樣說笑，跟以前安靜到根本沒有存在感而有些不真實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了，他變得有血有肉，有喜怒哀樂，能夠表達自己的不滿……這樣真好。
「孟歡哥，你給孩子取個小名吧。」凌鸞突然道，她想名字由孟蘇來取，可是孩子的小名她想交給眼前這個人來取，說不清為什麼，就是想讓他來取。
孟歡一愣︰「你要我給孩子取小名？」
「是啊。大名我希望孟大哥來取，可是孩子的小名，就讓你這個舅舅來取，好嗎？我希望他以後長大了，可以像孟歡哥一樣，儒雅而溫柔。」
「小鸞……」孟歡看著凌鸞，眼角有些濕潤，「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說什麼謝謝？我們可是兄妹呀！」凌鸞笑著催他，「你快想想啊，想個好听的小名！」
「好，好，好……」孟歡忍住情緒，認真地想了想，忽然看著盛開的桃花，眼楮一亮，「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就叫桃之吧，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希望他的人生都可以像這桃花一樣，燦爛美好！」
「桃之。」凌鸞低喃，旋即笑了，「桃之，真好听！」垂眸看著小月復，無限溫情，「桃之，這是你孟歡舅舅給你取的小名，你喜歡吧？這是個好名字，你可不要辜負了舅舅的一片心意，一定要好好長大呀。」就算我不能看著你長大，也要好好的，因為還有很多人會愛你。
凌鸞知道梅老祖會想盡辦法治她，但是她自己的身體她很清楚，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又豈是說治就治的！拖了這麼久，又是經脈毀損，又是武功盡廢的，底子早就完了，能不能治好，她已經不放太多心思在上面，上天總是待她不錯的，就算她要走，至少還留下了桃之！
明明凌鸞是笑著的，孟歡忽然有種凌鸞很難過的錯覺，不由得晃了晃腦袋，想把心里那股莫名的不安甩出去，心里想，一定是自己看錯了，一切都好好的，凌鸞怎麼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