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鞋子,酹月無力地坐在了沙發上,她有些困了,沉沉地便要睡過去。但很不巧地,門鈴響了。酹月被驚醒了,心下疑惑,誰會過來摁門鈴呢?難道是衍希?可他明明自己有鑰匙的!酹月用力揉了揉自己睡意惺忪的雙眼,這才起身去開門。
結果是令酹月意外的。
「Hi,你好,酹月!」老人坐在輪椅上,同那天一樣帶著金絲邊框的老花鏡,慈愛地笑著跟酹月打招呼。
「你……女乃女乃?」酹月驚呼。這不是那天早晨遇到的老女乃女乃麼?酹月意外非常,她曾答應老女乃女乃要去陪她的,但是這段時間忙著照看衍玉,她著實講這件事情丟到了九霄雲外,竟沒有想到,老女乃女乃親自過來登門拜訪了!「快快進來,女乃女乃,這麼大熱的天,你怎麼過來了?」
酹月趕緊過去扶她的輪椅,將她推進了屋。
「我特地叫William打電話去問了,才知道你們住在八號別墅!」
原來如此!
「女乃女乃,你想要喝點什麼,果汁還是牛女乃?」
「白開水就好!我年紀大了,喝不來那些!」
酹月莞爾,這才去給她倒水。
老女乃女乃像是心態特別好,從酹月第一眼見到她的那時候起,她就是一直都是面帶微笑的。而她只要一笑,眼角的皺紋就會層層疊疊地堆在一起,卻並沒有給人蒼老的感覺,而是一種被歲月沉澱下來的氣質。酹月想著,想必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麗大方的女人,可惜她沒有看見!
接過酹月遞過來的水杯,老女乃女乃禮貌地道了謝媲。
酹月坐在一旁,陪著她。這種感覺特別讓人覺得溫馨,她又笑了。
「那天的小伙子怎麼沒看見了?」
「他上班去了!」酹月知道她說的是宋衍希。
老女乃女乃點了頭,「他真的是你丈夫,酹月?」她確認似地問。
酹月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點了頭,「不過,我們……還沒有登記,也還沒有舉行婚禮!」但這些對于酹月來說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現在可以和衍希在一起。
「那怎麼能算夫妻呢?從法律角度和社會風俗來說,你們沒有一樣是符合的,充其量,你們只能算是男女朋友的關系!」
「在我心里,他就是我丈夫!」或許老女乃女乃不能理解她現在的心思,因為現在這樣,酹月已經在心底感激過上蒼千遍萬遍了!
老女乃女乃一笑,不再多說這個話題。她喝了一口水,「酹月,你……你家里還有什麼人嗎?」問完,她顯然覺得自己問得有些欠妥當,「我的意思是說,你的父母親……」
談到自己的家里,酹月的臉色微變。小時候若是有人跟她說這樣的話題,她恐怕會沒完沒了地跟別人聊。說自己的哥哥有多好,說自己的爸爸有多威武,可是時間走到今天,她恍然發覺,自己根本連談這些的勇氣都沒有了。她告訴衍希她不介意自己的身世,不介意自己是誰的女兒,可終究,她還是會忍不住去想起。
「沒關系,酹月,不想說就別說了!」老女乃女乃看出了她的為難。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有些事情,其實連我自己都不清楚。」酹月低頭,其實也算是眼緣,酹月一見著眼前的這位老太,就覺得親切,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經認識了一樣,現在不過是久別的重逢而已。有時候,她不說,並不是代表就已經不在乎,就是因為很在乎,所以不願意去觸及那些東西。然後她就可以麻痹自己,當作一切都不再重要。而面前的這位老者,讓她第一次放下了防備,盡管是一個見過兩次面的陌生人,她卻很想傾訴一番。她開口,慢慢地敘述著家里的那些事情,有些已經很久遠了,但說出來,好像剛發生在昨天似的。
倒是老女乃女乃,听得極為認真,不時皺了眉頭,像是沉思,又像是憐憫。
「你真的不想知道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听完她的故事,老女乃女乃忍不住開口。
酹月自己也說不清楚,「我只是覺得,不知道的話,應該會好一些,可以想象她現在也許正過著非常幸福的生活,這樣我也就能安心了!」其實她心里是有些怕,怕得到的,是一個很不好的答案。這樣的話,她寧願什麼都不知道!
「酹月,沒有一個孩子是不想了解自己的母親的,或許,你該去和你父親好好談一談!」
她搖了搖頭。
老女乃女乃嘆了口氣,知道她是在為難。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今天為什麼來找你吧,酹月!」老女乃女乃轉移了話題,她不想再觸及酹月的傷心事。
酹月疑惑了,怎麼,老女乃女乃不是因為無聊才來找她解悶的嗎?
「其實自從那天我們見過面之後,我就知道你是誰家的女兒了,在B城這個城市,我想知道一點兒什麼事情,還是不算難的!」
酹月這才恍然想起,她的兒子,不正是赫赫有名的顧知偉麼?確實,要查到她的底細,一點兒也不難。可酹月好奇的是,老女乃女乃為什麼要花心思去查她的底細,這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不是嗎?
「你知道嗎,你長得很像一個人!」
「是嗎?」
「她叫阮琴!這個名字,你應該不陌生吧?」
這個名字,酹月的確听過,但是這個名字在阮家,是一個不能觸踫的***。其實酹月在十歲以前是完全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姑姑的。她叫阮琴,古典的名字,是父親的妹妹。父親從來沒有在她和哥哥面前提起過阮琴,而杜雲霞也是從沒有提起過。
在她十歲那年,有一天阮元孟和杜雲霞不在家,哥哥便想著偷偷溜進父親的書房,他已經覬覦父親書桌上的那支鋼筆許久了,期間也向父親討要過幾次,但父親就是不答應。修良實在是喜歡,不得已,進去看看模一模他也心滿意足了,當然,恰好被酹月發現了,于是,酹月也悄悄地跟著修良一起潛入書房。書房重地,平時父親也不太讓他們兩個小鬼頭進來,說是怕他們弄亂了他的書。
修良的確如願地將那支鋼筆揣在手上左看右看,愛不釋手,其實在酹月看來,那就是一支很普通的鋼筆,完全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也不知道修良為什麼會喜歡它。她撐在書桌上,覺得無趣,于是就忍不住開始翻父親擱在桌子上的書,是一本《資治通鑒》,她當時都還認不出書名兒,但巧的是,她發現書里夾了一張照片。
黑白照片上,一位身著警服的女子笑容燦爛,似冬日里明媚的陽光,就那麼毫無預兆地闖入了酹月的視線。女人的雙眸動人,只那一顰一笑,竟然讓酹月移不開眼楮。十歲的酹月,從來沒有見過那麼漂亮的女人,那種美,美得好像無法真實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看什麼呢?」修良終于肯將視線從鋼筆上移過來。
他也見到了照片,久久地沉默了,大概也是驚異于那人的美麗。
「這是誰,哥哥?」酹月痴痴地問。
修良搖頭,其實他也不知道。
酹月將照片遞給了修良,修良看了一眼,還聰明地翻過背面來看。修良比她大也比她懂事,所以那個年紀的修良,非常清楚當時的流行,就是人們通常會在照片的背後提字留念,要麼摘抄一句名人名言,要麼,就寫一段意思朦朧的話,總之,都會寫點什麼。果真,這張照片也不例外,背後果然有字,只見上面寫著︰
哥︰
我願做那一生不悔的紀曉芙,永不後悔!
妹阮琴字
酹月那時候沒有看過《倚天屠龍記》,自然也不知道紀曉芙是誰,更不知道她的故事。所以她最關注到的,是阮琴兩個字。
「哥,阮琴的哥哥是誰?」
修良道︰「大概是我們的父親!」
「這樣的話,那阮琴是姑姑嗎?」
「或許吧!」修良道。
但畢竟年紀小,偷偷潛入書房的事情她和修良都不敢對父親提起,所以更加不敢問關于阮琴的事情。但沒有問父親,就不代表不會問別人,修良像個查案高手一樣,開始有意無意地從家里的親戚朋友著手,現在想想,他那種縝密的思維模式,應該是從小就養成了的,所以後來才想到要去當法官。她和修良曾听親戚們私下議論過阮琴。有人說,那麼好的一個姑娘,可惜了!還有人說,作孽喲!總之都是不清不楚的,但情緒都是一樣的,都會扼腕嘆息,酹月覺得,他們之所以嘆息,追根究底,大概是因為她的這位未曾謀面的姑姑,已經去世了。
到現在為止,這些是酹月對于阮琴的全部認知,但她還能隱隱約約記得那張相片,一身警服的阮琴,美麗動人,但她真正的模樣,酹月已經記不大清楚了,畢竟已經這麼多年了!
「你怎麼知道這個名字?」酹月愈發弄不懂老女乃女乃的來意了。
「你很像她,這大概印證了一件事情,佷女兒都是很像姑姑的!」
「你見過她?」酹月問。
老女乃女乃點頭,「見過的,見過照片,也見過真人……據說,她當年是公安局里頭最漂亮的警花呢,那些與她並肩工作的同志們都暗戀過她,她真的很漂亮,但更重要的是,她很善良……」說到這里,老女乃女乃的眼里都有了濕意。
原來姑姑是個這麼完美的女人!
「那她後來為什麼會?」為什麼會死了呢?是因為意外嗎?可酹月始終覺得,內情應該不會是這樣,因為父親的態度太奇怪了,還有就是,照片背後的字。阮琴她說,她願意做紀曉芙!紀曉芙出自名門正派,卻偏偏愛上了魔教中的楊逍,愛得義無反顧,最終為了心愛的男人,命喪黃泉,卻偏偏臨死也不後悔,至死不渝。像她這樣的忠烈女子,不知道多麼讓人敬佩!愛情是偉大的,它可以超越正邪,可以超越物質,也可以超越生死!
我愛你,所以就算為你而死,亦是心甘情願,永不後悔!
阮琴把自己比作紀曉芙,那麼,她的楊逍呢?
「你不知道?」老女乃女乃一想,的確也是情有可原,「也是,你父親應該不會告訴你!」
「我父親從來沒提起過她,是我和我哥無意之中發現的,才知道這個世上,我們原來還有個姑姑!」
「你父親竟然……」她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出口。良久,她無奈似的,「都這麼多年了,他還在一直記恨著呢!」
大門被人推開了,下一秒,宋衍希出現了酹月眼前,怎麼,他已經下班了嗎?
宋衍希手里握著一束薰衣草,淡紫的薰衣草在淡紫的皺紋紙的映襯下,更添了幾分夢幻的色彩。酹月沒有多想,已經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去迎他,「衍希……」
宋衍希顯然是沒有想到家里還有別的客人,他立刻就記起來了這位老太太是誰,不正是William•Gu的女乃女乃麼?那天早上,他們見過面的。沒想到,他一個不在家,人家就已經親自找上門來了,怎麼,這是要來幫他的孫子說媒拉縴麼?
宋衍希對著酹月微笑,將手中的花遞了過去,「我想你會喜歡!」
酹月心里美極了,原來衍希竟還有這麼浪漫的一面!是啊,他知道她最喜歡薰衣草了,她喜歡那抹淡淡的紫色,這種喜歡她沒有辦法用言語來表達,但她就是喜歡,很喜歡很喜歡!
衍希不動聲色地攬過了酹月,酹月沒有察覺,此刻她正沉浸在美好的遐想當中。
他的目光對上了老女乃女乃,「您好!」
老女乃女乃手動了一動,輪椅朝他們移了過來,她也笑,「宋衍希!」
「看來您老的記性很不錯!」
「當然,我並沒有老年痴呆癥的癥狀!」她聳肩笑著,臉上皺紋密布。
宋衍希不答,只是笑。
老女乃女乃扶了扶眼鏡鏡框,「我想我是時候離開了,不過我想,我們還會有見面的機會的!」
「當然!」宋衍希道。
酹月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听到老女乃女乃說要離開了。
「在這里吃過晚飯再走吧,女乃女乃?你不知道,衍希可會做菜了,你可以嘗一嘗……」
「酹月,老女乃女乃也許家里還有事,你這樣強留也不好!」宋衍希提醒她。
酹月並不知道宋衍希此刻是什麼心思,她只是覺得宋衍希的話很在理,的確,老女乃女乃已經出來了這麼久,要是再不回去,恐怕她家里的人會著急的。被衍希這樣一說,酹月也不敢再留她了!
老女乃女乃並不解釋什麼,自己手推著輪椅往門邊走。
「我送你!」酹月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趕緊放下了手中的花,跟了上去。
「你送我到門口就好,Bill在附近等我的!」老女乃女乃顯然不是很想麻煩酹月,但要她走出門,這也是一件艱難的事情!酹月小心翼翼地推著老女乃女乃出了門,果真,只一分鐘的功夫,一個身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就已經出現在了她們眼前,那人高達筆挺,一個平板寸頭,給人感覺就是身手極好的那種貼身保鏢,低調神秘。
Bill對著老女乃女乃微微鞠了一躬,隨後才接過了酹月手中的活,推著老女乃女乃往回走。
「再見,女乃女乃!」酹月揮手,她覺得自己真的是把她當女乃女乃了,所以這一刻,竟然會有一種不舍。
老女乃女乃沒有回頭,「會再見的!」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了假山後,酹月這才轉身往回走。大門口,衍希倚在門邊,正悠閑地喝著茶,只是很隨意的一個姿勢,但衍希一做出來就是特別地帥氣,她嘴角立刻漾開了笑,加快了步子走過去。想起他剛才還送了花,酹月更覺甜蜜,她呵呵笑著,喚他︰「衍希!」
「嗯!」衍希沒多說一個字,也沒像剛才那樣殷情,而是自己轉身進了屋。
怎麼他突然情緒轉換這麼快?
她是做錯了什麼,惹到了衍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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