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藝術沒有一樁職業維持它的平衡,沒有緊張的實際生活作它的依傍,沒有日常任務給它刺激,不需要換取它的面包,那藝術就會喪失它最精銳的力量和現實性。它將成為奢侈的花,而不再是人間苦難的神聖果子。
摘自羅曼.羅蘭約翰克里斯多夫
八四年八月三十日--晴天--
今天我踫到了老柳,他笑笑地說︰「你怎麼不來玩?過來玩吧。」我也笑笑的答︰「你回來了,我就過來玩。」
晚上我去了,只看了一會兒電視,似乎無多少話可說。老柳愛人不相信我會整天關在屋子里學習,也很關心我的工作問題,以為工資關少了,要去依賴別人。在他們的眼楮里,我是一個扁的女人。老柳愛人問我們的問題解決了沒有,還在鬧嗎?
我告訴她,問題還沒有解決,但也沒有鬧了,已經沒有鬧的必要了。我忽然覺得自己是一個不太明智的人︰既然別人那樣看待和對待我,還有交往下去的必要嗎?我走什麼樣的路又與他們有多大的關系呢?他們是真正的關心我嗎?特別是老柳的愛人,以後還是少去吧。
晚上回來,打開店堂門就嗅到了誘人的花香,我禁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有這浸人心脾的花香陪伴我,有心中的理想,有奮斗的目標,我還有什麼寂寞?!
店堂的後面是一方小天井,栽滿了夜來香,胭脂花,牽牛花,花缽里是蘭草。在夜晚,可以從天井仰望星空,有時,明亮的月亮從那里顯露出來,慢慢的走過去。下雨時,閃電會把周圍的一切照得透亮。而小天井是聚集雨水的地方,四方高屋檐的雨水,都往下沖刷,「嘩嘩!」地流,一會兒,水溝里烏黑的水就泛起白色的泡沫,有時還會漫上來。因為陰溝不通暢,有點堵,但終于又慢慢地退了下去,水從陰溝的各個縫口里流了去,只留下烏黑的泥。這烏黑的泥越積越多,天井里就有了肥泥的腥臭味了。
今天晚上,黑黑的夜空有稀稀的星星,亮亮地眨著眼楮。
羅曼.羅蘭的約翰克里斯多夫已看到第三集,主人公為了藝術而探索,追求所受的苦難,遭人的白眼,生活的貧困艱辛是無法形容的。
我比那歷經苦難也要拼搏的克里斯多夫相差真是太遠了,我為什麼不能吃苦?為什麼要抱怨?不!我也要克服一切,戰勝一切,取得自己希望得到的東西!生活的難,生存的難,都能克服。只要思想上有準備,不怕難,還有什麼是不可以戰勝的?!
八四年八月三十一日--陰天--
從早上起,天空就滿是烏雲,一團團地聚集著,恨不能施展它的婬威,撒下一陣冰雹或降下一陣大雨,但終于沒有達到目的。
上午公司開了一個鐘頭的會,新提拔的年輕經理是一個大個子,講話像機關槍掃射一樣快,不過也有一定的業務知識和水平。小個子經理要內斂一些,講話慢條斯理的,總是習慣地先理一理那濃密的短發,眯一下近視的眼楮,望著開會的人,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但逢到這樣的情況,下面開小會的人說話就要大聲一些。這兩個經理看起來是一文一武,一壯一弱,但願他們真有干一番事業的雄心,拿出當改革家的魄力和雄才大略來管好公司這個爛攤子。
這兩天的內心又恢復了平靜的狀態,早上跑步,讀書,回來做飯吃,上班。晚上散步,看一個鐘頭的小說,回家再繼續學習。周而復始。平靜得猶如眼前這幅畫中的江水,清清的閃著亮光。幾天前那種懶庸,那種**,那種需要佔有和被佔有的強烈情感已經消失了;這是十分自然的事,是自然界一切有生命的動物的本能。植物需要揚花結果,動物需要交配繁衍,有什麼笑人和下賤呢?沒有!更沒有什麼秘密,兒童時期的好奇和天真的猜想在成年以後的實際生活中,回想起來是那樣的可笑!這也是十分自然的事,這既是性的生長發育的過程,也是純真情感的流露••••••
約翰克里斯多夫這本書給了我很多知識,除了贊成主人公的那種拼搏精神,主人公那種愛憎分明的思想和氣質,對我也是極好的啟迪。其實,我自己覺得有很多觀點簡直就是他的!這並不是自認為偉事業!當然,也不排除真正的愛情。得到它,我會更有力量。而且,在我苦悶時有人安慰,在我需要時能得到和給予,無私的給予而不是佔有••••••
一個年輕的女子獨居,常常會有一種莫名的惆悵,一種難以訴說的柔情伴著心酸,伴著心靈深處的渴望而申吟,甚至輾轉無眠,這是顆真正的動了愛的心。我思想中最大的要求是得到嗎?不是!是恨!恨一些世俗的,虛偽的,可恥的人!最大的動力就是堅強!用堅強的意志,克服掉自己的多情而去努力創造新的希望。
八四年九月一日--晴天--
又是一個月了,時間確實像流水一樣,匆匆而過,一去不復返。對于商業工作來說,第四季度是忙季,這幾天就需要補充貨源,昨天和今天都在進貨,實在是有點忙。
我要找的一個學習資料,到處都借不到,終于想起到工會閱覽室去抄寫,結果得到了滿意的收獲。
在這很忙的工作和學習中生活,我覺得很愉快,很有意義。在這個時候想到應該好一點工作,做出成績;想到認真地學習,有層次的進步。同時,清淡的生活已使自己愉快,困難不在物質中,而在精神上,精神要求克服困難,那麼,再大的困難都能克服,都能解決。
要是思想上沒有認識和準備,恐怕我這一天五六分錢的菜金,是會使人掉眼淚的。當然,比起過去的日子,(當知青),比起現在的農民,(困難的),還是要好一些,而且,比起書上的約翰克里斯多夫在困難時一天一頓又好了許多許多。我沒有抱怨,相反,我為這自由的生活(獨往獨來)為能有毅力克服困難,克服別人嘲笑和譏誚的目光,而堅持學習,覺得自己算得上是一個好的女性。
八四年九月二日--晴天--
今天的天氣很好,工作實在是太忙了,出貨回來覺得身體很不適,午休時,像癱了一樣,腦子也沉沉的。街上,店堂里的人語聲,使我無法徹底地休息神經,看到室內寒摻的境況,我無端地又涌出了眼淚,但終于克制住了。內心的愁緒無人傾訴,而這樣的拼搏又終是有多大的希望?路在哪里?
真難啊!函授學校寄來了第二年第一學期的稿紙和學員證,沒有教材,拿到它時,我已是無動于衷了,看來是多此一舉的;多偉大的理想,卻又是多渺茫的希望!寄去的習作桂花童年沒有回音,我感到無興趣了,再寫什麼樣的稿子送去呢?送也是白送的,哎!
我究竟能走通這一條路嗎?什麼樣的人能注意到我?我不是什麼千里馬,當然也遇不到伯樂的。沒有,我們都不是!我真想放聲大哭一場,這段時間,連我的眼淚也是這樣的壓抑著,能不苦嗎?光明,你在哪里?難道我只有屈服,只有去選擇一個不了解的人,重新組成家庭,享受生活的樂趣?或者靠別人掙來的錢喂養著,當一只柔順的金絲鳥?啊,不!不!晚上,我終于放聲大哭了一場,抽搐得心都痛了。也許是流出了壓抑著的,傷心的淚水,我覺得要好受多了。
我一個人住在店堂里,因為是在大街上,還算是安全的。
听說昨天晚上十一點到十二點多鐘的時候,有幾個不三不四的青年,去敲打公路邊的一家商店的門,里面的人不予理會。這些人就從屋檐下的煤碳堆上,爬上房頂去揭瓦,企圖跳到屋里去。
該店值班的是兩個女同志,一個四十多歲,一個二十多歲,那個年齡大的拿起鋼叉對房頂上的人說︰「你們要是敢下來,我就敢叉,下來一個叉一個!不信試試?」那些人走了,但在四點多鐘的時候又去,還是從房頂上去,把瓦揭開了一槽,幸好屋里的人沒有睡,才沒有發生意外。第二天一早,她們就去報案,派出所的人已開始去調查了。
因為該店在路邊,又都是女職工,夜深人靜的時候,盜賊以為有機可乘,卻因為她們的勇敢而沒有得逞。
我們的領導于是在大會小會上都強調,值班的同志一定要提高警惕,注意安全。我的安全呢,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