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具體工作是打掃巷道衛生,把兩堆土垃圾清除了。下班前幫助掃抹桌椅,清洗茶杯。晚上給伊清寫了一封信,我的心里很不好受,想的太多的我也許是神經敏感?
來到這個公司上班,要求自己寫一份簡歷,介紹自己。我寫了一份這樣的文字,當然不是很真實的,我不可能把真實的我告訴給他們,更不可能說出自己是因為婚外戀而走投無路,投奔到此的,于是,只好這樣寫了一篇撒謊的簡歷︰
大家好!
總經理要我來介紹自己,這也是一個很獨特的方式,寫自傳。
由于父親的遭遇,導致了我的不幸,我還沒有念上初中就被迫下鄉了,(成分不好,不能上初中。)來到了廣闊天地,整整八年!別人有權力有機會能夠回到城市,而我,卻只有睜著淚眼盼望••••••
終于,粉碎「四人幫」後,父親的帽子摘除了,落實了各項政策,我也有了一個工作,在商店當營業員。日漸提高的生活水平,靠微薄的工資已不能維持,天翻地覆的經濟體制改革,更使我企圖一試。再則,我熱愛文學,我希望從文學的花園里采蜜來營養自己,我更希望自己也能作花園里的一片綠葉,一朵小花••••••
我需要體驗生活,熟悉生活,更願意在沸騰的生活中搏擊。通過尊敬的吳老師的介紹,我來到了這里,請多包涵。謝謝!
李紅松--1985年4月26日
八五年四月二十八日--晴天--
早上,到公司遲到了二十分鐘,以後應該把要做的事安排在晚上,時間才能充裕些。
今天,黃總安排我抄寫了兩份合同,一份申請,代回信兩封,一整天都在忙。不過,我很愉快,一是沒有閑暇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事情,二是在這里能得到重視,至少是學習和鍛煉的機會要多些,假如我能在這個地方站住腳,我會學到好多的東西︰打字,油印等等。當然,慢慢來吧。
晚上,我又一次拿出筆,給遠方的伊清寫信,告訴他最關心的話題︰
清︰你好!
今天終于給你來信了,望久了吧,罵我了嗎?應該說,你一直為我擔心,憂慮,不知道我的情況怎麼樣了,現在就告訴你吧。
我于今天才正式上班,是在小風辦的建中股份有限公司,暫時搞一些雜務事,見習三個月後,是否聘用那時再決定。
小風真名澤榮,原是錯劃的右派,落實政策後回到文聯,既是作家,又是報社記者,這次留職停薪搞改革,收效很大,據說賬上已有幾十萬了。此人比賈氣派,辦事有魄力。當然,我能到這個公司來,也是吳老師再三跑路才辦到的。前段時間沒有工作干,實在是想家,想孩子,也想著你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老愛哭。我覺得,我真變了,在困境面前我產生了害怕,動搖甚至輕信了他的話(那個無賴!)而出賣了自己,這一切,我都是自己下台,說是為了兒子。
其實,是沒有堅強的思想,假如我能面對現實,立足于自己的工作崗位,我一定不會經歷如此反復的思想巨變和坎坷曲折的人生旅程。「人無完人」但我一想到腦海中留下的那可恨可悲的一頁,心里就覺得萬分難受,而且覺得可恥,我真對不起你。
同時,我真希望你來到我的身邊,有你伴隨著我,我才會更有生活的信心和目標,才有可能做一個真正純潔,健康,自由的人。我不希望任何人來束縛我,我也不期望那些我看不起的人來指導我,訓斥我;我更不願那些有身份和地位,或者有錢的人做我的丈夫,因為我不配。
我只求你一點,任何時候,你都該對我負責,作我的保護人。即使我們不可能結合的話,你作為我的知己,我的兄長,我的長輩來保護我,指導我走完這人生的路。我對你的情感將一如既往,我對事業的追求也將一如既往••••••當然,這也是你曾經保證了的。
清︰我現在住在肖琳這里,苦命人為伍,可互相安慰。肖琳待我太好了,原來說在她介紹的公司上班,但一直沒有找到負責人(出差去了)。後來吳老師就聯系了這里,請你寫信謝謝他,你也知道我笨嘴笨舌的。還有,希望你準備一點干筍,銀耳之類的東西,帶上來送給他們吧。自行車的事怎麼樣了?
清︰吳老師在為我介紹對象了,我覺得太突然。一想到我們拼搏奮斗的結果,將是那樣一種生活方式,心里就覺得淒然。老實說,我不願意!
我悄悄地告訴你,假如吳老師在你面前沒有提起,你萬萬不能提的。當然這是他們對我的關心和幫助,他們確實是善良的好心人。
急切想知道你的消息。祝你愉快!
吻你!愛你的人︰紅松于1985年4月二十八日
寫好信後,我又開始寫觀察日記,寫人,寫事,寫花草樹木,練習自己的觀察和寫作能力,凡是自己覺得有所觸動的,我都會記下來︰
這是一個鄉下老人,他的年齡有六十多歲,瘦而高的身材,皮膚黑黃。他戴了一頂被雨淋黃而發軟的麥桿草帽,額頭上露著半截紅花毛巾,敞開的藍布對襟子衣服洗的發白而多皺,里面是一件已經發黃的白汗衫;肥大的燈籠般的藍布褲子也不太干淨。手里倒拖著一支竹根做的拐杖,黃而亮的拐杖頂端是竹根的頭,剔除的光光的,像一個小小的葫蘆。他慢慢地走著,憂愁的眼楮里全是一片漠然的光••••••
我在盼望中收到了伊清的信︰
最親愛的︰
你的信終于來了,好像你的降臨,翩若驚鴻,飄然而至。感到既熟悉又親切,折開信後,我連續看了三遍,使我思緒紛繁,感情激蕩,滿心的話也不知從何說起。
你走以後,我的心也好似伴隨你而去了,感到失魂落魄,心緒不寧。三四天以後,我預計你該來信了,但卻不見紅雁歸來,我確實擔心,憂慮。既害怕你像上次一樣,帶著憂郁的神情,意外地出現在我的面前,又盼望你意外的出現。我是多麼地想念你啊!我曾向你的好友打听消息,但她只知道你走了,消息卻一點也沒有。現在,你的信終于來了,它同你人一樣,也是這樣坦率,真誠,善良,純潔。這證明你的心同我的心是緊緊地連在一起,信上的喜怒哀樂,都在我的內心深處引起共鳴。
你終于上班了,看來你現在的單位用人是審慎的,先經過實習,然後正式任用。你是有能力,有抱負,有作為的人,不要自卑,更不要自輕自賤。讓人認識一是需要行動的表現,二是需要時間。希望你在工作上要大膽,細心,多想多問,要謙虛待人,要真正的生活;同時,希望你勤奮學習,堅持寫作實踐,一天一個階梯,為實現自己的理想而奮斗。
你對我的感情是非常真實的,我非常珍惜,非常自豪。人生難得一知己,有你這麼好的人成為我的知音,我感到無比的幸福!
你在困境中的痛苦經歷「甚至輕信了他的話••••••在腦海中留下了可恨可悲的一頁••••••,覺得心里萬分的難過••••••我真對不起你。」我深深理解,這些話只有在你唯一的知音面前,才會這麼痛苦的自責。如果你不是一個心地善良,感情純潔的人,相反,假如你是一個心靈麻木,感情惡濁的人,絕不可能有這樣的話。假如你不是真誠的信賴我,熱愛我,你一定不會坦率地講自己的脆弱面。
我是理解你的,也是同情,支持和深愛你的。可是我沒有能在你所處的困境中安慰你,幫助你,我自己深感羞愧,應該自責的人是我。
你所希翼和向往的,也正是我的願望。我一定創造條件,使我們有個安定的環境,使你在事業上獲得成就,生活過得幸福。「做一個真正純潔,健康,自由的人。」
「我不要希望任何人來束縛我,我也不期望那些我看不起的人來指導我,訓斥我;我更不願那些有身份,有地位或者有錢的人做我的丈夫,因為我不配。」我覺得上述三個分句說的都是你的心里話,只是最後一句「因為我不配。」說的太自謙,自卑了。有身份,有地位,或者有錢人,並不都是可尊敬的。一些人的發跡史,發家史,表面看來金碧輝煌,實際上卻是並不光彩的,即使不是這樣,別人也是通過個人的艱苦奮斗得來的,你也不會拋棄自己獨立的性格,人格,拋棄自己的理想和事業而願意成為別人的附屬物。如果別人不能平等待你,你也不會拋開自己的自尊心的。因為,你是一個高傲,倔強的人,一個有骨氣,有志氣,有才氣的人,只有通過自己的艱苦奮斗得來的榮譽,身份,金錢,你才會受之無愧,心安理得。你覺得我的看法符合你的思想實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