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雨,洛櫻從窗戶里探出腦袋,伸出手感受這一片難得的清涼,腦子里全是昨天晚上陳可青的表情,嘴角不由得上揚。她想去找他。
洛櫻撐著傘走在田間小路,整個小山村被一層薄薄的水汽籠罩著,時不時傳來幾聲布谷鳥的叫聲,就像一幅巨大的水墨畫,頭發和衣角早就被雨水沾濕,但是她很喜歡這種感覺。
「你就是洛櫻嗎?」
洛櫻回過頭,是那天在雲聃小屋里見過的女孩兒。「周朵?找我有什麼事情嗎?」周朵沒有打傘也沒有穿鞋,穿著一件長罩裙,用有點玩味的目光打量著她。「你不要去找雲聃,你這個不祥的女人。」她的口氣變得很不友好。洛櫻頓了一下,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十幾年前你們就沒有干系了,你不要再去找他。」周朵還是沒有表情,頭發上掛著晶瑩的雨水,有的都順著臉開始往下流了。
「唉,你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周朵不理洛櫻的追問,直接轉身走了。洛櫻本想追上去,但是她光著腳走得特別快,最終還是沒有追上。
雨一直沒有停,洛櫻站了好一會兒,最後決定去找古雲聃。昨晚的事情,並沒有解開她心中所有的疑惑,接二連三的夢也不能喚起她腦中的記憶。
洛櫻站在小木屋門口,敲了很久的門,門卻並沒有開。不在嗎?她有點失望,轉身準備走,身後卻突然傳來了腳步聲和說話聲。洛櫻腦子一轉,急忙躲到了小木屋背後。
「爸,門口有腳印,好像阿櫻來過。」是雲聃的聲音,能听出來他似乎很高興。
「那又怎麼樣,人都走了。」男人平淡的聲音。洛櫻一直听著他們進了屋,關上了門,才從屋後的柴垛里探出了頭,她隱隱听到了里面的談話聲。
「奇怪,明明山上布置了那麼多獸夾,兩三天了,為啥一只狼都沒抓到……」男人的聲音里透著焦躁。「你媽說,你的眼楮過了二十歲,就算抓到了狼王也治不好了……」
「爸,都這麼多年了,我都習慣了。」男孩兒的口氣卻很平淡,好像這件事跟他無關。「我已經見到阿櫻了,她也沒有嫌棄我,有沒有這只眼楮對我來說都一樣。」
洛櫻貼著木板听著,鼻子有些微微發酸,這個少年,這麼多年都是為她而活著嗎?
「你放屁!」男人一听這話,突然變得氣急敗壞,「當年她害你瞎了,現在又害你失去了兩次治好眼楮的機會,她就是個災星!」屋里好像什麼東西被踢翻了。
「你不要這麼說她,這一切明明就跟她無關啊,她什麼都不知道!」男孩兒急著爭辯,「如果不是心里想著她,我能活這麼多年嗎!所有人都把我們當成怪物,只有阿櫻像從前一樣願意接近我,只要她願意跟我在一起,她就是我的眼楮!」
屋里的人都沉默了,洛櫻蹲在屋外,眼里的淚水快要漫出來,她使勁眨了眨眼,悄悄離開了小木屋。
「狼王?狼王就是我啊!」「只要她願意跟我在一起,她就是我的眼楮……」
洛櫻捂住了耳朵,她心里很亂。從小她就比一般人敏感,兩個人的心意她早就能感覺到,但是她卻選擇不了。腦海里不斷出現陳可青的笑臉,還有夢中脖子上滿是鮮血的古雲聃……
「阿櫻。喜歡嗎?」
一束野花忽然出現在了她眼前,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洛櫻頭也沒抬,只是接過了那書花。跟他想象中的那股興奮勁兒完全不一樣,陳可青癟癟嘴,覺得有點沒趣,但是什麼也沒說,只是陪她趴在窗邊看著窗外的細雨。
空氣里只剩竹林北風吹動的沙沙聲和泥土的淡淡清香。洛櫻望著遠方出神,像被抽了靈魂的木偶。陳可青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轉過臉來看著他。
「你真的是狼王?」
男孩兒望著她,黑色的眸子像深不見底的湖水,點了點頭。
「那雲聃的眼楮是你弄瞎的?肩上的傷也是你弄的?」
陳可青吸了一口氣,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變化,這次,他先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
「什麼意思?」洛櫻不解。
「他的眼楮不是我弄瞎的,肩上的傷是我讓小灰弄的,就是要讓他遠離你。」陳可青口氣很平淡,伸出修長的手指,逗弄著她手中的花。
「那你根本就不是狼王,只有狼王才能造成那樣的傷,才能讓我差點死掉。你只是個跟狼走得很近的人。」呵呵,面前這個人,連單獨跟她在一起的時候都要撒謊嗎?洛櫻覺得心髒忽地收緊了一下。
陳可青站了起來,把她的身體掰了過來,她別過頭不看他的眼楮。「阿櫻,我從頭到尾跟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我最後再跟你說一次,他的眼楮不是我弄的,但是,我就是狼王,就是古叔找了十多年的狼王!」
洛櫻猛地抬頭,狠狠咬住了他的手,他手掌吃痛,但是並沒有抽回手,只是任由她咬著,她眼楮里那種決絕的寒意讓他的心跳瞬間就漏了一拍,她果然不相信是嗎。
她突然松開了口,死命地搖晃著他,幾乎是徒勞,「你不是狼王嗎?你不是有毒嗎?我咬了你的手我為什麼沒有中毒?我為什麼沒有瞎!!!」看著她已經變得有點歇斯底里,陳可青只能苦笑,好不容易靠近了一點,她又要把他推開了。他沒有再解釋什麼,轉身走了。
洛櫻看著他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細雨里,眼眶酸得厲害,最終還是忍住了。
不管真相是怎樣,她一定要自己弄清楚。
她打算去找周朵,外公外婆知道的似乎就只有那麼多,雲聃那里也打听不出個所以然,可青幾乎沒有一句真話,這讓她很氣惱。洛櫻感覺自己似乎正在跌進一個秘密的沼澤,如果她再不醒過來,最終會死在里面。
一路上許多村民從她身邊來來往往,看到她都會笑呵呵地打招呼,她也強裝熱情地回應著。她在這里長大,度過了美好的小學時光,村里的人都非常淳樸,除了同齡人偶爾不懂事會嘲笑她之外,這里的人對她都是關懷備至的。如果沒有經歷那場災難,也許她和可青雲聃,現在都是平凡的大學生了吧。三個人的生活,似乎在十幾年前突然就被生生劈出了三條岔路。
周朵家修的是三層小樓,比村里一般的二層小樓看起來似乎要氣派很多。听村民說,周朵是周家的獨女,不願意上學,就跟了雲聃的母親學醫。她非常有天賦,雖然現在鎮上有了衛生所和醫院,但是村民們對她們的依賴似乎有增無減。
周朵坐在院子里,面前放著一個漆黑的藥碾子,雙腳靈活地踩著碾輪來回滾動。她手里捧著一本有點殘破的書,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完全沒有注意到洛櫻的到來。
「朵朵。」洛櫻小聲喊她,周朵總是一副厭惡她的樣子,她只能先去套近乎。
女孩兒的腳停了下來,抬起頭打量著她,「叫我周朵就行,朵朵不是你能叫的。」她淡淡地說,用手指了指走廊上的小凳子,示意她去抬過來。洛櫻拿過凳子,坐在了她身邊。她身上彌漫著一種草藥的清香,洛櫻看到她鼻子動了動,然後皺起了眉頭。
「你身上怎有狼的味道?」
洛櫻趕忙抬手聞了聞,身上那股混合著草香的腥味還沒有消散,「呃……上次雲聃遇到狼了,我扶他回來的,可能味道還沒散吧。」周朵眯起了眼楮,小巧的鼻子上掛著汗珠,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你來找我是因為早上的話嗎?」
洛櫻點了點頭。
「狼群是因為你才回到這個村子里的。」周朵沒有抬頭,繼續看著手中的書。洛櫻心中一驚,等著她繼續說。「你小學畢業走之後,這里陸續出現了狼,但是狼群從來沒有襲擊過人,也沒有人因此受傷。後來這里建立了保護區,狼卻不怎麼出現了,但是你一回來……」周朵終于抬頭看著洛櫻,細長的眼楮里透著寒意,「這里的狼就傷了雲聃。」
洛櫻低下了頭,要告訴她可青說的一切嗎?但是她覺得面前的女孩兒隱隱透著一股危險和神秘的氣息。
「狼王,是狼還是人?」洛櫻醞釀了很久,還是問了。
周朵的臉上浮現出驚訝的神色,繼而嘲諷般地笑了起來,透著跟她年紀完全不符的世故。「狼王當然是狼了,你該不會傻到認為狼群會讓一個異類當王吧?」她笑起來的聲音很刺耳,讓洛櫻覺得不舒服。
「那我要怎麼才能見到狼王?」
剛說出這句話,洛櫻明顯地看見周朵臉上的笑容瞬間沒有了,「你瘋了?」「沒有。有些忘記的事情,或許要見到狼王才能想起來。」洛櫻定定地看著她,讓她的表情開始有點不自然。「沒有人能活著見到狼王,」周朵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就算見到了,也會成為狼王口中的食物。」
洛櫻繼續追問著,周朵卻繼續埋頭看書,再也不願意回答她一句。
「那就這樣吧,我自己會調查清楚的。」洛櫻起身再見,看來是再問不出什麼東西了。
「等等。」
洛櫻回過頭。周朵依然坐在那里,只是抬起了頭。
「你答應我不去找雲聃,我就告訴你怎麼去霧谷找狼王。」她的口氣听不出任何情緒。
「雲聃我會見,狼王我也會找。」洛櫻出奇地平靜,「我見不見雲聃是我我的事,他不是任何可以用來交換的條件。」
周朵一下愣在了那里,看著洛櫻慢慢走遠。
「這個災星一樣的女人,一定要在現在這個時候出現嗎!」她攥緊了拳頭,手中的書被她揉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