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殤 第十八章。誤會。

作者 ︰ 軒轅塵兒

陳可青自從知道洛櫻跟古雲聃一起去了涌泉寺受罰,待在家里生了很久的悶氣。他父親不管任何時候回家,都會看到自己兒子跟一具尸體一樣躺在床上,唯一確定他沒死的的情況就是他還會翻身。

「你這小子,還是適可而止好不好!」

男人有點惱怒,他覺得作為一個男人,鬧小脾氣是很讓人鄙視的行為。

「洛櫻這個死丫頭……」

陳可青有點抓狂,這個女孩兒徹底讓他敗了,他越是阻攔,她似乎越要去挑戰他的心理極限。

「你都快二十歲了!該找點正事做了!」

男人岔開了話題,拿出酒瓶倒了一大碗酒,一飲而盡。「你是咋想的啊?跟我一樣一輩子當個護林員啊?」

陳可青又不動彈了,把頭埋在枕頭里。父親有點惱怒,使勁拍了一下他的,他還是沒動。

「當護林員有什麼不好……也算國家公務員。」

「公務員個屁!」男人有點哭笑不得,嘆了口氣,「過些日子你隨吳爺爺他們進城吧,自己去找找工作,看看有啥能干的。如果你想做個小生意,我這兒還有點兒錢……」

「什麼?」

陳可青一下子偏過了頭,瞪大眼楮吃驚地望著父親。

「你這長手長腳的,不干活難道留著晾衣服啊?」父親喝了酒,臉上泛起了紅,「能不能讓洛家看得起你,就是你的本事了。」

「這麼說,你不反對我跟阿櫻在一起了?」

少年抱著枕頭坐了起來,臉上盡是興奮的表情。父親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知子莫若父,不過,你倆能不能有結果,還是得看你了。畢竟,小櫻子是大學生,你才湊合了個小學……」

「我知道現在的我配不上阿櫻,」陳可青眼楮里的光芒黯淡了下來,「但不代表以後不行……」

父親的眼楮里帶著贊賞和不舍,又突然冒出了一絲猶豫。

「可青,可是你生來就是屬于這片森林的啊……」

男孩兒眼楮里的光芒隨著這句話徹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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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天都會到涌泉寺所在的山下,但是他不敢上山。父親的話讓他想了很多,他喜歡他的阿櫻,甚至可以說已經超越了喜歡,可是正如父親所說,他生來就是屬于這片森林的。他沒有想好怎麼面對她,怎麼面對父親。

洛櫻已經在山上待了三天了,他卻覺得比三年還要長。他不敢上山,確切來說是不能上山,這是他和山上那個人的約定。

「死丫頭,就這麼跟個那個死瞎子跑了!」

天已經黑了下來,陳可青這才戀戀不舍地往回走,從小在這片林子里長大,加上長期與狼群為伴,他的腳力極快,很快就走回了村里。

遠遠便望見洛櫻家的燈還亮著,他習慣性地繞到屋後的小土包上,那里可以直接看到洛櫻的房間,但是現在里面是暗的。她現在在干嗎,寺里的東西她應該早就吃慣了吧,那麼饞肉,要不要偷偷給她送個豬蹄兒上去呢?

滿腦子都是她的影子,陳可青有點氣急敗壞,自己還真是沒出息。可是他的阿櫻,已經不會像小時候那樣屁顛屁顛跟在他後面了,每次他覺得自己似乎離她近了一點,可一轉眼她就又逃開了。

「啊,阿櫻啊,你在山上還住得慣嗎?」

陳可青突然听到了洛櫻外公的聲音,好像是在打電話,他不由得支起了耳朵。

「住得慣就好,呵呵,明遠方丈可是高僧,你好好跟著他磨磨你的性子……」

陳可青听到這兒不由得咧開了嘴笑。

「什麼?拉肚子了?嚴重嗎?那你……」

山坡上的少年一下直起了身子,後面什麼話他都听不清了。她果然還是生病了。心里不覺回想起在霧谷的時候,她因為失明而恐慌的樣子。算了,讓她吃點苦也好,他糾結了很久,恨恨地想著,心里卻擔心得不得了。最後在那里站了許久,少年才起身回到了林子里的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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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大礙……」

方丈替躺在床上的洛櫻號著脈,閉目沉思。洛櫻從昨晚開始就一直連拉帶吐,折騰了半宿,現在全身酸軟地躺在床上。古雲聃皺著眉站在一旁看著,心里很是焦急,臉上卻波瀾不驚。

「方丈,我要死了……你要記得給我念經……還有還有,要為我敲那個紫檀木魚七七四十九天啊……」

「都這樣了還有工夫開玩笑,」方丈也不禁笑了起來,「看來是沒什麼大礙了。你這些天干活那麼賣力,身體發汗後又沾了這山里的涼水,所以身體才不適應了……」

「方丈,那她需要吃藥嗎?」一個大和尚問。

老人擺了擺手,「容她自行休息一日便是好,雲聃,你給她多備些熱水。」

古雲聃點點頭,看了洛櫻一眼便匆匆出去了。方丈又多叮囑了她幾句就出去了。回來之後不是踫到怪事就是生病,洛櫻覺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在這里住了兩個晚上,幾乎每個晚上她都會夢到大殿里的大金剛在追著她跑,每次都是在金剛快要一腳踩住她的時候醒來。

「說不定這個廟和這個金剛都是我的克星!」

昨天干了那麼多的活兒,現在手還有些涼。好像吃了晚飯之後肚子就不怎麼舒服了,她想起媽媽和外婆經常告誡她女生不要沾太多涼水,現在終于遭報應了……她忽然覺得嗓子一頂,趕緊又伏在床邊吐了起來。肚子里早就沒有東西可以吐了,只有些難聞的酸水。

現在日頭才剛剛起來,看來自己還有足足一天的時間要難受了。洛櫻嘆了一聲命苦,忽然想起昨天見過的小和尚,趕緊披著衣服跑到懸崖邊。

小和尚已經站在那里等著她了,手里捧著一束野花,似乎還拎著什麼東西。

「阿櫻姐姐,給你。」小和尚把花和東西都遞給了她。

「謝謝你啊,不過,這是什麼?」

「是紅棗粉,說是你肚子疼可以拿來沖水喝,喝了就不疼了。」

小和尚沖她「阿彌陀佛」了一聲,然後繞過她跑回了寺廟。洛櫻覺得身子暖了些,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山頂呼的一陣風讓她有點站不穩,她趕緊踩著布鞋回了屋。

一推門卻看見古雲聃在里面,他正蹲在地上清潔著被她弄髒的地板,听到開門聲便回過了頭。

「阿櫻,都生病了就不要亂跑了。」

他的聲音比前幾日那種冷冰冰的感覺似乎柔和了許多。洛櫻忽然覺得小月復又開始隱隱作痛了,扶著旁邊的桌子難受地蹲下。

「阿櫻……」

古雲聃扔下手中的東西趕緊跑到了她身邊,她的小臉因為疼痛變得慘白,額頭上也開始不斷冒汗。

「帶你去個地方……」

他忽然將洛櫻橫抱起來,徑直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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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櫻只記得他走路很快,那些斑駁的樹影晃得她眼暈,古雲聃似乎帶著她往山腰的地方走,她沒力氣動彈,只能乖乖待在他懷里。

「到了……」

停下來才發現他早已氣喘吁吁,他的手臂都在發抖了卻仍沒有把她放下。洛櫻睜開了眼,似乎仍處在森林中,但是這里卻被氤氳的霧氣繚繞著,好像比霧谷中的霧氣還要濃厚。

「這是……」

「這是溫泉啊……」

古雲聃把她放了下來,連地上都帶著微微的溫暖。這個溫暖的範圍很小,大概也就半畝地的範圍,在不遠處還有一個泄口,泉水冒著熱氣從泄口緩緩流到山下。

「你不要告訴別人我帶你來了這里,」古雲聃在她耳邊輕聲說,就像當初那般,「這溫泉流出去的下游是山下居民的取水口……如果讓方丈知道了,估計會……」他做了個抹脖子和伸舌頭的造型,洛櫻看著他的樣子大笑了起來。

用手試了一下,溫泉水很燙,洛櫻月兌掉鞋子,突然轉過頭看著身後的男孩兒。

「不許偷看!」

他笑了笑,轉過了身。洛櫻月兌掉了衣服和褲子,慢慢走近溫泉里,強烈的溫暖瞬間從腳尖浸透了全身,身上那股寒意也完全沒有了。她一扭頭卻發現古雲聃已經坐在了她身後。

「啊,你滾蛋!」

她趕緊把脖子往水里縮了縮,旁邊的古雲聃定定地看著他,臉上是熟悉的笑。

「躲什麼啊,我又沒有偷看你,你進了水里我才轉過來的。」

「你騙誰?你臉都紅了!」

「誰騙你了,這里熱氣這麼重,當然會臉紅。」

他自己都覺得臉燒得不行,也分不清是熱的還是真臉紅。這幾天來一直繃著的面具終究還是在她的面前卸了下來。

「雲聃,」水里的女孩兒忽然收起了笑意,認真地望著他,「其實那天,是可青把我救出去的……」

她終于說實話了麼,雖然當時的她可能什麼都不知道,但是醒來的看見的第一個人肯定是他。

看他沒有說話,洛櫻有些急了。

「我沒有想丟下你和古叔,真的,我就知道當時自己暈了,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外面了……」

「你一直以為我是因為這個生氣?」

古雲聃挑起了眉毛,右眼忽然射出駭人的光。洛櫻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腦中回想著他說過的話,瞬間僵住了。

「你說,你們遇到了狼群……然後,我被可青救走……」

她不由得張大了嘴,她不敢往下想。

「意思就是,可青為了帶走我,讓狼群襲擊了你們……」

古雲聃還是沒有說話,溫泉的熱氣在他的頭發和眉毛上結了一層水汽。洛櫻不知道該說什麼,囫圇的熱氣讓她有點暈。

兩個人各懷心事,談話也沒有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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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總算是不那麼難受了,心里卻堵得慌,她覺得自己像被放了氣的氣球,軟軟地躺在又涼又硬的床上。

夢里,幼小的她一遍又一遍地被巨大的狼撲倒,身體隨著劇烈的疼痛被撕成碎片,但是意識卻無比清醒,仿佛狼的目的並不是要她死,而是為了讓她體驗這痛苦的過程。每當她反復告訴自己是一個夢,強迫自己睜開眼時,夢境又會以同樣的方式重演一遍,她終于不堪忍受,選擇了從身後的懸崖上跳了下去……

咚……

洛櫻覺得全身被磕得生疼,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滾落在了地上。她忽然發現門外有個人影,趕緊起身跑了過去。

那個人影似乎發現了,轉身逃走,洛櫻打開門,迅速追了過去。人影從寺廟的院牆上直接翻了出去,洛櫻從便門跑了出去,一下就攔住了他。

「唉,還是被抓住了……」

洛櫻一愣,面前高高瘦瘦的男孩兒局促地撓著頭。

「你來干什麼?」

沒料到她一點兒都不興奮,男孩兒一愣,隨即走到她的面前,低頭看著她的臉。

「怎麼了啊?因為我沒來看你不高興了嗎?我可是每天……」

洛櫻做了一個停的手勢,臉上只有灰白的表情。

「你干嘛啊……我大老遠跑來,還爬那麼久的山上來看你,你就臭著個臉……」

陳可青有點郁悶,怎麼才兩天,她就變成了這個樣子,虧他還擔心了這麼久。洛櫻抬頭望著他的眼楮,身後的月亮光有些暗淡,他的眼楮竟然在黑夜里閃著熟悉的綠光。

「回答我三個問題,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但是你要發誓絕對不可以騙我。」

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陳可青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啊?好好好……我發誓不騙你,每一句都是真的!」

「你是在霧谷里救的我嗎?」

「是!」

「是從雲聃和他父親那里找到我的?」

「是!」

「然後你讓狼襲擊了雲聃的父親?」

「是!可是……」

「好了,夠了,沒有可是。」女孩兒伸手擋住了他的嘴,眼里盛滿了冰冷的決絕,「請你滾,以後不要來找我。」

「阿櫻你听我說,當時我……」

「你滾!」

洛櫻突然吼了一聲,陳可青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她的眼楮通紅,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只發怒的小獅子。

「我沒有騙你,但是你為什麼不信我?」男孩兒也有些惱了。

「我信啊!你剛才的話我都信了啊。你為什麼還不走。」

陳可青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收回了解釋的念頭,望著面前的女孩兒,從來沒有這麼疏遠的感覺。自己的心似乎都快被剖出來放在月亮下了,但是她依舊不領情。他覺得腦子在不斷充血,眼楮里似乎有什麼東西快要流出來了。

「那就這樣吧。」

他轉過身,逃似的跑進了那片濃密的樹林中。洛櫻呆呆地站在那里,有什麼東西壓在她心頭讓她快要窒息了,就在剛才的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似乎被一只大手掏空了。

男孩兒在森林里飛快地跑著,風呼呼地從耳邊

刮過,也許跑得夠快,眼淚就不會留下來了吧。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個藍色的身影,攔住了他的去路。果然還是被發現了嗎……

面前的人穿著藍色僧袍,長須長髯,目光炯炯,陳可青停下了腳步,在距他兩米左右的地方停住了。

「施主,這麼快你就忘了自己的承諾了嗎?」

老人緩緩道來,如空谷回音。

「我知道這次是我壞了我們的約定,但是,我非見她不可。」

老人慢慢走近,一股清透之氣忽然卷過少年被汗水浸濕的身體,陳可青覺得自己好像不能動彈了,臉上依然努力保持著平靜。

「見了她,結果又如何呢?」

陳可青低頭不語,果然什麼都逃不過他的眼楮。老人只是默默看著他,眼中換成了柔和的光。

「罷了,念在你也是一片情深,今晚,你我未曾見面。」

面前的人忽然就不見了,陳可青感覺身體又恢復了剛才的靈活。他回頭深深望了一眼寺廟的方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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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櫻在床上坐了一夜,看著外面的月光慢慢變成了陽光。她用手背揉了揉眼楮,起身穿好衣服,踩著早課的鐘聲走進了大殿。

地上積攢了一晚上的濕氣,踩上去有些涼,她進到殿里的時候方丈已經坐在那里了,其他僧侶還沒有來,她坐在方丈的身後,靜靜听著他敲木魚和誦經的聲音。

一聲,兩聲……

紫檀木魚的聲音帶著點好听的回響,少女閉著眼端坐在那里,氤氳的檀香此刻卻讓她的腦袋無比清醒。

「大家都去用早餐吧。」

木魚聲戛然而止,洛櫻這才睜開眼,四周的和尚都開始散去。

「方丈,你的木魚恰恰敲了4800下呢。」

老和尚回過頭看著她,笑而不答。

「那是施主你有心罷了,快去吃飯吧,你昨天晚上到現在什麼都沒吃,怎麼好得起來。明空生病都比你好得快。」

「知道了。」

洛櫻站了起來,腿腳居然不似前兩日那般酸麻了,心卻比前幾日更加沉重。

(ps︰今日才發現紅袖無法識別我的空行分段啊,所以特意加上了分割線方便各位看官閱讀,不至于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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