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老宅子外邊,韓子君牽著雲薇的手下車,雲薇抬頭看眼前的宅子,其實是一棟小洋樓,看起來建了有好些年了,想來該是個有故事的地方。)
「丫頭,走吧。丫」
雲薇看著這棟小洋樓遲疑了片刻,偏頭看韓子君,似乎瞧見了他唇角微微上揚的弧度。
「你小時候住在這里?」
韓子君牽著她往里邊走,「打我記事起,一直都住在市區的公寓里,這里,倒是極少會來。」
他說不清楚,父親對這棟小洋樓似乎有著特殊的感情,雖然他們父子不經常住在這里,但他偶爾跟隨父親回來這里,總能感覺到父親異于平常的情緒媲。
若說是歡喜,其實更像是傷感,若說是傷感,卻又明顯是在懷念著什麼~~
雲薇打量著屋子里的陳設,雖然很久沒人住了,但所有的東西都擺放有序,手指輕觸上去,也不見有丁點灰塵,看來身邊的男人是用了心在打理這處老宅子,也看得出他對父親極為敬重。
「子君,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雲薇有些忐忑,韓子君反倒笑了,走過來捉住她微涼的小手。
「丫頭,怎麼跟我客氣了?有什麼話就說。」
雲薇抬眼看他,微微咬唇又松開,「子君,伯父他……是怎樣過世的?」
韓子君唇邊的笑意淡了些,但眼神依舊柔和,攬了雲薇往樓上走,「傻丫頭,過去這麼多年了,沒什麼不能問的,我爸他,心髒病突發,不治而亡。」
雲薇記得他說過,韓東庭自己是醫生,平日里應該會很注意,怎麼會突然心髒病發作,除非受了什麼極嚴重的刺激。
「樓上是主臥和書房,我每隔一段時間會回來這里一次。」
雲薇修眉微挑,朝韓子君眨眨眼,「敢情是讓我來這兒當小丫鬟了?」
韓子君捏捏她的鼻尖,笑道,「這樣傲嬌的小丫鬟,我哪兒使喚得動。」
雲薇掙月兌他的手,像個歡快的孩子一樣蹦蹦跳跳地上了樓,回頭看向韓子君,笑得有幾分孩子氣,「我這人吃軟不吃硬,看你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我就勉為其難幫幫你吧~~」
韓子君邁著沉穩的步子上樓,以極快的速度摟過傲嬌的丫頭來,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
「如此,多謝夫人了。」
雲薇嗔他一眼,「誰是你夫人啊?」
韓子君摟著她縴細的腰朝書房走,唇邊的笑意卻抑制不住,「小家伙,你以為你還跑得掉?」
雲薇把頭靠進他懷里,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許多,「你一直對我這麼好,我才不會傻得到手的寶貝還往外推~~你要哪一天對我不好了,我就去找別人!」
韓子君眉頭一挑,低頭看她,「寶貝兒,你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雲薇擰開書房的門,入目是一個大大的書架,書架上擺滿了各種醫書,也有少量的經融、管理和旅游類書籍。
「這里很整齊。」
韓子君回頭看她,「丫頭,你可以隨便看看,有喜歡的書咱們可以帶回去。」
雲薇嘴角漾開一抹淺淡的微笑,手指滑過眼前的一排醫書,這些應該都是韓東庭的心愛之物,君子不奪人所好,她就算喜歡也絕沒有帶走的道理。
韓子君出了書房,大概是去樓下拿什麼東西了,雲薇沒跟著下去,眸光鎖定在眼前的《本草綱目》之上。
心底對這類醫書很好奇,小心地從書架上抽.出來,輕輕翻開,還沒來得及看書里的內容,忽然有什麼東西從書里掉落出來。
雲薇蹲子拾起來,看起來像是一封信,這畢竟是已過世的長輩的東西,她不方便打開~~
「丫頭,發什麼呆?快起來,蹲久了要頭暈了。」
韓子君拿了抹布從樓下上來,見雲薇蹲在地上,趕緊把她拉起來。
「這是什麼?」
雲薇搖頭,把手里的東西遞給他,「從這書里掉出來的~」
韓子君接過,左右看了一下,正打算拆開,雲薇又在書里發現了其他的東西,是一張照片,明顯已經有些年代了。
看清照片上的一男一女,雲薇眉頭微蹙,照片上的男人和韓子君五分相似,該是他的父親韓東庭,女人……不知為何,雲薇總覺得和金筱曉有八分相似。
「子君?」
韓子君是見過金筱曉的,此刻見照片上的女人,二十來歲的模樣,明顯就是年輕時候的金筱曉,臉色霎時微變。
雲薇把照片翻過來,果然,背面有字。
「九月初九,與愛妻筱曉出游……」
這樣的消息來得實在太過震驚,後面寫了些什麼都來不及看,雲薇抬頭看韓子君,見他臉色實在不好,忍不住輕喊了他一聲。
「子君,你沒事吧?」
韓子君拳頭緊握在身側,雲薇幾乎可以看見暴起的青筋,可見已是在極度隱忍著自己的情緒。
如此說來,金筱曉是他的母親?
韓子君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父親從來不告訴他關于母親的一切,他很小的時候偶爾會問起,父親是怎麼回答的他已經記得不那麼清了,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卻沒想到自己的生母竟然就在身邊,竟然是白家的人。
「子君……」
雲薇有些擔憂地看著他,韓子君低頭看手上的那封信,拳頭捏得更緊,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拆開來。
雋秀的字跡,字里行間皆是柔情和濃濃的不舍,可見執筆的主人該是蕙質蘭心的女子。
紙上的內容不多,雲薇越看眉頭蹙得越緊,短短的一封信,卻已道盡了無奈和心酸,看來金筱曉嫁進白家是被家族所逼,那時該是已經有了韓子君。
難怪金筱曉和自己丈夫、兒子的感情都不是很好,看著總覺著有幾分疏離。
「子君!」
雲薇驚呼一聲,剛剛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沒有發現韓子君的不對勁兒,他的拳頭捏得死死的,有殷紅的液體順著拳頭的邊緣滴落下來~~
「子君,你松手,松手啊……」
雲薇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卻掰不開他緊握的手指,掌心的血還在往外滴……
「子君,子君,你別這樣,我看著心疼,別這樣,別這樣好不好?」
雲薇鼻頭一酸,眼淚在眼角打轉兒,掰不開他的手指,索性踮起腳尖把他抱住,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窩處。
「子君,你跟我說說話,你別嚇我……」
有溫熱的液體滴落在肩側,韓子君終于回過神來,緩緩地伸手抱緊雲薇,「傻丫頭,哭什麼!」
雲薇心里更難受,緊緊地抱住他~~
「子君,你打算怎麼辦?」
韓子君有片刻的茫然,輕輕搖頭,「我不知道。」
十幾年了,他沒有親人,突然知道這樣的消息,他有了母親,「媽媽」這兩個字,他從來只有在心里默念,從來不知道有媽媽呵護的日子是什麼樣的滋味。
很小的時候,他看著別的小朋友都有媽媽,就他沒有,會難過,會問爸爸,是不是他不乖,所以媽媽才不要他的~~
父親會抱抱他,卻永遠不會給他答案,他甚至覺得,那一刻的父親,比他更難過,原來,原來如此!
白家向來和寰宇不對付,他的母親,是白家的女主人,多麼諷刺和可笑啊!
出了這樣的意外,什麼心情都沒了,雲薇陪著韓子君在老宅子的書房里坐了許久許久,他始終一言不發,她知道他心里很矛盾,情緒很復雜,恐怕自己也理不清,只是默默地陪著他,他不想說話,她也由著他~~
外邊的天色一點一點地暗下來,打破這片沉默的是雲南打來的電話,韓子君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薄削的唇緊抿成一條線。
「說!」
「總裁,丁特助的事情清楚了,動手腳的是白家下邊在雲南這邊的一個小團伙,還沒來得及漂白的,打著做正經生意的幌子,暗地里做著走私和洗黑錢的勾當。」
果然是白家,韓子君似是冷笑了一聲,「把收集的證據交給市公安局的吳副局長,剩下的事情警方知道該怎麼做!」
韓子君臉色沉得厲害,拳頭不自覺地捏緊,白家,他遲早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雲薇微微蹙眉,看著身邊的男人黑得快滴出墨來的臉色,欲言又止。
「子君,餓嗎?剛剛丁卯派人送了新鮮的食材過來,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韓子君伸手把她帶回懷里,下顎抵在她柔軟的發絲之上,微閉著眼楮深深地汲取著她頭頂的發香。
「丫頭,別動,安靜地讓我抱會兒。」
他聲音里的疲憊,雲薇听在耳中,左胸下的那片柔軟微微泛起疼痛,也不勉強,身子溫順地偎在他懷里,任他靜靜地抱著。
「丫頭,我從來沒想過會是這樣,我和她竟然同在M市,快三十年了,她既然還在這世上,既然知道我在這里,為什麼從來不肯來看我一眼,甚至,我爸走的時候,也始終沒能等到她……」
他現在終于明白父親當時那種絕望的眼神,是痛和不舍,亦是對心底深處那人深深的眷念和期盼……
雲薇知道他心里難受,只是靜靜地听著,沒有答話~~
這樣不知不覺地一坐就是一整晚,雲薇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醒來的時候依舊在他懷里,他眼楮里布滿了血絲,看起來有點可怖,顯然是一整晚沒睡。
「子君,休息會兒吧~~」
韓子君疲憊地仰靠在座椅的靠背之上,雲薇從他懷里起來,去臥室尋了薄毯來給他蓋上。
獨自在陽台上站了一會兒,打電話給丁卯讓他幫忙訂了傍晚回B市的機票,雲薇轉身去了廚房。
雖然很久沒人住,但所有的東西都是干干淨淨的,用起來很方便。
兩人昨晚都沒吃晚飯,早上更是沒胃口,雲薇熬了點清粥,做了三兩個開胃的小菜,想著他一定會喜歡。
端著托盤上樓的時候,韓子君還沒醒,雲薇無聲地嘆息一記,把托盤輕輕地放在書桌上,不想極微弱的響聲卻驚醒了身邊的男人。
雲薇嘴角揚起淺淡的微笑,「吵醒你了,那就吃點東西再睡吧,我讓丁卯訂了傍晚時候回B市的機票,咱們還有很多時間。」
韓子君臉上沒有太多表情,搖了搖頭,「丫頭,我沒胃口!」
雲薇卻不依,端起盛滿清粥的小碗坐到他身邊,「我喂你,昨晚就沒吃東西,鐵人也經不住這樣餓~」
韓子君眸中有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丫頭,我想見她!」
雲薇抬眸,「只是見她,還是告訴她你是她兒子這個事實?」
韓子君沉默良久也沒有答話。
雲薇舀起一勺清粥喂到他嘴邊,「我也想她了,咱們待會兒約金老師一起吃午飯,你說好不好?」
韓子君深邃的黑眸中閃過一絲柔軟的痕跡,伸手握住她柔軟的小手,「丫頭,謝謝!」
雲薇笑,「老說我傻,這會兒怎麼跟我客氣起來了?」手上用力回握了他一下,「子君,你說過的,我是你最親近的人,只要你想的,我都會無條件地支持你,待會兒見了她,不管你決定怎麼做,我始終跟你站在一起!」
韓子君從她手里接過粥碗,「昨晚就沒吃東西,胃有沒有不舒服?」
雲薇笑得有幾分狡黠,「有啊有啊,看吧,你不吃飯,我也跟著挨餓,以後不許這樣~」
韓子君略顯無奈地瞪她一眼,把勺子里的粥喂進她嘴里,「夫人教訓得是!」
還有心情說笑,看來情緒比起昨天確實是好了許多。
吃過早飯,雲薇給金筱曉打了電話,說是周末回M市來,想請她吃頓便飯,金筱曉在電話那頭溫和地笑,應下了。
「子君,金老師答應了,緊張嗎?」
韓子君低咳一聲,聲音有些僵硬,「沒!」
雲薇但笑不語,這男人跟她面前還嘴硬~
金筱曉今天穿了白色的短袖襯衫和休閑褲,看起來依舊是很有氣質的模樣,見了雲薇身邊還有別的人在,微微詫異,片刻之後臉上又恢復淡淡的微笑。
「薇薇。」
雲薇站起來,引著她坐到自己對面,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正狀似無意地瞥了對面的金筱曉一眼。
「金老師,這是我男朋友,您見過的~」
金筱曉笑著看向韓子君和雲薇,「韓少在M市是能呼風喚雨的人物,幸會!」
韓子君深邃的眸色微微一黯,他對著雲薇以外的人很難笑得出來,只淡淡地朝對面的金筱曉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一頓飯的時間,金筱曉問了許多雲薇在B市的情況,雲薇笑著和她聊天,韓子君在金筱曉眼中,倒真是實實在在的外人。
整個過程中,韓子君也沒有開口說幾句話,最後從餐廳出來的時候,看著金筱曉上車離開,心底忽然多了某種叫做釋然的情緒。
雲薇看了一眼金筱曉離開的方向,回頭看身邊的男人,伸手抓住他厚實溫暖的手掌,身子輕靠在他肩頭。
「子君,她始終是你媽媽,沒有任何一個母親會真心願意拋棄自己的孩子,她曾經有她的無奈,不管白家曾做了什麼,如今也是她的夫家,一個女人,尤其是她那個年紀的女人,家庭對于她來說很重要,你也希望她過得好對不對?」
韓子君沒有吭聲,伸手攬過雲薇,在她柔軟烏亮的發絲上輕吻了一下。
「丫頭,謝謝!」
雲薇輕靠在他懷里,仰頭朝他眨眨眼,「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