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午五點回到學校,她剛進屋,還沒喘勻了氣兒,「眼鏡男」的電話就又來了。
三月忐忑的來到欣欣公園門口,她之所以答應了「眼鏡男」見面,是想親口告訴他,自己和他不合適,讓他死了心。
傍晚時分,公園門口沒有幾個人,三月一眼看到了「眼鏡男」,他正在公園門口來回踱著步,還是那樣瘦,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他不時的看著表,似乎等得有些著急了。
三月走過去,跟「眼鏡男」打招呼,「眼鏡男」一看她來了,頓時喜出望外,泛著綠光的鏡片後面,兩只小眼楮放著光,兩片薄薄的嘴唇咧著,露出泛黃的牙齒,他拉住三月的手,說︰「梁老師,我就知道你會來的。」說著,兩只眼楮熱切的看著三月。
三月有些受不了了,她本不想來的,從上次胳膊上留下十個指印後,她對「眼鏡男」就沒什麼好感,可「眼鏡男」似乎對她很上心,跟劉老師要了三月的電話,主動約會三月,三月當時想拒絕,可一想到是同事介紹的,不想傷了面子,就打算今天當面和「眼鏡男」說清楚。
所以,當三月看到「眼鏡男」從明亮的鏡片後面透過來的兩只熱情的小眼楮時,真是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她用力的想抽回手,可是被「眼鏡男」攥的死死的。
「听我說,何先生吧?」三月擠出一絲笑意,有些想不起來對方確切的姓氏了。
「是,何華。」「眼鏡男」溫柔的說。
「何先生,我——我覺得我們兩個不合適。」三月小心翼翼的說。
「不合適?為什麼不合適?」「眼鏡男」笑意全無,帶著哭腔問。
「因為——因為我不喜歡你。」三月想了半天說。
「可是我喜歡你!」「眼鏡男」的聲音突然變得又高又細。
「咳咳」,他咳了兩聲,但抓著三月的手卻沒有絲毫松懈,「你知道嗎?自從上次和你見過面,我滿腦子都是你的影子,我給你打了幾次電話,可你就是不接。這些天我都沒心思工作,我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我想,我大概害了相思病了,我做夢都會夢到你。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要是有什麼不滿意你盡管說出來好啦。」「眼鏡男」像個孩子一樣的乞求著。
三月無言以對,連手都忘了抽了。她想起來,前些天她的電話一直都是設置的靜音。
「為了排解相思,我摘抄了一首徐志摩的小詩,每天我都要念上好幾遍才能入眠,我讀給你听好嗎?」說著,「眼鏡男」去兜里掏徐志摩的詩。
三月趕緊抽回手,放在背後,好像怕被他在攥走了。
「啊——」「眼鏡男」一聲細細的嗓音讓三月渾身抖了一下,她扭頭就跑。
「眼鏡男」剛醞釀好感情發出一個字,一看三月跑了,詩也顧不上念了,去追三月。
沒幾步他就追上了三月,動作倒是挺快。
他拽住三月。
「梁老師,你跑什麼?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可我不喜歡你,我這次來就是想和你說清楚的。」三月顫抖著聲音說。
「可我就是喜歡你嘛。」
他一只手拽著三月的肩膀,一只手舉著詩稿,還要給三月念詩,三月把兩只耳朵捂住,一邊用力想掙月兌。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眼鏡男」用滿腔的感情念著,可是聲音就像鋸木頭,讓人發瘋。
三月拼命地向後躲著,她看看周圍,該死,怎麼沒人?
「眼鏡男」毫不理會,繼續深情投入的念著。
「你我的心,像一朵雪白的並蒂蓮,在愛的青梗上秀挺,歡欣,鮮妍,在主的跟前——」
「嚓」,很突兀的,「眼鏡男」手里的詩稿被從天而降的一只手奪了過去。另一只手里拽著的「夢中情人」也變空了。
「眼鏡男」舉著手驚奇的瞪大了小眼楮,轉過身,透過厚厚的鏡片仰視,他看到面前站著一個將近一米八的男人,筆挺的身板,黝黑的眉毛下一雙深潭一樣的眼楮冷冷的看著他,那眼楮里射出的寒光讓他渾身一顫,他一只手里捏著詩稿,三月被他的另一只手攬住,懷在胸前。
「你,你是誰?想打劫嗎?」「眼鏡男」顫聲問道。
「打劫?」白少熙愣了一下,這家伙居然把自己看成搶劫犯了。
「這是我女朋友,你拉著她想干什麼?」白少熙指了指三月,冷冷的問。
「你女朋友?」「眼鏡男」和三月一起瞪著四只眼楮外加一副鏡片看著他。
「她怎麼會是你女朋友?她是我女朋友。」「眼鏡男」想據理力爭,但底氣不足。
「我們不過吵了幾句嘴,她就跟我提分手,讓別人給她介紹男朋友,幸好被我踫到。沒想到你居然想佔便宜。」白少熙揚著眉毛瞪著眼楮。
「你——」三月剛說出一個字,白少熙就使勁攬了一下她的肩,掬的三月差點喘不上氣來。
「快走吧。」白少熙有些戲謔的看著「眼鏡男」。
「眼鏡男」看看三月,他見三月沒說一句話,頓覺自己被欺騙了。
「騙子!」「眼鏡男」悲憤的跺了一下腳,淚流滿面的轉身跑了。
「嘿嘿。」白少熙暗自竊笑。
「眼鏡男」剛跑過拐角,「啊——」白少熙一聲慘叫,一陣劇痛從腳趾傳遍全身,他丟開三月,抬起左腳用手抱著,一邊彎著腰來回跳著,一邊呲牙咧嘴的看著三月。
「又是你這個,干嘛破壞我名譽?」三月瞪著眼楮生氣地問。
「?,你說我是?我怎麼色了?」白少熙氣的臉更白了。
「不色你摟著我干什麼?」
「我是在救你,我看那個家伙對你不軌,才英雄救美。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如今這世道真是好人難做。啊——」
「你也沒安好心。」三月毫不領情。
說完,三月轉身就走。
「啊——」身後白少熙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
三月回頭一看,白少熙背對著自己蹲在地上,用手捂住左腳,不住的申吟著。
「不好,難道把這家伙踩傷了?」三月想起剛才自己好像是用力有些過猛了。不禁有些後悔,怎麼說,也是他幫自己解了圍的。
想到這兒,三月走了過去。
「你很疼嗎?」她輕聲問。
「嗯。」白少熙听到腳步聲,使勁點了點頭,咧著嘴看著三月,一副痛苦至極的樣子。
「那——我陪你去買些藥吧。」看著白少熙有些慘白的臉,三月的聲音里充滿了歉疚。
「只能這樣了。」白少熙吸了一下鼻子,一副受了氣的小媳婦樣子,顫顫巍巍的直起腿來,緊緊抓住三月的胳膊,跳了兩下,站了起來,還不忘「啊——」了幾聲。
三月只好扶著他,可白少熙說這樣很不舒服,要求將一只胳膊搭在她的肩上,三月看他痛苦的樣子,只好答應。
兩個人慢慢的向前挨了一百米,才看到一家藥店。這一百米,三月簡直就是在受刑,白少熙將整個身子壓在她肩膀上,累的三月一身汗。到了藥店,三月買了一支消淤止痛膏,白少熙坐在藥店外面的椅子上,把腳放上去,三月一看,這家伙的左腳大拇指還真是有些紅腫,她心里暗暗後悔自己下腳太重。
她把藥膏遞給白少熙,白少熙假裝沒看見,只顧低頭申吟。
「還要我給你敷啊?」三月瞪了他一眼。
白少熙這才不情願的接過藥膏,涂了起來,一邊涂一邊自言自語︰「哎呀,腳兄啊,今天讓你受了委屈,這世道,真是好人難做。有些人,真是沒心沒肺,讓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連一點安慰也不給。」說著,斜著眼看著三月。
三月卻沒有看他,她臉朝著路上,只當沒听見白少熙的抱怨。
白少熙還在喋喋不休的訴苦,三月卻起身向路邊走去。
路邊停著一輛摩托車,一個年輕的男孩坐在車座上,三月走過去,跟那個男孩聊了起來。
白少熙的手停了下來,藥膏也顧不上搓了,心里頓時泛起一股醋意,竟然當著他的面和別的男孩子說說笑笑,而且,他還受了傷呢。當他是空氣嗎?
一會兒,三月回來了,還坐在那個椅子上,見白少熙不再抱怨了,就說︰「好點兒了嗎?」
「不好,更疼了。」白少熙的語氣很硬,帶著一絲生氣,三月有些莫名其妙,難道這家伙傷著骨頭了嗎?不會這麼倒霉吧?
「那個人是誰?」白少熙帶著醋意問。
「哪個?」三月沒反應過來。
「剛才和你說話的那個,挺親熱的嘛,你男朋友啊?」
「別瞎說,那是我好朋友的男朋友。」
「那前幾天晚上你坐的那輛摩托車是誰的?」
「前幾天」三月想了兩秒鐘,「就是剛才那個,我朋友的男朋友啊。」
「不對,你怎麼知道的?」
「原來這樣啊。」白少熙的臉立馬多雲轉晴,露出了孩子一樣燦爛的笑,兩排雪白的門牙閃著光。
他湊到跟前,盯著她的臉看,眼楮都不帶眨一下的,兩只深潭里映出三月的臉。三月被他看的渾身發毛。
「干什麼?」三月往後仰著頭問。
「我說嘛,你脾氣這麼臭,人家怎麼會看上你?」白少熙不緊不慢地說,嘴角向上翹著,勾出一個勻稱優雅的微笑。
「誰脾氣臭了?」三月忍不住提高了聲調。
「看看,看看,現形了吧?」白少熙得意地挑著眉毛。
三月被他氣得要死,咽了一口氣,說︰「好,我脾氣臭,跟你有什麼關系?」
「我這個人心善,關心你。因為脾氣臭的女孩子通常不容易找到對象的。對了,你相過幾次親?八次?十次?還是——n次?剛才公園門口那位你也見啊?」白少熙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樣子,他還是笑眯眯的看著木木,他喜歡看她生氣的樣子。
「關你什麼事?」三月被他激怒了,掄起包砸了過來。
白少熙偏過身子一躲,包砸在了腳上。
「啊!」白少熙一聲慘叫,「我的腳!」
「活該!」三月解氣的說。
「慘無人道啊!」白少熙痛苦的喊道。
三月看也沒看一眼,她對他本來就沒有什麼好印象,盡管他幫過自己,可他那一臉的壞笑,那讓人發怒的話,實在讓她不能對他產生好感。
今天真是倒霉,先是遇上神經質的「眼鏡男」,接著遇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白少熙,今天是什麼日子?不宜外出嗎?回去一定要好好查查老黃歷。
三月越想越惱火,起身就要走,白少熙一看,趕快站起來,一只手扒在三月肩上,連痛苦的喊叫也暫停了,三月用力的甩下他的手,白少熙一點也不生氣,依舊是嬉皮笑臉的,他央求道︰「我是為你受傷的,你不能這樣過河拆橋,忘恩負義,以怨報德,讓英雄流血又流淚,傷害一個見義勇為者的善良的心哪!」
「停——」三月仰起頭瞪著她。
「我怎麼忘恩負義了?」
「我的腳是不是你踩傷的?」白少熙快速的說。
「那是因為——」
「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可以了。」果斷的打斷三月。
「——是.」
「之前我是不是救了你?」語速更快。
「——是。」
「可你現在卻要拋下受傷的我,棄我而去,不是忘恩負義過河拆橋,又是什麼?」白少熙皺著眉,一副痛苦的要死的樣子。「你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呀。」
說著,他的手臂又搭在了三月肩上。
三月被他問得有些暈了。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嘿嘿,踫上我白少熙,你就別想逃了,我吃定你了。」白少熙心里暗暗竊喜,但臉上卻是一副痛苦的樣子。
三月架著白少熙向欣欣公園走去,白少熙的車停在那里,一路上,白少熙將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三月肩上,臉靠在她頭上,每次,只要三月將他甩開,他馬上就露出一副委屈的要死的樣子,害的三月整個肩膀都木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車邊,三月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一把將白少熙的手甩下來,白少熙一下子沒站穩,差點摔倒。
「你就這樣對待恩人的?」白少熙不滿的說。
三月沒有回答,她在揉被壓得發木的肩膀。
「怎麼?很疼啊?」白少熙關切的問,說著伸過手來搭在三月的肩膀上。
「干嘛?」三月迅速的閃開,瞪著白少熙。
「人家想替你揉揉嘛。」
「不用,我走了。」說著,三月轉身就要離開。
她剛轉過身,胳膊卻被白少熙抓住了,三月趔趄了一下,向前邁了一步。
她嚇了一跳,抬起頭,差點踫到白少熙低垂下來的臉。
她驚愕的睜大了眼楮,不知所措,她的臉和白少熙的臉相隔零點零零一毫米,白少熙呼出的熱氣飄到她臉上,濕濕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
「做我女朋友吧!」白少熙溫柔的說。
「你說什麼?」三月的眼楮瞪得更大了,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別瞪那麼大眼,會嚇著我的。」白少熙輕聲說著,用另一只手輕輕撫了一下三月的眼楮,嘴角勾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真是能迷死人的笑!三月剎那間有些失魂,心通通的猛跳了幾下,她覺得眼前冒出好多小星星,朝她一閃一閃的,還好,她定力足夠,馬上靈魂歸殼,甩開白少熙的手,說︰「你腦殘了嗎?說這樣沒頭沒腦的話,就算本姑娘相親失敗一百次,也不會看上你這個花心的!」
白少熙抿
著嘴笑了笑,說︰「其實剛才你已經有些動心了,不是嗎?」
三月臉一紅,這家伙真賊,自己瞬間的表情竟然被他識破,她為剛才自己的失控感到慚愧,這樣的家伙,就因為有張漂亮的臉蛋和健美的身材,自己就輕易動心了嗎?這種花心男自己是百分之一千看不上的,尤其是他那張白的沒有一點瑕疵的臉,一個男人,要那麼白的皮膚干嘛?又不是女人。自己心中的另一半可是那種有古銅色皮膚的不失男子漢氣概的男人啊!自己剛才難道真的動心了嗎?不會的,不會的,自己還不至于那麼淺薄,可是如果不是,又怎麼會暈乎乎的?難道,難道這家伙會攝魂術?
想到這兒,三月瞟了一眼白少熙,那家伙正得意洋洋的看著自己呢,那嘴角勾出的一抹笑,在三月看來,簡直就是一把勾魂的劍,剛才自己不就是被這詭異的笑容擊暈的嗎?
想到這兒,三月朝白少熙的腳上跺了一下,正好踩在白少熙剛才受傷的那只腳上,白少熙一聲慘叫,抱起腳跳了起來,三月轉身跑向駛來的公交車。
白少熙看著駛向遠處的公交車,捧著疼痛不已的腳,邊揉邊想︰「哼,你遲早是我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