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飛機穩穩地停在桂林兩江國際機場,肖明的心終于也隨之落地,仿佛有一種回歸的感覺。同時,也感覺不虛此行,原來自己一想起來就發愁的工作問題,竟然在一趟飛行中有了眉目,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驚喜。不過,對于寵辱不驚已成習慣的肖明來說,他根本沒有把這一切當成多大的事兒。萬里長征第一步,沒有什麼值得慶賀的,但是,今天這個飛機上的應聘,值得紀念。
生活原來就是一趟旅行。即使沒有今天這樣的機遇,生活還是要繼續,人生之路還是要走下去。而既然有了這樣的機遇,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那麼,自己就要認真地對待,不能浪費了這「成功的一半」啊!
帶著行李下飛機的時候,肖明看了看肖萍。此時,肖萍也正看著他,眼中閃爍著渴望和期待,沒有絲毫地掩飾,就這麼亮晶晶地呈現在肖明眼前。在肖明看來,那是一種女人對男人的渴望,而非「伯樂」對「千里馬」的渴望。這種眼神,讓肖明感覺自己的心在急劇地跳動,壓抑的情感就要爆發。可是,看看眼前的現實,兩人之間還是有差距的,肖明不能做出毫無希望的情感行為。于是,肖明對肖萍笑了笑,堅定有力地點了點頭,便回頭招呼著久美子,隨著人流,走向艙門,下機去了。肖萍身邊那個顯得腦子幼稚的葉曼只有興奮,「嘰嘰喳喳」地跟肖萍說個不停。不過,這也在客觀上沖淡了當時的尷尬氣氛。肖萍雖然與好有說有笑,眼楮卻不停地掃向離開的肖明。肖明的點頭暗示,說明她還有希望,她只需要再明確一些條件,也許肖明就會選擇到她的公司工作。肖萍一邊走,一邊在心中思索該開出什麼樣的條件,才能打動這個才華橫溢,人又帥氣到酷的肖明。
下了舷梯,一路走,都無語。來到出口處,只見外面人潮涌動,都是來接機的,許多人手中都舉著一塊板子,上面寫著名字。
柴老回過頭來,說道︰「肖明,去哪里?要不要送你一程?」肖明趕忙往前急走幾步,說道︰「柴老,謝謝您的好意!為了旅游順暢,出發前,我已經聯系了桂林的旅行社,訂了接機和導游服務。這會兒,旅行社的人也應該來了。柴老,祝您工作順利!」听到肖明這麼說,柴老定楮看了看肖明,說道︰「小伙子,你的表現我很滿意,希望有一天,我們能坐下來長談。」肖明笑道︰「柴老,您對我的態度總讓我想起我的父親,嚴厲中不乏親近,我很感激您。我想,一定會有這樣的機會的,也許為期並不遠。」
「是嗎?」听到肖明的話,柴老正走著,卻突然怔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愕然,魁梧的身軀也在不經意間輕微地抖動了一下,似乎還有些許失落。
柴老神情的突然變化,肖明也發現了。他覺得,自己的話一出口,柴老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眼神中更多的是一種哀憐。這一切突變,讓肖明有些措手不及,趕忙說道︰「柴老,您怎麼了?」說完,就伸出手去,扶住了柴老的手臂。
柴老抬起頭,定楮看著肖明,就像是一個父親盯著自己的兒子,嚴厲中透著慈愛,並伸手抓住了肖明的手,緊緊地握了一下,說道︰「肖明,記住你剛才說的話,以及你的承諾。」回過頭去,對那美女秘書擺了擺手,說道︰「我們走!」那美女秘書原來含笑陪在他們身邊,邊走邊美目流光地看向肖明。現在,見肖明捅了柴老的痛處,不由得杏目圓睜,一臉怒氣。肖明心想,這女人真是嬗變,那張臉不就是六月的天嗎?那美女秘書攙著柴老的胳膊已經走過去了,似乎是柴老對她說了什麼,她回過頭來,看了肖明一眼,又轉頭對柴老說了些話。只見柴老頻頻地點著頭,兩個人慢慢地走出出站口,與接站的人匯合,很快就消失在人流中。
肖明回過頭來,見久美子正站在自己身邊。久美子有些詫異地問道︰「親愛的,那老人怎麼了?」肖明怔了一下,又轉過頭朝出站口方向看了一眼,說道︰「年輕人總會犯錯誤。可能我剛才的話捅了他的痛處,勾起了他一些不愉快的回憶吧!」接著,又說道︰「沒事兒!我們走吧!」說著,就拉著久美子的手,緊緊地捏在手心里,怕丟了似的,兩人一起出站。
走出出站口的時候,肖明並沒有發現寫有自己名字的板子。于是,他走到大廳的一角,一個人比較少的地方,放下行李箱,便轉著腦袋不停地四下里看。而到底是在找寫有自己名字的板子,還是在找那雙閃爍著渴望和期待的眼楮,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突然,他發現了肖萍。此前,因為肖明與柴老說話,耽誤了時間,肖萍已經走到了他們前面,已經出站了。此時,她正與幾個接站的人站在一起,說著什麼。雖然肖萍熱情地與接站的人打著招呼,但眼楮卻一刻不停地在大廳里搜索,也像在尋找著什麼。這時,她也看到了肖明,臉上立即微笑著,沖著肖明的方向揮了揮手。大廳里熙熙攘攘,人很多,沒有人注意到她是在沖誰揮手。當然,即便是看到了她揮手的方向,也無法確定到底是沖著誰,因為人接站的人太多了。
看到這麼多人,久美子突然莫名地緊張起來,緊緊抓住了肖明的手臂,好像一個孩子,生怕一松手就失去了家長的保護似的,讓肖明心里生出許多的愛戀情意來。肖明一手攬著久美子的肩頭,低頭打趣地說道︰「親愛的,不用怕,你想想看,有這麼多人來歡迎你,是不是很幸福啊?」聞言,久美子用手拍著肖明的背,說道︰「壞家伙!就知道欺負我!」說著,卻一臉幸福地偎在肖明胸前,俏臉貼在肖明的心髒部位。
肖明一直注意著肖萍,只見趁著接站的人不注意,肖萍轉過身來,對著肖明,用手在自己耳邊做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肖明也明白,因為肖萍那閃爍著渴望和期待的眼楮已經暴露了她的全部心思。于是,肖明抬起右手,對著肖萍的方向,在空中揮舞了一下,算是一個回應。其實,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對肖萍這個美女總裁,對這個風姿綽約的妙齡少婦,他究竟懷有怎樣的情愫,自己究竟該如何對待肖萍那雙渴望的眼楮。等肖明再轉過頭去看的時候,只見肖萍正與接站的人一起往外走。也許是肖萍刻意的,她走在最後面,轉過頭,望向肖明,眼神中寫滿了依依不舍。然後,就微微地低下頭,出站去了。這一幕,讓肖明心里也有一絲糾結,似乎突然發現自己丟了一樣東西,再也找不回來了一樣,那種失落,是肖明從未有過的。這一幕,也讓肖明想起了徐志摩那令人愁腸百結的詩句,「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那一聲珍重里有蜜甜的憂愁——莎揚娜拉!」
此刻,肖明無限惆悵地站在大廳的一角,仿佛臨風,「沉香亭,背依欄桿。春風無限恨,如何解釋?」沒有人能夠回答他,似乎也沒有人去理會他的存在,芸芸眾生擦肩過,陌陌旅途,誰又會在意誰?也許,只有沉默,只有無聲的訴說。大廳里,喧嚷的背後,又有多少悲歡離合,重逢喜悅?塵世間,熙攘的來往,又有多少名利爭奪,勾心斗角?一時間,肖明心頭,仿佛水天空闊,沙鷗飄零;人似沙鷗,轉徙江湖。這不就是杜少陵那融淚于字的詩句嗎?「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感慨無濟于事,作為一個現實的社會人,只有通過自己的努力去改變人生軌跡,才不枉來世間走這一遭兒,才能算作有意義的活過。否則,那就叫虛度光陰,那就叫「對生命的辜負」。
回到現實,肖明低頭去看懷中的久美子。此刻,她仍然一副小鳥依人的嬌羞模樣,絲毫沒有覺察到肖明心中的波瀾。肖明心想,為了懷中的摯愛,為了給她一個理想的生活,也為了兌現自己的承諾,自己必須去走一條不同尋常的路了。否則,暮年回首,他會因為自己的碌碌虛度而悔恨,也會因為那些不曾舞動的日子而愧疚。
久美子也許感覺到了什麼,直起身來,看向肖明。見到肖明一臉默然,眼神冷峻黯然而可怕,久美子心頭抖了起來,弱弱地問道︰「親愛的,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
肖明回過神兒來,微笑著說道︰「親愛的,我沒事,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些問題,沉思了一會兒。等著急了吧?」說著,看著久美子顯得疲憊的俏臉,肖明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心頭也收緊了起來。因為自己的疏忽,沒有把預訂的接機服務落實扎實,讓心愛的女人等在這熙攘喧鬧的大廳里,肖明心里很是難受。于是,他把行李箱放倒在地上,對久美子說道︰「親愛的,坐下來歇會兒吧!」看到這一幕,久美子沖他笑了。那是一種接受愛人體貼的溫馨笑容,卻深深地刺痛了肖明的心,為沒能給她一份妥貼的生活而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