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兒換了一身粗布的衣服,由于是冬天,穿的棉衣棉褲十分肥大,她正好將兩件軟甲穿到身上,把火槍綁在小腿上,將火藥圍在腰間。將頭發梳成個辮子,用粗布帕子包好,用泥巴抹了一下臉。攬鏡一看,覺得自己是在演古裝片,又有些自毀形象。
但是十三和十四看後,還是笑著搖搖頭。她知道他們的意思,因為妝容易改,但是她的氣質風度是無法掩飾的,于是告訴他們,她就扮演一個大戶人家的丫頭,上京去投親的。她背上一個牛皮的背囊,帶了些隨身衣物、野外必備工具、急救的藥品和一些食物,還有些散碎的銀子和銅錢。這些不能帶多,怕人起疑。
收拾停當後,十四指揮著官兵圍剿,又打傷了一些賊人,混亂中沖散了幾家農戶。櫻兒就毫無懸念地混雜在農戶當中。她自稱是江南人士,獨自到京城投親的,走到半道上被官兵沖散了,正想著怎麼離開。那幾戶農家也正好在收拾著亂七八糟的院子,她就過去幫忙,只求寄宿幾天,等路上好走了就離開,又遞上一些銅錢。
那幾家農戶見她孤身一個女孩子,路上又不太平,反正家里有空的柴房,就答應讓她躲一陣子再說。她
櫻兒知道,那些賊人中既然有人受傷,就一定會出來尋藥、尋食物的。果然沒過兩天,夜里就听到一陣亂,有人在搶糧食了。房東大娘過來拉著她說,快到地窖里躲一下,那些賊人還要搶幾個人去侍候。還未說完,院門已經被踢開,幾個黑衣人拿著單刀沖了進來。
這些人听到櫻兒的口音不對,馬上將她圍住,于是櫻兒十分害怕地說,她是上京城去投親的,走到這里遇上有官兵打打殺殺的,十分害怕。那些人問她怎的一個人在此,于是她瞎編道原是在松江府的醫館里面給人當丫頭的,醫館主人年前遭了官司,醫館歇業關門,于是她想去京城投親。那個領頭的一听,上來問了她一些一般的病癥的治療方法,她心中暗自慶幸這些年與阿嫦一直混在一起,簡單的醫道還是講的出一二的。
領頭的人是江浙一帶口音,她也以現代寧波話、蘇州話對答,那人于是不再疑惑她的來歷,那人又听她講的醫道有些意思,這荒郊野外的上哪兒去找個通些醫理的丫頭。于是舉起刀連蒙帶嚇的將她帶走。那些人原來也是騎馬的,櫻兒搖頭說不會騎馬,並哭喊著掙扎著不願意走。那領頭的不由分說,將她綁上放在自己的馬背後,拍馬而走。
一行人在山道中彎來彎去,不出幾十里地,通過一道道崗哨,來到一個破敗的土地廟前。果然廟里有些刀槍傷的人,裝束各異,就是沒有穿僧服的人,也沒見到老和尚。
本著人道主義的精神,櫻兒因陋就簡的替他們包扎療傷。櫻兒見他們倒也有組織有規模的,暗自點頭,看來造反也是不容易滴。頭可斷、血可流、還須吃得苦,並且主要是吃苦。于是每天在那些人的威逼下,埋頭苦干,閑時還幫著做飯燒火。
這些人的食物很簡單,她留了個心眼,若是那老和尚沒有生病或受傷,她或許不得而見,但是他總要吃飯的,就著食物的量,可以判斷出這里還藏著多少人。果然不出一兩天,她就看出門道來,那個將她帶來的人,每天會往山後的另外一個地方去送食物。那些食物量應該夠七八個成年人。于是,第二天她偷偷在那些食物中加了些微量的瀉藥。她這次帶來一些藥品,但是量都不多,有瀉藥自然也有止瀉藥。
果然,又過了一天,有人帶她往山後走去。到了一個小茅屋里,才發現里面有大約有五六個人,穿著同樣的灰布袈裟,圍著打坐。靠牆的兩個,正是她在松江府踫到的那個高僧,旁邊是他的隨從。
只見他二人閉目打坐,並不與別人相干。她又環顧四周,見另外幾個也是光頭袈裟,同樣的裝扮。她原以為其他人都是些烏合之眾,但是看其他幾個穿袈裟的,氣度也是不凡,心里暗暗一動。因為人的裝扮雖然可能相同,但是氣質自有天壤之別。她猜想這里可能就有匪首也未可知。
這時,看守的人對她說道,可能是這幾日里吃壞了東西,所以有人月復瀉,讓她來診治一下。她點點頭,裝模作樣地過去,說要給每個人診脈。那幾個看守的人將信將疑地看著她,那個帶她來的人和他們低聲嘀咕了幾句,眾人見她一個小姑娘,也不怎麼放在心上,又聞听她前幾天給同伴療傷,也不信她會干出營救人質的事來。于是點頭讓她進去。櫻兒診治之後,也說可能荒郊野嶺的,天氣又冷,應該是吃壞了東西。又從背囊里拿出些止瀉的藥,對他們說這原是她自己備著路上用的,只有這麼一點。那些看守看看她遞上的藥,也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于是點頭讓她施藥。
櫻兒又里里外外的忙乎開了,燒水、端水、分藥、侍候洗手洗臉等等。那些看守見她手腳勤快,辦事爽利,倒是也沒什麼嗦。
但凡是個人,潛意識里都是想要有人來伺候的,何況這些自以為是的大男人。有了櫻兒的伺候,他們個個似乎受用無比。何況他們連日來顛沛流離、朝不保夕、寢食難安的,驀然有了人來伺候,當然樂得受用自在。
那老和尚始終在打坐,對周圍的事似乎沒有反應。到了晚間,櫻兒給他送食物時,用身體擋住別人的視線,將那串佛珠悄悄放到了他的手邊。那個大和尚也看到了她,神情中欣喜無比,但是看到外面派了這麼個嬌小姑娘來,一時不明所以,外加有些擔心。
櫻兒服侍各人用晚藥,那些看守就打發她們走了,又說第二天讓他們再送些食物和藥品過來。第二天,櫻兒再去送食物時,那些看守不無高興地說,里面的人好多了,多虧了這些藥。櫻兒點頭說,這些藥能夠用得上就好。她給眾人分發食物時,見老和尚已經將那串佛珠戴到了手上。
櫻兒心中釋然,于是回頭對看守道,這麼些人聚在一起,怕要傳個病什麼的,還是要再準備一些藥品為上。老和尚周圍始終有人圍著,大和尚那里的看守稍微松懈。櫻兒又說天氣冷,飯菜也容易冷掉,所以大家都趁熱吃才好。眾人聞听,當然也不願意攬這個苦,于是都圍過來吃飯。
吃飯的時候,不免這些人就開始低聲說起話來,櫻兒見看守們也在吃飯,悄悄地塞給老和尚一小瓶補藥。這是十三準備的,他吩咐人用上好人參再加其他珍貴藥材制成丸藥,為的是讓老和尚和大和尚強心健體,保證接下去的幾天顛簸不至于生病。櫻兒又忙著給大家遞水送飯,收拾房間。看守見她手腳麻利、辦事爽快,對她倒也不那麼凶神惡煞。櫻兒又趁機觀察了其他幾個穿袈裟的人,的確有些人一開口就知道是充數的亂匪,因為他們的言談舉止根本不像出家人,而且口音也不對。櫻兒在收拾房間、清理垃圾的時候,又設法將那件軟甲悄悄給了大和尚。但是一旦她收拾完畢,那些人也吃完了飯,于是仍然讓她離開。
又過了一天,櫻兒送飯時,大家都熟門熟路地圍到一起,櫻兒分發完食物後又開始收拾房間,又向看守說,她看到這幾天大家的氣色都好多了,不過還是要診脈確認一下。那些看守于是點頭讓她過去給各人一一診脈,見她正在忙碌也並不過去。她過到老和尚身邊,去給老和尚和大和尚診脈,當然她也不盡懂脈案,只是裝模作樣而已。她見大和尚向她微微點頭,知道老和尚已經穿上了軟甲、服了藥,頓感欣慰。她低聲問老和尚,「還沒請教大師法號如何稱呼?」
「老衲行痴。」
櫻兒的心猛地狂跳了一下,倒抽了一口冷氣,額滴個神,竟然是老康的老爸順治!原來傳說真的不是浮雲?順治果然出家遠遁。再回想前面種種因由,恍然大悟。當年江南賑災,老康听到他在那里,差點要親自過來見他;她初次見面時說「一口氣不來,到何處安生」,引得老和尚大為震驚,因為那是他當年愛的死去活來的董鄂妃曾經參過的禪機。現在老康听到他涉險,連派兩個兒子來辦差。嗯,年長的兒子們應該會對老和尚有些知覺或耳聞,所以派年輕的又有些辦差經驗的兒子來,老康真是用心良苦。也怪不得,那伙匪徒會拿住他作為人質,朱三太子似乎也並非等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