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康熙47年6月,這天,似乎惠妃的宮里又傳出了喜訊。說是八貝勒正月里已經喜得長子,5月里另一個姬妾生了個女兒,現在已經滿月。于是宮里的各位娘娘那里就開始熱鬧了起來,不同程度的有了賞賜和賀禮出來。這般鄭重其事倒不是祝賀八貝勒生了個女兒,而是他終于得了兒女。于是宮里都將這一兒一女合一個「好」傳為美談。平時,宮里就是人多嘴雜的,這麼個事,又是十分新奇的,自然是說得繪聲繪色。各位嬤嬤、宮女太監們又開始忙里忙外的。因為這是喜事,所以大家道喜、說些吉祥話(沒有成本的)、連傳送這些物品(出點力)的都能得到很多賞賜,而且據說這次的賞格都是雙份的,討口彩「兒女成雙」的意思。
正月里櫻兒已經啟程趕到山東去了,回來又是養傷、又是擺弄火槍,直到現在才知道前因後果。她低頭想了想,原來八貝勒的兩個姬妾受孕都在八福晉請她過府之前,看來灰太郎的確並未將她放在心上,是她在自作多情。別人所說的灰太狼對她如何如何,只是尋常茶余飯後的八卦而已。灰太郎的那個吻真的只是為了安慰她,或者說是逢場作戲而已。
「呸呸呸,既然你對我無意,又要與我決絕,那為什麼還要吻我。」于是櫻兒心里又將天下男人嚴重鄙視了一番,「男人當真沒一個好東西,看著溫文爾雅的頗有迷惑力,其實更不是東西。幸好和他什麼也沒開始就結束了。灰太郎這里就當是一個慘痛的教訓,吃一塹長一智,以後我再也不會上男人的當了。」
她自覺有些灰頭土臉,心想九阿哥、十阿哥、還有十四,果然都是些「大嘴巴」,之前所說的就是拿她開心起哄的。又罵自己沒腦子、自討沒趣。現在自己就現了眼了,說不定這些人的心里都在笑話她呢,這下子她可成了所有人的笑柄。她又有些不甘心,自己定定神做了一張投資損益表,看上去目前沒有什麼吃虧的地方,她列出了投入的感情和預計的回報,一望便知還是現在就懸崖撒手比較劃算。如果灰太郎的感情再熾烈一些,說不定自己真會陷進去。而這樣,除非自己在未來十幾年里想到辦法回現代,否則要麼殉葬、要麼身陷囹圄一輩子,之前還要陪他擔心並受苦。他有了大有來頭的大老婆,自然是以紅太郎為中心,她可什麼也算不上。可是心里卻莫名其妙的有些挫折感並悵然若失。
櫻兒到宮里養傷以來,就沒有听八阿哥有過什麼問候。前些時日听說他才從四川辦完差回來,當然我的死活根本與他無關,況且他回來後就趕上了「好事成雙」,自然也不會想起我。她把莫名其妙的怨恨都一股腦兒都算到了八阿哥的頭上,卻沒有想到十四給她解釋過,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都不方便到德妃處看望她,而且九阿哥和十阿哥也同樣都沒露過面。
這天,德妃打點了些賀禮,吩咐她的貼身嬤嬤給惠妃和良妃送去,祝賀她們的孫女滿月(因為八阿哥自幼是大阿哥的生母惠妃撫養的)。老嬤嬤們一並拿了賀禮,兵分兩路要往兩處送,于是一個嬤嬤就請櫻兒也幫忙拿些東西一起去惠妃的那里。
櫻兒答應著,跟隨她們一起往惠妃的鐘粹宮走去。本來櫻兒是不想去的,因為她感覺這有些像「自己被人賣了,還上趕著替人數鈔票」。但是一听到惠妃,她就實在忍不住好奇地想去看看。據說這位惠妃是納蘭性德的遠房堂妹,還是他的夢中情人,這位風流大才子三十出頭就郁郁而終,似乎是為了她?乖乖,原來老康也橫刀奪愛啊?還有,能成為滿洲第一才子的夢中情人,那起碼也得是個才女吧。(納蘭性德,字容若,號楞伽山人。他是滿洲正黃旗人,康熙十五年進士,為武英殿大學士明珠長子,一生淡泊名利、善騎射、好讀書、擅長于詞。他的詞被稱為納蘭詞,基本以一個「真」字取勝,寫情真摯濃烈,寫景逼真傳神,但細讀卻又感淡淡憂傷。)櫻兒又想,反正自己混雜在嬤嬤、宮女中間,並不起眼,正好做一個旁觀者。她胡思亂想著跟隨大家進了惠妃的鐘粹宮。
想是和德妃的嬤嬤都十分熟悉了,惠妃自在偏殿接見她們。櫻兒跟著老嬤嬤們走到偏殿,躬身施禮。惠妃滿面春風地讓老嬤嬤轉達她對德妃的謝意,惠妃的貼身嬤嬤們也在解答著各種關于孩子的問題。
這些話題都是櫻兒不感興趣的,于是她就肅立在最後,趁大家說得起勁,于是悄悄地打量起惠妃。惠妃已經是快五十的人了,由于保養得當,看上去就像三十幾歲。也有可能是長期在文化藝術的燻陶下,她氣質、容貌的確不俗。
這時,惠妃的目光無意中和她相接,她趕緊低下頭。只覺得惠妃打量了她一下,就問嬤嬤這個丫頭怎麼從未見過,听到老嬤嬤的引見,惠妃倒似十分意外。笑道,「原來你就是櫻兒,近前來給本宮看看。」
櫻兒依言上前,惠妃拉起她仔細的打量,笑道,「百聞不如一見,果然品格非凡。早先听說你在永和宮養傷的,怎麼?都能出來走動了,想是大好了吧?」
櫻兒稱謝,惠妃于是和老嬤嬤寒暄了幾句後旋即打賞,說還想留櫻兒說說話。老嬤嬤的差事結束又領了賞,當然不想再耽誤自己的時間,于是施禮告退,還對櫻兒說,會去和德妃回話的。
惠妃笑道,「櫻兒,來跟前這里坐,不必拘禮。」
櫻兒施禮稱謝,小心在惠妃一邊的椅子上側身坐了(僅是略挨著椅面,這是對尊長的尊敬),她這才抬頭環顧這間偏殿,只見靠牆的一整面都是書架,壘滿了各種書籍。臨窗是一張書案,上面設著筆硯。西牆前面一面有一個長長的條案,牆上掛著一大幅董源的《瀟湘圖》(董源,字叔達,人稱董北苑。畫史上把董源、李成、範寬稱為北宋初年的「北宋三大家」,董源畫草木蔥蘢、煙雨迷蒙的江南景色;李成畫平遠蕭疏、林木清曠的齊魯風光;範寬畫的是峰巒渾厚、雄博蒼勁的關中山川。三家三種風格,形成北宋山水畫的三大主流,均有「百代標程」之譽)。
櫻兒對畫不太懂,只是知道董源的名頭,眼光剛從畫上收回,又回頭看那條案上面陳設的那個圓口矮花瓶,里面插著幾支類似干花的彩色花卉。她定定地看著那個花瓶,只見器型簡單,但釉色溫潤柔和,由于靠近里屋,在半無光狀態下有如羊脂玉,啊喲,這一定是汝窯的珍品(因為現代櫻兒跟著Devil淘換過不少號稱汝窯的瓷器,當然都是些贗品。不過就此對汝窯瓷器的特點器形倒是有了一定的認識),果然是才女,宮內布置也是一流的書卷氣,光這一面牆,就盡顯品味,當然也是價值連城。
惠妃打量著櫻兒的舉動,有些好奇地問道,「櫻兒,本宮知道你建了邀月山莊,可惜無緣得見。怎麼,這些個老什子可還看得過眼嗎?」
櫻兒猛然醒悟,可能自己一臉害饞癆的樣子在惠妃面前現了眼,于是趕緊起身,不好意思地躬身施禮。「櫻兒惶恐,請娘娘海涵櫻兒一時失態。櫻兒想著,就對著這北苑的畫、汝窯的瓶,才是在極簡中顯露風骨,這兩樣極品本身就是怕有什麼俗物陪襯不當,掉了境界。現在這兩件極品居然能夠交相輝映,這樣的搭配才是真正的大家手筆,不是所有人敢這麼做的,看來櫻兒原來的設計該一把火燒了才是呢。」
惠妃更是驚異,櫻兒能一眼看出這幾樣東西的來歷,果然是不俗。她又上下打量著她,笑道,「櫻兒,當日听說你和亂匪動起了真刀真槍,本宮還以為你應該是個濃眉大眼、膀大腰圓的壯實女子,可萬萬沒想到,你居然如此嬌俏可人,竟然還通書畫金石。」
櫻兒口中稱歉,說她對書畫的鑒賞力實在一般,官窯的作品也是無緣得見許多真品,所有的認識也僅是道听途說而已。于是惠妃就從這畫上慢慢的和她細聊了起來,櫻兒在現代看過不少畫(Devil淘換的物件中,贗品也不少),也多少知道些各個畫派的手法和特點,一般的閑聊還勉強能對答,不過惠妃的功力自是不凡,而且人家所接觸的可全都是真跡。
惠妃在宮里難得見到一個喜歡書畫金石的人,況且櫻兒的品味也不俗,于是起了興致,耐心地講解起一些法道來,櫻兒從惠妃那里也學到不少鑒賞方面的知識,可謂受益匪淺。正說著,外面有人回,「八福晉給娘娘請安。」
惠妃忙說,「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