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幾天,老和尚和胤禛這祖孫倆人都沉浸在天倫之樂中,有時候他們也和櫻兒對一些禪話,每次櫻兒的回答不管有理還是無理,兩人都興趣盎然,權當作樂。
在這里每日僅僅粗茶淡飯,沒有繁復的禮節,沒有勾心斗角的利弊權衡,尤其是他們兩人對櫻兒已經到了忘年知己的地步,三人都十分珍惜這樣的時光。
後來胤禛時不時地彈琴,櫻兒就舞劍、抑或是舞著彩帶、念誦著不同的詞句,老和尚每每捻髯微笑地看著,再後來,櫻兒為他們奉茶,等到老和尚見識了茶道以後,興致更高,病也很快就痊愈。
這天胤禛帶著蘇培盛出去與大和尚計議些供給的事,櫻兒在收拾圍棋子,老和尚就在蒲團上閑坐看著她忙碌,于是問櫻兒,「櫻兒,你當初在山東已經月兌險,又怎麼會再回去呢?」
「是王爺派了手下四處打探櫻兒的下落,找到的櫻兒。」
「他們找到你,怎麼不送你回京呢?反而又讓你涉險?」
「他們打探到有人要偷襲王爺他們。倉促間連通知王爺他們的人手都不夠」
「不對,倘若你不跟著去,怎會看到有人偷襲?而且據說是你設法引爆了火藥,這麼混亂的場面,你若是執意要走怕也不難。」
櫻兒低頭想了一下,果然都是高智商,一點都瞞不過他們。只好老實說,「櫻兒沒想到王爺會親自趕來,還派了人四處打探王爺若找不到我,定會急壞的,只有看著他安然返京,櫻兒才會放心離去。」
「你這個傻孩子你日前說,你不喜歡別人的意志強加于身?」
櫻兒點點頭,「是啊,所有的事情若是能夠由自己選擇,那就是櫻兒最大的心願。」
「四阿哥最是妥當的人,他日定會成全你的。」
「王爺才不管這些閑事呢,櫻兒現下只盼著王爺開恩,讓櫻兒早日放出府去。」
老和尚顯然有些意外,「噢?你你想出府去怎麼會」
「大師不要誤會,王爺對櫻兒是極好的。但是櫻兒真的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一切選擇都由自己。」
「你明知道四阿哥對你極好,怎麼還會想到要逃之夭夭?」
「大師,俗話說得好,‘千里搭涼棚,總有散席時’。王爺就是對櫻兒再好,櫻兒總有一天還是要放出府去的,過幾年不就各自撂開手,各干各的去?」
櫻兒心想,胤禛可是未來的皇帝,現在可不是忙著悄悄地奪嫡呢,這趟渾水,我當然避之不及、早走為上。可既然在這里耗著,還不趁機弄些未來的籌碼?唉,老姐啊老姐,怎麼離你當令的那一天還有那麼久?現在連小乾都沒搞定。
「櫻兒,你那麼不喜歡皇家?」
「侯門深似海,何況皇家。」
「你就因此不喜歡所有皇家的人?」
「櫻兒是因為沒有自由而不喜歡,並不是因什麼人。」
「櫻兒,你要的那種自由,和是否在皇家侯門並沒有什麼關系吧?就是在尋常人家,也未必盡能如你所願。」
櫻兒笑道,「在皇家侯門,能夠得到的機會就更少些,因為這里面的各種關系就太過復雜。什麼樣的感情在深宮大院里沒幾天,準會被各種復雜的關系所淹沒,消耗得蕩然無存。」
櫻兒見到老和尚,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將自己的煩惱告訴他,在她的心目中,老和尚既是得道的高僧,也是個慈祥的長者。她現在的恐懼和憂慮,就是今後如何面對灰太郎和他一大家子的人,還有幾大家子的外家。她不由自主地會氣怯、心虛。
老和尚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番,笑道,「櫻兒是喜歡上什麼人了吧?嗯,看來還是個皇子?櫻兒居然還細致的想到了以後在深宅大院里的生活,說說看,到底是誰那麼幸運?」
櫻兒紅了臉,低頭玩弄著衣角,「沒有的事,大師又在取笑櫻兒,我不說了。」但是臉上卻洋溢著幸福和羞澀的光芒。
老和尚呵呵笑道,「啊喲,老衲只知道佛前不打誑語。可沒想到小兒女心性,是最最不能說實話的。好好好,那麼,你就隱去名字,說給老衲听听。」
櫻兒心想,既然她一門心思地要為灰太郎以後做打算,那麼眼前這個老和尚也是可以團結的對象。她凝神想了想,于是開口道,「大師,如果有一個人,他的眼光超前于現在所有的人,他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後他的治國理念完全正確,他的學識也是淵博深厚,除了滿漢藏蒙、還涉獵西洋海外,凡是所有的學識,他都會融會貫通、不拘一格。」
「櫻兒將他說得跟神人一般,可見是動了真情了。老衲倒是真的好奇。」
櫻兒搖頭繼續說道,「但是正因為他看得太遠、知曉太多,在現下能夠听懂、理解他的人卻很少。人們不了解他,以為他危言聳听,笑他杞人憂天,但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要去實現他的夢想,不計一切代價。這樣的人,櫻兒如何去幫他?櫻兒明明知道他成功的可能性很小,那櫻兒如何面?櫻兒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向絕路?」
老和尚收起了笑容,「櫻兒,探究新的理念固然是好,但是自古治國之道均在天子一人。天子要通盤考慮整個體制,不能由著自己、或者一小部分人任性胡為。你剛才說,‘他的治國理念完全正確’,這句話可值得推敲。本來治國一道,根本沒有對錯,更不是非此即彼那麼簡單。櫻兒,你一個女孩子家,不該去想這些的。如果硬要去想些你自己不懂的事,豈不是在杞人憂天、自尋煩惱?」
「大師果然睿智深遠。」櫻兒由衷感嘆著。「那麼,櫻兒只要好好的陪伴他、支持他,無論是怎麼樣的結果,都坦然面對、做到問心無愧就是。」
「櫻兒,不要說得那麼絕望,如果你的心安寧、自在,那麼一切就不那麼重要了。」老和尚沉默了一下道,「櫻兒,有時候只要看自己的心就足夠了,多看本心以外的事,反而會迷失。」
櫻兒側頭想了一下,笑道,「多謝大師提點,真是醍醐灌頂。的確,‘動中真靜,苦中真樂’,如果他日為了所愛的人,即便是默默地守在他的身邊,也許就是幸福和自在。」(典出明代洪應明的《菜根譚》︰靜中靜非真靜,動處靜得來,才顯性天之真境;樂處樂非真樂,苦中樂得來,才顯心體之真機。意思是︰山水之間的安靜,不算真正的安靜,從山水之間歸來,回到喧囂的塵世,任然能保持心中那份安靜,才是真正的安靜;錦衣玉食是的快樂不是真正的快樂,能夠苦中做樂得來的快樂,才是真正的快樂)。
「果然是個冰雪聰明的孩子竟然能夠一語中的」
老和尚又側頭看看她,「真不知道會是哪個阿哥有這樣的好運氣,竟能讓櫻兒琴心相許那櫻兒還用擔心什麼深宅大院的事?誰還會讓你有一丁點的委屈?」
櫻兒低頭笑道,「大師,男人以大業為重,怎會明白那些事?听說這女人堆里的事情可怕極了,而且防不勝防自來人心是最復雜的。這也難怪,本來這些女人們也是為各自的家族、子女爭斗這里的事情沒有對錯。清官都難斷家務事呢。」
老和尚笑道,「復雜不復雜的不過是一念之間。你不去想得復雜不就行了嗎?」
櫻兒也笑道,「我不這麼想,可別人都這麼想櫻兒在這個上面可是愚鈍得很,當初就是被人下藥好久了,還是茫然無知的」
櫻兒說著說著沒留神,帶出了這一句,老和尚霍地坐直了身子,「什麼?你說什麼?竟然有這種事?」
櫻兒猛然想起,有傳說當初董鄂妃的兒子就是給人藥死的,就是因為老和尚當初說了一句「這是朕的第一子」,當時順治已經有了好幾個兒子,而且董鄂妃也只是皇貴妃而不是皇後,順治的這句話足以讓人生出足夠的聯想,實際是將董鄂妃母子放到了奪嫡、爭寵的風口浪尖上。
老和尚望著窗外,默默地出神,櫻兒知道他又想起董鄂妃和他們的兒子,不敢再打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