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風雲突變
這日,清晨,安安在書房伺候趙政,初春的季節,天氣微暖,院外的大樹也開始抽出女敕綠的新芽,朝暈穿透了窗權,將層層光束均勻的灑在紅木窗上,安安推開木窗,陽光夾雜著清新的空氣傾瀉而入,屋內霎時明亮不少。
「三月初的空氣最是清新,只可惜不能出宮走走。」
趙政默許,翻開竹簡,安安走到他身邊替他磨墨,他看的是孫子兵法,看得很慢,一點一點,看見好的內容還會用筆標出,做下批注,他的字蒼勁有力,骨風奇特,襯在淡黃色的竹簡上,如行雲流水一般,倒有一種睥睨天下的無畏和自如。
宮女推門而入︰「啟稟世子,十四公子帛翦前來探望。」
安安點頭︰「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側頭看向趙政,他仿若未聞一般,依舊低頭一頓不頓,正看著《始計第一》中兵者詭道那一段,用筆將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這句勾畫出來,安安正要出言提醒,卻听他低沉道︰「你且出去說我身體不適,不宜出門。」
安安欠身︰「諾。」
後退幾步正要轉身出門,卻被趙政叫住,趙政看她一眼,目光遲疑,但只是一眼,便霎時低下頭去︰「千萬不要怠慢了。」
自中毒之後,華陽夫人便吩咐要他靜養,只道旁人不許隨意打擾,故這段日子里,只有華陽夫人來得較頻,每每略坐探望之後便走,孝文王為司徒將軍一事忙的焦頭爛額,只陪華陽夫人來過幾次,倒是趙姬,身為趙政之母,卻仿佛事不關己。
帛翦的突然到訪說是意外,倒也不算突然,司徒將軍因此入獄,他來探望也是情理之中,趙政的避而不見反而更讓她疑惑。
走進前廳的時候,帛翦正在觀賞牆上掛著的書畫,他身形修長,穿一件絳紫色祥雲刺繡緞面長袍,頭發高高束起,中間插上一支銀質繁刻發簪,五官不似孝文王那般粗狂,反倒更像華冉夫人,多了幾分清秀,卻又不失英氣。
安安上前行禮︰「見過十四殿下。」
他頷首,見到安安一個人仿佛不太驚訝,沉默等著安安回答。
安安起身,低著頭︰「回稟殿下,世子听聞殿下到訪甚是高興,只是今日身體抱恙,特遣奴婢出來,深表歉意,還望殿下不要見怪。」
帛翦皺眉︰「身體抱恙,那可有請過太醫?」
「太醫已經看過了,說是受涼,加上中毒後余毒還未完全排請,故而發病,但現下已然無礙,勞煩殿下掛心。」
帛翦點點頭,雙手背過身後︰「佷兒發病以來,本王被諸多瑣事纏身,一直無空前來探望,既然今日不湊巧,那我改日再來看吧。」說完微微側過頭,身後的立馬會意,手捧托盤低頭上前。
「這些都是番外進貢的上好藥材,權是我這個叔叔的一點心意。」
之後帛翦也沒有在咸陽宮久坐便離去。
安安打開錦盒,果然都是一些名貴藥材,其他都沒有什麼,倒是其中一錦盒內的西藏雪蓮,葉瓣雪白通透,散發出幽幽的清香,夾著股清冽之氣,著實珍貴。吩咐奴才仔細收拾下去,走進內室,趙政負手而立,面朝窗外。
「人送走了?」
「是」,安安走到書桌前,將散開的竹簡一一卷好,放回書架上︰「送了些珍貴的藥材來,奴婢已經吩咐他們仔細收著了。」
「嗯「,趙政頷首,「對了」他轉過身︰「剛才呂大人派人傳話了,陸師傅馬上會進宮。」
安安听見陸申義的名字,心如千斤墜直直下沉,面上平靜道︰「世子病了這麼些日子,也是該抓緊習武了。」
果然沒多久,陸申義便進了宮,因著趙政病沒痊愈,並未像素日里練的那樣久,過了約模一個時辰便早早結束。
說來奇怪,陸申義一走,剛才還晴朗的天空一瞬之間突然陰暗下來,陰沉沉的天,暗黑色的雲大片大片的走過天空,如海潮一般肆意翻滾,最後堆積在天邊,透不出一絲光亮,仿佛壓在人們的心上,厚重的讓人窒息。
安安慢慢的走回自己的房間,緊閉房門,走到床邊,從床底的暗格里拿出一個盒子,打開鎖扣,盒子里是上次陸申義交給她的孔雀膽,小心的用指尖掀開外頭包著的油紙,卻突然呆住,突然心慌起來,再仔細的看一遍,沒錯,有人打開了這瓶毒藥。
那日,安安收起藥的時候,瓶口處均擦拭的十分干淨,可是這次,打開銅瓶,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瓶口處染上了一點細小的白色粉末,雖只有那麼一點點痕跡,卻讓安安無比煩躁。
「會是他麼?」腦海中突然跳出的第一個念頭,連安安自己都被嚇住。
但這個念頭也只是一瞬便立刻被否決了,不會是趙政,且不說這段日子他一直病著,自己近乎形影不離的陪著他,他怎麼也不會有懷疑自己的理由。
那麼又會是誰呢?會是誰潛入了她的房間,翻出了呂不韋交給她的這瓶毒藥呢?很顯然,這個人拿到了毒藥,那計劃會不會被發現?
計劃被發現?
安安皺眉,心中五味陳雜,緊緊的攥住銅瓶,攥得過久,手心生出了薄薄的汗,粘住了銅瓶,滑膩的觸覺讓人心底發麻。她攤開手心,靜靜的看著銅瓶,也罷,听天由命吧。
一夜無眠,第二天起了個大早,醒來時只覺得眼皮似有千金般重,安安掬了一把冷水洗臉,隨時初春,可經過一夜風吹的缸水仍舊冷冽的讓人不由自主的打寒戰,洗在臉上,整張臉似乎都麻木了,手指凍的紅紅的,她甩干手上的水,抬起頭看著天空,天空還是灰蒙蒙的,似在天邊圍城一堵黛青色的長牆,像極了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征兆,壓抑的人喘不過氣。
果不其然,天剛蒙蒙亮,一個消息伴隨著春風傳遍了秦宮的每一處角落,只是不似春風那般和煦。
秦宮上下人心惶惶,孝文王病倒了,據說連太醫也束手無策。
伴隨這個噩耗的還有另外一個,孝文王在病入膏肓之前頒布了一道旨意,賜死司徒將軍。
當安安從祈福嘴里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很驚訝,卻又不是非常驚訝。讓她更好奇的是,究竟是孝文王先病倒,還是旨意先頒布。
當然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在听到這個消息之後,她立馬就通知了趙政,伺候趙政洗漱,和祈福一起跟隨趙政立馬趕去了。
當他們趕到明光宮的時候,殿外已經跪了黑壓壓的一大片人,各宮的嬪妃,各宮的公子以及公主。
走近明光宮,趙政突然停住,在人群外遠遠的望著緊閉的殿門,黑壓壓的人群卻沒有半點聲音。這時一個太監探頭朝這邊看了一眼,繞過跪著的眾人走到趙政身邊,行了個禮︰「世子來了。」
安安看清,這個人便是孝文王身邊貼身宦官孫福宏。
「起來吧」,趙政微抬手,「皇祖父怎麼樣了?」
孫福宏低著頭,領著趙政從旁一處復道進了明光宮,邊走邊說︰「陛下突然病倒,請了太醫,太醫也束手無策,只怕是撐不過今天了。」
推開大門,祈福守在門口,安安跟隨趙政走進內室。
內室靜謐的讓安安都能听見自己的腳步聲,向右拐過一處珠簾,安安才听見了一些窸窣的哭聲,房內最里端是一張紫檀木雕花大床,孝文王躺在床上,華陽夫人坐在床榻邊,哭聲便是她傳出來的,趙姬和子楚站在華陽夫人身旁,床邊的地上跪著幾位太醫,均是沉默不語。
趙政一一行過禮,走到床邊,安安驚詫,距離上次相見也不過幾日光景,孝文王卻變得幾乎讓她認不出,雙頰深深陷入,顴骨突出,眼圈周圍有淡淡的烏青,雙唇泛白,十足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