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試鎮靜的婉兒如今卻是滿頭盈盈欲滴的汗珠兒,青兒輕輕地為她擦拭。
「小姐,是不是遇到不開心的事了?喝口水吧!」青兒在檀木桌上拿起一把精致的青花茶壺,倒在一口繪著蘭花的杯子里,遞給婉兒。
很久沒有嘆氣的婉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些有氣無力地說道︰「為何做人,為何做人如此難?為何做一個清白的女子更是難上加難?」
「這怪我們生不逢時,沒有托生男兒身,才落得如今的下場?」青兒也會發一些感慨了。
「做男兒就可為所欲為嗎?其實他人身上擔負著國與家的重任,也許拿我們女人釋放壓力罷了,偶爾逢場作戲罷了。」婉兒還有些感慨。
「本來就不尊重我們,拿女人當他們的工具,還要給他們生兒育女,老天爺多不公平呀!」婉兒沒想到青兒能說出這一番話來,心里著實有點欣賞和自己相依為命的伙伴。
「我家青兒真的出息了,真替你高興,但願今生月兌離苦海,尋到自己的幸福。」婉兒也有些感慨。
「小姐放心吧,我這輩子跟定你了,即使將來有哪位公子看上小姐,贖你出去千萬不要丟下青兒,青兒甘願侍奉您一輩子,也毫無怨言。」
婉兒看到青兒眼楮里滿滿的淚水,心里也一緊,差點也落下淚來。
青兒沒想到小姐會如此傷心,連忙破涕為笑柔柔地說︰「青兒不耽擱您看書了,我去弄點好吃的。」
緊張而令人興奮不已的風浪已悄悄地平息,而表面的平靜並非能遮掩住暗波的涌動,婉兒深深知道,要想在這污濁之地潔身自愛,沒有一定的潛質只憑姿色只能一時取悅他人,唯有學問永遠不老,只有這樣才得以保全自身以及青兒的清白之身。
思緒一刻也沒有休息的婉兒,開始重溫埋藏在心靈深處的詞章賦文,她要讓世間男子刮目相見,巾幗豈讓須眉!
書櫥里一排排的自古以來的詩文雅集,都不在婉兒話下,可以如數家珍地背誦自古文人的佳句篇章,即使詩詞的發展、革新、變化都了如指掌,唯獨對當下文壇的風雲人物還很陌生,不過經過不斷的搜集整理她心里已經初步有了印象。
就怕面對文壇泰斗而張口結舌、一問三不知,或連他們成名的著作都弄不明白,豈不鬧出笑話?
在書櫥的最下層取下幾本薄薄的似手抄本的詩文碑帖,坐在書桌前認認真真地翻看起來。
「小姐,用點心了,這是媽媽賞的,听說是從宮里帶出來的。」青兒柔聲地說。
沉浸于自我意識中的婉兒忽然听到青兒的聲音,看到桌上已經擺放一盤精致靈巧的糖酥糕,就用手輕輕一推低聲說︰「你知道我一直不喜歡甜食,你們分了去吧!」說完繼續整理手頭的資料,不時地手握一只毛管在一張張素箋上摘抄著什麼。
「小姐已經出人頭地,為何還要如此辛苦,秉燭夜讀,不怕熬壞了身子,再說應付他們難道你的學問還不夠嗎?」
「青兒你這就犯傻了,學無止境的道理難道你不懂嗎?永遠在原地踏步的人會有出息嗎?誰想一輩子就想呆在這里?」
青兒對小姐高深的學問佩服之至,如今看到小姐從未懈怠,早就知道小姐絕不是屈居人下之人,一定會被哪家公子看上月兌離這是非之地。
青兒想到這些,也不敢再說什麼眨眨眼、微微地笑了笑再用針挑了挑燭火,坐在一旁做些女紅,陪著婉兒。
婉兒手中的詩稿都是通過很多途徑從姥姥手中討要的,也是當今詞壇墨客畫師們最新近的詞作以及少得可憐的墨寶,婉兒知道來之不易,故而抄抄寫寫,記下一些自己特別喜歡的特別適合歌唱的詞牌曲調,使自己做到心中有數不會臨場弄得手忙腳亂,讓人小瞧了自己。
可見婉兒是多麼細心,不願服輸的個性悄然凸顯。
青兒在一旁一直偷偷地瞧著小姐的一舉一動,只見她一會蹙眉一會舒眉、一會柔指繞發、一會玉手輕托下顎,做沉思狀、一會又喜形于色在箋上書寫出一行行清麗娟秀的小楷,然後在繼續讀閱。
青兒心里暗暗佩服小姐的才情,如果老爺在早就是名門貴婦,怎會流落到這步田地?只可惜家境變故,惡人當道,但願吉人自有天相,保佑小姐大富大貴找到好歸宿,即使自己做個陪房丫頭也心甘情願,但一想到自己的身子,心里一陣抽搐……
婉兒做的久了,感覺肩上酸痛酸痛的,不由地攥起小小的拳頭捶打肩部。
「小姐,休息一會兒吧,看把你累得,真叫人心疼。」青兒嗔怪地走過來幫婉兒揉按肩部。
「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不過真的了解到很多新的東西,對本小姐大有用處。」婉兒忽然柔情與狡黠的一笑,讓青兒也跟著歡喜不少,看來小姐的心緒不錯。
「青兒,可否想听故事?」
「故事,難道這些文人雅士的詩詞文墨里面還有故事嗎?我以為全是干巴巴枯燥的黑塊塊呢?」
「傻丫頭,那故事可有意思了,要不給你來一段?」婉兒覺得青兒不僅僅是自己的丫頭,更是自己的心靈依靠與知己,雖然在文學上欠缺,但這並未影響二人的感情。
「青兒願洗耳恭听」。青兒調皮地把頭伸到婉兒眼前做個鬼臉說道。
「你可听好了!」婉兒再一次清了清嗓音,呷了一口濃茶。
「張三影听說過這個人嗎?就是他的詞里面有三句帶‘影’的字兒,‘雲破月來花弄影’、‘嬌柔懶起,簾幕卷花影’、‘柳徑無人,墮飛絮無影’其實他的詩詞里不僅僅就這三處有‘影’字,還有很多地方出現過,‘浮萍破處見山影,小艇歸時聞草聲、中庭月色正清明,無數楊花過無影。’」
「哎呀,小姐,你不說給青兒講故事嗎?盡說些稀奇古怪的詞呀影呀,好費勁呀!」
「好好好,那我就說個故事與你,但是還是與詞有關的,但這個你一定听的明白。」婉兒一時沒有想到竟和青兒說的話深奧了些,就試著說俚俗點。
「這張先是咱大宋朝的尚書郎,因為生的風流倜儻又填的一首絕妙的好詞,不僅讓很多家的名門閨秀仰慕,就連出家的尼姑看了他的詩詞也會動了凡心。」
「是嗎?這張官人的本事真的這麼大呀?後來呢?」
「當然是這小尼姑與張官人在某個地方有緣相遇,從此二人互相吸引就……。」臉兒紅紅的婉兒不好意思說下去。
「就咋了?」
「被老尼姑發現了,把小尼姑關在一處池塘中一個小島上的閣樓里,不準他們見面,來懲罰小尼姑。」
「唉,小尼姑真可憐!」
「你猜張官人做如何打算?」
青兒瞪著一雙眼楮搖了搖頭。
「這張官人還算是一個痴情種子,竟然趁著夜深人靜時,雇來小船,經常偷偷地劃船過去,這小尼姑就悄悄地放下梯子,讓張官人……。」
「哎呀,小姐,這小尼姑真不害躁!」
「人之常情呀!」婉兒深感同情地說。
青兒沒有想到小姐會如此回答。
「後來被老尼姑發現,下尼姑未免要受皮肉之苦。」
婉兒一臉的痛惜之情。
「後來他為了紀念心中的幽情于是填了一闋《一叢花》寄意︰
「傷高懷遠幾時窮?無物似情濃。離愁正引千絲亂,更東陌、飛絮蒙蒙。嘶騎漸遙,征塵不斷,何處認郎蹤!
雙鴛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橈通。梯橫畫閣黃昏後,又還是、斜月簾櫳。沉恨細思,不如桃杏,猶東風解嫁。」
雖然青兒不能完全理解詞中的深意,但大概也知道是女子回味過去的美好,如今寂寞孤獨不能在一起的無奈罷了。
「知道嗎?這張三影就因一句‘不如桃杏,猶解嫁東風’。就被當今的大文豪歐陽修就又給他起了一個雅號‘猶東風解嫁郎’。」
婉兒最後的話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反讓青兒在一旁愣神,不知想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