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也似乎听到簾外的響動,彈了一半的音弦突然中斷,正欲起身探個究竟,冷風一臉冰霜的面孔中一雙幾乎欲裂的瞳仁若箭般直刺過來,媚娘禁不住倒退半步,晃了晃身子,早被皇上一把扶住。
「見過皇上!」冷風瞬息收斂鋒芒,掀起乳白長衫雙膝跪下。
早已回過神的皇上,看到是一位還算順眼的毛頭小子,且能認出自己,感覺好像在哪里看過,一時琢磨不出,本想發作一番又怕惹來非議就擺擺手讓下跪之人站起。
「你是哪家公子?如此莽撞?」
「小民今日飲酒過量,誤闖此處,請皇上恕罪!」
「哦,你可是冷相家公子?」
「臣……正是。」冷風被皇上認出嚇了一身冷汗。
「經常在朝堂之下听聞公子你不僅風流倜儻,文采一流,特別填得一首好詞,何不一展雄才,讓朕開開眼界。」
冷風思忖︰皇上被下臣看到如此不齒之事,一定會降罪父親,說不定被貶出京也有可能,如今只有將計就計,逃過一劫,事後再與婉兒解釋也不遲。
「承蒙皇上抬愛,雖得以在太學識文段句,豈敢在皇上面前弄斧?」
「豈敢抗旨不尊!」皇上一副滿不在乎的臉上流露出不滿。
媚娘早已擺好文房四寶,冷風看到皇上動怒,知道第一是在考驗自己的學問,為公主擇婿,第二是試探他與媚娘的關系。
冷風不再多言,展開徽宣,略加思索,行雲流水的清瘦筋骨之墨瞬間彌漫在三人眼簾。
但看詩文所言「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數。亂山深處水縈洄,可惜一枝如畫、為誰開。輕寒細雨情何限,不道春難管。為君沈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時候、斷人腸。」
媚娘知道冷風有埋怨自己之意,但皇上在此如何解釋,反裝著從未見過一樣生疏,默默的在一旁觀看。
「嗯,不錯,一枝花為誰開、酒醒時候斷人腸。莫非冷公子知音就在此處。」
冷風為了與媚娘撇清關系,只有恨著心腸說道︰「不瞞皇上,正是這里富有文采的孟絲絲小姐,請皇上準許。」
皇上一顆疑惑的心終于釋然,當著冷風的面攬著媚娘做親熱狀,連頭也沒抬地揮手道︰「去吧,適可而止,且莫辜負老丞相的一番心意。」
「臣謹遵教誨!」爬起身來倒退出門。
萬念俱灰的冷風出得門來,再也憋不住的清淚灼燃著不甘、不願的情腸,自己苦苦尋求的夢中知音竟然居于青樓,且與當今皇上扯上關系,難道師父所言……
冷風跌跌撞撞昏頭轉向地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下樓道,如何又被誰推推搡搡進了絲絲的繡房,在朦朧若霧的淒迷中推杯換盞,迷失在愛的無助與怨恨的慰藉里。
恰應了「醉漾輕舟,信流引到花深處。塵緣相誤,無計花間住。煙水茫茫,千里斜陽暮。山無數,亂紅如雨,不記來時路。」
情為何物?並非是生死相許,前世今生,誰又是誰的最初?霧里看花花似夢,往事酸辛何須記,當年翠黛顰顰相思戀,道盡柔腸幾經離恨苦,此情堪得來生續,又一番飛紅迷霧。錯配鴛鴦飛錯池,遠情新恨今生怎生續,波濤風雲但期碧空清煦。
纏綿悱惻的情愫讓這個痴情的冷公子又一次迷失在絲絲設置的圈套里,自從上次有了肌膚之實,絲絲又用盡渾身解數打听到冷風的出身與婉兒的關系,如此一只肥羊豈可平白無故放掉,豈不便宜了媚娘她們?
何不瞅準時機,讓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即使將來做個配房侍妾也比在這煙花之地光彩不少,那個姓張的家伙豈可與冷公子可比?絲絲主意已定,早安排自己的丫環守在冷風的必經之路,一看他垂頭喪氣、失魂落魄的樣子就知道他看到不該看到的人,急匆匆上前攙扶著這位一時被恨意蒙蔽心智的男子,自然而然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說來也怪,這冷風為何一見絲絲就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每次把盞飲酒後就會有種面紅耳赤、心熱難捺的原始沖動,他痴痴期盼的婉兒就在自己的眼前,深情款款、顧盼生情,千嬌百媚之神態,萬千柔綿溶心結,豈會不醉豈會不戀豈會白白錯過夢回千轉的痴痴繾綣。
正應了雙頰酒紅滋,疏簾半卷,煙裊涼。簪髻亂拋,偎人不起,鴛鳳顛狂。明白人做出荒唐事,卻不知前世因今世也無法回避。
這一邊醉漾輕舟,信流引到花深處,塵緣錯又促;那一邊心素與誰訴,眼睜睜咫尺別離情最苦,卻不敢淚眼君前半點喚。媚娘萬萬沒有想到今日皇上會突然駕臨,本想讓青兒快快傳遞消息過去,今晚要是不能相約,誰會想到冷風竟然踏進這不潔之地,就是自己此刻長一百張口也難以說清楚與皇上的關系,更何況被他闖個正著,心急如焚的媚娘一時失了方寸,但皇上還是一個勁地一杯又一杯地勸飲,早已有了醉意的皇上醉眼迷離,情態外露,哪里還有帝王之風,與那些平常的販夫走卒有何區別,一副欲火焚身的婬邪早已點燃,竟然無視下人的存在,搖搖擺擺,寬衣解帶,褻褲就要……
「皇上,莫要急嘛!」無計可施又急中生智的媚娘巧妙繞開罪惡的爪子,滿滿一杯酒又灌了進去。
「想死朕了,快快扶朕就寢。」
「皇上!」此刻的媚娘裝出一副媚態嬌羞的模樣,攙扶著皇上一步步接近香枕錦被,背著身示意丫環退出。
青兒早被皇上那副下流齷齪的丑陋模樣驚呆了,但看到小姐一改常態的侍奉著,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難道小姐她真的與皇上……
懷著難以解開的心結,青兒掩上房門,對著皎潔的月光長長的嘆著氣,痴痴地想著心事。
「青兒姑娘,青兒姑娘。」
正在犯傻的青兒忽然听到樓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借著燈光一看,怎麼是絲絲房中的丫環,一向並非過多交往,甚至還有些敵視,為何今日忽然友好,必有因情。
青兒見對方招招手,好像另一手里拿著稀罕的物什。
「青兒姑娘,我家姑娘交上好運了,走了一個張公子,送上一位冷公子,這不,小姐高興賞我們下人一大堆兒稀罕玩意,若你喜歡,也挑幾樣,可好?」
青兒听到對方的話里有話,也不動聲色,接著話頭說︰「是嗎?恭喜你家小姐,賀喜你家小姐了,但賞給你的物什青兒怎敢僭越。」
說完起身離去,對方見討個沒趣,也悻悻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