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寶珠倏然抬首,直直迎向閔宇軒的視線,極緩慢極緩慢地表達道,
「那丫鬟為了讓女孩得到原本應該有的幸福生活,便違背主子的意思,將其悄無聲息地送至了一個官宦之家。」
閔宇軒陡然一愣,心中隱約升起一股不安丫。
蒙面女子的說話語調,溫和到了極處,卻不可抑制地讓听者仿佛置身了冰窖。徹骨寒意漫遍全身,讓原本體溫便不高的閔宇軒益發得冰冷了。
如此料峭的冬日,又有什麼比得過他滿心頓起的寒意媲?
洪寶珠有些擔心地瞅著閔宇軒,話語幽幽,「那女娃的身世,只有那個丫鬟與她養母知曉。」
閔宇軒的嘴角漾出一絲淺淡的苦澀,「她的養母很早之前便已過世。」
話已至此,他若還不知曉那故事的明里暗示,那還真是有些可笑了。
他的母親,生就一副惑人容顏。身為妃子,先皇給予了她無盡寵愛。
現在想來,在他五歲時,他確是有一年時間未見到過他的母親。他一直以為她是為國祈福去了。原來,竟是為了躲避一些事情啊!
閔宇軒望著洪寶珠很是擔憂的表情,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他從未如此粲然笑過,明亮亮地,猶如耀眼白日,襯得身後白雪都失了亮色,「只因她的養母很早便已病逝,否則,我應是不能與凌笙筱成親了吧!」那恍惚清冷至極的語調,似乎幾欲將一切不管不顧地毀滅了去。
極其熟悉的笑,像極了那一笑便可傾城的女子,洪寶珠滿溢心酸,喉嚨處,有東西堵著,她想說什麼,卻實在無法表達而出。
她終究只得沉默在了一邊,任著穿亭寒風,忽忽肆意。
閔宇軒定定瞅著洪寶珠,慢慢地說著,「有些事情,說出來會弄巧成拙的,寶珠阿姨……」
他對她的印象,已很模糊。五歲之後,他便未再見過她。但他依然記得,她叫寶珠,是母親最鐘愛的侍婢,是他最喜歡的寶珠阿姨……
聞言,洪寶珠猛然頓住,他還記得她!
「很詫異嗎?」閔宇軒清冷地笑,「既然打算將這個故事說出,您就不應如此錯愕的。」他可以確定,她就是那個十幾年前悄然消失的侍女寶珠。
洪寶珠那微陷的雙眼,埋著教人讀不懂的哀戚。她嘆道︰「王爺,不說才會弄巧成拙的……」
有誰願意將這樣的事實道出?若是凌笙筱嫁給了其他人,她會心甘情願死守這個秘密,直至將其帶進棺材。
可是,那女孩所嫁的,正是跟前這風華無盡的王爺啊!
這,教她這個當事人如何是好?
「是嗎?」閔宇軒依然淡笑著,隱約透著些許埋怨,「既然木已成舟,寶珠阿姨為何就不讓我破釜沉舟呢!」
若是沒听到這個故事,他權可永遠蒙在鼓里地與笙筱一起廝守到老。
拋開從前過往,拋開那希冀不得的孩子,只兩個人,鴛鴦比翼、連理共結……就這麼繼續一段情緣,有什麼不好?
「可是,」洪寶珠站起,走到閔宇軒跟前,「你們是不可以在一起的……」她執起閔宇軒冰至徹骨的手,輕輕在其手背拍了拍,溫柔勸導,「不可以的,還是,早些分開,斷了吧……」
閔宇軒生生抽回手,將其負在了身後。他抬頭。不知何時,雪花又開始漫天飛舞了。
看著,倒是生生起了種很是蒼白的美麗。
閔宇軒長吁了一聲,呵氣成霧,迷迷蒙蒙,「有些冷起來了呢!」
洪寶珠見閔宇軒冷靜異常,竟深深擔心開來。她急急拉過閔宇軒,聲音不自己拔高,「王爺,這次您絕對不可以任性,不可以的,她是你妹妹,是你妹妹啊!」
閔宇軒冷冷清清地回以一笑,那笑,惹得洪寶珠陡然一寒,「洪姨擔心什麼呢!」
洪寶珠頹然放開閔宇軒,追悔莫及,「早知會如此,我就應將那女娃送得越遠越好的。」
「可是事已至此啊!」閔宇軒淡若無物,只是那話里似乎隱約有著指控,「洪姨,這教我,情何以堪……」最後四字,幾乎已輕不可聞。
「對不起!」洪寶珠無法成語,只能一味道歉,「對不起……」
閔宇軒望了洪寶珠一眼,不發一語地轉過了身去。
身前,是漫天鵝毛飛雪。
閔宇軒有些不是滋味地開口︰「既然母親被逼嫁于父皇,又讓你送走那女孩,那為何第一胎會留下我?」
洪寶珠靜靜站著,听閔宇軒如此問道,她搖頭道︰「我也無從知曉,我只知道當時先皇似乎拿什麼威脅了你母親。」
閔宇軒恍惚一笑,「是嗎?」雪下得益發大了,周遭冷意直竄,彌漫開來,「看來,母親生我也只是無奈呢!若是先皇不威脅她,我這王爺也應是逃不開送人的命運的。」他或許該好好謝謝先皇。
「王爺!」洪寶珠滿心擔憂。她希望他可以歇斯底里痛快發泄一番,但是此刻,他卻是冷靜異常,益發地教她心生恐慌起來。
「好了,」閔宇軒揮了揮手,示意洪寶珠無需再說,「我的事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