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言轉過了身。
鳳熙晨的嘴角于是就微微彎起了一道美麗弧度。
當時,森林濃茂,枝丫鏤空,破碎的日光打在他的臉上,剎那間就有了種笑容明滅的微妙感覺。
這麼看著,他倒是像極了潛伏在深山的狡狐。美麗、妖冶。
但是林默言並沒有看到。轉身平視前方的時候,她的神情顯得異常平靜媲。
幾乎就在鳳熙晨勾起嘴角的同時,她也笑了起來。眼底,逐漸浮起一段近乎于蒼白的嗜血笑意。
她是承諾過,要將喬禾依帶回,但她並沒有說是帶回死人還是活人丫。
這麼想著,林默言臉上的笑意就愈發尖利了起來。
鳳熙晨,我可是在拭目以待著,當我將喬禾依的尸體放到你跟前時,你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
輕笑間,她緩自邁開了腳步。
看著林默言的身影淹沒在森林深處,鳳熙晨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了藍逐的聲音。
「藍逐,可以準備了。」鳳熙晨微笑著慢慢下了指令。那只屬于男性的修長白皙的手指,正扣住黑色手機外殼,力道並不大,但手指關節處分明透出了攝人的蒼白。
對方似乎猶豫了一下,「真的打算這麼做?」
鳳熙晨的眼里有眸光汨汨流淌,他抬頭望天,閉眼一秒,再睜眼時,那雙美麗到近乎妖冶的眼楮里,終于只剩了一線寂寥。他似乎是下了最後的決心,「如果可以,請盡量顧忌鳳熙安的安全。」
橫誠越來越猖狂,這樣一個殺手組織,無論對錯,無論好壞,幾乎是只要砸得起錢,它就會為砸錢的人賣命殺人。起初,他還可以選擇視而不見,但是當他終于與藍逐部署了計劃,與橫誠連續爭斗了兩個月有余後,除了天宏科技被破壞,他更加見識到了橫誠的毒辣。這樣一個組織,已經隨著鳳熙安心理的扭曲,變得越發瘋狂而猙獰了。
它注定是要被摧毀的,只是時間問題。
在遇到林默言之前,鳳熙晨想救喬禾依的心情,幾乎摧裂了他的心神。但是很奇妙的,當他終于從林默言口中得知鳳熙安的下落時,他的心,居然詭異地冷靜了下來,理智全部回歸,他于是就很合時宜地殘酷了起來。
鳳熙晨伸出手,低眉,起著薄繭的掌心里,正放著一枚耳釘。被陽光一映,它頓時璀璨到流光溢彩。
他的嘴角,弧度更彎起了幾分。
在來這的路上,多疑如他,為了確定林默言說的話的真實性,他曾催眠過林默言……
原地考慮了一會兒後,鳳熙晨繞道,朝後山小道走去。
橫誠地下室,位于古宅的下方。這間古宅,由石頭砌成,和鄉村民宅並無二異。唯一不同的是,它的前方拓開了一個空地,四周被高高石牆圍護了起來。從外部看過去,破敗、蕭條。外面傳言,這個地方鬧鬼,所以,本來人跡罕至的一個地方就更加杳無人蹤。
當林默言來到民宅,駐足外部圍牆處時,她就再也無法邁步了。
有一段流水清淙的音樂,從里頭緩緩流瀉了出來。那是平原綾香的《星之韻曲》。曾經,有個女孩為了這首歌,跑遍了整座城市,為的就是能購買到一個以它為背景音樂的八音盒。但是,她頹然而歸。直到生日那天,在一片蔚藍如洗的天空下,有個少年,穿著米色風衣,淡出熙攘的街道人群,當著眾人的面,他將一只音樂盒遞到她的跟前。溫和陽光下,少年眉目明淨,美好柔軟。然後,熙攘淡去,合著音樂盒溢出的淺淺低唱,她的耳畔,只剩了他的聲音。
他對她,這麼說道,希望我的存在,能夠讓你覺得幸福……
那段任上帝恣意作弄的柔軟光年,美好、疼痛,她以為她早該忘記了的。只是,當她的手撫上爬滿爬山虎的石牆,當她的耳邊再次傳來悠揚旋律,有些東西,居然從封塵的心底,堪堪破了出來。
石牆上的濕氣順著她的指尖,滲透到了她的心里,合著難以名狀的絞痛,帶出了滿心的枯冷。
她覺得很痛,但又不知道具體痛在哪里,又似乎哪里都痛,痛到無法前進、邁步、接近。
她滿臉蒼白,頓在了原地。
他知道,那個曾經的少年,與她,現在只有一牆之隔。
當時,他就躺在古式躺椅上。微長的劉海往下垂去,整張臉龐就完全顯露了出來,端麗、秀淨。闔眼的他,三分孤冷,七分溫和,于是就很難得的,透出了一份叫人心疼的純然與恬適。
即使染了太多的血,他的指頭依舊潔白干淨。他就用那縴細漂亮的長指虛撫著同樣干淨的八音盒。
方寸之間,萬物靜默,唯剩呼吸。
然後,林默言就那麼無聲地闖了進來。
鳳熙安幾乎是第一時間感覺到了石牆門口的動靜,手指一翻,音樂淡去,他警覺起身。
視線觸及來人的剎那,他幾乎怔在了原地。他楞楞看著她,似乎有些難以置信。漆黑眸內,有一線瑩潤恣意翻涌。但在瞳孔深處,慢慢地,就溢出了一份淒楚。穿越時空,這份掩埋了十幾年的真實悲傷,就她的跟前,赤.果.果昭宣。
林默言,你終于肯放下面罩,主動出現在我的跟前了。
輕輕放下八音盒,鳳熙安起身,面無表情地緩緩走向她。
林默言一錯不錯地睇著他,看著他慢慢接近。
他全身肅殺,眼里有怨、有恨、有淒苦、有欣喜;
她僵硬著身體,無法動彈。正望著對方的淺色瞳孔里,同樣有怨恨淒苦糾纏。但是,它分明多出了一絲很詭異的情緒——那是抱歉。裝瘋躲了他數年後,早已了解事實的她,在見到鳳熙安的剎那,終于覺得了抱歉。
一份因心疼而產生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