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到的時候,院子已經被鮮血染紅,落青雲年邁的身體就如殘破的枯枝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周圍是滿地的尸體,空氣里充斥著死亡的氣息,他那身儒衣卻在火光下閃著刺目的紅色。而那個人就帶著暗黑的面具站在火光下,看不清表情,可眼中卻透著難言的悲憫……
「師傅!」莫離瘋也似的飛身到了跟前,抱著那殘破的身軀,滿面淚痕,身後落雲莊的弟子望著眼前的突變,才仿佛反應過來,蜂擁而上,不大的地方頓時黑壓壓圍了一圈……
「莫離……雲初……雲初他們呢?」落青雲虛弱的開口,「她們沒事,放心吧。」莫離一陣哽咽。
老人心下松了一口氣,渾濁的雙眼隔著眾人望向幾步之遙的男子身上,口中卻道「洛風……」
月光照在男子暗黑的面具上,手心一團污濁的瘴氣在周圍繚繞,鬼魅的身形在月光的映射下拉著長長的影子……
而他只是木然地望著眼前的人群,「落青雲,這是你欠我,欠她的!我今日不殺你,不代表這恨就此結束!你記住,這輩子你都欠著我們,欠著我們……」說完,無力地撂下手中的長劍,失魂落魄的轉身離去。
莫離和幾個弟子正欲上前廝殺,還沒踫到男子的衣角,卻被一股煞氣震離多遠,連帶著曹齊和一幫手下,都搖晃了身形……
曹齊本欲上前詢問來人為何不依照約定殺了落青雲的動作,也隨著這股震懾的莫名煞氣不甘地壓了下去。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知道這場約定果然還是有了很大的變動……但望著滿院子的尸體,還有眼前幾眾搖搖欲墜的落雲弟子,根本沒有回旋的余地,眼中頓時又露出了奸狠的笑容,「落青雲,沒想到你也有今日吧?這落雲莊百年基業今日必將毀于你的手上!哈哈!」
落青雲仿佛沒有听到一般,眼神穿過人群一直跟隨著那早已消失的了無蹤影的男子,卻又仿佛透過那消失的背影看著另一個人,一個讓他此生來生,一想起都會痛的人……一行濁淚順著凹陷的皺紋順流而下,緊接著鮮血「噗」得從口中噴涌而出。
「師傅!」眾人驚呼,他只是顫顫地望了一眼圍在一圈的弟子,還有那滿天仿佛逐漸隕落的繁星,眼神里滿是空洞,然後那雙眼楮就這麼睜著,淚還未干,卻再沒了氣息……
隨著最後一顆星的隕落,哭聲四起,曹齊犀利的眼中閃過一抹激動,終于……等了多年,落青雲終于死了……
小醉仙摟著花容月靠在院子不遠的石柱旁,嘴角邊已經雙雙溢出鮮血;三元和秋沫在不遠的地方望著已見端倪的小人,「難道都要化作這苦命鴛鴦……」終是無奈的笑過,然後眼楮一閉,倒在了石柱邊的花壇口。
牆角根,王教頭殘破的身軀躺在地上,那身艷紅的顏色蓋過了血光,而男人摟著那抹艷紅,瞳孔擴張著,死不瞑目……
莫離就這麼無聲的望著眼前的一切,雙拳握得緊緊,身體的力氣仿佛被抽盡,意志越來越模糊……一抹腥甜攪在口中生生咽了下去,面前還有一眾敵人,可是他們都沒有力量去抗衡,原來自己還是那麼弱,那麼弱……
「欣柔……莫離師傅他……怎麼還沒來?」雲初不安的望著跟前失神的女子,終是沒有忍住。
外面的月光越來越亮,夜也越來越冷……可遠處仿佛發生了異動,煙氣混著火光直直向這邊沖來。
「莫離……莫離……」欣柔望著那煙火,心中一震,中邪一般往門外沖去,可身體的毒氣未解,身形搖搖晃晃。雲初踉蹌著跟過去,胸口還有一股氣不上不下控制不了,強忍著不適追到門口,卻瞧見門外圍了好多黑衣人,個個拿著明晃晃的刀劍面向他們。
黑衣人站在不遠的地方,沒有動靜,正是被眼前莫離離開時留下的陣法控住……雲初急忙拉住欲破門而出的欣柔,「冷靜點,外面都是敵人!心急如焚的女子這才瞧見外面的陣勢,心下一驚……
「怎麼辦,進不去?」
「曹將軍有令,一個不留,放……火,燒!」
然後就感覺外面一陣亂響,雲初頓時心慌,拉著欣柔退向里面,「師傅莫離他們是不是出事了……」雲初艱難的開口,卻被欣柔的吼聲止住「不!不會的,他答應我會回來的,只要在這里等著他便好,他答應過的……」雲初無奈的望著眼前的欣柔,從未見到她這麼無助,即使是在前世,難道真有因果循環,才有了今世這場紛亂……
不一會的功夫,煙氣已經蔓延到屋里,外牆的火順著牆根撲到梁檐……火星順著屋梁一點點砸向地面,很快藏金閣的排排書架就被砸得四處傾倒,成堆的書散落在地上,被火光灼燒。
片刻,大火蔓延,屋內的空氣越來越稀薄,雲初和欣柔渾身顫抖,害怕的握緊著對方的雙手,手心里濃烈的灼熱感遍布著全身,他們相互依偎,擠在牆根,無力地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藏金閣的書似是助燃的火引,頃刻的功夫,火光映著屋外一張張鬼面修羅的面龐愈燒愈大,屋梁被大火燒得已經不負重量,一根根朝地面砸去,發出「 」的響聲,火星猶如熱鍋里的油漬到處亂躥。
兩團緊緊相擁的身體在火光中身影越來越模糊,如這夜間隕落的繁星,漸漸失了生氣。只听「啊……」的一陣淒厲的慘叫,響徹夜空,屋內除了火苗和屋梁落地的聲音,再沒了其他動靜……
天啟31年,位于北鳶和天啟交界的落雲莊被一場大火吞噬,這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夜,火焰伴著團團煙氣沖染了整片天空。濃烈的大火將崖頂隱蔽的落雲山莊燒得精光,山上的樹木被火勢牽連,一棵接著一棵,火苗蔓延到落雲腳下的桃花鎮,成片的桃花被火光染成了紅色,最後化成灰燼,塵土漫天……
傳言落雲莊里的人都被大火燒盡,有的連灰都沒有找到,而神秘的落雲莊在這場大火後也仿佛是剝光了皮的洋蔥暴露于陽光之下,流著濃稠的血水……落雲百年基業含著血光與火光毀于一旦。殘留的瓦礫木屑隨風一吹,落入崖底,被崖底的激流沖撞的不見了蹤影……
從此再無落雲莊,而桃花鎮也因這場浩劫繁華大減,許要很多年之後才能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