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少游!!」雲初瞧著後院自己辛苦種下的「迷迭香」敗落一地,頓時惱火,扯拉著嗓子狂吼著曲少游的名字,天知道她有多頭痛。
「曲少游,你這個死搓男!找虐!」
「誒呀呀!雲軒不要生氣,你是不懂我的美,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滾!!!」慕雲軒想吐,踢腳就是一踹,曲少游撅著圓滾的,拉著昏呼呼還不在狀態的暮雨靈活躲開。
「不收,上家伙!!!」慕雲軒一聲怒吼,慌亂中就要叫上家丁一起剝了這沒臉沒皮的家伙,卻不知她口中的不收根本沒有現身。
「啊!少游哥哥,我們快跑!」只听暮雨孩子氣的隨著曲少游逃出了後院,一陣嬉笑聲響起,雲初不覺磨牙。這個少游自己壞就算了,還成天帶著純真的暮雨到處搗亂。
蕭暮雨,明明生的大男孩的樣子,如今卻像個孩子似得瞎胡鬧。對于他不清醒的理智,青兒一直閉口不語,慕雲軒也覺得沒有必要揭人家的秘密。
只是暮雨如同孩童,誰的話都信,偏偏這曲少游又是個神棍的嘴……今天不是帶著他把隔壁農舍的雞扒了塞夜香罐里,就是兩個人打扮的花枝招展在花滿樓中驚嚇作樂的客人。
再說前幾日,少游因為思念佳人,在樓中喝得爛醉,好死不死把暮雨也捎上了,二人在樓中又是砸盤子又是摔板凳的,把樓里的姑娘都調戲了遍,連著絳絳和梓梟都受了牽連,酒瘋亂撒……眾人雖是憐惜,可也禁不住這成天的鬧騰。
若不是知道溫柔的青兒一踫到暮雨的事情,時不時就會陰抑幾下,雲初是真心想把他連同曲少游那廝一起踹飛的!
再瞧滿園慘敗的迷迭香,雲初的眉間一股憂傷隨風劃過。
迷迭香,馨兒喜歡種的花。她曾說迷迭香可以延緩她身上的毒,是一味重要的藥引。慢慢地她也開始嘗試著為馨兒分擔,托人尋來迷迭香的種子,種于後院。好不容易等到發芽開花,卻慢慢的開始喜歡這小小清新的花種。只是沒人知道,迷迭香雖美,吸食久了過去的記憶會越來越濃,它的的花語是……留住回憶。
曲悠然五個月前已經遠行,留下禍害千年的曲少游。她是清楚,少游戀上了一個小姐,偏偏五個月前那小姐留下一張字條翩然離去,惹得少游一陣神傷。悠然怎麼勸,他都不願離開,只能隨了他,留在鹿鼎城等待他的那個女神。
這些都是後話,重要的是後來雲初知道了一件事情,一件讓她驚駭又心存隔閡的事情……
「雲軒少爺,小姐……額不,夫人又吐了……」一轉眸,瞧見青兒衣衫飄飄地站在院中,墨黑的發絲隨風飄揚,很美很美……嘴邊不由吐出一句「不收……」轉眼又生生咽下,不收……早已不再了啊……雙手不由抓緊了胸口,那里掛著一枚青玉,不收留下的最後念想,卻也神奇地讓她的病痛減緩了不少,許是睹物思人吧,人果然是個被感情牽絆的動物……
在听到慕雲軒口中那聲低語時,青兒眉頭輕輕一皺,眸中一絲異色一閃而過,龜二……不收……
「安胎藥都讓來福準備了嗎?」雲初恍若未覺地問到。
「嗯,來福叔親自到‘慕離堂’抓的藥。」
「好,先給夫人服下,小心伺候著……」
「那……你……」
還沒說完,卻听慕雲軒口中吐出一口冷意「你照顧著便是!」
青兒不由一愣,做了這麼多年殺手,自來到這里,認識了他們,自己森冷的氣焰早已不復存在,是融入了這個大家庭,還是被眼前之人的氣焰壓下……搖搖頭,青兒無奈地轉身離去。
「收兒……」玉晚風伸出玉指輕掀珠簾,但見不收身著輕紗雪衫,身子孱弱無力地趴在書桌上,一雙細白的手腕微微伸向窗外,一條綠柳正開的盎然……
「小姐……」女子也不答話,只是這樣默然的望著窗沿外那片綠色,眼中卻不見光彩。玉晚風不由嘆氣,眸光劃過那枝綠柳,思緒好像回到了五個月前……
「小姐……」玉晚風正在屋內梳妝,眉眼如柳,絲蠶圍繞,卻听一陣哽咽聲自門外響起……回眸一看,見不收臉頰微腫,淚水布滿了整個髒兮兮的面龐,還沒反應過來,卻覺懷中一個撞擊,小人已然撲向自己懷中。
「小姐……慕雲軒他……」不收聲音中透著難掩的絕望,玉晚風凝眉,眼前的女子跟了自己多年,機靈搞怪,何時這般落敗過……想至此,心中不由一陣柔軟,摟著懷中的女子一陣安撫。
後來才知,慕畫馨在街市開的那間「慕離堂」很是受歡迎,不只因為坐堂女醫的醫術高明--當年救過城主君莫問,還因為慕家現如今雖是城中屈指可數的富商,卻無半點看低他人的行為,對待窮人廣施米粥,看病亦是減半。
這卻是引來來城中不少達官富商的嫉恨,縱使君莫問這個一城之主也是無法避免那些暗箭的。當然,事情還要從那日說起……
「喲,這不是畫馨小姐嗎?怎麼作為醫者,自己的身子都不好好照顧呢?」來人一嘴油光,說出的話也帶了幾分挑釁,正是城中首富萬三家的表親,萬武也。
也正巧,慕畫馨害喜已有一段時日,最近的胃口又實在不好,這兩日畫馨心口總泛惡心,偶有干嘔。慕雲軒不甚細心,成天早出晚歸,熱衷地忙于樓中事物,倒是沒有預見,以為是身子受涼,還煞有其事地讓不收備些無關痛癢的藥材。
畫馨有苦難言,一時找不到機會告訴雲初,生生拖了些日子……
這般想著,又干嘔的幾下,倒是讓萬武起了疑心。他四十有余,家中多方小妾,自是知道女人的那點事情,細想之下,不由驚訝地月兌口「看這情況,畫馨小姐莫不是……害喜了?」
萬武本就魁梧,嗓門又大,門庭正立鬧市,很快便傳到了幾個路過的路人耳旁。
剛驚覺自己聲音太大,卻听一陣瓷杯落地的脆響。一杯滾燙的茶水濺了萬武一腳,男子提腳亂跳,正要發怒,卻覺身後一陣壓力,似是來了不少人。
回頭一看,卻見慕雲軒一臉驚異的站在堂外,身邊是一行重量級人物……莫紫鳶,君莫問,曲悠然,當然還有那個常日出現在慕雲軒身邊的龜二不收……
「馨兒……」慕雲軒艱難開口,語氣中還帶著絲絲的不確定。
曲悠然凝眉望著這一室凌亂,君莫問滿臉詫異地望了望慕雲軒。
莫紫鳶瞧著眾人神采各異,嘴角不由一揚,帶著一絲幸災樂禍,挑眉說道「哈哈!畫馨小姐可並未嫁人,萬兄可不能亂講!」
話剛出口,卻見萬武撓著頭皮訕訕而笑「是!是!許是在下多想了,這……也不一定干嘔就是害喜了嘛!」可氣勢卻不見有減。
周圍不知何時多了許多路人,帶著好奇圍觀張望。人群外,不收心中頓時一緊,雙眸關注地盯著堂內那白紙一般的女子,等待那輕啟的朱唇……
「……」來福撫著蒼白的胡須,無聲的遞過一方絲帕。慕畫馨微愣,望了望眼前年邁的老人,那雙明亮的眼楮,原來一切都逃不過……輕輕拭去唇邊那點污漬,畫馨柔柔望了望自己略有些微凸的肚子,不由握緊了拳頭。剛要開口,卻听人群里傳出陣陣竊竊私語聲。
「這不是畫馨小姐嗎?那萬武說的是真的嗎?」
「她不是還未出嫁嗎?怎麼會呢……」
「看不出平時冰清玉潔的人,竟然……」
「真的有了嗎?是誰的誰的呢……」
「怪不得呢,前些日子我瞧見她在街角扶牆作嘔呢,原來是害喜了……」
慕畫馨臉色早已泛白,望著眾人,心中不知哪里來的勇氣,仿佛人群里有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就那樣漠然的望著自己,仿佛所有的譏諷都化作了一陣沙風,盡管拂過臉龐是會有些微疼,卻讓自己變得異常清醒……
「走開!都走開!!」慕雲軒揮著臂腕,驅趕著這些嚼舌根的人,卻听身後緩緩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是……」,慕雲軒只覺腦門泛悶,指尖嵌在肉里,很疼很疼,卻並未回頭。眾人只覺有一陣烏雲拂過,帶著陰霾就在上空浮蕩……
「哦?慕兄,你們二人可是親表兄妹,家妹是否懷有身孕,你當是最知。哎,枉在下還以為莫問心儀的對象是畫馨……小姐呢?」說著,又望了一眼邊上的呆愣的曲悠然。
話一出口,眾人又是一驚,人群中私語聲越來越大。「是嗎是嗎?我記得了,城主的命當年可是慕畫馨救得呢?」
「可不是嗎?瞧這情況,難道掩藏的如此之深……」
「老子當慕畫馨是多麼純潔的玉女呢,原來也是個……」
「噓……」
曲悠然眉頭皺得更緊,凌冽的眼神不由向人群射去,剛剛還唇沫橫飛的幾人頓時閉了口。緩緩轉過頭,眸光不動聲色地撇了邊上的君莫問一眼,卻見他只是凝著眉頭不語,心下也沒了氣力。抬首再見馨兒,臉上帶著肅意,眼神卻異常堅定,心中頓時一陣酸楚。
莫紫鳶笑著輕搖折扇,眼神直直盯著眼前背對眾人,一言不發的慕雲軒,不知是不是覺得火候還不夠,愣是又插了一句「咳咳……慕兄……」還沒說完,卻听慕雲軒突然開口「孩子是我的。」聲音沉穩,不帶一絲猶豫。
鹿鼎古城最繁華的街市,這一刻仿佛炸了鍋,眾人許是生活太過清閑,哪家有八卦就往哪家去,一時之間「慕離堂」門口人群四起,有病的沒病的都不望止步觀望。
「啊哈,原來畫馨小姐與慕老板隱藏的那麼深」
「是啊是啊,真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啊……」
「……」
莫紫鳶沒有在意周圍喧鬧的人群,只是緊眯雙眸,專注地望著眼前突然變得好安靜的人,再不發一言。可心下早已大駭,落雲初……你是瘋了嗎?女人和女人之間怎麼可能會有孩子?你是不打算有以後了嗎……
人群中一條瘦小的身影在听到慕雲軒那句話後,渾身仿佛被抽了真氣。那雙烏黑的眼楮瞬間黯淡無光,小人緩緩轉過身,任由人群擁擠。來來回回的撞擊絲毫打動不了她的內心,她就這樣失神地離開了那片地方,沒人注意那個瘦小身影的離去,喧鬧聲依舊。
夕陽西下,黃昏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