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涼起來,我才忽然知道已經是秋冬交替的季節了。令我比較失望的是依然看不見鋪天蓋地的落葉。以前常喜就說我這人跟別人不一樣,別的女生哪個不喜歡花花草草的,而我就喜歡看落葉。他把我定義為天生的悲觀者。
寢室里,綴綴躺在我的下鋪左一句唉,右一句唉。跟個晚期病人似的。
「你丫是不是吃飽了撐的?」我把頭伸下去看著她說。
「紀南,左手程爽右手常喜,你準備砍掉哪只手啊?」她一邊漫不經心地啃著隻果一邊極其認真地問我。
「滾你丫的,這才哪兒跟哪兒啊,丫太會用發展的眼光來看問題了吧。」
「紀南,我發現了一個細節。」余婷君拿著她印著美羊羊的杯子一邊接水一邊扭過頭對我說。在她買那個杯子之後我們足足嘲笑了她一周,真不知道她哪來的勇氣。
「說!」
「自從常喜和你分手後身邊就再沒有跟著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看她那表情,跟哥倫布發現了一塊新大陸似的。
「所以呢?」
「所以常喜是真想一心一意的吊死在他現在的女朋友那棵樹上。」
「因此呢?」
「因此你應該重點考慮一下程爽。」
「我很累呢,讓那些所謂的愛情見鬼去吧。咱們幾個天天在一起瘋也沒什麼不好。」說完我拉過被子蓋在頭上,世界立馬安靜了許多。可是邊靜的一句話還是穿過了棉被沖進我的耳朵里,邊靜說︰「裝什麼純情呢,還在那兒端著。成天熱火朝天地想著程爽你以為我們看不出來啊!」
以前余婷君說放棄後會有一種意想不到的收獲,可這收獲來得也太他媽快了,快得我都不知道要不要往里收了。
排練的時候又到了,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跟在邊靜的身後去排練室。進度和計劃的差不多,十一月就可以把各小節連在一起排了。程爽跟吃了太上老君煉的藥似的,好得特別快,額頭上只剩下一塊紗布包著,顯得特別帥。
丁嵐依然站在前面領舞。
從鏡子里我總是避免不了與程爽的目光相撞。這次的感覺非常差,做不到丁嵐所要求的整齊劃一、步調一致。跳了幾遍之後,丁嵐喊了一句「不排了!個個都心懷鬼胎。」徐依思走近跟前問怎麼了。丁嵐指著堵雪軍說︰「你死盯著邊靜看!」又指著程爽說︰「你瞅著紀南瞅得都快忘記你是男是女了吧。」最後指著徐思依和張紫薇說︰「咱們仨剛進隊的時候也沒被你們兩個這樣關注過啊。」
氣氛相當尷尬,屋子里靜得跟墳地似的。我這麼會胡說八道的人,此刻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好。丁嵐說︰「今天就到這吧,下次再這樣,我們就散伙吧。」說完背起自己的運動背包 的下樓了。徐思依和張紫薇也編個"趕作業」的理由走了。不知道堵雪軍是本來就想和邊靜說話還是為了給我和程爽一個二人世界,拉著邊靜去吃飯了。
此刻就剩下我和程爽在排練室。
「你今天有點不專心呢,是不是腦袋被敲了,反應有點慢?」
「不是,是心里有點事。」
「什麼事?」
「紀南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我特後悔問他那句什麼事,問點什麼不好呢?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向他借點錢也成啊!我說︰「你了解我嗎?我們認識幾天?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些男的動不動就對人說「我喜歡你了」,比說「借點錢」還容易。」
「從你那天借我自行車的時候開始,我就對你動心了。喜歡你的霸道,喜歡你的不講理。追我的女生都乖乖地听我的話,我不喜歡她們。我要找個我很難駕馭的人來當我的女朋友!」靠!這什麼一男的,我在別人眼中的缺點到了這兒全變成了優點。如果真和他在一起,等我哪天變得溫柔乖順起來,他還不一腳把我給蹬了。
「呵,還真新鮮!你以為這是在拍偶像劇嗎?你想清楚,我這個人當哥們兒還成,當戀人出不了三天就得掰,沒人能受得了我的脾氣。」
「我很了解你,雖然你看起來比變形金剛還強悍,其實你的內心比林黛玉還多愁善感。有時候你會突然很想保護一個人,甚至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可是看著她的樣子,那種想法會上升為一種信念。」恍惚間覺得他說話的樣子像極了常喜,總是帶著無限的溫柔。原來這麼長時間我一直沒有忘記常喜。
「還是不行,咱們才認識幾天啊,再說我舊傷未愈不想再添新疤。」
「正因為你舊傷未愈我才更得和你在一起,這樣你不會再難過而我也會很幸福。我知道你剛和學生會里的那個家伙分手,所以你很難過,但我知道後樂得跟過年似的。」我听完後立馬就來氣了,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說︰「那你有沒有買掛鞭炮再寫副對聯呀?」
他倒是很誠實地說︰「找了兩條街,就是沒找到。」如果我能打過他我非揍他丫的一頓不可。
他繼續說︰「那天接到你的求助電話我特興奮,當時我寢室里的哥們都要去幫忙,但我一想,你對我的感激還得分給另外幾個人,那就達不到讓你以身相許的目的了。我讓他們掂著家伙遠遠地跟在後面,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出來。所以我在頭破血流的時候還在背後直擺手,我真怕他們出來,打亂我英雄救美的計劃。」
我怒氣沖沖地問︰「那你丫就不怕我有個三長兩短?」
「當然怕,但是我有信心。」他繼續說,「當我沖到你背後,听到你喊我班長,這時我才知道你原來求助的不是我。」我手機里的電話簿是按姓名首字母排列的,程爽就在班長的下面,可能是我緊張過度多按了一下。
「是誰都一樣,只要我沒事就好,真的很謝謝你。您的搭救之恩我此生難忘。」在說感謝的時候我表情顯得特真誠。
「那我們在一起吧,我追你。以後再沒人敢欺負你了!」
我沉默著不說話,我想起了余婷君說過的一個人也沒什麼不好。
我說︰「我不想談戀愛,你要想當我哥們我會肝膽相照,榮辱與共。你若執意想和我談戀愛,那我們就此決裂。」
他用驚愕的表情看著我問︰「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傷怕了,但又不好解釋什麼。我只好借口說︰「我心里放不下常喜,這樣對你也不公平。」
「我可以等,等你放下他為止。等你哪天想談了跟我打聲招呼啊。」我沒有回答他的話,站起來拎著我的雙肩包就走了。
外面已是黃昏,操場上一群男生在踢足球。這里離飛機場不遠,所以建築物很低。我慶幸能看見掛在西邊的太陽。除了喜歡看落葉之外我還喜歡看夕陽。常喜就曾說過我跟個詩人似的,已是黃昏獨自愁那句話真的該由我來說。
我就這樣慢悠悠地蕩在校園里,世界仿佛慢了下來,就連高架橋上來回穿梭的車都顯得比平常慢。
在很多年後,在所有的日子都已過去,我會帶著怎樣的心情來回憶這個地方和這一群人。
回到寢室,里面空蕩蕩的,我納悶她們去哪了。在關上門的那一刻我感覺背後有一陣涼風。緊接著我被人抓住胳膊,然後摁在床上。
「擁抱沒?」綴綴壓低了聲音問我。
「滾你丫的。」她一用力,疼得我呲牙咧嘴的,我說,「啊,沒,疼啊!」
余婷君問︰「接吻沒?」我不吱聲,心里琢磨著怎麼滅了她們,但我的胳膊隨即就產生了劇烈的疼痛,我連忙說︰「沒、沒、沒……」總以為自己挺堅強的,原來這麼經不起嚴刑拷打,幸虧我不是出生在戰爭年代。
邊靜問︰「那他正式表白了沒?」
我不敢再有絲毫遲疑了。「表白了。」
「怎麼說的?」
「紀南我好像喜歡上你了,怎麼辦?」
「那你是怎麼回答的?」
「可是我不喜歡你。」
「沒了?」
「沒了,真沒了!」她們好像比程爽還失望。
她們放開我後,我直接把邊靜按在床上,我說︰「倒是你有什麼情況啊?」
邊靜也同樣齜牙咧嘴地說︰「他幫我打飯算不算情況?」
余婷君和綴綴一臉的憤怒,一人揪一只耳朵說︰「原來你也勾搭上了,是和那個堵雪軍嗎?」我說︰「可不是嗎,剛才還共進晚餐呢。」她倆揪得更帶勁了問︰「那他喂你吃飯了嗎?」邊靜直搖頭,但一搖頭耳朵就疼,所以只好放棄肢體語言。
其實隨便用身體的哪個部位稍微想一下就知道,邊靜不可能讓堵雪軍喂她飯。我們幾個對那種在公共場合里親親我我的人特反感。就跟炫耀他倆兒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似的。有次我和綴綴在食堂吃飯,旁邊坐著一對大一的戀人。男孩說︰「你臉上有顆飯粒,我幫你弄掉吧。」女孩羞答答地說︰「不要了啦,我要等有很多飯粒的時候才讓你幫我弄。」綴綴听著飯都快吐出來了,放下筷子走到那女孩的後面,捏住她的脖子把頭往餐盤里摁。然後對那男孩說︰「學弟,學姐只能幫你這麼多了。」然後拉著我揚長而去。我很想知道她們現在還有沒有在一起。
晚上快熄燈的時候,邊靜像坐禪似的坐在床上,我們仨都感覺很奇怪。綴綴問她跟老和尚似的在那兒干嘛呢。她依然緊閉雙眼,但嘴唇動了,說了句修身養性。綴綴說︰「那你順便參悟一下人生的真諦吧。」她沒說話。
半夜時我起身上廁所,衛生間的窗台邊有個黑影。「誰!」我問。黑影轉過臉來說︰「丫瞎吆喝啥!」我說︰「以為是采花賊呢。」邊靜說︰「放心,采花賊也是有品位的,所以你不必擔心。」良久我才反應過來她拐著彎兒罵我呢,我說︰「大晚上的不跟丫貧,快回去睡覺。」我拉住她的胳膊頓時感到一陣冰涼。
其實我們幾個我最讀不懂的就是邊靜,雖然整天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但她心里想的什麼我一點兒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真心對我好,真心拿我當姐妹。但是總有一種強烈的感覺縈繞心頭。我們不會在一起太久,她對我太好,好得像是上帝對我的饋贈,隨時會從我手中收走。
收到常喜生日邀請的時候,我正在雲里霧里的听高數老師講課。打開收件箱他說︰「我生日你來嗎?」在此之前我還在糾結他會不會請我,而現在發展成為要不要去。旁邊的綴綴正在對一道高深莫測的微積分試題死纏爛打。當我問她我要不要去參加常喜的生日晚會的時候。她異常地冷靜,就好像我在問她是吃饅頭還是吃米飯一樣。
我剛要使用暴力,她吱聲了,輕描淡寫地說︰「這題答案是奇數就去,偶數就不去。」我趴在桌子上等了好久,她依然在那兒冥思苦想。我踫踫她問︰「解出來了沒?」她不耐煩地說︰「沒呢!你別煩我。」
我舉起手把老師招呼過來,老師從我們的目光中看到了我們對知識的渴望。他拿著筆在我的筆記本上演算著,每一個步驟都異常詳細。那可是我新買的筆記本,原本打算在上面記錄點兒心情什麼的,而現在卻被老師畫一些奇形怪狀的符號在上面。
我在那里默默地祈求老師快點把答案寫出來,這小老頭恐怕是半年里終于逮到一個主動問問題的學生,拼了老命向我們證明他才高八斗學富五車。
我有點沉不住氣兒了問︰「老師,您覺得答案是多少呢?」他放下筆在那兒給我講過程和結果的關系,說什麼過程也相當的精彩,結果有時候並不重要。一下子從數學領域跨越到哲學世界。可他不知道此時結果對我有多麼的重要。接著他又把過程和結果的關系給我們上升到人生高度,用旅途來作對比。說人生就像一場旅途,在乎的不是目的地,而是沿途的風景以及賞風景的心情。我怎麼覺得這話耳熟能祥呢,當看到他滿嘴黃牙時才突然明白過來,原來他是利群煙的鐵桿粉絲。正給我背誦利群廣告詞呢。
終于下課鈴響了,他為了不和同學們擠食堂不得不趕緊撤離。但是他沒有把重要的答案給我留下。我甚至覺得他也不知道答案。我滿懷希望地問綴綴︰「你听懂了嗎?」綴綴點點頭說︰「好像懂了。」然後綴綴開始順著老師留下的字跡繼續往前走。
順著前人指過的路馬上就發現了新大陸。答案是︰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