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聚會上回來我就一直窩在家里,沒有去找以前的同學和朋友。和她們在一起我會有一種距離感,無法跨越的距離。無聊的時候我會給綴綴和邊靜打電話,在電話里貧個沒完沒了。
每次和程爽在網上聊天,他都強烈要求見我爸媽。
「咱們現在還是地下關系,我家長不讓我早戀。」從小到大我爸媽對我的感情生活干涉得比較嚴重,稍微有點風吹草動他們立馬就提高警惕。
程爽在那邊笑得跟收了紅包似的說︰「再過兩天您都二十了,再不早戀就晚了。」在他的慫恿下,我把爸媽叫到電腦前。說真的,心里沒底。我指著屏幕說︰「這是我……同學,給您拜年呢。」程爽听到我把男朋友換成同學,氣得想從電腦里蹦出來掐我。但我爸媽在跟前呢,他哪兒敢啊。裝得跟三好學生似的和我爸媽聊得特投入,我媽也立馬進入狀態,踹我一腳讓我去給她搬張椅子。
我吧嗒吧嗒地跑到客廳搬張椅子,心想著程爽這小王八羔子太能說了,不愧是學市場營銷專業的。他該不會是把我爸媽當成客戶了吧。我告訴我媽廚房的水開了,她倒好,反過來蹬我一腳說︰「水開了你不會往暖壺里灌啊!」我琢磨著程爽該不會是他們失散多年的兒子吧,要不然哪兒能聊得這麼歡暢。
吃飯的時候,我小心翼翼地問他們︰「你們覺得程爽怎麼樣。」兩人跟商量好了似的一起點頭說︰「小伙子不錯。」我樂了,接著又問︰「那如果他當我男朋友呢?」我爸把碗放下,沉思著。我開始心虛了,爸媽一直反對我戀愛來著,這下子不是撞槍口上了嗎?我提心吊膽地準備挨罵,我爸說︰「那小伙子豈不虧大了。」我媽也認真地點點頭。我血壓噌的就上去了,有這樣打擊自個兒閨女的嗎?我可是你們愛情的結晶。
大年三十的中午,剛吃過午飯,老兩口就張羅著包餃子。我笨手笨腳的,包出來的大小不一,形態各異。被他倆給轟走了,我只好拿著鏟子到樓下堆雪人。累得我滿頭大汗終于堆了個跟我差不多大的雪人。我把帽子放在雪人的頭上,又把圍巾圍在它的脖子上。把它打扮得跟我親姐妹似的,讓居委會的大媽幫我拍了張照片。
我把照片發給邊靜,她愣是不相信那就是傳說中的雪人,非要我開學時把那玩意給扛過去。我說︰「滾你丫的,那不得多買一張火車票啊?」
雪後的陽光很刺眼,我站在雪地上打量著這個銀裝素裹的城市。過了今晚十二點我就二十了。真快啊。
晚上的時候擠在老倆口中間看春晚,一個給我削隻果,一個給我剝瓜子。我手機響個不停,每響一次我媽就糾結一次,因為我把手機鈴聲設成一個小孩子在大吼︰收紅包啦,收紅包啦。我媽因為我快二十了,所以死活不給紅包。我暗自感謝綴綴她們把我的電話當免費熱線打。
每次接電話的時候我都會和她們在電話里面狂侃一陣。
「你丫只顧著吃餃子,這麼晚才接電話。」綴綴在那邊說,隱約還能听到那邊的鞭炮聲。
「手機放得遠,沒听到。又長了一歲,這下望三了吧?」其實我是想讓我媽多听一會兒電話鈴聲,指不定就把壓歲錢給我了呢。
「不跟你說過嗎?我九一的,芳齡十九。把電話給咱媽,我跟她問個好。」我把電話遞給我媽,她倆立馬就聊上了。我媽還嫌電視聲音大,拍著我大腿打手勢告訴我把電視聲音調小點兒。我真想對她說︰「嘿,您親閨女在這兒呢。」
余婷君和邊靜都在電話里說︰「把電話給咱嗎,我拜個年。」我媽接過電話滿面春風的,跟她們說話比跟親閨女說話還親,提醒他們在外面注意身體,處理好人際關系啥的,我都沒見她對我這麼上心過。
我真得好好的調查一下我是不是他們的親閨女。
每當我電話響起,我媽便撒丫子跑過去接,動作比我還利索。所以,只要我的電話被我媽听見那基本上就沒有我的事兒了。
大年初三我家大掃除,我媽全副武裝,穿得跟清潔工似的。坐在客廳指揮著我和我爸干這干那,我在心里問︰您對得起您那身衣裳嗎?對得起您戴的手套嗎?這樣的話也只能在心里說,因為她手上拿著雞毛撢子呢。
在我爸媽的臥室里有一個大箱子,棗紅色的。以前住在四合院的時候我就見過這個箱子,後來搬進筒子樓,許多家具都扔了,唯獨這個箱子沒扔。上高中的時候我爸率領我和我媽搬進這幢現代化公寓,我就再也沒見過這個箱子。可沒想到我爸媽還是本著不放棄不拋棄的原則把這個箱子帶在身邊。
有些東西真的是難以割舍嗎?搬家的時候我都把我特喜歡的小兔子送給小伙伴了。我是多麼的愛那只小兔子,它愛吃蘿卜和青菜,但我爸說住樓上不能養兔子,我只好做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放棄。
我越發的對箱子里的東西產生好奇,並在好奇的同時下定決心要打開箱子看個究竟。轉過臉對我爸說︰「這里就交給我了,您去歇會兒。」老爸說︰「好 。」然後撒丫子跑了。
我把門關上,撅著把那箱子給拽了出來。箱子上還懸著把鎖,這怎麼辦呢?老師也沒教怎麼開鎖啊。只好滿懷失望的把它推回去,但推的時候鎖頭卡在床腿上,我一用力鎖頭居然開了。這我就納悶了,是怨床腿太結實還是怨鎖頭的質量太差呢。糾結了兩秒,想想還是算了吧,就當是我力氣大吧。
緩緩地打開箱子,生怕把客廳里的老爸老媽給招來。本來以為里面有傳家寶或者古錢啥玩意的,但天不隨人願,或者說是我爸媽不隨我願。里面只有幾封信和一張已經泛黃的老照片。照片上是我爸和一個女人,按理說那個女人應該是我媽,可無論我怎麼看也不像是我媽。兩個人站在山上面,背後有棵隻果樹。兩人都站得理直氣壯,一點兒也不熱乎,哪像咱們年輕人,怎麼親密怎麼照。但轉念一想拿相機的有可能是我媽,他們哪敢勾肩搭背?照我媽的性格,他們哪怕牽一下小手,我媽立馬讓他們上天去做比翼鳥。
跟所有電視劇里的情節一樣,當我听到門外的腳步聲的時候,匆忙的把東西放好,箱子關上,上好鎖推進去,這一套動作幾秒鐘就做好了。我天生手腳靈活,綴綴曾經說過如果物流行業混不下去了我還可以去干一份只顧著伸手拿錢的活。當時我想了很長時間才反應過來,靠!那不就是小偷嗎?
我媽站在門口說︰「小樣兒別偷懶!」說完還像李小龍那樣捏了捏鼻子。天吶,用得著這樣嚇唬自個的女兒的嗎?要不要我再去幫你弄副雙截棍去!
晚上的時候我拉著我媽去散步,小區的公園里到處是打扮得特喜慶的小孩。他們笨拙得跟小熊似的在那打鬧。看著都感覺挺幸福的。
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你和我爸當年誰追的誰?」
老媽還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哪像你們年輕人喜歡追來追去的。是你女乃女乃做的主,我看你爸也是個有抱負的人就答應了。」
「那你們身邊有沒有出現過別人?」我小心翼翼地問我媽。
我媽很干脆地說︰「有啊!」多爽快啊,多自信啊,不愧是長在紅旗下的新一代偉大女性。
「誰啊?」
「除了你還能有誰啊?當時你女乃女乃病重,臨走前非要見一下你,所以我和你爸結過婚很快就有了你。」
其實這些我都知道,而且我很辜負他們的希望,少長了點兒東西,讓女乃女乃睜著眼就走了。從小到大爸媽都不給我過生日,因為在女乃女乃忌日的那天點蠟燭唱祝你生日快樂,是要遭天譴的。
「我說的不是我,我是問有沒有……小三?」
我媽直接在後面給了我一腳,我猝不及防的向前倒,直直的趴在一個大雪人的身上。好在雪人結實,承受了我的體重。身後傳來我媽的吼聲︰「死丫頭,不好好學習,打听起大人的事來了。」
「我只想知道箱子里的那張照片上的那個女人是誰。」
我媽愣了很長時間說︰「誰讓你去翻你爸的東西的?連我都不敢看,以前看過一張里面的信,你爸差點和我打起來。」我媽把我拉起來,拍掉我身上的雪。
「什麼時候,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我好奇的問。
「那個時候你才四歲,懂個屁啊。當時你在小床上听到了我和你爸的爭吵,就在那兒扯著嗓子哭。我們哪兒顧得上你,繼續在那兒吵。然後你從床上掉下來,掉的不是地方,剛好被地上的蚊香燙著了。」說完模了模我的後背。
我說我後背上怎麼就會有一個疤痕,原來是這樣來的。小時候我爸告兒我說那是胎記,還說胎記長在背,以後大富大貴。我信以為真。大人說謊總是說得跟真的似的。我說︰「你們對我的成長也太不負責了吧。」
我媽一臉愧疚地說︰「大人也有分心的時候,當時看你嚎得跟不要命似的,我真揪心。」
我還是沒忘記問那女人是誰,我對媽說︰「你快說,那女的是誰啊?」
「你爸當知青時的一個同事,也是……戀人,上山下鄉運動都結束了,你爸還在那里,準備和她結婚。但是你的女乃女乃不同意,好好的城鎮戶口不要非要個農村戶口。所以你女乃女乃一直催,直到你女乃女乃被查出有重病你爸才從那里回來。」
「那阿姨為什麼不跟著我爸一起回北京呢?」我不依不饒地問。
「你女乃女乃已經認準我了,只有我才能當她的兒媳婦。」
我不停地感慨說︰「真可惜,真可惜。」我媽從那段往事中回過神來,一腳踹在我身上說︰「如果那女的和你爸成了,你還能大搖大擺的來到這個世上嗎?」搞清楚好不好,我是火急火燎來到這世上的。
仔細一想覺得也對,然後就不為那位阿姨感到可惜了。您要是真和我爸成了,那還有我什麼事兒啊。